“你做什么,我都知道,你的一举一动,都在爸爸的监视之下。”

施坭顿时尖叫一声,漫天雷霆消失得无影无踪,施梁再次恢复了对意识世界的控制。

余皓:“施坭!”

将军:“她能撑住!有护身符!避开光线,空投我下去!”

施坭在魔眼照射之下,全身开始结冰,然则冰层正在蔓延之时,手腕上突然现出一道红色光圈,紧接着,光圈朝外绽放出一道音波,冰层砰然碎裂!

“他怕火!”余皓突然想起那天的对话。

将军嘿嘿一笑,扫开金箍棒,棍头轰然喷发出熊熊烈炎,喝道:“把他圈起来!”

余皓如同抱着一个喷火器,将军释出的烈火横扫而过,平台上顿时化作火海,火圈朝着施梁不断收拢,将他包围之后,施梁顿时恐惧后退,四处张望。

“去!”

余皓放开将军,将军在空中以金箍棒来了一记大劈山,带起一道烈火,轰然贯穿,点燃了施梁。

余皓与将军落地,两人各一打滚,站定,保护站在中间的施坭,形成环围之势,施梁在那火圈之中,不断挣扎,发出不甘心的咆哮。

“结束了。”余皓注视火焰中的施梁,施梁在地面翻滚,爬起,高处的魔眼倏然射出黑色烟气,开始朝施梁汇聚。魔眼消失,现出图腾!

“抢图腾!”将军喝道,“我来对付他!”

火圈之中,一只巨大的变异海怪冲天而起,所有触角刹那朝着施坭挥来,缠住了她,施坭发出大喊。将军一个转身,金箍棒挥出,冲上前去吸引它的注意力。

余皓趁机一式飞掠,双手抖开短刀,在空中旋转,以全身力道狠狠劈砍,将缠绕施坭的触手全部斩断!

图腾缓慢降下,余皓在地面翻滚,更多的触手朝他们卷来,余皓推开施坭,指向空中的图腾,喊道:“拿到它!”

施坭踉跄站起,那图腾却仿佛辨认出了这一梦境真正的主人,开始化为光粉,朝施坭流淌而来,搭起了空中的一座桥梁。余皓则朝一旁奔跑,扫开两把短刀,身周光芒万丈,引开那变异海怪的注意力。

它的触手足有千万条,瞬间全部朝着余皓卷来,形成遮天蔽日的巨笼,就在此刻,只听不远处一声响亮的唿哨。

那大猴子撮指唇间,在余皓身前一掠,第二次引走了所有的触手,紧接着踏上挥来的触手,两下纵跃,飞身而上。余皓猛然抖开翅膀,正要上前支援时,大猴子却在半空中朗声大喝。

“受、死、吧——!”

金箍棒绽放出的明红烈焰顿时照亮了整个黑暗的意识世界,如同天空中奔腾而过的火焰星河,又如黑暗里咆哮着,点亮了无边无垠浩瀚宇宙的群星!

天啊,好帅…余皓在空中飞翔,看见那个身影抡起天火,仿佛焚烧罪恶的陨石,顿时就觉得自己的理智随同这一坠,刹那粉碎!

将军扫出了第一棍,那一棍绽出强光,霎时点燃了海怪。

第二棍!大地随之颤动,那俨然如山峦般的变异海怪被挑上半空、

第三棍!

将军在空中一个回旋,以肩背巨大力道一扛金箍棒,金箍棒顿时变为巨大铁柱,一棍将那海怪扫出了灯塔平台!

那变异海怪在空中被烧得焦黑、粉碎,触须挥舞着朝将军狠狠一扯。

“将军——!”

将军正喘息,竟是被它卷了出去,坠进灯塔下的怒海中,余皓马上一个俯冲,飞向将军。

将军带着胜利的笑容喘息,背朝大海,被卷住了脚踝。

“别…”将军一句话未出,余皓已冲进他的怀中,猛地将他一抱,翅膀极速回扑,然则变异海怪坠落的力量实在太大,将两人一同拖进了黑暗的深海!

