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素素一边一个将他们拉过来:“书背到哪里啦?”

谢绍与谢秀的进度倒是差不多,一人一句,奶声奶气地背完了。单指背书,程素素也挑不出他们什么毛病来,便说:“好了,可以玩了。”

谢绍问道:“赵先生没有来,是不是有事?”

程素素轻描淡写地:“嗯,先前说过的魏兵攻城了。”

卢氏差点跳起来!就这么说出来了吗?!不好吧?

谢秀好奇地问:“不是说还远吗?”

程素素给了卢氏一个眼色,看吧,小东西心里明白着呢,你得跟他平等的谈,他才能跟你亲近,要把他当什么都不懂,他有事儿就不跟你讲,宁肯闷在心里。不能沟通,那麻烦就大了。反面典型就是谢麟和他爷爷,祖孙俩那关系,啧!

“嗯,他们跑得很快,就跑过来了。”

“来抢劫吗?”

“还打人。”程素素慢慢地给孩子讲一些已知的魏廷的情况,最后告诉他们,父母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办这一件大事的,所以魏国一旦生事,父母就会很忙云云。程素素甚至计划着,等这一次入侵的魏兵退去之后,要带儿女去看一看伤员。循序渐进,让他们接触点残酷的事实也不是坏事。要是养出个见血就尖叫晕倒的好好善良的孩子来,她哭都来不及。

对儿女讲解一阵,饭点也到了,安喜与谢麟一起吃了一顿放不开的午饭,得到谢麟的若干许诺,又步履匆匆地离开了。谢麟这顿饭吃得也不是很痛快,安喜用餐不大文雅,两人的生活方式毕竟差着好几层。吃完饭,谢麟又与几位幕僚商量守城的事情。

程素素又被请了去。

这府里亲历过守城调度的就程素素和江先生两个人,她的出现也是在情理之中。谢麟先给她腾了个座儿,两人坐下,江先生指使高据将城防图搬到了前面来,低声道:“娘子早间见过魏虏攻城了吧?比之教匪如何?安喜说……”

“比教匪厉害得多。”程素素肯定地说。

自谢麟往下,一个个脸都沉了下来,事情难办了。援兵肯定会来的,此时又没有什么河水暴涨阻断,天气冷对守城反而更有利一些,至少有个城墙避风。但是,如果城下打得太狠的话,城上损失太大,也很难交待。

更要命的是,因为本城勉强算“后方”,城外尚有不少村落,不似边城附近百姓已聚集起来修建坞堡,城郊的村落连个围墙都没有。魏兵退兵的时候只要偏一点就能把他们给顺手牵羊了。魏兵来得急,根本没有时间将这些人疏散。

各种条件都是不利,谢麟能想到的只有好在天地大物博拖也能拖死他们!除此之外,目今竟是无法可想。国与国之间的博弈,归根到底还是国力的竞争。如此束手束脚,步下王三郎这个棋子,意图搅乱敌人后方的计划实施顺利带来的喜悦全被冲淡了。

谢麟咕哝一声,王三别是已经出事了吧,敌军都打到家里来了,他居然还没能传出来。

一场小会,只是确定了魏兵难打,要做好面对更难局面的准备而已。谢麟当即使令,从现在开始,对粮草等实行严格的控制,同时将城内壮丁再次筛选登记,以补充兵源照这个打法,不用几天就得百姓上城头了。

饭后不久,城外又吹响了号角,攻城战再次开始了。程素素此时便老实呆在了府里,此地不同邬州,她调集不了那么多的资源,商人倒是认识几个,也是当年的旧识,本地几个大商人叫谢麟抓了一半,家都封了查走私。他们的那些家当,倒是都在谢麟手里扣着了。

这一天城上极惨,城下也累得够呛。

一日攻城不下,魏军大将将谢麟祖宗八代都骂完了,也给了这城里守将一个还算可以的评价有机会一定要弄死!太气人了!

第二天,魏军出奇地没有进攻,到得后半晌,安喜地城头上远远地看到北面一道黑灰色的线慢慢地推了过来魏军的援军到了。

安喜脸色大变,这来的魏军带着攻城的器械了!城上紧张的戒备着,加厚的冬衣还没调上来,安喜已经催促着士卒:“都他妈给我动起来,打起来就不冷了!”

