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老夫人知道,七娘说的话里多少是有些水份的,孙女婿有了新人,新鲜劲儿没过冷落了旧人也是有的,要说七娘过不下去了,老夫人也是不信的。当然,孙女婿要为爱妾的娘家翻案这件事,老夫人并不抱乐观的态度。

提到翻案,这事就得惊动谢麟了。就冲当年郦氏对谢麟做的那些个事儿,谢麟没把二房赶尽杀绝,已是不错了,再叫他给七娘当保姆?老夫人也觉得不大好开口,为难地看了程素素一眼。

程素素善解人意地轻拍老夫人的手:“阿婆先不要着急。七娘,妹夫打你了吗?扣了你管家的对牌钥匙了吗?挪了你的陪嫁补贴别人了吗?打死或发卖你的陪嫁心腹了吗?叫家下不听你的话了吗?对外甥不理不睬或者罚得太重了吗?不让外甥读书了吗?”

谢七娘张张口:“是个人就不能犯这些呀!他可为了那个犯妇说我善妒。”

程素素不理她,对老夫人道:“看来是性命无忧,也没有带伤,人没事就能从容想办法了。也不必先叫妹夫太难看,总还有弥合的可能。”

老夫人道:“我久不理事了,是真的省心享福啦!当年遇到这些事的时候,真是恨不得将这些不省心的都拿去充军了账!”

程素素笑道:“事情还得给它平了不是?您要放心,将事情交给我得了,二娘、七娘,到我那里,咱们好好聊一聊?”

老夫人叹道:“当家人,就是给这些不争气的东西收拾烂摊子的。”言下之意是默许了程素素的安排。

谁料七娘却不乐意了,她害怕跟程素素独处,两条胳膊像长在老夫人腿上了一般,死活不肯接程素素的茬儿:“阿婆,我快要不能活了,你可怜可怜我吧。”做为女人,她有着相当敏锐的直觉,丈夫这回是真的靠不住了,他就从来没有用过那样的眼神看过自己!新婚的时候没有,后来就更没有了。但是他的目光却那样的追随一个犯妇!

程素素对她是没有耐心的,还没嫁进府里来,七娘就对她很有敌意了,程素素不跟她计较,是觉得她不算什么事儿。但是七娘非得给她再添乱,要她夫妇帮忙还要提种种条件挑三拣四,程素素也就不想再客气了:“我看你很好,闲得嘴痒了,就跟侄儿聊聊天儿,把他那早逝的父亲拖出来鞭个尸。闲得腿痒了,就跑到娘家来,将老祖母扰得心烦意乱。见不得娘家过得好是吧?”

一句话脱口而出,老夫人脸就挂了下来,两腿一收,将孙女儿拨了出去。先前那是自己愿意被孙女儿抱大腿,一听七娘办过的事儿,林老夫人就不肯再糊里糊涂护着孙女儿了。好不容易两房消停下来,可不能因为一个出嫁女的口无遮拦更有甚者是心怀恶意,而让两房再内斗!

亲小姑子回娘家,闭门过日子的龚氏也难得出来陪着,听到程素素说“跟侄儿聊聊天”、“鞭尸”,当即跳了出来。龚氏天性里也不是很温顺的女子,生生被生活逼成了个温婉模样,一旦涉及到她的儿子,天性就爆发了:“七娘!我们什么时候对不起你了?你要这般害我们?你哥哥办的那一件事,你敢叫妹夫知道吗?!你还要拿我无辜的儿子当枪使,你还是人吗?!我们跟你有什么仇,什么怨?”

尼玛!认清形势、伏低做小这十几年,家里上下对他们态度早软和了,正在要提携的当口,再闹这一出!上辈子欠了她的吗?!龚氏想打人了。

龚氏与老夫人都是一个念头程素素敢公开说出来,这事儿九成九是真的,且七娘的脾性,还真办得出这样的事情来。

再看七娘,吓得哭也忘了,瘫坐在地上起也起不来。陪她回来的二娘也是一脸煞白,嘴唇直哆嗦。她们俩是曾无意间与谢保提到过几句,并不以为自己是有意的,两房关系不好,说坏话是习惯,不说那得努力克制。见到亲哥哥的血脉,忍不住就叨叨了出来。

看她俩这样,越发坐实了程素素说的话,林老夫人连连拍着手下的矮桌:“畜生!畜生!畜生!”

