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兰看了看那满地的纸鹤,想起如今生死不知的双胞胎,非常聪明地选择拒绝:“婉仪,这是御赐之物,奴婢碰不得,要撕您自己来吧。”

娘的,她们家主子又想坑她,昨儿晚上就没吃饭,今儿她要是助纣为虐撕了这纸鹤,估计九五之尊就直接要砍她的头了。

秦翩翩的哭声微妙地停了一下,她,不敢撕。

“哼,要是柳荫在,她肯定就撕了。”

望兰淡然地道:“您别提她了,嚎了一夜说饿,天不亮就去等饭吃了。她就算在这儿,估计直接饿得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这种事儿柳荫那丫头,真的能干出来。

有了这个小插曲,本以为桃婉仪也哭不下去了,没想到无论什么时候,秦翩翩的哭戏都不能崩。

因此她眼珠子一转,泪花再次涌了出来,情绪重新上头。

“皇上这退回来的那是纸鹤,是我的命啊。我不活了,现在就起来吊死了算!”她边哭边用力撑起上半身,想要直接付诸行动。

张成吓得一个哆嗦,立刻上前想要阻拦,高声阻止道:“桃婉仪,您不要想不开,皇上——”

结果他还没说完,就见秦翩翩这起身的动作爬到一半,又趴了回去,满脸都是痛苦的神色:“老天爷,你对我不公啊,我如今连死都死不成了啊。起不来床,好疼啊,等我伤养好了我就找条三尺白绫…”

张成:逗傻子玩儿呢!

他下意识地看向站在一旁动都没动的望兰,就见这位姑姑和善地冲他笑了笑,眼神里充满了讥诮。

嘿,大傻子,就是逗你玩儿呢!

她们婉仪是这世上最不会无聊的人,一个人能撑起一台戏,瞧瞧自己演的多好了。

眼泪、哭声、情绪的跌宕起伏,要死要活,最后发现连死都不能死,那一刻的绝望与无助,展现的淋漓尽致。

桃婉仪是最厉害的转危为安小妖精,上一秒作的跌入谷底,下一秒却总能让自己重回天堂。

要她死?完全不可能。

在没人捧场的情况下,秦翩翩硬是哭了许久,直到把自己手边两条帕子都哭湿了,才消停了会儿。

因为没帕子擦眼泪了,她冲着望兰使眼色,望兰也不搭理她,不惯她这个臭毛病。

张成见她总算是消停下来了,立刻见缝插针地问道:“桃婉仪,您有没有什么口信要奴才带给皇上?”

“我、我呜——”她刚说了两个字,又撇着嘴想哭。

哼,不给她帕子她对着被子哭,反正打会儿叫她们换掉。

“主子,您别把眼泪抹在被子上,毛毯上也不行,今儿日头不好,晒不干的。”望兰姑姑及时说了一句。

几乎是瞬间秦翩翩就收了眼泪,颇有些遗憾地道:“成吧,今儿就哭到这儿。劳烦张公公去与皇上说,嫔妾哭到肝肠寸断,郁郁寡欢,想学那黛玉烧诗焚稿,又终究舍不得这纸鹤。罢罢罢,待嫔妾伤好了,就魂断故里吧,免得再见皇上时,惹他烦心。”

她边说边泪眼盈盈地看着张成,张成听桃婉仪哭得哀情,颇有些动容,下意识地抬头,恰好看到了桃婉仪,就见她一双眼眶红红的,正好在他看过去的时候,两行清泪从眼角滴下,顺着面庞往下滑。

张成立刻低下头去,懊恼不已,他把张显能叮嘱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了。

待他不看自己的时候,秦翩翩立刻伸手把两滴眼泪接在掌心里,还好还好,滴在床上的话,估计望兰待会儿要说她的。

张成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离开了,他总觉得自己这汤差事走的特别不顺畅,恐怕回去之后要遭殃了。

