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的人十分熟悉,打头的正是景王。
他立刻翻身下马,直接跪倒在地给萧尧请罪:“皇兄请恕罪,臣弟在追一只白狐,一时没注意周遭的环境,您没受伤吧?”
萧尧沉默了片刻,他低头看着跪在不远处的景王,以及景王身后同样下跪的景王府侍卫。
周遭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隔了片刻,他才沉声道:“起吧,下回要注意,不是每次都能幸运的。”
他说完这句话就一扯着缰绳,带着大部队继续冲着白狐跑走的方向追去,身后留下一片尘灰。
景王慢慢地站了起来,伸手弹了弹膝盖上的灰尘。
身后的侍卫头领上前一步,轻声道:“王爷,没事儿吧?皇上最后那话是什么意思?”
景王冷笑一声道:“能有什么意思,警告我。不是每次都能这么幸运,让他赦免我。”
身后再次陷入了一片寂静,皇上领着人已经跑远了,连一丝踪影都没有留下。
但是景王内心里却是十足的不服气,凭什么身体里都流着萧家的血脉,萧尧却能压他一头当皇帝,后代也能当皇帝。
而他只能是一个王爷,明明只差一头,但是却是天壤之别。
皇上可以决定全天下人的生死,包括他的,但是他却只能决定景王府的人是生是死,他的儿子也只能是世子。
等三代以后,景王府与皇室的关系越来越远,恐怕就要彻底没落了。
多少勋贵都是撑着门面,实际上内里已经穷得叮当响了。
他不甘心!
等狩猎的时间结束,队伍都陆陆续续的回来了,原本空空如也的高台上,也堆满了猎物。
自然有好几个太监上去负责统计,萧尧运气好,猎到了两只白狐,无数的野鸡和野兔。
至于大型的食肉动物,比如虎豹一类,都是不允许往树林里投放的,管理围场的人都检查好几遍。
就是从根源上杜绝一些利用这些野物害人的事情发生,如果再有猛兽出现,负责围场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萧尧下了马坐回自己位置上的时候,秦翩翩已经在旁边坐好了。
“朕方才瞧见今儿有不少人猎到了白狐,待会儿皮毛全都给你做个披风,挡风还暖还贵重。”他轻声地开口。
秦翩翩立刻就勾起唇角笑了笑,显然是非常高兴了。
她又想起了被抱去延寿宫的大皇子,不由得提醒了一句:“哟,皇上都把这好东西给了臣妾,那闹闹怎么办?您回去再帮他写手札,可就没法子夸自己是最好的父皇了吧。”
秦翩翩这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萧尧轻咳了一声,掩饰住自己的尴尬。
分明之前他还叫嚣着,无论何时何地,他都要把萧闹闹放在首位,哪怕是秦翩翩也不例外,都得给这娃娃让位。
但是没想到这么快他就打脸了,无论是在狩猎之前,还是狩猎之后,他看到哪个猎物,满脑子都想着如何给秦翩翩谋福利。
至于独自留在后宫的儿子,抱歉,他真的全然丢在脑后了。
“谁说不能的,你做完披风剩下的边角料,给他做个毛球抓着玩儿。反正肯定有他的份儿!”
萧尧丢了个白眼给她,恶狠狠地说道,也不知道是让秦翩翩闭嘴不要再问了,还是说服自己。
秦翩翩抿着唇笑了,外面到处都是人盯着他们,她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拆皇上的台,只不过回去之后如何,就另说了。
猎物清算出来,皇上还是拿了第一,毕竟他那一堆高高的,还有身后跟着的侍卫们狩猎的。
当晚大宴群臣,外面都燃起了篝火,到处都是烤肉的香气。
秦翩翩还吃了烤全羊,外面是一层脆香的油脂,都已经烤成了一层锅巴一样,切成一条条,蘸着酱异常的香,里面的羊肉也是鲜嫩多汁。
特别是腿肉,赛一块进嘴里,唇齿间都是那股浓郁的香味儿。
她喝了一点桂花酿,并不敢多喝,至于身边坐着的男人,似乎也接受了上次的教训,只是陪着臣子喝了三杯之后,就不再碰。
反正他摆着一脸“我不想喝”的表情,底下那帮臣子也不敢贸贸然上来敬酒,免得没有讨好皇上,反而被嫌弃了。
这位九五之尊,也就对着皇后娘娘有个好脸色,对其他人那可是脾气古怪的很,动不动就发火。
他们这些人还是乖觉一点的比较好。
因为来的人都是有眼色的,所以萧尧和秦翩翩吃了一顿相对安稳的美食。
