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行了,轮到薛桐了。”宋琪琪出来维持秩序。

“我觉得慕海是个好人。”我说。

白霖从床上坐起来,嘿嘿笑道:“薛桐,你这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看慕承和顺眼,等于看他家全家亲戚都顺眼。”

宋琪琪说:“小白,你别插科打诨,我们说点正经事。”

白霖问:“什么正经事。”

宋琪琪说:“问问薛桐。”

我说:“问我什么?”

白霖接嘴:“你说呢,还不是慕承和。今天,在刘启面前差点露馅了。我觉得我家师兄可能看出来什么了。”

赵晓棠说:“我可保证,我什么都没对慕海说过。”

宋琪琪说:“薛桐,你是真心想和刘启好的么?”

我没说话,白霖却接上去:“那是肯定的,我了解小桐,她绝对不是那种吃在碗里,看着锅里的人。”

我说:“我……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爱不爱刘启,反正觉得他对我好,那么我也要加倍对他好。”

白霖说:“那就是了。反正从今以后,薛桐和慕承和的事情,就烂在我们四个人肚子里,永远也不能拿出去说,包括自己的男朋友。”

“嗯。”

“好。”

宋琪琪和赵晓棠一致赞同。

7

这一期,学校为了调整大家的就业心态,专门开设了就业指导课。

就业指导课的老师姓张,研究生毕业后,在南方好几个城市摸爬滚打过,现在又重新回到学校任教。大概在外面工作好些年,少了些学者气息。他讲课说话的时候,总当我们是平辈,所以很随意。

有一次,他说:“进入社会之后,男人的压力肯定比女人大得多。而且男生就该出去闯荡。不过……”他顿了下,“现在也许你们或许觉得我说的市侩,不像是为人师表说的话,但是我还是要告诉男同学们,有时候,一个有价值的婚姻,会让你少奋斗十余年。”

“我并不是要你们一定往这个方面看齐,而是大家在日后考虑感情归宿的时候,这个因素也很重要。”

白霖鄙夷地别嘴:“干得好不如嫁得好,如今这句话对男人也适用了,可真是男女平等啊。”

我们考完专八之后,刘启很顺利地通过了公务员考试的笔试和面试,陈妍电话里也告诉我,她通过复试了。所有人都在朝着自己的理想迈进着,除了我。

领毕业证的那一天,我们穿着学位服,拿着照相机,将校园里里所有能照的亮点都照了一遍:冬天里被用来养鱼的游泳池,图书馆后面的月牙形荷塘,四教楼下的桂花林……

晚上,全系聚餐,很多老师都来了。辅导员心情特别好,允许大家喝酒。

很多人都去缠着全系最帅的陈廷老师,纷纷敬酒。据说他酒量很好,可是仍然招架不住同学们的人海战术,还是败下阵来。

“陈老师,我们慕老师呢?”有个女同学问,“教过我们的老师里,就缺他了。”

“你们这种阵势,他还敢来啊。”陈廷甩头,“早躲到别的地方出差去了。”

晚饭吃完,从全系活动转为以班级为单位的聚会,再一起疯狂通宵。

天蒙蒙亮的时候,一个女生终于哭了,带起了大家的伤感情绪。

白霖揪住我和赵晓棠,“你俩每个星期出来和我见个面。”转头又对宋琪琪说:“你回家了之后,每天都要相互通短信。寒暑假要回来来看我们。”

本以为最后那天会发生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场面,可是我们的的确确就这样悄无声息第毕业了。第二天,我们三个人一起送走了宋琪琪,回来之后,也开始各奔东西。于是,A大外语学院英语系毕业班的所有人,自此从学校分别,开始了各自不同的人生。

刘启以本系统第一名的成绩进了A市的司法局,据说他爸爸高兴极了。

我说:“可是这个工作和你的专业没什么相似的地方啊。”

刘启说:“那有什么办法。”

我说:“且不是白学了四年,而且你不是一直很喜欢这个专业么,就这么放弃了多可惜。”

刘启无奈地说:“为了生存,我们只得妥协。”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于是,我在宋琪琪上班的地产公司找了个行政助理的工作。公司通知我下个月上班。期间,我一个人无所事事地呆在家,等待着上岗时间的来临。偶尔和刘启吃饭,看电影,周末去公园。

他时常给我讲些办公室的事情。

周末,我们在街上遇见他的一个女同事,“小刘,女朋友呀?”

