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的习惯,这些事情倒不避着程素素,也如待谢麟一般,每日将大小事务汇报一番。这几人皆是熟手,程素素也不随便插手,只管专心研究两国的军情。近水楼台,最方便打听消息的人就安喜。
安喜对她比对谢麟亲切近得多,虽男女有别,也殷勤问候,询问有何效劳之处。程素素最要紧的事情是要保密的,就拿一些两国军事上的事请教安喜。魏军,程素素只见过那么一次,安喜与他们打交道就多了。安喜只道她是为谢麟问的,也如实讲了自己与魏兵交锋所见所感。
程素素又问官军如今的方略,安喜犹豫了片刻,就痛快地告诉了她:“死守待援,带甲百万,怕他怎的?”
程素素算是知道了边将的心理,想来严新平原本也是这种想法,但是被魏九撩来撩去就感情失控最后跪了吧?
就在程素素专心研究的时候,谢麟尚未归来,第五部 又传来了消息齐王幕府新设,与魏军交锋,先败一阵。
程素素:卧槽!
第214章 六爷出行
无论是否甘心, 都得承认齐王一直以来的战绩使他成为了朝野的心理底线。只要齐王没有出手,即便吃了败仗, 也总有一种“反正等齐王上阵了就能扳回来”的安逸心理。哪怕再讨厌齐王的大长公主也得承认, 齐王在某些事情上能力也是不容小觑的。
现在,齐王初战败了。
照第五部 传来的情报看,并不是什么大败,双方出动的人马并不多,是双方的一次试探性的交手。这也是应有之义,齐王对魏军并不熟悉,大战之前先试试深浅再调整布署,很正常的安排。
也不是说齐王就不能失败,一整个大的战役期间, 输掉某几局, 只要最终的结果是好的, 谁也不能说不接受。
问题是, 齐王派出的是一位他用得比较顺手的旧部李奚,而魏国方面好死不死,是严新平需要一份成绩单。严新平给魏国交了一份鲜艳的投名状,扇了举国上下一记响亮的耳光,朝野一则惊怒,二也是恨他恨得牙痒, 宫中与两府定下的绝不能饶恕、遇到必要擒拿的名单里, 他目前排行第三, 仅次于早先已降了魏主、助魏主裁定制度的两个文士。
就是这么一个人, 将李奚给打败了。
这就很难看了。
捏着情报,程素素久久无语,这可真是反手再抽一记大耳光啊!完全可以想象得到,等消息传开来,上下会是什么样的反应。程素素飞速写了一封信给谢麟不要头脑发热跟着喊口号。
比起败给纯然的魏国将领,折在严新平的手上反而是一件好事了。败在严新平的手上,只会让上下愤怒,若是败在魏国旧将手里,势必会有不同的心理。只是可惜了李奚,这一仗怕是要受点责罚了。
果不其然,谢麟回到驻地的当天,即有对李奚的处份降了下来。齐王做正事的时候也是个有分寸的人,护住了李奚并没有让他受到实质性的惩罚,降级不降职,依旧领着原本的差使。
谢麟风尘仆仆,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憔悴。
程素素为他准备好了洗澡水和新衣:“再急也要将自己打理得精精神神的,你灰头土脸的,他们一看心里越发没底了。”
谢麟苦笑道:“明知道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可看到这般挫折,却也忍不住忧心了。你说,咱们能看到反攻的那一天吗?”
程素素将他往浴房里拉:“会的。来嘛,现在先别想它,想来齐王给你派了差了,先将分派你的事儿做完再想别的,好不好?”
谢麟心道,没一开口就问道灵啊,还是更关心我一些。
浴房里热气腾腾,上好的花露洒到热水里随着水蒸气布满了整个房间,让谢麟全身的毛孔都舒张开来,人也不那么紧绷了。泡了好一阵儿,整个人都泡得懒洋洋的,谢麟才起身穿衣。
转过屏风,程素素倚地美人榻上合着眼,好像睡着了,谢麟犹带热气的手轻轻将她扶起:“也不盖条被,别着凉了。”
“屋里热的。”
“那也要盖。”
程素素失笑:“你这口气,倒像我大哥了。”
谢麟抽抽嘴角:“道灵很好,齐王很喜欢他,与齐王共处一城,虽然看着那么多兵痞心里烦,倒是安全。”
程素素犹豫了一下,问道:“大哥……没说什么?”
谢麟故意说:“他很忧心国事。”
程素素脱口而出:“没问我吗?”