城下调试着器械,安喜甚至看到了楼车、床弩、云梯等等……看来魏廷的工匠不少。魏军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进攻,反而一只劲弩射进来一封书信谢麟没事找事抓走私贩子,坏了他的生意,抢了他的钱财,所以要补偿来了。下面列明了补偿的内容,金银、粮草、布匹、食盐以及……人口。

本来如果谢麟不断他的财路,他才不会打这一仗,现在死这么多人,谢麟趁早收手,给了财物,买他回转。

落款是一个现在大家也还算熟悉的人,此人是魏主的侄子,也是魏廷的一员悍将。

财物是肯定不能给的,要了谢麟的命也不能给他,这种“你要不反抗,我打你的时候就省点力气了,现在我打你打得更累,都怪你”的说法只会激怒谢麟。打劫走私贩子,安喜也有份,此时两人有志一同地将这封信给昧下了,城上箭如雨上,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滚球!

攻城再次开始了。

第208章 一念之间

“呜”号角声直插云霄。

谢麟命谢守清继续去陪在程素素身边, 谢麟的本意乃是为防有什么急事好叫谢守清跑腿。程素素身边的人不少,却多是女仆杂役,谢守清身份不同, 有些事情叫他去办更合适些。

谢守清对这样的安排稍有不解,却也知道老师兼叔父的家眷还是非常重要的。按照正常逻辑来看, 在这么危险的时候,将妻儿托付给学生, 是老师对学生的信任。于是毫无怨言地接过了这个艰巨的任务,并且祈祷师母大人不要再突发奇想出去看个景儿什么的。谢府后宅秩序井然, 师母应该是个有章法的人, 不知为何近来却频出昏招?

抱着这样的想法, 谢守清下定了决心,若是师母有什么不妥之处,他是必要拦着的。绷着劲儿, 谢守清到了后宅去见师母。

程素素知谢麟之意, 也琢磨着不能耽误了谢守清学习,便给谢守清安排了一间可以读书的屋子。

谢守清心中警铃大作, 忙说:“学生奉老师之命来听师母吩咐,万不敢离开的。”余光瞥到谢绍与谢秀,便说赵先生在忙, 不如他这做师兄的来给上个简单的课。

他另一个担心就是不知自己年幼的师弟师妹有没有被吓到, 敌军攻城的时候, 妇孺必是受惊的, 有个青年男子在侧, 也能令他们安心些。当然,师母除外,她老人家一点也没有被吓到的意思。

程素素笑道:“那好,你们两个,好好听师兄授课。”

谢守清的本意也只是打发时间,安抚小兄妹两个,他便与这二人坐得极近,试图用身体上的距离来为他们驱散恐惧。

初生牛犊不畏虎这句话倒不是乱说的,谢绍与谢秀居然并不害怕,反而好奇地问东问西。

谢守清:……

谢秀见师兄像被人一指头戳得定住了,又问了一遍:“他们打不过,为什么还不走呀?”

在此之前,她已经问了诸如敌军将领是谁,厉害不厉害,有没有安喜厉害,会不会被她爹打成狗,以及为什么她觉得魏军的号角比自己这一边儿的号角听起来有力,为什么魏兵攻城我方援军未到等诸多问题。

谢绍又问了谢守清比如“天朝与魏虏孰强孰弱”、“天朝强大为什么还要被打上门”之类的问题。

饶是谢守清自诩学问不错,也被他们问出一头汗来。这要怎么回答?对他们讲国力对比,讲兵法,他们听得懂吗?这是四、五岁的孩子会问的事儿吗?这般年纪的孩子,还在玩泥巴吧?!谢守清试图用万能金句来糊弄:“彼蛮夷,不识礼仪……”

然后收获了“师兄真傻”的同情目光。

程素素看得好笑,将谢秀唤了过来,谢秀眼睛一眼,看着她手里的那柄匕首。谢秀想讨要个“真家伙”很久了,总是得不到,现在看母亲手里拿着,就开始装乖想骗过来。

程素素柔声问道:“想要吗?”