程素素命人将二娘、七娘:“先请去我那里,等我回去与她们详谈。”而后安抚林老夫人与龚氏:“七娘这个事,是不能不管的。”

林老夫人恨恨地道:“我宁愿派人送奠仪去!”龚氏也是这个意思,只是不敢说出口罢了,她说的是:“阿婆,旧年的事情,请您一句示下,我想跟大郎讲一讲了。让他早早明白了,省得为人所趁。”

林老夫人转过颜色来,平静地点点头:“很好。”

程素素低声道:“七娘这个事,我是这样想的,人的心难捉摸的,喜欢不喜欢在心里那是谁都管不了的,但做出来的事不错了格子。妹夫那里,还是要谈上一谈的。芳臣回京有些日子了,等授了新官,也该请一请亲戚的。”

米氏道:“那个小东西,真是上辈子救人无数,这辈子这么造业还有人给她兜着了。”她对七娘是相当的不满!都有孩子了,还没学聪明,真是造孽。

程素素叹道:“该管的事,还是不能装看不见的。说句到家的话,纵使样样都周全的媳妇,也难保不会遇到老房子着火的丈夫。只是不知道七娘自己想明白了没有?”

林老夫人怒道:“个糊涂东西!她到现在还不明白轻重急缓呢!”这要对着女儿、孙女儿,林老夫人一准会说,丈夫有什么要紧的,看好儿子才是正经,丈夫糊涂了,管他去死!但是对儿媳妇、孙媳妇,就不能这样讲,还得说七娘不会办事,没能把丈夫给带回正路上来。

程素素与米氏、方氏又安慰她一阵,将谢业带来陪她,老夫人才说:“你们去忙吧,我什么风浪没见过?”

程素素与方氏、米氏了联袂而出,路上,方氏轻声道:“这个事,是必管的,不是为了七娘,是为了阿家那块心病。你在京里这些年,可见过林家的亲戚?”

“怎么?”

“当年,仿佛林家舅爷也是有这么一个心爱的人,为她惹也不小的事儿。故去的老相公为林家平了这件事,却也不肯再提携了,说他们糊涂,在京里只会惹祸招灾,死死压着回老家去,说是这样才能保一家平安。”

程素素道:“原来如此。”

即便是老夫人的心病,也没有为七娘当保姆的道理。

程素素回到上房,开门见山地对七娘道:“这件事我既应了阿婆,就会为你平了它。你想好了没有,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要是想别人替你调教出一个既有出息又专情,在外面威风八面,回到家里在你面前乖得像条狗,那我给你三封线香,你去女娲面前求她老人家给你捏这么一个可人儿出来。

要是想遇到点鸡毛蒜皮就觉得自己委屈了,遇到想要的东西,就要人给你想办法,要娘家随叫随到,给你充门面呢。我给你三封安息香,你回去点着了,香香甜甜睡个好觉。

要是想娘家兄弟给你打他一顿出气呢,我给三思园里几位郎君一人发一把刀,让他们跟你回去。除此之外,你可提你的要求了。记着,什么‘为了家里女孩儿的名声才忍着的’这样的话不要说给我听,我听着这像威胁,我最不吃的就是威胁。上一个威胁我的人,骨头渣子都烂没了。”

三思园是二房原本的地方,龚氏寡居,不好与年轻的小叔子们住在一起,就依着老夫人居住,其他人还住在原处住。

七娘张张口,心呯呯的直跳,程素素态度不好了,她反而觉得安心就这态度才对嘛,要是她一直笑着,就又该怀疑她存着什么坏心了。哪有那么大度的人呢?