“嗯。”刘启替我们相互介绍了一下。

等她离开之后,我说:“好像在哪儿见过?”

“她是你们师姐。你演琵琶那次,她就是主持人啊。”

“不是吧。”

我回头瞅了瞅那个背景。这个师姐当时一头长发,只比我们大两三岁,跟个仙女似的。我记得她有一次演讲,在台上用激昂的句子向我们勾勒着自己的志向和将来时的神态,完全将初入大学校园的我们深深地震动了。而现在虽说仍然美丽,却是一副被生活琐事磨平的样子,和很多人一样,走在街上忙着家长里短的事情,感觉突然就老了。

等地铁的时候,我伤感地说:“我不想这样子就是一辈子了。”

刘启说:“什么这样子?”

我说:“每天上班,下班,为了生活,不停地奔波,然后是家庭孩子,忙忙碌碌,一天一天老去。根本忘记当初的理想是什么,甚至都没有理想,我不想要这样的人生。”

刘启不解:“每个人不都是这样活着的?”

我觉得伤感:“所以我才不想。”

“小桐……”刘启说,“你不觉得,你很奇怪么?”

“我只是在寻找自己的人生方向。”

“工作,结婚,生子。普通人的人生都是这么过来的。而且,我觉得这也是一种幸福。”

“我知道,可是我不知怎么对未来很迷茫。”

“薛桐,如果你不愿意,你也可以不工作,我能养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急了。

“那你是什么意思?”刘启负气地反问。

一种油然而生的无力感让我顿时身心疲惫。

那天,本来是约了刘启去我住的地方,一起买食材回家做饭,因为他还从来没去过,结果两人却不欢而散。

回到家我打开电脑,msn上突然发现慕承和的头像是亮着的。

刘启说,每个人都是那样活着的。可是,我知道,慕承和不是。也许,他也遇见过这样那样的不如意,可是他并未妥协。两年前的冬夜,他对我提到茹科夫斯基,提到起他的梦想。我永远记得,他说到那些梦想的时候,双眸如磐石一般地坚定和执着。

我的好友不多,如今在线上的就他一个人。我一般上线也不隐身,所以如果他现在正在用msn的话,肯定也看到我了。假设,他看到我了,我不打招呼,显得很没品。假设,我这个时候还故意躲开他,搞个下线或者隐身,显得更加没品。

于是我硬着头皮,发了个笑脸过去。

Po3a:慕老师好。

慕承和:薛桐,好久不见。找到工作了?

Po3a:嗯。找到了。

慕承和:那就好。已经上班了?

Po3a:没有,还在家休息,下个月才正式上班。你呢?最近好吗?

慕承和:我刚从莫斯科回来。

Po3a:难怪你没来参加我们的毕业聚餐。

慕承和:听陈廷说他被你们整惨了。

Po3a:哈哈哈,确实挺惨的。

慕承和:那算我逃过一劫了。

谈话的气氛一下子就和谐了起来,我也觉得放松了不少。

Po3a:有没有从莫斯科带什么好吃的回来?

慕承和:说起来,倒是有一件东西适合你。

Po3a:什么东西?

慕承和:你猜。

Po3a:伏特加!

慕承和:聪明。接电话。

我以为他意思是他要去接电话,哪知自己的手机却响了起来,来电的是慕承和。

“薛桐?”他的声音明快,似乎心情不错。

“啊,在。”我说,“真的是送给我的伏特加?”

“走的时候在商店里看到,突然就想起好像答应过你。”

“我好想现在就喝。”

“今天太晚了,你明天来拿。”他说。

他在电话里和我约见面的时间地点时候,我想了想说:“慕老师……”

“什么?”