谢麟失笑:“就知道你忍不住。问啦,我说你很好。你想听他说你什么呢?难道你肯回京?”就是知道程素素不会愿意,谢麟才同意她留下来了。与其让她私下里不知道干了些什么,还是留在身边看着更安全一些。完全不能想象,如果程素素背地里搞了那么个情报网而大家都不知道……
程素素蔫蔫地道:“我也想孩子,可是……”
“好啦,我都知道。江先生也该收拾妥当了,咱们合计合计吧。”
江先生陪着谢麟去的齐王帐前,这一路也累得够呛,谢麟年轻,沐浴更衣,一盏热茶下肚,精神就恢复了七、八分,江先生换了一身新衣,依旧有些萎靡,走路都拖着脚。
宾主坐定,石先生先向谢麟说了近来驻地的情况。想来江先生已与他说过了前线的消息,石先生特意多说了几句:“那位安将军很乐观,与他一般想法的人不在少数。一旦不如意,恐怕……”
恐怕受到的打击过大,会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啊,这不就是传说中的“速胜论”和“亡国论”两个极端吗?程素素满头黑线。
谢麟道:“齐王帐前已有些苗头了。”
他到齐王帐前的时候与大家一样的比较乐观,毕竟齐王没有令人失望过,谁都想齐王还像以前一样一口气顺顺当当地收复失地。这是谢麟等比较保守的看法,压抑太久的人甚至是恨不得齐王来了之后就带着大家一口气灭了魏国。
江先生狠吸了一口热茶才说:“还好只是小败。”他已经开始做最坏的打算了。
石先生突然问:“娘子怎么看?”
程素素早先便分析过了敌我力量的对比,丝丝入扣,是以石先生有此一问。程素素道:“我也还在看,大势能看出一些来,细微之处变数太多,一时难以讲得明白。倒是有一件,咱们都知道,严新平已是无路可退,只能一条路走到黑。李奚之败不是因为他无能,只不过是因为遇到一条疯狗而已。难的是要如何才能将这个道理讲得深入人心,令人不慌?”
谢麟感慨道:“一仗,只要有一个略大些的胜仗,什么道理不用讲都成。”
程素素道:“可惜现在没有大胜仗,只好先讲讲道理了。我看呐,什么道德文章都不如些谶语童谣啦、因果故事啦之类的传得快。怎么样,编一个?”
口里说着,程素素的眼睛却看着谢麟,编故事她会,张口就来,但是要说写得浅显易懂又直指人心,这就得谢麟去写了。
谢麟:……
谢麟的脑子里一瞬间也转出了许多瞎话,很快就编出一篇水浒、封神的大纲来。随后一甩头,又将大纲甩出了脑袋,写这些太麻烦了。抱着胳膊,手指轻轻敲着上臂,谢麟道:“就说这是齐王的计谋好了。”
江先生笑道:“妙!”
齐王的本事放在那里,不至于突然之间兵败如山倒,总能有些胜局。现在要做的就是在小败之后稳一稳人心,找一个大家能接受的借口而已。谢麟这借口找得极好,我们不是败,是计!索性连个“败”字都给抹了。
谢麟将这话传了出去,人心渐安,他自己却在为配合齐王的军事部署忙得不可开交。程素素手中握着越来越多的情报,也更清楚他现在正在做的什么,越看越有些不安。齐王的作风不能说不对或者不好,只是一直总是带着股霸道总裁的锐气,当然他本身也是个霸道王爷就是了。凡霸道总裁,遇到普通对手如释空,可尽显其酷帅狂霸拽的本色,遇到一个与他的霸道不相上下的对手的时候,高手交锋也与菜鸡互啄也没有什么分别了。必是一地鸡毛的。
一地鸡毛之后要如何收场呢?程素素不操心魏国,魏国要因此被拖垮了也不干她的事儿,她担心的是,再赶上个小冰河时期,国内再歉收,兼并再厉害一点点,这是要闹李自成啊!