二娘则想着,谢麟这位小妻子的嘴是够狠的,直指出两人还有亲兄弟,却要隔着老夫人叫谢麟给她们充门面。

谁都不傻呀!

二娘看七娘还在心慌意乱,不知道怎么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不由为她着急。轻声问:“她年轻,没经过这样的事儿,就想着有靠山,一时恐怕也没想好要什么。不如给她点时间想一想?”

程素素很好说话:“行,想明白了,给我一封信就成。”

二娘松了一口气,姐妹做妯娌,是守望相助了,却更是一损俱损。只盼妹妹能度过这个难关,姐妹俩以后可真得管住嘴了。见程素素应下了,二娘也不多留,拽着妹妹离开了。

待谢麟回家,程素素如此这般一讲,谢麟道:“麻烦!弄死算了!”

程素素笑道:“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前线将士拼命,后面贪官污吏惹事生非!死的怎么不是他们呢?”

“怎么了?”

谢麟叹了一口气,他离开北疆前挑选了一批觉得有成长空间的苗子,魏国虽然在内战,与虞朝边境上的小摩擦也没完全停下来。互有胜负,也就是都有伤亡,其中一个就在这段时间内阵亡了,十九岁,年轻极了。谢麟才得到的消息,心情自然是不好的。

这份不好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了晚上,七娘很快派人递了一封信回来,没有称呼,正文只有四个字“我要他死”,签了她的花押盖了她的小印,以证明是她的信。

程素素哑然,半晌,对谢麟道:“这可真是你的妹妹了。”

谢麟看了一撇嘴:“这是觉得有人撑腰了,又瞧不起丈夫,吵上了吧?”七娘的小姐脾气,谢麟再清楚不过,她还有点欺软怕硬哩。

“还是请阿婆过个目吧。”

两人摸黑去了林老夫人那里,老人觉少,林老夫人躺下了眯着,还没睡着。见谢麟急着来见,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一见七娘的笔迹,气得要火盆来烧信。

程素素道:“这个可不能由着她了。”

谢麟反道:“倒也是一个办法。”

程素素看了他一眼,谢麟皮笑肉不笑地:“开玩笑的。阿婆,七娘这个样子可不行,接回来住两天吧,我想她了。冷静冷静,免得真在婆家跟丈夫动了刀剪。”

林老夫人叹道:“只好这样啦,明天我派人去叫她回来住几天。好了,不要提她了,不省心!也不是什么大了不得的事情。说说你吧。”

谢麟恭敬地:“宫里已经择好了日子,旨意我都看过了。”

程素素也说:“家里也都准备好了,到时候请吃酒,妹夫也该过来的。叫他们好好谈一谈吧。”

林老夫人欣慰地道:“这个家交给你们,可算是交对啦。”

谢麟与程素素哪有这样的好心呢?两人都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心爱的人还关心不过来,断不至于为讨厌的人精打细算的。已经插手了,就得借着这件事给自己划拉点好处。

回到正房,两人就将长子长女拎了过来,问他们的看法。谢秀一撇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看七娘的作派,这根子是早就种下了。遇到事儿再想办法就迟了,埋线要早。”

谢绍反问:“儿怎么想都觉得难办,这……哪怕是好姑娘,也有不相合的时候吧?”他正在尴尬的年纪,也有人开玩笑地说他能娶媳妇了,他有时候也会想,这个姑娘断然是个好姑娘,那个姑娘也不错,可他一点也不想娶。如果娶了,好姑娘们的日子,大约不会比七娘好多少。

谢麟笑问:“娘子?”

程素素道:“你们要一层一层剥开来看,一门亲事要分三层。婚姻是结两姓之好,夫妻是契约,男女才是情投意合。还有,结为夫妇,得失也是两层,双方的得失是一个整体,不能光看自己单独一个人是得是失了,得合起来。做这件事,是两人一共得多少、失多少,得比失多,这事就做得,哪怕一个人得,一个人失,不能光看哪个人自己。然后呢,要再分开看一看,不能总是一个人得、另一个人失,那样早晚要出事,你得了,也要让对方得到一些什么。大家一起得,才是好。若你一直失去,要立时止损。

要是想不明白这些,要是不先教给你们这些,就猛然叫你们去成亲,是将你们当牲口。生而为人,要会思考。”

谢绍小心翼翼地问:“那……这件事情您预备怎么办呢?”

