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受伤了。”他淡淡地说。
“是啊,是啊。”被某个白痴打伤的。我在心底又嘀咕。
眼前人影一晃,我一惊,他不会那么能耐,能看穿我的心意吧?我手脚并用地向后爬去:“我什么也没说!”
“别怕。”他低声说。
我吓了一跳,抬头去看,红眼哥哥却正在我面前,如此近距离看,他的身上罩着淡淡的白光,整个人的眉眼淡淡的,很圣洁貌。此刻,他伸出手来,向着我逼近过来。
老天老天,他这是想要动手杀了我不成?
我吓得快要缩成一团,眼泪都要逼出来了。只好抽着鼻子小声地叫:“不要伤害我,不要!”可是他好似没听到一样,他地手缓缓地伸过来,一直落在我的胸口,却没有向前那么狂暴的劲力,只是暖暖的,隐隐地一股暖流向着我的体内流转过来。
我愣住,脸上还带着泪。仰头看向他。
“好了。”不过一会,他收了手,身子轻轻地一飘,便重新又离开了我身边。
他好厉害!
我伸手摸了摸胸口,又伸出手指头按了按,咦,不疼了!
原来是替我疗伤啊!我很高兴,脸上露出笑容:“你给我将伤治好了?”
“是啊。”他仍旧是平淡地样子,“你说的那个名字很熟悉,很熟悉。我仿佛记得了什么…”
“哦,你好好地想,想多了,也许就全记得了。”我说。鼓励地望着他。
“嗯。或者吧。”他回答。
我见他这么好相处了,胆子也大了一点,于是又问:“你的眼睛怎么啦?为什么老是闭着眼睛?”我问。
“眼睛…”他重复,口吻极淡。
“嗯?”
“眼睛…”那本来平淡的声音忽然多了一丝痛楚,他说,“眼睛,被人挖掉了。”
“挖掉…”我毛骨悚然。
“嗯,挖掉了。”
我不寒而栗。确信自己听到的,木立原地,却仍旧有点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红眼哥哥说完之后,仍旧盘膝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挖掉。
挖掉挖掉挖掉挖掉挖掉挖掉挖掉挖掉。
而在那一瞬间,我的脑中盘旋的。都是这个可怕地词。弄得我身子又有些微微地颤抖起来了。
这是什么概念。
被人生生地挖掉眼睛,该是怎样的痛楚。又是谁这么残忍?
“为什么?”我问。
“大概…是…”他停了声音。
“是什么?”
“是…”
“嗯?”
我问。
他却不回答,末了,只是摇摇头,不再说话。
我在旁边,望着他孤单身影,颇为心酸。
“你在这里,多久了,都是一个人吗?”我问。
“嗯。”
“为什么要在这里,为什么不出去?”
“被封印了“封印?可是我能进来,你一定也能出去。”
“能进来不一定能出去。”
“我带你出去!”我斩钉截铁地说。
“哦…”他的声音有些许的惊愕。
“放心吧!”我又说,大包大揽地打包票,“我带你出去,你的法力这么高超,将来我给你找两本有用的医书,你就照着医术上面的练习,也许会将眼睛再治好也说不定,不,不是说不定,而是一定行!”我踌躇满志地说。
“是吗?”他仍旧淡淡地问。
“当然了。”我握着拳头,“不过这里该怎么出去呢?”我东张西望,动了动脚。
“别动。”他又说。
我急忙停住。
“这是禁地,不能乱闯。”
“为什么是禁地?”我问。
“因为…因为…自来便是了。”
“哈,原来你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冲着他笑。
他似乎有些羞赧,不再说话。
我弯腰去看,他垂着睫毛的样子,很奇怪,有点淡然的容颜,偏带一丝痛楚,嘴角紧抿,是无法言说的怨艾,自从一开始见到,便给我这种感觉。而此刻近距离地看着他,这种感觉尤为强烈,这闭着的双眼,这古怪的发式,这发上束着的红色丝,这发髻上斜插着地金色簪子,这眉心的两点血色琉璃,这人,这人…