越想越忧心,程素素将担心对谢麟说了。谢麟静静听完,反问道:“难道就没有人察觉吗?即便没想得这么严重,从眼下的情形来看,也有些征兆了。但是又不能由着魏虏壮大,不是吗?打是必得打的,可不用齐王,又能用谁呢?你看安喜,倒也算是磨出些能耐来了,撑不起天。这一次看到了迟虎臣,比他小时候也像样子一些了,可小冠军毕竟不是冠军,眼下还不能指望他登临瀚海。就算换一个人,又能保证不是齐王的风格?又能保证稳赢?只能先耗着了。”
程素素也叹气:“也许是我想得太严重了。”
“不,魏虏已初成气候了。”
程素素低声道:“不晓得现在士气怎么样了,有点想去看看。”
谢麟道:“会有机会的。”
机会来得很突然,或者说借口来得令人措手不及程犀受了伤。
程素素假公济私地将与程犀有关的情报也提到了与魏国王庭传来的情报一个重要级别,是以程犀受伤的消息以最快、最隐秘的渠道传了过来。程素素亲自译了密码,然后气了个半死。
程犀是被“自己人”给击伤的,这事在高层不算秘密。齐王极喜欢程犀,他不喜欢老古板、小老头儿,偏偏一个老成持重的程犀很令他另眼相看,恨不能像当初扣下谢麟给他做苦力一样一直扣下程犀。程犀既顶着安抚使的差使,又要为齐王参赞庶务,依旧不急不徐,统筹得当,这份本事别人嫉妒也嫉妒不来。
既是常在齐王帐前,便少不了与诸将接触。程犀长得看起来既亲和里透着点威严,但是很好相处,诸将不少粮草扣在他手里,许多事情也要求他办,他人又不错,与他相处得也还过得去。
凡事却怕“但是”二字,但是,近来发生了一件事情。严新平叛国,又反过头来狠狠咬了齐王一口,口虽小,咬得却深。政事堂力主要将这个叛臣逆贼生擒回来明正典刑,严新平在境内亲族已经下狱了,就剩拿下严新平来“一家人整整齐齐”在大牢里吃团圆饭了。
“生擒”可比打死困难得多了,尤其是条疯狗。齐王虽知其中难处,也深以为生擒最佳。
活捉一条疯狗,伤人无数。
程犀作为“不懂军事的文官”、“主张生擒的丞相的女婿”,身上套了两个吸引仇恨的BUFF,一个不小心被愤怒的武将打破了头。这武将还不是高层,不过是一个小校,只是两个哥哥都因为“生擒”的命令,不能对严新平下狠手,反被严新平格杀,这冤仇大了去了。最恨严新平,其次便恨这胡乱下奇葩命令的酸秀才、臭文官。
程素素坐不住了,揪了件斗篷连穿边去找谢麟:“我得去看大哥。”
内宅妇人的正常表现,这会儿该捏着帕子擦着眼泪跟丈夫哭,求丈夫派人探看、送医送药给大哥报仇。六爷偏与人不一样,她要亲自过去。
谢麟此时尚不知情:“什么?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来了?”
“大哥受到了,打破了头。”程素素哆嗦着将译出来的字条递给他看。
谢麟一眼扫过,知道事情不小,再看程素素正瞪大了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他,谢麟与程素素对视良久,终于点头:“路上小心些。”
程素素已经做好了硬扛的准备,不想谢麟答应得这么痛快,一时傻了:“啊?”
谢麟道:“妇道人家兵荒马乱的时候不该到处乱跑,六郎又不是那样的妇道人家。”
程素素像一条离开水的鱼一样张口呼吸,猛地回神,大步上前,狠狠地将谢麟抱住,用力在他背上拍了拍:“消息每三日会来一次,紧急消息不限时,译码的本子你知道在哪里。我得亲自去看看,武将文臣之间若是开了不和的口子……”
谢麟拥住她,轻声道:“我明白,我都明白的。”
程素素说走就走,一辆轻便的马车,带上小青等三数名仆役,又有十名护卫相随。因齐王聚兵又有粮草要运,靠近内地的官道并不通畅,程素素索性从北边略绕一个弧,路是略远些,但胜在行人少,反而走得快。
晓行夜宿,一路也顾不上讲究,有时甚至错过了驿站的宿头而在道边旷野宿营。护卫极担心路上有野兽,幸而官道周围野兽倒不曾见,野鸡野兔还能抓到几只。
这一夜,将马车停好,倚着马车避风扎下帐篷,燃起篝火来取水烧饭。程素素也不再另起灶,与大家一样的饮食,也不叫苦。小青便格外小心,取了烤鸡的嫩翅与一条兔腿,放在盘子里,转身再去取煮的野菜汤,一转身,肉没了。
这还了得?!
小青大怒,就要拿贼。只是护卫们聚作一团,仆役内实有两个是程万年寻来、受过训练而伪装成仆人的,他们不可能偷吃吧?小青一个哆嗦,背上一冷,悄悄后退,飞快地扑到护卫堆里:“快,有贼!”