谢麟冷笑道:“当然是成全他啊!”

谢秀觉得有点压抑,故意问:“那爹和娘是有三层干系了吧?”

谢麟老脸一红,还故作大方地趁机表白自己:“切!要不然怎么会有你们?你爹才不会有那些乱事呢。”

谢秀心头一松:“是真的没有,哦?”

程素素道:“小孩子问得太多啦,去睡觉去!他还活得好好的,就是没有了。”

父子三人头皮一紧,谢绍拖着妹妹匆匆一礼,两人就跑了。谢麟在后面笑骂:“不孝子,跑得倒快,叫老父亲顶缸了。”

“你很老吗?”程素素凑近他的耳边,幽幽地说。

“你不满意,我不敢老。”

【我的耳朵怎么还不聋?!】谢绍抱头鼠蹿。

逃得太快了,所以他没有听到他爹问他娘:“婚姻、得失我都明白,咱们来说说最后一层吧?”

“说什么?生孩子是鬼门关,我原先乐意别人替我死一死,后来就不介意自己去转一圈了。等我转完回来,要是见着还有别人想替我,我就送她过门那边去。你想不想也去看一看呀?”

谢麟举起手来:“等到时候了,咱们一道去。”

到了第二天,七娘连同儿子被林老夫人接了回来。她昨天回家确实又与丈夫怄气了,气完了,丈夫去妾那里过夜,她一气之下就写了个条子给娘家。过了一夜,七娘也冷静了一些,一大早起来,就怕丈夫出门之后被人给砍死了。谢府派人来接,她匆忙上了车,来央求林老夫人,千万别让她做了寡妇。

林老夫人好气又好气:“当这府里上下都围着你一个人转呐?!你写的那叫什么话?能听了你的话就去犯法吗?!你!给我修心养性!万一哪句气话叫人当了真呢?你哭都来不及。”

七娘放下心来,不敢多言,带着儿子跟龚氏住在一起。

才住下来,府里就忙碌发起来。择定的吉日谢府事先已经知道了,因为皇帝很重视,这礼仪也就很周全,谢府也洒扫一新,扎了些彩绸。皇子拜师,宫里是主场,谢府不能喧宾夺主,也不能因此而骄狂,请的都是谢府几代以来相交的文士等等。程素素也要先进宫,领受了太皇太后、皇太后与皇后对她的赏赐,接着才是回来主持府内的宴请。

接下来摆的筵宴,才是为谢麟身上另一个官职做个庆贺。谢麟身上加的学士衔,这回是殿阁学士了,安抚使卸任之后,新的职务乃是九卿之一的鸿胪。

太子的老师很少单独任职,都是朝廷官员兼任,且因太子师保在本朝已演化成一种荣誉头衔多半是送给死人装门面的,所以谢麟虽然实质上已经是皇子的头号老师,却没有这方面的称号。

谢府也没有大摆筵宴,只请了些亲近的人。内里便有张起,他先在宫里吃了外甥拜师的酒宴,再来吃庆祝好友升官的老酒。席间,酒盖着了脸,张起拉着谢麟的手,含糊地嘀咕:“以后,中宫的儿子,你就多担待了。”

多想说“请多多辅佐太子”,但是他外甥还没有册封,中宫与张家忧心的也是这一点。中宫嫡子,到了读书的年纪,老师都拜了,为什么还不册封?张起恨不得现在就把谢麟拉到书房里请他好好分析分析,再出个主意,好叫皇帝马上册封了他外甥。

谢麟何等精明?肚里明白,口里却说:“我做老师,可有不为学生着想的时候?你呀,操的多少闲心。”