余皓只觉得全身冰冷,竟毫无力量再挣扎,翅膀刹那消失,与将军在一片黑暗里不住下坠。彻骨的寒冷瞬间淹没了他,令他意识模糊。

这就是潜意识…余皓所有的思绪仿佛被强行抽走了,脑海中一片混沌,眼中只有将军焦急地朝他大喊,口中冒出一阵气泡。

那一刻,他唯一感觉到的,就是将军胸膛里的跳动,仿佛在他心脏之处,仍有炽日,正在以“怦怦”声不停地唤醒他,令他不至于失去一切意识。

余皓与将军抱在一起,不停地往下坠,四周黑暗的海水突然变得清澈了起来。从漆黑化作深蓝,再化作浅蓝、碧绿,继而大海一片透明。

一道光从远方射来。

施坭立于灯塔高台,朝图腾抬起一手,图腾幻化交织成银河般的光粉,缠绕着覆盖了她的身体,化作一件闪烁华丽的雪白洋装公主裙。

施坭:“…”

裙上薄纱在风里飘扬,图腾回到施坭身上的刹那,一道光波从灯塔顶端绽放,形成冲击波朝着整个意识世界扩散而去。

砰然声响,深海中的巨怪顿时粉碎消失,上百米高的海平面如山峦崩塌般垮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余皓恢复了意识,与将军抱在一起,再次朝着大海坠了下去!

“余皓!”

他的意识又回来了,将军猛地抱紧了他,余皓一身力量全部消失,天旋地转,第二次从百米高空坠落,猛地发出大喊。

“啊啊啊——”

两人如流星般坠向海面,正要入海的最后一刻突然口哨声响起,将军揽住余皓,平空一转,一身金甲战衣光芒万道,脚踏筋斗云,带着他在海面拔高,飞上天空,盘旋而去!

“哟呵——”

余皓:“…”

将军转头,朝余皓吼道:“你就不怕自己挂了!”

余皓站在筋斗云上,从背后环抱将军的腰,笑了起来。

天边露出鱼肚白,将军踏着筋斗云,带余皓在灯塔上一个盘旋,施坭站在灯塔中央,余皓随之回头,施坭展开公主洋裙,在启明星下朝两人一行礼。

“谢谢。”施坭眼中带着泪水。

余皓本以为还得下去说几句话,将军却一手持金箍棒,另一手并起食中二指,朝梦境世界的主人遥遥一挥,带着余皓,不由分说地飞走了。

巍峨群山之巅,余皓与将军坐在一个平台上,面朝东方,凸出的岩石平台位置很小,将军靠坐着岩壁,余皓则靠在他的怀里,两人注视着,等待那抹曙光的来临。

“有筋斗云早就该用了吧!”余皓哭笑不得道,“为什么最后才召唤?”

“我是真不知道!”将军一脸无辜,说,“最后一刻不知道为什么,金甲战衣也有了,筋斗云也有了。”

“现在我觉得自己简直强得不得了。”将军又说,“一棍可以扫死一大群,只可惜没怪打了。”

余皓笑了起来,他的背脊紧贴着那大猴子的胸膛,感觉到他有力而温暖的心跳。

“太阳出来了。”余皓说。

“嗯。”将军说,“天亮了,该说晚安了。”

太阳升起,照耀梦境世界,将整片大海照出了透明果冻般的颜色,潮水席卷珊瑚与五彩的贝壳涌来,再瞬间退去,“唰”的一声,粼光闪烁。

海面上,漂浮的断木纷纷升起,飞向海湾,重新组合成村庄。

太阳升起,墙壁、屋顶现出鲜明的颜色,一座又一座的房屋依次像积木般自动组建,沿着这依山面海的港湾飞速蔓延而来,直到山上。

港湾外所有植被刹那复生,犹如地毯飞卷,鲜花绽放。

太阳升起,山峦化雪,淌下清澈的河流,穿过绿地注入大海。

树林和风吹过,飞鸟鸣叫,千万树叶沙沙声响。NPC们纷纷醒了,远远地传来喊叫声。

灯塔褪去黑色,外墙化为雪白,城中响起“当、当”的钟声,渔船载浮载沉,扯起风帆,驰向风和日丽的大海。

太阳升起来了,照耀在余皓与将军的身上。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余皓注视那轮金光万道的烈日,将军抬起手掌,替他挡在额前。