十个壮丁,围成个圈,先将帐篷围起来,程素素是安全的,再站到马车上居高临下,什么也没看到。最后是程素素抽一抽鼻子:“有味道!”
打马车底下揪出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青年……魏人?这青年一身诡异的混搭,有破布片有破皮草,奇怪地缝在了一起。被按住时也闷不吭声,小青恨得要命:“做什么不好,偏要做贼!”
青年生硬地别过头去,当她在放气。程素素手里马鞭将他下巴挑起来,就着火光一看:“逃回来的?”青年的五官很端正,从头看到脚,骨骼也生得很好,虽然吃了不少苦,人显得削瘦,不过看得出底子不错。
青年眼中闪过诧异,顿一顿,点点头。
“哪里人?”
“就是此间。”
“姓名?籍贯,还有家人吗?”程素素又动起了脑筋,这样从北方逃回来的,一路经历不用讲,运气也是不错的,至少生存能力值得肯定,又能知道一些魏国的情况。程素素打算带他上路,顺手交给齐王也行。想来不至于对齐王无用,而这样的青年如果投军,也能混得下去,说不定还能混得不错。
青年挤牙膏似的,问一句答几个字,渐渐说出来他姓车,行五,今年二十了,家人都死了,他也被挟裹掳到魏国卖作奴隶,被他伺机逃了出来,一路南下到如今。魏虏行军,常推带奴隶做些苦役,他是因此才得到靠近故土的机会。
【别是魏国派来的间谍吧?】程素素闪过这个念头,又笑笑,可惜走得匆忙,并没有带什么可换的衣服,只好叫这车五先穿这一身破衣烂衫跟着走。不过水倒是有的,饮食也能管够。
程素素仔细观察着车五的行止,他很认真地打理着自己,很快洗沐归来,头发也收拾过了,郑重地来向程素素行礼。得到食物之后也默默地吃,吃完了又沉默地跟在车后。多余的马还有,程素素命给了他一匹,他控马也很好。
第二日启程,走不一个时辰,车马忽然勒马上前。护卫紧张地拔刀拦在他与马车中间,车五也不在意,平平地说:“这位娘子,有人来了。”
片刻之后,马蹄声响,车五脸色大变:“是魏虏!”
程素素:……窝勒个去!
第215章 如此交易
值得爆粗口的槽点太多, 简直不知该如何说起!最令人不爽的还是这TM还是咱们的地方吧?怎么会有魏兵?你们也太不讲究,胆太大,太目中无人了吧?!
为了避开堵塞的交通, 程素素是往北绕了一点弧线没有错, 可再绕也还没有绕到前线去, 她出行虽有些任性冒险, 还没到拿自己的拿开玩笑的份上她还要安安全全去见大哥呢。
现在问这些魏兵是从哪里来的,怎么能摸得这么近,以及来有什么目的……统统来不及了, 先将眼前应付过去再说吧。
“能看出来他们有多少人吗?或者听出来?”程素素问车五。
程素素的大脑很冷静, 对魏兵而言, 他们算是“深入敌境”, 无论是迷路还有特殊的目的,在找到回去的路或者达成目的之前,能保密多久是多久。遇到大部队, 他们会躲起来, 遇到小股, 必须是灭口的。
车五也很焦急,他确是从魏国逃出来, 他是宁愿死也不想再被捉回去的了。焦急地道:“不多, 不会超过百骑。”
MD!十个也不超一百,九十也不超一百!护卫的汗大颗大颗地往下落, 埋怨的念头一闪而过, 又被危急的局势给压了下去。什长上前对程素素道:“我等能拖住片刻, 请娘子即刻换马……”
程素素一摆手:“不要慌。”就你们十个人,对内以一当十我是信的,对上魏兵,不要被别人以一当十就谢天谢地了。不是她瞧不起这些精英护卫,普通魏兵的单兵素质稳压官军一头的,如果给魏兵一匹马,胜负基本没有什么悬念了就。敢深入敌境的魏兵,必然是魏兵中的精英,战斗力还要再往上估计。
所以,普通的逃是没有用的。
程素素心头划过 “我怎么没想到造个望远镜”的念头,犹有闲暇吩咐:“阿苏。”
阿苏是个沉默的少女,面目清秀,却一直不开脸。明面上的身份是程素素收留的城破之后无家可归的少女,暗里的另一重身份乃是程素素开设的那个培训班的第一期学员。
阿苏一直看着一只箱子,此时从车上将箱子拖出来,打开来一看,却是几件女子衣饰。程素素飞快地将袖子一扣,将一件氅衣罩在身上,抬手从箱子里拿出一根马鞭来。
众护卫:= =!