好熟悉。
“嗯…”低哼一声,我伸手捂住胸口。奇怪。
怎会,他刚刚替我疗伤,按理说已经痊愈,怎么又会发疼?而且这疼疼的如此不同寻常,灼热的,就好像有人用一个火热的红通通的烙铁猛地印上了我的心脏。天…疼得我倒在地上,呻吟着缩成一团。
血色琉璃,血色琉璃…他的眼睛,紧抿地隐忍的嘴唇,他,他他他,他是…
有什么东西在体内流窜翻滚,不可一世,仿佛要随时的冲破我的肌肤钻出我的身体,我呻吟着,睁开眼睛去看,果然,雪白的手背上,有什么东西露出了端倪,他使劲地撑着,撑得我地手臂痛地钻心,忽然之间,“啵”的一声,他钻出来了!啊,一根小小地刺,一根尖刺,穿透了我手背上的血肉,露出了顶端,顶端兀自带着一滴血,顺着尖头缓缓地滑落下来,在我的手背上流转。
“啊…啊啊啊!!”我叫着,受不了的大叫着,为着这痛,更为着这可怕的场景。弯着腰在地上滚动,全身都疼,都在疼,有什么要钻出来了,要钻出来了,我受不了,受不了!
头疼欲裂,身上疼得仿佛有人拿刀在一层一层的削着我的血肉,我大声叫:“啊…啊啊,疼,疼啊,饶了我!!”声音凄厉,不像是我的声音,却在我的耳畔回响着,回响着,从近到远,动远到近,缭绕缠绕,挥之不去。
而我仍旧很疼很疼,疼的咬破嘴角,而喉咙口一股腥甜,猛地涌上来,我受不了了!这到底是什么!
那手覆盖上我的额头的时候,我已经疼得眼前阵阵发黑,浑身被冷汗包裹,衣裳都被打湿,紧紧地贴在身上,我嚎叫着,滚动着,血痕跟冷汗交错一起,衣裳之上都是星星点点的血迹,而那只手探过来,猛地盖上了我的额头。
温柔的,温暖的手心,盖过来。
有什么自额头上钻入脑子,迅速地在全身游走。
那股剧痛猛地减轻下来,手背上探出的尖刺也跟着缩了回去,肌肤上只剩下一丝微小的伤口,凝着一星的血痕,证明他先前存在过。我的大声嚎叫变成了小声呻吟,剧痛席卷过后,整个身子麻木起来,仿佛已经不是我自己的身子,而我仍旧习惯性地抽搐着双腿,先前的疼太过剧烈了,我一时无法适应这突如其来的疼痛减轻。
我睁开眼睛,努力看着眼前,眼前,是红眼哥哥,他眉心皱着,两点琉璃光在我眼前闪烁,他低声说:“不痛,龙儿,不痛…”长长的睫毛投下一丝阴影,额前的几缕短发轻轻地抖动,神情竟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我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呼气,可是呼出的每一口的空气都好像变成了眼泪,自我眼睛里汹涌的流了出来,而耳畔只有他的声音:龙儿,不痛,不痛。龙儿。
血色琉璃 128章 龙儿
那一道致命的白光席卷而入的时候,红眼哥哥正探着手,替我疗伤。
先前这不知怎么突如其来的剧痛,将我彻底制住,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生不如死。而他,竟然肯出手救援我。
实在出乎我的所料。
更加出乎我意料的是,当我听到他用那般温柔的口吻唤我“龙儿”的时候,我的心…
我的心…一丝丝的痛,一丝丝的酸,一丝丝的甘甜,交相在一起,碰撞,翻滚,跳跃,不知道是何种情愫作祟。
正当他全心全意替我压制体内邪祟的时候,那一道杀人的光,破空而来。
红眼哥哥一手按在我的额头上,一手挥出。
他的手跟那破空而来的光交相撞在一起。
我胆战心惊,只听到耳畔“彭”地巨大一声响,整个人身子猛地颤了颤,红眼哥哥本能离开的,却仍旧挡在我身前不离开,一手护着我,一手跟那外来的白光交手。而就在他们动手的瞬间,我环顾四周,只见白光之外,另有一道鬼魅般的人影,冲着大殿中央的高台上而去,我忍不住出声叫道:“喂!”