“我可以带一个朋友来么?”

他的声音微微迟疑,“朋友?”

“你上次见过他的,是我的男朋友,叫刘启。”我怯生生地说。

电话的另一头似乎停顿了稍许,然后听见他答应道:“没问题。”

睡觉前,我拨了刘启的号码,将跟慕承和见面的事情告诉他。

“可是,我要加班。”他说,“星期一要开会,明天必须把资料整理好。”

“就不能挪一挪?”

“小桐,你知道我刚到这里,必须比别人努力。”

“可是……”

“慕老师嘛,我见过很多次了啊。你跟他讲清楚我缺席的理由,他不会不理解的。”

“可是,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

“下次我一定去。吃饭的话,你那里的钱够么?你都毕业了,可别再让你们老师破费了。”

他罗嗦地叮嘱了一大堆,没留机会让我说点什么,就挂了电话。

我躺在床上正犹豫着要不要跟慕承和改个时间,白霖的电话又进来了。

“薛桐!我太生气了。”白霖劈头就说。

“咋了?”

“我们那个主管,真的是个变态,昨天是他亲手给我报表,送到营销部。明明他搞错了东西,还说我不会做事。我就小声地嘀咕了他几句,他就领我去会议室教育我半天,口水都喷到我脸上了。还叫我今天加班到现在……”

白霖又开始了她每周至少三次的倒苦水活动。我开始还一边听一边附和,最后眼皮一搭,听着她催眠曲似的碎碎念,睡着了。

夜里,做了很多梦,都是以前宿舍里发生的事情,然后像放电影似的,节选出片断闪来闪去。清早,老妈的电话来吵醒我。

“妈,有事啊?”她很少主动找我。

“陈妍昨天有没有跟你联系?”

“没有啊。”

“最近呢?”

“也没。”

“那就算了。”她莫名其妙问完之后,迅速地掐掉电话。

美梦还想继续,于是我闭上眼睛倒头继续睡。不知道睡了多久,听见楼下邻居在阳台上喊家里孩子吃饭。

吃饭?

我惊醒,一下子坐起来,抓起手机看时间,十一点五十一了。天呐,离我们约好的时间只有九分钟了。

“慕老师——”我一边套衣服一边打电话。

“我在车上,还有几分钟就到了。”他说。

“不是!不是!我还没出门。”

“是么?”他说,“没事儿,你们慢慢来,不着急。”

“刘启他有事来不了了。我才起床,所以你肯定要等很久很久。”

他沉吟了下,“我就在你家附近,告诉我地址,我过去接你。”

我纳闷了,不禁问:“你都不知道地址,那又怎么知道我家附近是哪儿?”

他回答:“上次在星巴克,你就说过那里离你家很近。”

我手上穿衣服的动作略微一顿。没想到,那么一个小小的细节他都记得,而我当时只是为了敷衍拒绝他,随口找的理由而已。

我在楼下等了不到两分钟,慕承和车就出现了,不得不说,他的方向感和记忆力确实好得惊人。我家的地形很复杂,白霖来了很多次,照样分不清楚东南西北。

我远远地冲他招手。慕承和看到我,缓缓停下来,摇下车窗,对我笑了下,眼睛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昨夜下了雨,到了中午这个时候,天气也是很凉爽的。太阳很柔和地挂在空中,偶尔还躲在云彩后面。

我站在树荫下,看着慕承和从车上下来朝我走来。他的发色原本带点棕色,如今站在阳光下,头发好像镀了一层浅浅的金色一样。

这时后面驶来一辆车,他扭头看了看,然后换了个方向避开。在眼睛直接接触到太阳光的时候,他的脚步停顿了下,随即眯起眼睛,轻轻打了个喷嚏。

然后,他走了两步,又打了个小喷嚏。

倏地,我就不禁乐了。他的眼睛眯起来,眉毛皱在一起,然后发出一个小小的类似‘啊秋’的声音,活脱脱地像一只感冒了的小松鼠。

“你是太阳喷嚏人!”我发现新大陆似的对他说。

“喷嚏人?”