“想!”特清醒的回答。

“自己来拿。”

谢秀极礼貌地过去,伸出两手等着接,不想母亲并没有将匕首放到她的手里。谢秀委屈地撇撇嘴:“娘~”

“哎~”程素素笑容不变。

谢守清想说,这做父母的言传身教怎么可以食言呢?程素素已对谢秀重复了一遍:“自己来拿。”

谢秀眼睛一眯,小炮弹一样地冲过来,助跑、起跳!呃,论起淘气,程素素真是她亲娘,自然不会让她抢到手。母女俩数番“交手”,谢秀略出一身汗也没有拿到手,眼神很委屈,却坚持着不肯哭……

“呜~娘欺负我啦……嘤!”她开始假哭。

程素素单手将她拎起,放到谢绍旁边,问道:“你妹妹没法儿从我手里抢到东西,为什么还不停手呢?”

谢绍道:“她想要。”

程素素将匕首放到谢秀手里,道:“看,想不想,与得不得得到、抢不抢得到没关系,只与自己的欲望有关系。若世间的时候样样都照着规矩来,人还要长脑子做什么?”

谢守清诧异地看着她,有些不赞同,对小孩子讲这些,合适吗?又很赞同,程素素的观点还是有道理的。谢秀也不装哭了,小兄妹俩一起思考,模样儿要多可爱有多可爱,谢守清生出些不忍来,如此稚嫩可爱的孩子,就接触这么冷酷的道理,是否……

谢守清低声向师母请教,程素素笑道:“其实我们小的时候,总会有许多奇思妙想,令长者惊奇。然而渐渐长大了,许许多多的人教我们‘规矩’,反倒教得不敢去想了。你若回去问问,你的小的时候必也问了许多令长辈惊奇的问题。年纪越长,越被驯化了,就觉得小孩子应该傻乎乎的可爱。其实啊,若只知礼仪而不知道本质,还不如不知道礼仪呢。所以呢,你看啊,泼妇总是贤妻过得好。”

谢守清好险没失声尖叫,您老人家就是信了这歪理,才到处蹦跶的,对吧?对吧?

死死咬着舌尖,谢守清仔细想想,师母的话却是很有道理的。或曰,说到他心坎上了。然而谢守清不大希望这道理被说得太明白,这样不好,嗯,不好。

谢守清含蓄地道:“师母,太直白了。”

程素素笑了:“讲道理的时候,不怕直白,越明白越好,又不是参禅。你说是山,别人尚且会看成是树,何况还含含糊糊地说土。”

谢守清心道,我有点明白为什么我老师被你攥得死死的了。

便在谢守清给谢麟“看家”的时候,城外的攻势愈来愈猛,甚至连午饭的时候也没有停歇,内外皆是如此。一波人上去打死打残了,换另一波整顿休息好了的上去,如是往复。

冬季天短,北风吹来了大片乌云,天黑得愈发得早了,城上城下鸣金收兵。

如此三日,守将清点损失。谢麟第一次亲历,尚不觉得如何,江先生却已经叫了起来:“可恶!”三天,守城的消耗已比得上当初一场仗打下来了。石先生的脸变得与他的姓氏一样:“人心也不如昔了。”

赵骞则说:“援军再不来,日子才是真的难过。”

他们却不知道,援军看到了沿途的烽火倒是很快布置好了防守与增援,好巧不巧路上遇到了北国的降雪。北方的大雪降下,天地间一片白茫茫,在这个时候,冷,反而是最次要的难题,无法分辨方向才是真的要命。何止分不清东西南北?狂风卷着大片的雪花,人好像被埋进了棉花堆里,连上下左右都迷惘了。

援军将领深切体会到了李广的痛苦,年少无知时嘲笑飞将军真是不应该啊!

城内守军比援军好的地方就在于,他们有城可依,没那么冷。安喜站在城头往下头,对面已经安营,隐隐约约能看到帐篷的影子。彼时风雪还没有过来,空气里已经带上了寒冷的气息,安喜狠狠地骂了一句:“一群贱骨头,这样的天也不知道冷!”