车五:= 囗=!
阿苏又从箱子里取了一面旗子来插到了车上,旗子呈三角形状,黑底绣着金边,正中绣着一枚金钱,金钱上一个大大的“江”字。江家是东路的大走私商人,因不在谢麟的辖区内,所以只好与安喜合伙去打劫,连旗都缴了回来。此番带着阿苏过去,本是给阿苏准备好了的身份,令她潜伏下来。
如此程素素就临时征用的这个身份,待到了东路,程素素再给阿苏筹划另一个合适的身份。
车五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妈的!江家!
魏骑倾刻便至,为首的骑士不识得字,却认得那个金钱的图标,微一迟疑,打一个忽哨,忽啦啦几十骑将十余人围在了当中,刀枪闪亮。程素素眯起眼睛来,魏兵来的不多,二、三十人的样子,这些人自北而来风餐露宿当然不可能光鲜依旧,但是从他们的马匹、衣甲上看,无疑是精锐。
张开口,程素素用新学的、只会简单句子的魏国话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为首者是一个络腮胡子的中年人,听了这不标准的话颇有诧异,倒也回答了:“奉命。江家人?为何会在此处?”手中刀尖指向护卫,询问为何会有南朝官军。
程素素慢慢地答道:“借的。你回答我。”
他们对话的功夫,护卫们躁动了起来,被人围起来拿刀指着的滋味一点也不好受,何况这些人用看肥羊的目光看着他们一行人。程素素抬一抬鞭子,示意他们稍安勿躁,目光微凉看着首领。
首领颇觉有趣,但是却不想因为她耽搁时间:“江家的人我们不动,不过不能放你们走,你们且留一留罢。等我们事情办完了,随你们去哪里。”说着便命令下了护卫的武器。
程素素拔马挡在前面,手中鞭子一挥,一个巧劲,当选一人被她长鞭卷掉了手中的钢刀。若是个男子近前,魏兵或许会防备,一个女子却不想她会先动手。被卷掉钢刀的魏兵一个不慎中了招。
首领不耐烦了起来,抬头看看天:“老实些!否则我们便不客气了,你一女娘,不会想知道我们如何不客气的!”没有一刀劈过来,态度已经很客气了。
被卷掉钢刀的魏兵既羞且怒,武器脱手怕不要受责罚?愤怒之下却看到了车五:“那是什么人?逃奴吗?!”
程素素眉毛只一挑:“你管不着。”口气也变得十分不好,活脱脱一个被触怒了的大小姐。
首领再没有耐心,下令道:“押到后面去。”
程素素故作愤怒地抽过去几鞭子,控制着力气倒没有伤到人,却险些惊了对方的马。直到首领阴下了脸命令下了他们武器,程素素也才沉着脸,下令随他们走。这些人仿佛很有经验的样子,连程素素的车也命带了走,并不留下一丝痕迹。程素素冷着脸坐在车里,膝头放着她那支鞭子,这是唯一没有被没收的武器了。与车窗外是魏兵的骑士,与车窗齐高的地方一只箭袋映入眼帘,箭袋上的徽记令程素素心里有数了。
首领将他们一行往北带了不到二十里,却见那里有一支百人左右的小队。当先一人依稀有些眼熟,程素素心里吃了一惊怎么会是他?以他的身份,如何会深入敌境呢?
那首领正是呼延英,程素素看到的徽记正是呼延部的。王三郎在王庭也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做的,至少这些差不多的部族放在明面上的情况他都带了回来,其中也包括了各大部的徽记、人口等等。
真正令程素素吃惊的还是呼延英,呼延英是国尉之子,就敢带这么点人来摸情况?这可不是出使!
呼延英也看到了那一面旗,便没问首领为何带程素素回来。只是不耐烦地抱着胳膊将程素素打量,毫无疑问,眼前是位美人,如果是在一个不错的场合遇到,呼延英也不介意与对方多说几句话,调笑几句,若是有可能呢,再进一步发生点什么就更美好了。
但是要务在身的时候,呼延英还不至于忘了正事,美人易得,正事是绝不能耽误的。这时候的他就很正经了。先故意问首领:“因何误事?”首领便答了是江家人云云。
程素素心思转得飞快,她是的魏国话是个二半调子,听得夹生。生硬地开口:“你是他们的头子?”