连那些想来敬皇后娘娘酒的女眷,都被皇上的冷脸给吓到了,一并省掉了。
夜幕降临,篝火还在燃烧着,宴席已经撤掉了。
两位主子本来已经离开了,却又去而复返,就这么手拉着手,在附近瞎转悠。
身后跟的人不多,但是却没人敢过来,谁都知道萧家人有培养影卫的习惯,特别是九五之尊,那影卫更是一批一批传承的,只多不少。
没过片刻,众人都知道帝后两人出来遛弯,还有人就站在自己营帐的门口,伸长了脖子瞧着,却不敢往前去。
对于手拉手闲逛的帝后,众人表示非常羡慕。
特别是那些女眷,一个个都在心底怅惘,怎么自己就没有这样好的夫君。
就算自家夫君还不错的,此刻也难免有些心理失衡。
皇后娘娘的男人可是九五之尊啊,这世上最尊贵的男人,此刻搀着她的手,慢悠悠地晃着,秦翩翩得多幸福。
实际上现在的秦翩翩,并不能感受到那片幸福,她根本不想出来遛弯的,无奈身体根本控制不住。
“嗝,嗝——”
一声接着一声打嗝的声音响起,秦翩翩已经尽量深呼吸,并且努力克制了。
可这打嗝的状态,还真不是自己能控制得了的,不停地打。
她之前与皇上回营帐的时候,就想着赶紧回去跟皇上说说白天的事儿。
结果进去之后还没张口呢,就开始不停地打嗝,她试了各种方法,一会儿深呼吸不管用,她又换做屏气,还是没用。
太医那边说弯腰,让腹中的气出来就行,结果她把腰都快弯断了,丝毫不见成效。
最后都烦躁得想哭了,萧尧没法子,只要拉着她出来遛弯。
他们俩散步不带太多人,也不是为了制造什么浪漫的气氛,纯粹是秦翩翩不想那么丢脸。
越少人知道越好,皇后娘娘因为晚膳吃多了羊肉不消化,然后就疯狂打嗝,没出息到出来散步消食?
这种消息要是传出去,秦翩翩真是恨不得一头撞死。
“翩翩啊,你可真是朕的好皇后,母仪天下就得是你这种风范。你真是带了一个好头啊,明日说不准诸位夫人姑娘就要争相效仿,以打嗝为美了。”
萧尧走在旁边,毫不放过这次的机会,一直在跟她念叨。
不仅如此,秦翩翩每一次打嗝,他都忍不住想笑。
气得她一直掐他的手,男人边躲边笑,结果她还没抓住他,有一次打嗝了,掐她的时候都有些手抖。
这又逗得他哈哈大笑,离得近的营帐里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也不知道明天还要传出什么样的流言。
秦翩翩最后没法子,都抓起他的手塞进自己的嘴里要咬他,结果又一声打嗝。
她都被弄得没脾气了,她真是不该贪吃那两口羊肉的,结果现在别说母仪天下了,应该是打嗝天下了吧。
第152章 萧尧怀疑
两人走了许久, 秦翩翩这打嗝才算是勉强止住了。
期间萧尧被她各种揍, 又是掐又是咬的, 当然她都使不了多大力气,只是闹着玩儿。
每回她又换一种新的方式来揍他的时候, 男人的笑声都更大了些, 惹得众人猜测纷纷。
张显能跟在他们身后,不由得在心底长叹了一口气,这两位主子估计是大傻子吧, 肯定有无数人盯着他们的。
皇上明显是个受虐狂啊, 皇后娘娘越打他他越高兴。
秦翩翩总算是不打嗝了, 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如释重负的愉悦感之中。
一行人好不容易完成了任务, 帝后二人也终于打道回府了。
殊不知不少人已经在营帐之中偷偷讨论了起来, 几个性子刻板的御史已经在自家夫人面前叫嚣起来。
“成何体统,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皇后娘娘竟然敢动手打皇上?这是不是被惯坏了,老祖宗的规矩去哪儿了?皇上的龙体是那样宝贵,岂是随手就打的?他是大烨朝的执政者…”
特别是张御史, 更是在营帐内来来回回地转悠着,嘴里一直不满地念叨着。
他眉头紧皱,原本就严肃的脸, 显得法令纹更加深了。
张夫人就坐在一边看着他来回走动的发泄, 等他转完好几圈了,张夫人才出声道:“皇后娘娘分明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能打得多疼。况且你没瞧见皇上被打还那么高兴吗?这就是人家夫妻之间的乐趣, 哪怕他们是至高无上的帝后,那彼此之间也是夫妻,寻常夫妻都可以有彼此的小秘密,为何他们不可以有?”