“这次是真的不会了。”将军说。

两人沉默片刻,余皓侧头看着这座童话般的港湾,说:“我有好多话想问你,可我知道你什么也不会说。将军,我不想就这样和你告别。”

将军道:“实话说,我也曾经期待过,会不会有一个人,在无数次太阳升起后,还能站在我的面前,再一次找到我。在你把图腾送给我的那天,我…算了,余皓…”

听到这话时,余皓的心顿时揪了起来。

余皓转过头,诧异道:“你在哪里?我来找你!将军!我会来的!”

“只可惜,梦就是梦,也只能是梦,太阳升起时,咱们就得告别了。”

“从今往后,好好生活,你会慢慢地忘了我。”

余皓道:“不!我永远不会忘了你!”

“等到许多年以后,你的记忆会越来越模糊,开始说服自己相信,这只是一个梦。”

“等等!”余皓道,“我还有许多话想说!”

将军搭在余皓额前的一手绽放出金光,按向他的额头,余皓却抬起一手,抵住了他的手掌,继而与他十指交扣。

余皓大喊道:“我不想就这么和你永别!让我好好告别!将军!”

余皓翻过身,将军一手却已经按了上来,覆在他的额头上。

“阳光里有我,风里有我,天地间有我,梦里也有我,我一直在,从来没有和你分开,晚安。”

余皓全身化作光粉,砰然在将军怀里消散,被弹出了施坭的梦。

天亮了,阳光从客厅的落地窗外照进来,照在余皓脸上。他在那刺眼的阳光中艰难地睁开双眼,想起梦境里最后的那一刻,心脏跳得如同在擂鼓一般,令他有点喘不过气。

他看了眼手机,七点半,施坭应该还没醒,再让她感受下阳光升起后的梦境吧。

陈烨凯依旧没有回消息,不片刻,周昇来了消息。

【起床没有?我洗漱过来了。】

他回了周昇的消息,起身洗漱,一边回忆着从认识将军开始的每一个细节。人最难的就是认清自己的心意,余皓从前不愿多想,但许多念头,哪怕不去细究,它依旧在。

就像自己居然喜欢上了一个梦里的人一般。

余皓决定记个日记,把将军记下来。事实上他一从梦里醒来,就连将军的猴子模样,声音,都有点儿记不清了。每次梦醒后,细节,过程,甚至连话语都会逐渐淡化,就像流水中的冰块一般,彻底消失在记忆里。

唯独在梦里,那一刹那强烈涌动的印象与情绪,依旧流淌在他的血管中。

余皓试着打了几行字,却无法准确地描述这些梦,只得删去,再记,再删,他固执地心想,一定要把它记下来,这将是他这一生中最重要的回忆之一。

施坭朝他发了条消息:【老师,你起来了吗?】

余皓回施坭消息,施坭说:【我想吃麦当劳的早点。】

余皓便下去买了早餐,带上去给施坭,施坭穿着睡衣,一脸倦意,给他开了门,说:“周昇也过来吃吗?”

“他来。”余皓有点心不在焉,脑海里仍是梦与将军,答道:“快到了。”

施坭进房去换衣服,余皓到沙发上坐着,掏出手机,给周昇发消息。

突然门锁的声音响起,他抬头看了眼。

不是说今天保姆不来么?

余皓赶紧捋了下头发,正想着怎么解释,大门打开,一名中年人入内,关上,插钥匙,反锁,正是一身羽绒服的施梁。

后怕

余皓还没反应过来,施梁没想到客厅有人,无意中一转头,也明显怔住了。

余皓的呼吸刹那就屏住了,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却闪过一个完全无关的念头。魔眼的来处!施梁一直监视着女儿!很可能是定位了施坭的手机!

“我说呢…”施梁瞠目结舌,气得全身发抖。

余皓镇定下来,慢慢起身,挡在施坭的房门前,警惕地注视着他,盘算要怎么脱身,握着手机,背在身后,按下紧急呼叫。

施梁看见他背着手,仿佛明白了什么,一声怒吼道:“你还敢闯进我家里来!老子要杀了你!”说着操起客厅里的摆设,朝着余皓猛砸而去!