“宁愿是白操心。”张起说着,心里却盘算着,还是要找个机会,与谢麟开诚布公地谈一谈的。

谢麟转头做的第一件事都是与东宫无关,而是给七娘的丈夫安排了个外放地方听起来应该很熟悉,正是这位仁兄便宜岳父贪墨出事的地方。你不是要翻案吗?好,我帮你,送你去案发现场。不被灾民打死,算你过关。

程素素却去找七娘,将任命的消息告诉了她。七娘恨恨地道:“这个杀千刀的!他是鬼迷了心窍呀!他死在路上吧。”

程素素道:“胡说什么呢?带上孩子,穿戴整齐了,我与你一道去你婆家,劝一劝你公婆,将他拦下来。怎么能看着他乱来呢?”

七娘还要叫骂,程素素道:“闭嘴!这不是耍赖撒泼能解决的事了,你二哥与妹夫谈得差不多了,你总不想他在这个时候走了吧?”

带着七娘到了她婆家,她婆家也是一片混乱的。公婆正在骂儿子:“你痰迷了心、脂迷了窍!为个狐狸精居然要抛家别业!那地方有多苦你知道吗?!”气得他婆婆非说那美妾在教唆男人冒险,赈灾的地方、出了民乱的地方!让个没什么经验的纨绔子弟去做实差?这是要他死啊!

七娘一听这个,精明劲儿也回来了,到公婆面前焦急地道:“怎么会想自己去了呢?能叫吏部收回任命吗?”

婆婆还有些迁怒,以为七娘这几日回了娘家,也不管丈夫,才叫狐狸精教唆得逞。然而程素素也亲自来了,婆家人不敢怠慢,接了到堂上坐着。

程素素满是忧心地说:“您是七娘婆母,也是我的长辈,都是自家人,我就直话说了,姑父怎么就突然谋了外任了呢?那个地方,连我都知道,不太平。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了呢?把我们七娘急得跟什么似的。”

不等对方接话,又说:“府里姑娘多,我们事情也多,不能时常走动,可有什么事情,我们也是关心的。纵信不过我们年轻,现我们府里也有长辈,七娘父母不在了,祖母与叔叔婶婶还是在的,好歹与我们讲一声,我们也好拦着呀。旁的不说,消息总灵通一些,姑爷这么自作主张,可真不好挽回。”

七娘的婆婆又落下泪来:“我生了个孽障呀!入了魔了!你看看,你看看那个东西,还不觉得自己错了呢!”

程素素回头一看:“姑爷,你们小两口拌个嘴没什么,牙齿也有咬了舌头的时候,可你们夫妻一体,荣辱与共,再没有另一个人与你这么休戚相关了,大事上总该信得过她。你出了事,别人能逃,她逃不掉的。她不会盼着你坏,更不会竭泽而渔的。”

“姑爷”整个人都懵逼了!

“这事儿真不是我干的!我没想自己去!”

对呀,我知道啊,是我们干的呀。求仁得仁,你还不愿意吗?现在情圣的门坎也太低了!

然而,不止程素素表现出不信,连他亲生爹妈都不信这事儿不是他搞的。谁叫他与老婆吵架的时候太高调,对美人许诺的时候也高调呢?

众人一心以为就是他干的,七娘哭一阵儿,被程素素掐一把,两眼一翻,昏过去。家中又是一翻手忙脚乱,程素素对二娘道:“你看着些,明日七娘要是还不好,我就将她再接回来。”

临与亲家告别,还执着七娘婆婆的手说:“最后一句,当我管得官,姑爷那位可人儿,千万别叫他带着赴任。”

到了第二天,无论七娘好没好,都将七娘又接了回来“养病”。直到“姑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赴任去了,七娘才被程素素送回婆家去“奉养公婆”。回到婆家才知道,“姑爷”固然走了,家中竟没能看住那名美妾,她也包袱款款,追着情郎去给亲爹洗冤去了。

程素素心道,得了吧,你爹那事儿,洗不白的。五部的人将那案子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着一个无辜的人。要是这事儿都能洗白了,这国家趁早完球!