不得不说,他这预感还是非常正确的。

当他回去之后,把九五之尊等回来的时候,就见张显能一直给他使眼色。

这傻小子杵在这儿做什么啊,皇上刚下朝的时候,是最不能汇报事情的,因为那时候他脾气最不好,一个不好就要吃挂落的。

更何况张成汇报的事情还是有关桃婉仪的,就不能过会儿再出现。

张成接触到他的视线,立刻明白过来,低着头往后退了两步,缩在一群小太监堆里,就盼望着皇上没有看见他。

结果也不知道皇上今儿是怎么回事儿,平时都直接冲进内殿的,今儿竟然停下了脚步,特地扫了一圈,准确无误地找到了他。

“张成,跟朕进来。”

萧尧一声令下,张成不由得缩了缩脖子,跟在后面进去了。

干父子俩偷偷交换了一下眼神,张成那哭丧着脸的表情就代表了一切,张成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她看到纸鹤之后,是怎么说的?”皇上刚坐回到椅子上,就直奔主题。

张成停顿了一下,明显是在斟酌着语气,他要是说的不好,估计会被皇上直接拖出去给砍了吧。

“想什么呢,把你看见听见的东西说出来就行,你还当写戏文需要精雕细琢地想呢?”萧尧非常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个白眼,虽然努力克制着情绪,但仍然能感觉出他的迫不及待。

张成把桃婉仪最后叮嘱他的话说了,就见他每说一句,皇上的面色就冷肃一分,直到最后他的眼神里已经开始喷火了。

“你究竟怎么跟她说的,为何她要想不开上吊?”萧尧厉声问他。

张成抖了抖身体,满心都是冤枉的感觉,他就照实说的啊。

“奴才按照您说的,把锦囊丢她脸上,说——”

他这话刚开了个头,就见皇上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顿时就怂了。

“你真扔她脸上了?”萧尧质问。

张成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立刻道:“没,奴才是双手奉上的,但是把您对奴才说得话,跟桃婉仪说了。”

萧尧拧眉,冷着脸道:“她哭了吗?”

“哭了,哭湿了两条帕子。”张成很老实地汇报。

殿内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萧尧的眉头始终皱得紧紧的,显然是在琢磨张成方才说得话。

最后他指着张成骂道:“瞧瞧你办的事儿,朕不过让你退回去几只纸鹤,她就伤心成这样,肯定是你没传达好旨意。罚你今儿晚上不许用膳,你得去给桃婉仪陪个罪,再替朕传个旨意!”

皇上这一下子有好多事儿吩咐下来,张成听了都觉得头大,分明是要他分身乏术了。

“张显能,你徒弟带的不行啊,再有下回朕连你一起罚!”

就这皇上还觉得不解气,又对着张显能说了几句。

张大总管连连点头称是,他就知道狗皇帝开始作了,当着小妖精的面儿,他不好意思作,等回了自己的地盘,那可真是作天作地,把龙乾宫和赏桃阁两个地方的宫人,都折腾得不行了。

也不想想就桃子精那架势,明显哭闹着要上吊就是假的,吓唬吓唬人的,皇上还真的上纲上线了。

张成领命之后,当真立刻又去了赏桃阁,准备给桃婉仪赔罪。

结果来迎接他的是望兰姑姑,两人走了个对脸,都是愣了一下。

“皇上又有旨意传给婉仪?”望兰问了一句。

张成立刻摇头:“没有没有,是皇上让小的来——不对,是小的自己觉得做错了,来给桃婉仪赔罪。”

他说到一半,又立刻改了口,如今就是要小心再小心的时候,否则又做错了的话,他回去又得被骂,被骂倒是算了,要是一直往返赔罪的话,估计他得活活累死。

望兰摆了摆手:“你不进去就是最好的赔罪了,主子已经睡着了。既然没有旨意,就无需叫醒她,等待会儿我替你传达个意思就成了。我们主子还是很好说话的。”

当然最后半句话,说得望兰自己都不信,好说话个屁!

就是位得理不饶人,鸡毛当令箭的主儿。

张成点头,犹豫了一下才道:“皇上那边是没有给桃婉仪的旨意了,但是有给赏桃阁全体上下的旨意。”

望兰脸色一僵,想起了某些不大好的回忆,试探地道:“要我把大家都叫来听旨吗?”