余皓刚解锁手机,见事发顿时把手机扔到一旁,躬身朝施梁一扑,抱住他的腰,冲过客厅,将他摔在餐厅地上!

施坭冲了出来,大喊道:“余皓——!“

“回房间!别出来!”余皓大喊道:“拿我的手机给周昇打电话!”

余皓翻身要起来,施梁抡起一把椅子,朝他头上狠狠一砸,那一下顿时砸得余皓晕头转向,眼前发黑,晃来晃去的全是星星。施坭冲上前要拉开父亲,却被施梁一巴掌抽得摔在地上,顿时嘴角流出血来。

余皓很少打架,但真要狠起来却也是不要命的,他当即抓了另一把椅子朝施梁背上砸,施梁一手提着施坭衣领把她拖起来,转身把余皓推到橱柜前,两人一阵混战,余皓吃亏就吃亏在刚睡醒还是打赤脚,一踩在碎玻璃上顿时鲜血长流,还要保护施坭,头上又挨了一下。

“开门!”

家里打得一阵混乱,门外传来周昇的怒吼:“余皓!你在里面吗?!快开门!”

余皓拖住施梁,吼道:“坭坭去开门!”

施坭:“反锁上了!”

周昇在楼道内一招狠踹,瞬间一声巨响,防盗门却无论如何无法打开,正是大清早,邻居全被惊动了,纷纷开门出来。

混乱之中施梁家里电子产品、电视,全部在推搡时砸得一片狼藉,两人都头上带血,施梁手持一个砸破的酒瓶,指向余皓,余皓头破血流,还光着脚,踩在满地玻璃碴上,不住喘息,挡住了背后的坭坭。

“你闯到我家里来。”施梁喘息,狰狞地说,“我就算现在杀了你,也是正当防卫!”

余皓缓缓喘息,下一刻,他突然一转身,抱住施坭的头,两人同时滚进角落!

施梁背后,周昇一手攀着钢晾衣架,在阳台上一招飞蹬,巨响声中,落地窗化作漫天玻璃飞射进客厅,周昇一声愤怒至极的狂吼,如同野兽一般,施梁刚转身,眼里现出恐惧,来不及叫喊,当胸挨了一脚,撞在书架上。

周昇又是一声狂吼,施梁刚起来,顿时再挨一记直拳,摔在地上。

“别打了!”余皓生怕周昇把人打死了,马上吼道,冲上前开门,黄霆带着同事冲了过来。

周昇就像脱笼的野兽一般,怒吼着冲上前,再补上一拳。

施梁挨了迎面一击,满脸是血,倒在了地上,昏了过去。

余皓仿佛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赶紧转身将周昇推到墙角,周昇的气焰仿佛炼钢的炉火,终于渐渐平息下来,接着将余皓打横一抱,一阵风般冲了出去。

在车上时,周昇还像只炸毛的豹子般喘气,余皓脑海中则一片空白,不住往车后看,问:“施坭…”

“黄霆会照顾她。”周昇回过神,怒气冲冲道,“你怎么不知道关门?躲进卧室里啊!”

余皓那境况根本躲不了,就算能躲,一时情急下也想不到,当时唯一的念头就是保护施坭。

“你怎么进来的?”余皓想起周昇出现在阳台上的一刻。

“跳过来的啊。”周昇说。

“三十六楼!”余皓顿时一股血直往脑袋上涌,怒道,“你不要命了?!”

施梁家住在高层近顶楼,外墙光秃秃的,只有距离将近三米外的邻居家阳台,周昇先拉开邻居阳台的阳光房窗口,跳到施家外墙扒着空调架,再跳到施家的阳光房外头,拉开阳光房的小窗,钻进了阳台里。余皓看过阳台下面,连个能蹬脚的地方都没有,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周昇竭力吊在阳台外的画面,稍有不慎,就要从三十六楼直摔下去,掉在二楼架空层大理石平台上,摔成肉酱!