“就是对你这种,看见太阳就爱打喷嚏的人的一种可爱的称呼。”

“我头一次听说。”

“我也是小时候看书才知道的,没想到你居然就是。”我说。

他却发出一声感叹:“一眨眼,你都长成大姑娘了。”

我突然觉得,这次见到他,我心中坦然了许多。

“刘启他加班,所以来不了,他让我给你说声不好意思。”

“没关系。”

他问我:“我们就在附近找个吃饭的地方吧。我来的时候,那边堵车堵得厉害。”

我提议:“那不如上楼,去我家吃吧,我昨天买了很多菜还没做呢,怎么样?”

他抬头看了看楼上,“方便么?”

“很方便啊。”

CHAPTER 9 听见

1、

他泊好车,我们一起爬上四楼。

走到家门口,我倏然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猛地转身看着后面的慕承和。

“还有事?”

“我……”我很想说,老师,改变主意了。可是,这还来得及么?

“你先等我一分钟。”说完之后,我把他留在外面,自己迅速开门,钻进屋子,以超人般的速度将沙发上的内衣、睡裙、充电器,还有茶几上的爽肤水、杂志、零食一股脑儿地塞进卧室里,这才将他请进门。

他环视一圈,皮笑肉不笑地感慨说:“还好,比我想象中整洁多了。”

我的脸黑了下去,我敢打赌,他心里肯定很想笑。

最后,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吹空调,我在厨房里埋头做饭。我一边淘米,一边哀怨地回头瞅了瞅客厅里的慕承和,心中只有一个感觉——后悔。后悔为什么他请客吃饭我不去,还要很脑残地提议自己做给他吃?

餐桌上放着他带来的伏特加,我眼馋地咽了咽口水。

过了会儿,我正在炒土豆丝,他站在门口问,“要不要帮忙?”

“不用,还有一个干煸的鸡翅膀就OK了。”

“这么多菜。”他瞅了下,“没想到你真的会做饭。”

“以前我妈上班,我爸跑出租车,一天三顿都是我自己做饭吃。所以一般家常菜我都会,但是太难的就不行了。”

他走进厨房,问我:“有红酒么?”

“有啊。干嘛?”

“下一个菜,我做给你吃。”

他说着就取下墙上的另一条太阳花的围裙系在身上,放水洗手,再洗鸡翅,沥干水,回头又问我:“奶油有吗?”

我愣愣地看着他的一系列动作,还不太习惯,过了老半天才回答:“没有。”

“有牛奶就行。”

“牛奶有!”

“番茄酱?”

“有。”

我准备好东西,站在旁边看着他用红酒牛奶等作料将鸡翅腌制起来。

“你要做什么菜?”

“红酒鸡翅。”

“鸡翅还可以和着牛奶红酒炸?”

“俄式做法。”接着,他补充一句:“我觉得一般小朋友都爱吃。”

“……”

“我有个同学孩子今年都三岁了。”我说。

“呃……”他怔了怔,“多大?”

“三岁。”我用手指伸到他面前比画了下,“高中同学,她高考完就回家改了户口,和人结婚。大二寒假的时候我们开同学会,她把孩子带来,教他叫我们阿姨,真是吓死我们了。”

他笑了下,没接我的话,打开油烟机。

“你肯定也遇见过这种事。”我说。

“我以前的同学,都比我年龄大。”他说。“现在很多人都生儿育女了。”

“是不是这其中也有让你黯然神伤的女同学?”我带着猥琐的表情问。

“有那么一两个。”他居然老实地回答说。

“啊?”我吃惊,“真的有啊?”

“但是人家看不上我,我那个时候比她们小好几岁。”

“哦。”我意味深长地点头,随即总结,“原来你喜欢年纪大的。”

他含笑着摇头,似乎都懒得张嘴反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