张成摆摆手:“不用了,姑姑通知一声变成,今儿晚膳别用了。”

他说完都不敢看望兰的脸色,灰溜溜地走了,徒留望兰姑姑一脸发懵。

所以今儿的惩罚直接连理由都没有了?想罚就罚,逗皇上开心呢?

当晚,赏桃阁内又是全体宫人齐聚小桥上,对着湖面张开嘴。

过了片刻,张成也来了,周边的几个宫人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就见他点头轻笑道:“大总管让我也来,你们这儿的西北风味道好,管饱。”

说完,他也成了一条等着咬饵的鱼,大张着嘴,灌了一肚子风。

第54章 皇上到来

皇上最近心情很不好, 龙乾宫所有人都感受到了, 自从两天前跟桃婉仪闹腾了之后, 整个宫殿里就陷入了一片阴郁的状态。

特别是昨日晚上,张成公公都被罚了, 一个个就更加提心吊胆了。

要知道张成可是大家心里下一个大总管的人选, 平时在皇上面前,还是非常得脸的,连他都被罚了, 足见皇上如今心情恶劣的程度, 当真是没人敢招惹。

张显能明显也变得谨慎小心起来, 反正他一直秉持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态, 皇上再怎么生气要惩罚宫人, 只要不罚到他的头上, 他就一直逍遥下去。

他一直是这么想的,直到皇上下了朝,像往常一样开始批阅奏折,但是与平日不同的是, 他迟迟进入不了认真的状态,反而总是觉得心里不踏实。

张显能眼瞧着他好几次无意识地伸手,在龙案前面摸来摸去的, 但是最后都摸了个空。

原本那里摆放的是二十只纸鹤, 皇上伸了几次狗爪子,显然是习惯使然了,一旦每日摸惯了的东西, 好几次都摸不着,总会心情变得焦虑的。

纸鹤在狗皇帝的眼里,已经等同于骨头的存在了。

“张显能!”

终于萧尧在摸了第五次,依然什么都没摸到的时候,喊出了声。

张大总管打了个激灵,多年陪狗生涯告诉他,恐怕下面没什么好事儿发生。

“奴才在!”他应道。

“你去赏桃阁要纸鹤去,但是不能说帮朕要的!”萧尧略微停顿了一下,好像有些难以启齿,但他是皇上他最大,毫不客气地下了命令。

张显能愣了一下,他万万没想到狗皇帝竟然如此不要脸。

“皇上,奴才不以您的名义要,恐怕桃婉仪是不会给的吧?”

他真是有苦说不出,嘿嘿嘿,说你呢,用你那狗脑子好好想想,桃子精肯给吗?

“那是你的事儿,快去!”狗皇帝果然开始耍无赖了。

张显能的脸上依然还是恭敬的神色,斟酌了一下道:“皇上,要不奴才给你找纸来,您叠一叠纸鹤就出来了。如今这种时候,您跟桃婉仪正是闹别扭的时候,不能总派人去找她,否则会给她一个错觉,认为您妥协了呢!”

张大总管不愧是陪着狗子长大的人,他非常了解狗皇帝的心思,因此尽量另辟蹊径地劝着。

他只想好好地活着,并不想给狗皇帝与桃子精的爱情当炮灰,谁爱当谁当去。

老子已经损失了两颗蛋,休想再多去他的尊严!

不过他的话并没有起作用,因为萧尧很冷漠地看着他,紧接着冲她嘲讽地笑了笑。

“张显能啊,是不是桃婉仪得罪过你,你怎么尽在朕面前说她不好?你今儿就算说破了天,也得把纸鹤给要回来!”