余皓此时才知道后怕,双眼现出惊恐,不住喘气。周昇却把余皓从车里抱出来,快步朝医院奔去。

“不然怎么办?!”

“放我下来!”

“你给我闭嘴!”周昇又怒了。

想到周昇悬空挂在阳台上那一幕时,余皓的心情极其复杂,心是揪着的,然而被周昇这么一吼,满腔情绪却又烟消云散。

他的脚上扎了不少茶几碎开的玻璃碴,一路上淌了不少血,情况十分吓人,更被周昇抱着,护士一看便道:“去走廊最里头那间!我去找医生!”

“妇产科?”周昇进了病房,一头问号。

余皓:“…”

护士匆忙一看,把余皓当成了女孩,以为出了什么事。余皓忙挣扎着下来,一瘸一拐,到了外科病房,周昇才赶紧去找护士要碘酒和绷带,护士拿了把镊子,给他清理创口。

余皓先前不察,现在被摘玻璃碴时,才开始疼了,抿唇忍着,脸色苍白。

护士清理完,周昇单膝跪地,帮忙给余皓上药,忽而抬头与余皓对视,两人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今天去不了游乐场了。”余皓不知为什么,想起的却是这件事。

“我记着。”周昇拍拍口袋,说,“票都买好了,一年有效期。”说着又开始接电话,余皓才想起手机忘在施家了。

鸡飞狗跳,一阵混乱,最后病房里留下周昇与余皓沉默相对,十分安静。

“下次一定得保护好自己,知道么?”周昇说。

余皓答道:“你也得答应我,不能再爬三十六楼了。”

“不是你被关在里头我用得着爬楼么?”周昇又炸了。

余皓道:“他还真能把我打死不成?!大不了挨一顿打,你要是摔下去那可是要命的!”

周昇与余皓一时都气呼呼的,又恢复了静谧。

余皓从未想过,这一生会有人为他做这么危险的事,虽然这对周昇来说,也许纯粹出自下意识。

世上有一个人,如此在意自己的安危,这滋味就像一枚苦涩的橄榄,咀嚼久了,有股别样的味道。

“你救我两次了。”余皓在静谧里不安地说,“我…对不起,周昇。”

“别磨磨唧唧的。”周昇哭笑不得,起身道,“太肉麻了。”说着看了眼手机,起身到外头去接电话,转身的一刻,余皓突然窥见周昇脸红了。

余皓不知为什么,忍不住大笑起来,周昇恼火地朝他比画了个手势,示意他小声点儿,告诉电话那头的人已经止血了,想必是黄霆通知他们尽快过去。

“走吧。”周昇拉着余皓起来,说,“你能走么?”

“我自己能走。”余皓忙道。

周昇没有再抱他,稍稍躬下来,搀着他出医院去。

半小时后,派出所里,施坭抱着周昇哭了一会儿,又在余皓面前忍着眼泪,低声问:“你没事吧?”

余皓笑着看施坭,说:“小伤。”又见施坭身后站着一名中年人与一名贵妇,说:“不介绍一下?”

施坭破涕为笑,介绍了舅舅与舅妈,两人不住朝余皓与周昇道谢,表情却十分不自然,显然还沉浸在黄霆所告诉他们的真相中,未曾平息愤怒。

黄霆亲自审讯施梁,而所有人最担心的一点,都是施梁死活不承认这事,还要反咬余皓与周昇一口,指他们闯入民宅行凶。对施梁的审讯只能持续二十四小时,时间一到,若不招供,就只能放了他。

施坭看了眼审讯室,说:“我想去见他。”

“你别去。”余皓说,“至少你从现在起,真正地安全了。”

施坭说:“不,我必须去。”

周昇:“我们陪你。”

施坭却擦干眼泪,说:“让我自己去,相信我,余老师。”

余皓沉吟片刻,施坭有点倔强地站在他面前,还穿着一身睡衣,他低头看施坭的手,施坭的手指不住颤抖。

余皓摊开手,施坭把手放在他的掌心,余皓合上手掌,认真道:“好,我相信你。”

