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才知道,要活着固然不容易,有时要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更鼓响起,已经是五更,黑暗的远方已经隐约有鸡啼传了过来。
本来一直都悠闲而优雅的天弃尼,光泽的皮肤竟仿佛骤然暗了下来,身子也仿佛扭动了
两三次,接着,又抽动了两三次。
这种变化本来是很难让人注意到的;就算有些感觉,也不会放在心上。
可是天弃尼的脸色却突然变了,脸上突然露出种恐惧之极的表情,很慢很慢地转过头,
去看天恨,就象是本来不敢去看她的,却又不能不看。
天恨的脸还是一张毫无表情的脸,软软地瘫在地上,看着天弃。
她的脸上虽无表情,眼中却有表情,而且表情很复杂而奇特,也不知是痛苦?是讥诮?
是怨毒?还是怜悯?
“你?是你?”
“是的。”天恨回答,“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对我下杀手,我不怪你;你也应该知道我为
什么要对你下杀手。”
“你怎么出手的?”
天恨的回答好象和天弃问她的话没有什么关系,她只说:“我姓聂,三耳聂。”
“聂?下五门的聂家?”
“是的。”天恨淡淡地说:“我们下五门的人有很多旁门左道的功夫,都不是你们这些
名门子弟所能了解的。”
天弃目中的神色显得更恐惧:“你对我用了什么毒?”
“也没有用什么毒,只不过在你的茶里放了一点鸡鸣五鼓断魂散而已。”天恨说,“这
种药的毒性很特别,不管你在什么时候下的毒,它都一定要等到鸡鸣五鼓时才发作,而且时
候一到,就必发无疑。”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实在想不到,我们竟会死在同一天,死在一起。”
第七章 尾声
柔软的波斯羊毛毡铺在一张已经开始温热的火炕上,就象是绿草如茵的春野;葡萄、杏
子、桃李、香瓜。各种经温室培养出来的水果,盛在镶着七色宝石的黄金盘里,再加上水晶
夜光杯中的兰陵美酒郁金香。
白荻看着卜鹰直叹气。
“我羡慕你,我一直都羡慕你。”他说,“我实在想不出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你更值得羡
慕的人。”
“快了,你马上可以过上让人羡慕的日子了。”卜鹰说,“你的名气越来越响,日子就
会越过越好的,尤其是在破了这件案子之后。”
他微笑:“作案之后,摇身一变变成江湖中人人尊敬的尼姑庵主持,只凭一口混元真
气,就可以随便改变自己的形体,这些都是别人想不到的,可是你想到了,你不成名谁成
名?到最后一击不成,被杀灭口,也是他们那组织的老规矩。”
白荻用一种很神秘的眼神盯着他,忽然问:“你愿不愿意跟我换?换一天就好。”
“换什么?”
“把你换成白荻,把我换成卜鹰。”
卜鹰直笑,还没开口,已经有人替他回答了:“那不行。”
一个打扮得就象是图画中神仙般的绝色美人,恬恬地过来依偎在卜鹰身边。她的笑声比
蜜酒还甜,眼睛就象是东方最亮的一颗大星。
“那不行。”她甜甜地笑着,“别的都可以换,只有卜鹰不能换,别的东西换掉都可以
再找一个,卜鹰却只有一个。”
白荻的脸已经红了,赶紧用酒杯遮住自己的脸。
卜鹰大笑。
“你没有见过她吧,你想不想知道她是谁?”卜鹰故意很严肃地说,“那么我告诉你,
她是位公主,一位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公主。”
“公主?”白荻吓了一跳,仿佛有点不信,可是仔细再看看,又不能不信。
“只可惜我们地方太小,风景又不好,出产的东西又不丰富。”公主叹息着,“其实我
们那里只出产一种东西而已,吃也不好吃,玩也不好玩。”
“那倒是真的,那东西实在没有什么太大意思。”卜鹰忽然向白荻作了个鬼脸,“你为
什么不问问她那东西是什么?”
白荻想不问也不行了。“那是什么?”他问。
“那也不是什么,只不过是一种叫‘黄金’的东西而已。”
“黄金?”白荻又吓了一跳,“金子?黄金?”
“就是那种东西。”卜鹰也跟着公主一样在叹息,“他们那地方出产的黄金也不多,只
不过比江南四省加起来还多一点而已。”
白荻笑了,大笑,把一大杯好酒都洒到半空中去,迎着窗外的秋阳,每一滴都在闪动着
金光。
他忽然发觉生命竟是件如此美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