张显能只有点头的份儿了,行吧,反正狗链子如今也不在他手里了,狗是他主子,冲他叫他还得去找骨头。

“奴才明白,这就去。”他转身就想走,不过还没迈开腿,就又被叫住了。

“慢着,不过你之前说的也对,如今正是关键时刻,她咬了朕别想这么轻轻揭过。朕一定要让她知道什么是君威。你去跟她说,她再这般不懂事,朕不仅要灭一对双胞胎,她身边的宫人都不能幸免!”皇上开始放狠话了。

当张大总管听到这几句叮嘱的时候,顿时心累不已,他非常想抽自己几个耳光,为何要多嘴那几句,看把这条狗嘚瑟的,还真以为自己能上天了。

张显能去了,听了一耳朵桃婉仪的哭声。

不得不说,这几日床上躺着养伤,可把桃子精给憋坏了,昨儿对着张成演了一通还没爽,今儿逮着张显能在场,跟在皇上面前哭没啥大差别,卯足了劲儿哭。

足足一个时辰了,张显能从站着听她哭,到坐下来看她表演。

“主子,差不多得了。”今日是柳荫轮值,看着她们家主子敞开了眼泪哭,这架势她都有点害怕。

秦翩翩撇了撇嘴,低声反驳:“今儿别想哄我,我特地叫望兰晒了新被子,帕子哭湿了没关系,把这条被子哭完再说。”

张大总管看着那厚厚的一床锦被,心底久久不能平静。

狗子真是找了个好媳妇啊。

以后再有哪个地方干旱,就把桃子精拖过去,让她对准了地哭,哭不出一条黄河出来,不许吃饭。

用她眼泪组成的河,应该是名副其实的母亲河吧。

柳荫着实拦不住了,只能任由她哭。

不过张大总管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不好看,柳荫之前在龙乾宫的时候,就怕极了张显能,如今这种积威甚深的状态依然存在心底。

秦翩翩哭得时候,她就不停打岔。

“主子,您喝口水吧。”

“你吃个橘子,别哭了。”

秦翩翩偶尔吃东西的时候,还张罗着张大总管一起,张显能总是用一张棺材脸看她。

桃婉仪却是毫不畏惧,毕竟她是抢走狗链子的人,前主人嫉妒那是在所难免的。

“哎呀,柳荫真是好丫头,知道我哭累了还叫我吃喝,如今我吃饱喝足了,更有力气哭了,待会儿赏你金锞子。”她轻声细语地夸奖了两句,看向柳荫的眼神里充满了关爱。

话音刚落,她就憋足了劲,又开始哭了。

柳荫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看向张显能,张大总管的眼神都能把她给吃了。

不是,大总管您听我说,桃婉仪是智障,她离间我们的感情,真不怪我!

可惜无论她面上再怎么楚楚可怜,内心活动再怎么丰富多彩,张显能都已经在小本本上记账了。

柳荫不是个好丫头,得整整。

张大总管终于解放的时候,出了赏桃阁,整个人的脚步都是虚浮的。

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得罪桃婉仪了,这个女人绝对是世上最毒的毒药,鹤顶红跟她一比都可爱多了。

望兰来交班的时候,就见柳荫哭丧着脸,连个眼神交流都不给了,直接离开。

“望兰,你快把我的湿被子换掉,柳荫那丫头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喊她都没动静。”秦翩翩瞧见她,满脸都是欣喜的神色。

望兰边换被子边跟她说话:“主子,奴婢晒的锦被舒服吧?”

“舒服,你下回再记得晒。”

“成,只要您在奴婢当值的时候,不那么哭就行。”望兰答应得很愉快。

秦翩翩稍微想了想,立刻就明白她的意思了,连连点头:“好啊,你帮我晒被子,我就在柳荫当值的时候哭,你俩分工合作,挺好的。”

已经走远的柳荫,殊不知她被人家联手坑了。

傻人有傻福,在柳荫身上不太适用,毕竟她们的主子是桃婉仪,跟着这位主儿,就要随时随地多长一心眼。

张大总管不久之后就折回了,当然他也没能再次见到桃婉仪,望兰笑意吟吟地站在门口迎着他。

“我就知道大总管一定会去而复返。”她轻声说了一句。

张显能这个人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立刻道:“那就不用咱家多说了,想必昨日张成那小子都跟你说过了。就按照老规矩来吧。”

望兰点头:“成,婉仪那儿我说一声便行。”

张显能也跟着点头:“那你们今晚赏桃阁又省了晚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