这一刻,他感觉到了施坭仿若新生的灵魂,她的眼神让他想起了,在梦境里,踏在将军的筋斗云上,飞过高塔顶端,与梦境里身穿洋装的公主告别之时。那一刻她展开洋裙,稍一行礼,眼神仿佛在告诉他们,从此她再无畏惧。

正如余皓自己,在太阳升起的一刻,感觉到内心的阴霾随之一空。

施坭转身,独自进了审讯室里,只花了五分钟,黄霆便将她带了出来。

众人紧张起来。

黄霆做了个OK的手势,示意成功了。

施坭仿佛十分疲惫,舅妈将她带到一边,两人低声交谈。

“她把她爸的手机解锁了。”黄霆小声说,“上面有…一些施梁的照片。施梁无法再抵赖下去。”

余皓几乎是一瞬间,想到了灯塔最上层,那个环绕着模糊的发光图像的阁楼。

施梁放弃了对余皓与周昇的指控,并且马上开始找律师。

余皓则与周昇、施坭、施坭的舅舅与舅妈坐在咖啡厅里,聊了一会儿。施坭的舅舅决定先带她去邻市的外婆家,外婆想见见她。

“坭坭,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余皓知道下一步,则是等开庭,他们全都牵涉在内,届时还会再见面。

施坭点了点头,做了个手势,意思是Q|Q联系,便上了舅舅的车。

周昇让余皓搭着自己肩膀,两人站在派出所门口。郢市迎来了入冬后天气最好的一天。

风吹了起来,卷得树梢上所有的枯叶离开枝头四野飞旋。天空碧蓝如洗,车水马龙,反光镜与车窗上、高楼大厦的玻璃外墙,统统倒映着天际的一朵朵白云,就像有人将一桶蓝白色混合的颜料从天空一瞬间倒了下来,化作城市里浮动的柔软涂鸦。

阳光灿烂煦暖,照耀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喝杯咖啡?”黄霆说,“通知你们班主任过来了,还有些事情需要收尾。”

派出所对面的咖啡厅,黄霆去给他们买咖啡,陈烨凯一脸古怪地坐在余皓与周昇对面。

“老师,你的头发…”余皓说。

“不好看?”陈烨凯道。

“不。”余皓笑道,“很好看,只是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潮!”

陈烨凯接到迟来的“大事不好”的消息时,正在一家高档造型会所里理发,理发师把他脑袋左右两侧推贴了,头上的也准备铲草一样铲平,结果陈烨凯一看手机大惊失色,不住催促Tony老师快快快,自己有急事,Tony老师最后只好留着,给他梳了下吹好,陈烨凯忙一路飞奔过来,结果看见余皓与周昇在吃蛋糕喝咖啡,差点被吓死。

“施坭呢?”陈烨凯问。

“被接走了。”周昇答道,“让她好好休息吧。”

“他认了?”陈烨凯问。

余皓与周昇一时不知如何回答,黄霆回来,放下咖啡,说:“认了。”

黄霆与陈烨凯交换了个眼神,余皓隐约感觉到,陈烨凯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从余皓在施家过夜,继而推测他对施坭的保护,再观察三人的神态,陈烨凯从坐下后便几乎没怎么问话。

“老师,这个请你吃。”余皓掏出昨天施坭送给他的那盒巧克力,里头还有最后一块,陈烨凯打量余皓,修长手指从盒子里拈走了巧克力。

周昇道:“打个商量,凯凯,查房的事就算了呗。”

陈烨凯:“…”

余皓:“我是真的…”

黄霆:“他俩怕挨处分,特地让我作证。”

陈烨凯摆手示意无妨,朝黄霆说:“认得这么简单?”

黄霆点了点头,四人沉默良久,陈烨凯把巧克力放进嘴里,眯起眼,咀嚼几口,说:“很好,这就结束了,走,带你俩剪头发去。”

“我不去!”周昇马上道。

余皓:“我脚没好呢!”

抗议无效,陈烨凯填了表,带着两人去剪头,他对镜观察自己的新发型,朝余皓问:“你觉得老师是这个发型好看,还是圆寸好看?”