张夫人这几句话说得是毫不客气,当然她悠闲地坐在椅子上,手里还端着一杯香茗,看起来要多贤淑就多贤淑。
她未出嫁之前,是京都里出了名的大家闺秀。
张御史当初没考上状元的时候,则是个穷小子,后来拜了座师才迎娶了座师的女儿,正是如今的张夫人。
夫妻俩成亲这么多年没红过脸,哪怕张御史偶尔本身个性有些小毛病,但是张夫人是个极其聪明的女人。
夫君整天板着脸,她就是绕指柔。
夫君有什么做的过火的地方,她也能想法子描补,回去之后私下里还能把张御史给劝回来。
她的御夫之道很厉害了。
张御史被堵得有点说不出话来,但是却仍然不甘心,依然伸长了脖子道:“那也不能打皇上啊。而且还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就不能注意一点影响吗?皇后娘娘是母仪天下的,应当是大烨朝所有女子的楷模,如果其他女子都学成她这样,那还成何体统?不都乱了套,没羞没臊。”
他因为语气急躁,最后几句话就说得有些过火了。
张夫人坐在那里不说话,只是用眼神冷冷地看着他,张御史避开她的视线,依然不满地嘀咕道:“你这么看我做什么?等明日瞧瞧看,那些同僚是不是与我同一个想法。”
她轻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帝后二人出来散步,原本就没带多少宫人,还都是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人家摆明了就是要过二人世界,是你们这些人偷偷跑去瞧得,结果还骂人家没羞没臊。祖师爷要是知道了,你们学来的本事儿这么乱攻击别人,估计都得从地底下跳出来,棺材板盖不住了。”
张御史一听她这么说,脸色又变得难看了几分,得亏张夫人的口气比较温柔,如果也是冲来冲去的感觉,估摸着张御史当场就要翻脸跟她吵起来了。
他张张嘴想说什么,结果就见张夫人把茶盏往桌上轻轻一放,直接起身走到了他身边。
张御史瞧见夫人的忽然凑近,顿时有些发怂,往后退了一步问道:“你做什么?”
结果就见张夫人忽然抬手拍了一把他的手背,然后又轻轻伸手掐了他一下。
张御史一时愣住了,不知道她这是要做什么,僵硬地一动不敢动。
“夫人你做什么?”他轻咳了一声,用这辈子最温柔的声音问道。
“打你啊,疼吗?”张夫人冲着他勾唇笑了笑,边说还边抬起另一只手,将额前的碎发挂到了耳边。
张御史下意识地摇头,他的夫人是这个世上最温柔大方的女人了,怎么可能打疼他?
况且如今张夫人如此的恬静温婉,完全就是身处温柔乡的状态,周身的感官都变得迟钝了不少,只想赶紧沉浸在温柔乡之中。
“不疼啊,你要不说打我,我还以为你在帮我挠痒痒呢。”他下意识地接了一句。
结果就见张夫人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眼神之中还带着几分狡黠的神色。
“夫君,皇上也像你这么想的。你瞧瞧,这就是夫妻之间的乐趣。皇上觉得皇后打他掐他都是挠痒痒,在跟他闹着玩儿。而皇上跟你一样,愿意纵容着自己的妻子玩乐。只不过皇上是游刃有余的哈哈大笑,而你这个榆木疙瘩是发呆地看着我而已。帝后感情和睦是一件好事儿,况且秦家经过上次景王妃的事情,已经老实了不少。国杖爷的性子是什么样儿,你应该比我清楚。”
张夫人将情理都摆到一起给他说,娓娓道来,声音还是那样的温柔似水,似乎要将人的骨头都酥化了。
“秦家不可能玩弄权谋,他家也没脸玩弄。帝后和睦,皇上偏宠皇后,皇后地位稳固,后宫自然就稳了。她还有大皇子傍身,皇上没有后宫之忧,就像你没有内宅之忧一样。男人就会把一腔热血都投放到朝堂上,为大烨朝更加欣欣向荣而努力。你好好效忠皇上,日后最多将大皇子引向正途,还有什么可忧愁的?”
她边说边歪着头冲他笑了笑,脸上的笑容极其温柔,甚至还轻轻地摸了摸他的手背,动作里带着十足的安抚性意味。
“还有不要总挑皇上不好的地方,人家只是疼一疼妻子而已,碍着你的事儿了?你要觉得他碍事儿,你就回来多疼疼你的妻子。”
张夫人开了个玩笑,张御史倒是觉得心里一松,原本紧紧皱起能够夹死一只苍蝇的眉头,也慢慢地松开了。
他之前好像一直走进了死胡同里面,如今倒是有些茅塞顿开的感觉,让他的心胸都变得开阔了。
“多谢夫人指教。”他立刻双手作揖,非常正式地向她行了一礼。
张夫人立刻回了他一礼,行动之间非常标准,落落大方又赏心悦目。
“夫人有一句话说错了,与妻子玩乐的时候,皇上只会哈哈大笑。而老夫则是在想,今晚良辰美景奈何天,岂容错过?”