红眼哥哥听了我的叫声,急忙回头,似乎也察觉到了那人的存在,鼻端冷冷一哼,手收回,在胸前打了个法术的手势,嘴里轻声一哼,手指头有什么激射而出,我瞪眼看着,觉得那腾空而出的。雪白的…是什么?蛟龙?
那蛟龙呼啸着,摇头摆尾,向着高台上地人扑面而去,那人见无法得手,闪身躲开。却笑着说:“你这是何必,死死地守着在这里,八百年了,不嫌冷清吗?我却是受够了!”
这声音一出,我身子一抖,天,是天遮妖道!
他怎么进来的?他可是不折不扣的鬼魂啊!
白光一闪,逐渐褪去…光芒当中显出了天遮的样子,我身子一抖,颤声说:“天遮!你,你把无邪怎样了?”
天遮斜睨我一眼,此刻他竟用着无邪的身子,怪道他能够进来天阙门而不死!
但是无邪本是活人,被他霸占身躯地话,无邪的生魂除了被他吞并,另一个法子便是被他封印住,但是时间长了。对无邪的寿命有极大的不良影响,他竟然…会用这种法子。
天遮见我问,说道:“如果不想再受恶魂破体之痛,就给我老实些吧。”
我一怔。浑身一阵恶寒,恶魂破体?说的就是方才我经受的那一阵的痛楚的,莫非,莫非是天遮搞地鬼?
我支撑着站起来,问:“是你搞得鬼么?”
天遮一笑:“是又如何?”他望着我,又看旁边的红眼哥哥,微笑:“果然是关心情切,自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可以的。风姑娘,贫道我还要多谢你,为了你,他才能用自身功力来替你压制体内恶魂,我也可以…”
他笑的有恃无恐,我听得胆战心惊。忍不住看向旁边的红眼哥哥。不看则已,一看顿时惊慌起来。急忙问:“你怎么了?红眼哥哥?”
他原本清晰的形体,此刻竟忽而单薄飘渺起来,我伸手去捉他,手从他的身体之上划过,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他站在那里,却如一个最容易消失了的镜花水月。
那原本生龙活虎的蛟龙见状,蓦地飞回来,隐没在红眼哥哥身上。
“你对他做了什么!”我面对天遮,声嘶力竭地大叫。
愤怒,好愤怒!
“我只是对你做了一点小小法术,对他…我不敢靠近,是他自不量力,替你压制恶魂,功体消耗过多所致。一路看”天遮笑着,得意洋洋地转头。
“你要干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大吼。跳到红眼哥哥跟前,有意无意地挡住他。
红眼哥哥,现在你千万别冲动,赶紧运功,保住自己啊。
我一边吼一边偷偷地回头看,果然红眼哥哥似乎明白了我的心意,向后一座,双手交握,开始调息。
而天遮地注意力显然也不在这上面,仿佛笃定红眼哥哥跟我已经没有反抗能力,他甚至并不回头,却说:“你很快就知道了。”
这妖道,他背对着我,手中打了个法印,我看到有阴阳轮从他头顶缓缓升起,落在高台之上。
而随着他这一番动作,那高台之上原本坚固一起的白玉石块忽然崩裂开来。
白玉石块崩裂之后,天遮妖道上前,我听到他嘿嘿一笑,手上一引,有什么东西,从那崩裂了的石堆里缓缓地升了起来。
我后退一步,吓了一跳。
浮起来的,竟是一个人地身体!
身着一袭青色衣裳,身躯修长,从侧面看,貌似书生的打扮,年纪颇轻,脸白净而没有胡须,看起来,倒是一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的样子,虽然是倒下了的玉树。
天遮望着那升起的身体,久久不动。
“他是谁?”我问。我要制造话题,拖延时间给红眼哥哥疗伤。
“是贫道的元身。”天遮低声说。语声之中,有些唏嘘。
“这是你的身子?”我瞪大眼睛。
天,天遮妖道的元身,竟是个书生?