“当然现在好看。”余皓第一次来这么贵的理发场所,简直浑身不自在,周昇说:“不要臭美了,你圆寸也没老子好看。”

陈烨凯:“…”

补习

余皓在这一天,迎来了真正的新生,那是施坭的新生,也是他的新生。他被陈烨凯按着,换了个发型,见镜子里的人变得十分精神。他听不清陈烨凯在旁说什么,一整天里,总有些心不在焉。

与将军的离别,填满了他的心房。

“你会爱上你喜欢的人…”

“你会去许多地方…”

“也会做你想做的事,活成你想要的样子…”

“今天,太阳升起时,就是你的新生…”

“哎!”周昇把余皓唤回了现实。

“怎么样?”周昇示意余皓看自己的发型。

周昇则被剃成了服帖的圆寸,再看不出染过的头发,发型师小哥还主动在周昇眉毛上刻了两刀,恰好刻在眉上那道浅疤的地方,把疤挡住了,断眉还显得很帅气。

“简直丑爆了!”周昇嘴角抽搐道。

“帅!”余皓与陈烨凯都很懂傲娇的周昇,赶紧搜肠刮肚夸了他一通。

余皓突然很想到处去走走玩玩,或是做点什么,庆贺自己这劫数的过去,宣告一下他十八年来的新生。过去被抛在了身后,未来则充满了无限的可能。有一条路,在等待着他去奔跑,虽然不甚平坦,兴许荆棘林立,却让他跃跃欲试。

然而一到傍晚,他就在寒风里直哆嗦,想快点回寝室去,哪儿也不想玩了,这冬天实在太冷。陈烨凯则提出了一个要求,正是昨夜约谈余皓的主题,让他空了给周昇与傅立群补习大学英语。

“希望今年期末考,我带的两个班里,谁也别挂科。”陈烨凯对了课表,周昇无所谓地应了。把余皓送回寝室,周昇看着陈烨凯离开的背影,无奈道:“当个班主任也不容易。”

余皓笑着说:“听到没有?明天开始,给你俩补课。”

“我说,你认真考虑下,来我这儿住吧。”周昇说。

傅立群最近总不在寝室,周昇一个人住未免无聊寂寞,又怕余皓脚伤了行动不方便,遂让他暂时搬到自己寝室去住着。

“算了。”余皓推门进去,答道,“我能照顾自己,放心。”

周昇也不再勉强,说:“那,拜啦。”

余皓回到寝室里,室友们依旧当他不存在,吃饭的吃饭,闲聊的闲聊,偶尔瞥他一眼。余皓撑着桌子一点点挪过去,把周昇吃东西时弄脏的床单拿去洗。

没有一个人问他脚怎么受的伤,但余皓已经不在乎了,他洗完床单晾上,就像平时一样,自己看书,听歌。

熄灯前,施坭给他打了个电话。简单地说了几句白天的事,那头换了个人接电话——是施坭的妈妈。

总算出现了吗?余皓心想,看了室友们一眼,戴上耳机,起身慢慢地挪到走廊里去接。施坭的妈像是刚哭过,低声且局促地朝他道歉,并感谢他。

余皓只是静静地听着,间或“嗯”一声,他本想说一句“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你也是这一切的帮凶,你对坭坭造成的伤害,不比施梁小。”然而话在嘴边打了个转,事已至此,再刺激她也没什么意义。

“算了吧。”余皓最后还是忍住了,没有再节外生枝地说过激的话:“我只希望你那战胜了父母之爱的懦弱,能不要再去伤害坭坭了。”

“你不知道…”施坭的妈妈声音发着抖:“我试过的,他不仅打我,还威胁要杀了坭坭…”

“所以呢?”余皓冷静地说:“你就屈服了?”

“我能怎么办?”施坭的母亲哭了起来,说:“我甚至想过去死,我骨子里就是个懦弱的女人…可能只有我死了,你们才不会再骂我。”

听到这话时,余皓忽然想起来了,自己曾经也想过用这懦弱的方式来逃避活着,归根到底,他也没多少资格去批判施坭的母亲,也许在这世界上,唯一有权赦免她或让她背负着悔恨的受害者,就只有施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