张御史轻轻地拉住了张夫人的手,连调情都要文绉绉的。
张夫人立刻笑出了声,都老夫老妻的了,张御史每次还是不好意思,要朦胧美。
***
帝后的营帐之中,秦翩翩抱着一盅雪梨汤慢悠悠地喝着。
不打嗝之后,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美好起来了。
“今日臣妾听说皇上因为一只白狐,与景王起了小冲突?”
秦翩翩慢悠悠地抿了两口甜汤,只觉得整个人都舒服得飘飘欲仙起来,当然正事还要谈。
“是,他在追的一只白狐,正好跑到朕的面前,他的箭差点射到张成的马上。”萧尧提起此事的时候,眼睛轻轻眯起,显然对白天发生的事情,还是带着几分不满的意味。
秦翩翩拧了拧眉头,低声道:“今儿白日景王妃也来找我了。她说了一些事情,叫我别得意,说是皇上以后不稀罕臣妾了,肯定会使计谋威逼利诱我从皇后之位离开,令让贤能。”
萧尧陷入了一片沉思之中,营帐内变成了死一般的寂静。
他有些好奇地问道:“她怎么会说朕使用计谋逼你退位?简直莫名其妙,这分明是离间你我的感情。这么多年了,她的眼睛还没治好,一直瞎着呢。没瞧见朕与你如胶似漆,正是好的不得了的时候嘛,还在这儿胡说八道。”
皇上这话说得也够犀利的,难怪每次在朝堂上,当皇上发火的时候,那些朝臣都觉得难以招架,这嘲讽起秦骄来,当真是毫不留情。
秦翩翩不由得笑出了声,无奈地道:“还能什么事儿,就说当初她被王府那些女人哄骗的,去找了景王,实际上是另有隐情。这其中还有你的推波助澜,虽说她已经被我堵得无话可说了,但还是坚定地认为,你以后会这么对我的。”
萧尧啧了一下嘴巴,脸上露出几分不满的表情,沉声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原来还是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她这么多年都白活了啊,没有其他新鲜的事情可提吗?绕来绕去还这些。她当年被骗了没多久,朕就知道了。对于一个已经心思活泛着想要勾引其他男人的妻子,朕为何要留着她。她想走还磨磨唧唧的犹豫,那朕就推她一把。”
他说到这里,不由得冷笑一声,继续道:“其实当年父皇从来没有对我不满过,朕是他教出来的儿子,虽说脾性不相同,但是这皇位我还是坐得起的。哪里轮得到景王?不过我为了让秦骄下定决心,便连同父皇做了一场戏。很快她就下定了决心,直接冲着景王去了。景王在女人方面,一直对朕有心结,就是因为舒贵妃,这回我的正妻要跟他,他就觉得是大仇得报了,立刻就同意了。这两人就一拍即可,去父皇那里歌颂他们是如何的真爱了。”
说起“真爱”两个字的时候,萧尧脸上嘲讽的表情更加鲜明。
不知从何时起,谁都爱把自己的情感冠上这两个字了。
秦翩翩不由得心颤,要么说先皇也真够宠孩子的,这种事情都愿意配合萧尧演戏。
而且这父子俩也着实搞笑,秦骄给他戴绿帽子这事儿,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还怕自己头上这抹绿顶得不够稳,还从中出力。
先皇知道此事之后,也不觉得丢脸,反而连同他一起唱了这场戏。
这父子俩还真的脸皮极厚,又心机深沉。
皇上被绿了,虽说有背地里笑话他的,但是更多的则是同情他。
九五之尊是一个正人君子,把那两个所谓追求“真爱”的人,打成了没有道德的坏人阵营。
不止是那些朝臣,秦家所有人更觉得对不起九五之尊,只要留着一条命,什么事儿都能帮皇上给办了。
并且对愿意入宫的秦翩翩,还是一副感恩戴德的状态。
皇上真是手段高明,这个结果就是他想要的,但他却始终站在道德高地,瞧着景王和景王妃被众人痛骂奸夫淫妇。
“那如今他们两人同时有所动作,是巧合还是有什么预谋?”秦翩翩皱着眉头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