呼延英忽然笑了,一口很标准的官话:“小娘子说咱们的话可不够流利,我也听得懂官话的。”
便见面前的小娘子脸上闪过一丝红云,又板起了脸,转回了官话,口气极恶劣:“你们深入这里我也不管,只问你们凭什么扣了我们?我还要回家去呢!”
呼延英好奇地问:“小娘子怎么是从西面来的?谢麟没扣下你们?”
程素素表情更不好了:“你很失望吗?”
呼延英笑道:“怎么会失望,我很开心呐!小娘子可知道谢麟现在做什么呢?”
“哈,就算知道也不告诉你!真烦!我们走!”
走什么呀,呼延英不发话,没人会放她们走。程素素怒视呼延英:“你!”深呼吸了几下,口气虽然还没有变好,却没有那么冲了,“你们究竟要做什么?江家可没有对不起你们的地方,难道还要如待我们游家一样……”
呼延英一挑眉:“游家?”
程素素别过头去:“死的死、流的流……只有已经出嫁了的女儿才算逃过一劫,你们害人真是不浅。再与你们搅在一起,可没什么好事了。”口气里充满了哀伤,又带一点点嗔怨,与发大小姐脾气的时候判若两人,令人不由得心软了起来。
呼延英道:“原来是游氏娘子,那也该将账记到谢麟头上吧?娘子这些护卫倒是有点意思。”
程素素转过头来:“借的,要还的。他们的家人都在我家手上,不会乱说的,这你放心。”
呼延英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程素素又加了一句:“你是呼延部的什么人?”
呼延英低头看了看自己箭袋上的徽记,反问道:“是什么人,有什么干系么?”
程素素将刻薄褪去,认真地看着他:“你能做得了主吗?”
呼延英也严肃了起来:“哦?这话怎么说?”
“这么说就是做得了主了?我看你带的这些人,比我的护卫也不差啦,看来你身份不低。你们总不能管杀不管埋吧?帮我接两个人去你那里,要什么价,你来开。”
呼延英眯起了眼睛,忽然一笑,非常阳光的模样:“是游氏子弟吗?”
“不错,流放、充军、发作官奴,都是什么下场!他们在这里是呆不下去了,我也只藏下了两个人,若你能将他们带回去安置,以后……”
呼延英只觉得好笑,这样的道:“小娘子能给我什么?”
“兽医、工匠、农夫、大夫,我给你找熟手,”程素素果断地道,“我知道你们缺这个,可你们这虎狼之师过去之后,能干的早跑了,不跑也被你们杀了,你们能掳走的那些能有什么本事,你也应该知道的。我做这些是不对的,可有什么办法呢?一步错,便是步步错了。”
这倒有意思了,呼延英觉得,哪怕在紧张的行军途中,他也愿意再多花点时间跟这个漂亮的女人多处处:“我怎么能相信娘子说的话呢?”如果是游氏子弟的话,倒不是不能接受。
程素素眉毛一扬:“你还是先说说你的身份,再想想值不值得我骗吧。你的身份若办不了此事,我也不会与你交易,你也不用担心会受骗了。世上身份不低的纨绔可也不少,看着尊贵,也没什么实权。”
有趣!呼延英道:“在下呼延英,国尉之子,现在……”
“九王子帐下。”
“正是,”呼延英矜持地颔首,“那么娘子的诚意呢?”
“难道我还会骗你吗?”
“那可说不好,漂亮的女人最会骗人了。”
这话可轻佻了,程素素一鞭子就抽了过去,呼延英却不是他手下的大头兵,一个侧身,干净利落地避了开去,反手一抄,将鞭子抄走了。程素素目瞪口呆,她自从会打人起,就败过这么干净利落的。
呼延英一笑,这样子他倒相信的话了,这脾气,可不像是有城府的样子。虽然也不能说这女人笨,但是脾气直,一眼望得到底。呼延英道:“好罢,我答应娘子,算作赔罪了。不知要如何与娘子联络呢?”
“就在繁城如何?三日后,自有人去繁城,他小名叫桂圆,你说桂圆,他就知道是接他的人。”又给了呼延英一方小印,只有方寸的铜印,上面一个“蕙”字,道是未出阁时的私印。
“不是两个吗?”
“病啦。”程素素简明扼地答道。
两人又约定了时间,程素素向呼延英讨要信物,呼延英也很大方地给了一枚令牌。程素素将牙牌拿到手里看了看,做工并不精细,要模仿也不太难,满意地收了起来。又对阿苏说:“将咱们那个盒子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