七娘却老老实实地养孩子,侍奉公婆,提到丈夫也是说:“他是为国效力去的。”扮演了一位非常识大体的妻子的角色。想来在娘家的时候,林老夫人没少给她支招。程素素有点信了米氏的话,七娘上辈子可能真的积了大德,不然不能够让这些不喜欢她的人还给她操心。

程素素不再关心此事,林老夫人应该能看出些端倪来,不过老夫人选择什么也不说,她也就当什么也不知道。这已经是谢麟能为七娘做的极限了,再多,七娘上辈子得多拯救个地球才行。

谢绍终于明白“成全”的真实含义,陷入了思考。

程素素与谢麟的重心不约而同地又转到了“太子”的身上,他们分别收到了邀请,一个被张起约去喝酒,另一个则被皇后叫去谈心。议题都很明确如何尽快地让皇子被册封为太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两口子真都不是好人啊!

对于当时的医疗条件来说,六爷肯生,真是牺牲特别大了的说2333333333333

第237章 前车之鉴

通体舒泰。

这是程素素见到张皇后之后的第一感觉, 并且完全理解了不想回家的丈夫的心情。比起家里婆婆奶奶七大姑八大姨,她也宁愿跟外面的事情死磕, 至少有成就感。搁后院儿里,就算斗赢了,也没啥好满足的。

与张皇后说话就不一样了, 张皇后的题目很大,是“担心他不像个太子”。这可合了程素素的胃口了,极有耐性地听张皇后先倾诉完。

张皇后这个人,给程素素的感觉甚至比张起更可靠一些。如今这个可靠的人也遇到了一个难题儿子的前程。

作为皇帝的原配正宫,张皇后是皇后里难得一路顺风的人。做太子妃的时候,完全不用担心丈夫会被废掉, 做皇后的时候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母系是勋贵世家, 家里也很难得没有出败家子, 顶多有几个堂兄弟算平庸, 但自己的亲弟弟是争气的。祖母还是硕果仅存的大长公主, 面子极大。

国家近来虽然遇到些麻烦, 要说亡国之忧, 那也是没有的。

与皇帝之间也是十几年的情份, 激情不多, 相濡以沫的亲情日渐深厚。唯一有点小缺憾的就是子嗣太少,不得不让丈夫添几个后宫, 这也是在可控制的范围内的。没办法,她长子夭折,后宫夭折的孩子也不少, 考虑到丈夫连个兄弟都没有的危险情况,张皇后很明智地认为丈夫应该再多几个儿子。

在人生即将跨入四十这个门槛的时候,张皇后不免着急了起来,儿子已经出阁读书,丈夫还没想给儿子正个名,确立一下君臣的名份。她快四十岁了,虽然祖母高寿,但是那位与齐王别了几十年苗头的姑母已经先过世了,以这年头的平均寿命,她不得不考虑一下在自己还能控制的时候,尽早给儿子争取到东宫的名份。

否则,一旦自己死在前面,有了继后,人家那有了亲儿子。礼法名份是一回事,人心就又是另一回事了。再有是庶子们,也越长越大了,皇帝比先帝运气好在,虽然有不少孩子夭折,到现在还是养下了三个儿子的。其中一个年纪虽小,母亲却是新宠。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张皇后要担心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当然,在程素素面前,张皇后没有一次将所有的话都说完。程素素却是个举一反三的人,很快就理解了张皇后的心意。

贸然代谢麟答应下来,也是不妥的,程素素试探着问:“圣上是个什么意思呢?”

张皇后叹道:“就是不知道他的意思。”说来也怪,夫妻一场快二十年了,一般皇帝的心意她都能明白,只有这一件,对她而言至关重要的一件,她总是想不明白。

程素素道:“兹事体大,一时不敢妄度。不过圣上不是多疑的人,娘娘大可不必过于焦虑。”

张皇后很直白地问:“学士怎么看?”