“不像是么?哼!你也无须相信!”天遮冷哼一声。
手上一招,他不知用了什么方法,那书生地身子消失当空,而天遮放了什么在怀中,接着他转过身来看向我,笑着说:“该怎么处置你呢?风姑娘?”
“你想干什么?”我警惕地问。
身边的红眼哥哥还在人事不省,似乎正是练功到紧要的时候。我绝对不能让这妖道打扰到他,万一走火入魔…他现在功体受损,如果不尽快修复,搞到魂飞魄散,那可是千年万年都挽回不了的。
“我并不想做什么。”天遮出人意料地回答,他说,“我的元身跟他一起共存了八百年,我厌倦了这样的日子,他竟没有,也许是因为忘记了前尘往事地缘故吧。”
“什么前尘往事?”我问。
“你不知道?”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刚才他唤你龙儿,我以为你知道了呢。”
“龙儿?”我呆呆地重复,“龙儿是谁?”
“哈,哈哈…你不知道…”天遮袖手哈哈大笑起来。好像听了个巨大地笑话。
“嗯…”身边的红眼哥哥闷哼一声。
我急忙转身,跪倒在地望着他,问:“喂喂,你怎么样了?”
“这般关心,居然不知所以…”身后地天遮叹道。
我恨不得一掌拍死这阴阳怪气的妖道,此刻却无心跟他斗嘴,只看着红眼哥哥,他闭着眼睛的样子,呆呆的样子,影子逐渐地飘摇起来,多么单薄的影子,我甚至不敢再伸手去碰一下,生怕一碰他就不见了,这情形,宛如生离死别,我的眼泪忍不住涌出来:“红眼哥哥,你别死。呜呜。”
天遮本来看着,一声不发,此刻却走过来。
我急忙转身拦住他:“你想干什么?你若是想伤害他,就先杀了我。”
“杀了你?”天遮挑了挑眉,说,“其实也未尝不可。”
我心底把这个阴险狡诈的妖道骂了千万遍,然而嘴上却说:“那好,你杀了我,不许你动他!”
这话脱口而出,我被我自己吐出的这句话惊到了,老天,我在说什么?这话是我说的吗?不,不,我坚决不承认!
舍生取义,舍己为人这回事,我怎么会做?
大难临头,我向来是跑的很快的。
苍天,我一定是被伤的厉害,神志不清了。
天遮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你愿意为了他而死?”
理智告诉我要说“不是的”,绝对要说这个。
但是脱口而出的竟是:“不错!我愿意!”
我已经彻底对自己无语了,这又不是举行结婚仪式争着要戴戒指,你急什么啊。
然而当我说出来之后,心头竟是一阵轻松。
奇怪的感觉。
我望望天遮,又看看身后的红眼哥哥,好吧,事已至此,索性豁出去了,我说:“如果你能救他,我求求你,救救他,只要你能救他,我什么都能做都肯做。”
天遮看着我,还没回答。
身后红眼哥哥低低地叫了一声:“龙儿…”
他唤的深情,我听的真切,眼泪就那样硬生生地被逼出了眼眶。
血色琉璃 129章 对抗
奇怪,他是在叫一个我不认识的陌生人而已。
我这么激烈的反应是在做啥。
我很想回头看看,但望见天遮阴沉的双眸,还是停住了想回头的欲望,只是看着天遮而已:“如何,你可答应?”我问,撑着眼睛,瞪得大大的,飞快地低头,在一瞬间将眼中的泪甩走。
“为什么?”天遮问。
“什么为什么?”我问,装作在地上四看的样子,其实是努力地将眼睛里的残余泪水驱赶干净。
“为什么想救他,你…不是才同他认识的么?”
“是。”我点头,“可是我想救他,成不成?”
“不成。”他带着笑意似的说。
我受惊地抬头来:“你说什么?为什么?”
“留下他,对我来将终究是个祸患,当然,这无须对你说。”天遮微笑地说,缓缓地抬起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