程素素道:“他在家里,还真不是这个。往日我也常听他说起些公务,唯有现在,闭口不言。”

张皇后慢慢地说:“关心则乱,我的心有些不平静,看事难免偏颇。代我问一问他,我该怎么做,他的学生又该做什么。”

程素素想了一想,也慢慢地道:“我的一点浅见,不要去‘像’什么,将该做的事情做好。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张皇后郑重地点点头:“我会好好想一想的。”

程素素从宫里回家,谢麟还没有回来。

鸿胪寺的实权并不算大,谢麟也只是将它看做一个跳板。鸿胪寺与外交沾边,对魏国的策略,也能插得上言。再有些成绩,无论是转枢府还是六部,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这份工作他就做得格外用心,投入了不少的精力。

打鸿胪寺出来,迎面又遇到了张起邀他去喝酒:“我派人去你家说一声,如何?”

谢麟道:“行。”

话一落地,人就被张起拉到他的车上去了。

两人在车上坐定,车外街上是收摊回家的人声,谢麟笑道:“我还在想,你什么来找我,你来得倒快。”

张起道:“那你知道我找你是什么事儿?”

“你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张起苦笑道:“我是真不明白圣上在想些什么。明明,水到渠成的事,如今我是看着果子在枝头通红喷香,它就是不落下来。”

谢麟道:“你们这些精明人,一件事总要顾忌这个、顾忌那个,看起来周到,做事都不留把柄,也不肯得罪人。实则不如那实诚人,就事论事,错了也不介意,别人也不至于就记恨了他。”

张起道:“我想道灵了。”要是程犀在京里,遇到这事儿,肯定一本奏上去,请皇帝册立太子。他什么都不会去想、不会去顾忌,只看这件事情可行。即便不上本,也会跟皇帝直白的提一提,哪像现在这样,竟没个人敢说话了。

谢麟道:“政事堂怎么讲?别跟我说是忙着赈灾剿匪防犯魏国叩边啊!这些事情就让他们焦头烂额不去考虑国本,趁早回家抱孩子去。”

张起长出一口气道:“没有,但是都说,兹事体大,他们当然会秉公守法。听起来不错是吧?接着就把我训了一顿!说我不该这么热心去钻营这件事情!我……!#!¥!¥%!)……&……&%”

那就是到最后也没能从老狐狸们的嘴里掏出一句实话了?谢麟暗笑,清清嗓子,正色道:“他们说的是。”

张起投给谢麟一个鄙视的眼神:“装,接着装!”

谢麟道:“这么猜着有什么用?今上英明不亚于先帝,先帝在时,李相公也常与他话家常,如今,直接与圣上说说话就是了。”

张起道:“那就没退路了呀。”

“终于说出目的了,行,我也想与圣上好好聊一聊。”

张起一拍他肩膀:“好兄弟!”

到了地方,却是一间书寓,张起挤眉弄眼地:“感觉如何?”

谢麟慢悠悠地道:“我要告诉娘子,你带我来这里。”

张起脸上一绿,听谢麟又说出了后半句:“挺想看你挨打的。”

张起强撑着说:“你们真是伉俪情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不听个曲儿?”

“听啊。”

张起放下心来:“我就说嘛,你也不能够这么出卖我。湘君,拣你拿手的~”

谢麟与他上首对坐,张起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谢麟忽然问道:“今儿你带我玩什么,明儿我都教给你外甥,你自己看着办。”

张起的脸真的绿了,绿油油的,不带改色的:“芳臣、芳臣,祖宗!可不敢开这种玩笑。”

谢麟笑吟吟地:“呐,现在能想明白你刚才问我的事儿了么?用不正派的手段拉拢正派人,不觉得自相矛盾吗?叫你办成了,那你弄来的还是个正派人吗?呸呸呸呸,怎么回事儿,说话都带着老师的腔调了我。”

张起大笑:“哎,你是正派人!哈!”别当我没见过正人君子啊!骗别人得了,可别跟我弄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