可不是,对面看起来很耐冻的样子,寒冷并没有阻碍他们的行动,依旧该吃吃、该睡睡,点起篝火还唱歌呢!歌声苍凉悠远,令人闻之而感怀天地。

安喜一点也不欣赏对方的艺术细胞,又骂了几句,吩咐给守城的把姜汤兑上,才下城去。下到城墙根儿,鼻尖一凉,安喜仰起头来下雪了。

“不错不错!冻死直娘贼!”安喜大笑。

北国的雪很大很冷,一夜下来将对方军营埋了就有乐子了!安喜开心地想着,摇头晃脑地回去了。睡到半夜,却听到喊杀震天对面魏兵也是人才,趁着下雪,命士兵反穿了皮袄,摸上了城头。

亏得天气冷,有个守城的士卒冻得不行,爬起来跑个圈儿暖和暖和,叫他看到了一个个脑袋从下面往上钻,惊得一句话卡在喉咙里竟喊不出来,到魏兵发现了他,他才缓出一口气来:“敌袭!”

也是幸亏天冷,攀上城头的魏兵也不甚灵活,一番厮杀,守军被惊起,不断增援,才将魏兵又给压了下去。上上下下虚惊一场,军民人等心里越发没底了。

第二天天亮,头半晌对面没有动静,午饭过后,却见一辆辆造型极不友好的抛石机被拖了出来,魏兵不填人了,开始往城里填石头。安喜便指挥着城内将石块收集起来,等魏兵再攀城墙的时候好往下砸城内砖石的存量也不多了。

城墙被砸得东豁一块西豁一块,守军的气势被压了下去,魏再次进攻,此时,雪下得越发的大了。城内城外都很焦急,城内则担心失守,城外经过这些时日的消耗,天公又不作美,也快到极限了,双方都憋着最后一口气。

安喜脸上现出一股赌徒的气势来:“他们带不了多少辎重,差不多了,就看咱们撑不撑得住了。幸亏是天寒地冻,土也冻上了,不然……”这么冷的天,护城河都冻上了,根本起不到阻拦的作用。要不是天冷地难挖,对面挖个地道,那可就有得瞧啦。挖地道并不是要挖到城内,只要挖到墙根附近,就有无数的办法能把城墙搞塌掉,那可就真的危险了。

饶是谢麟自诩冷静,也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不怕危险,可老婆孩子还在城里呢!

次日,攻城的力度明显加大了,又有魏兵通过强攻登上了城头,竟在对峙之中不但上了城头,还往下抛了绳索,又试图组织起来冲到城门处打开城门。安喜以重伤为代价,将魏兵再次压下城头,一面骂魏兵王八蛋,一面骂友军是乌龟。

副将代安喜整顿防务,点完了数便愁着一张脸向谢麟讨要种种物资与人手。谢麟看完也叹息,打仗真的一点也不好玩,家底虽不至于被打光,人员的损失是真的让他心痛。

副将道:“虽说只要撑过这一次,现在已是危机关头了!”有几处城墙活活被砸下去一尺,只一尺的距离,令对方的云梯发挥了更大的作用。

谢麟道:“我必尽力。”

镇定地送别了副将,谢麟的眉头才又皱了起来,抬手将自己皱眉的竖纹揉平,正一正衣领,谢麟作出轻松的笑容来,才去见妻儿。数日来的情况程素素已尽知道,谢守清拦不住她问消息,守在她身边亦无用武之力,拿出十二分的耐心来磨自己的脾气。

见到谢麟,谢守清心头微喜:“老师。”

谢麟问道:“如何?”

谢守清道:“平安无事。”

谢麟又问程素素:“是吗?”且说且弯下腰,将儿女揽起来一个亲了一口。

程素素道:“魏兵还是没有退?”

“孤注一掷啦,”谢麟叹息,“已经损失了这么多,又遇到这样的天气,就这么回去他的损失就太大了。若能攻破此城,他就回本了。可恨如今……”

“怎么?不好守么?”

“城墙打坏了些。”

“这么不结实?!”程素素诧异了,魏兵犯境,各城都应该有所准备才是。

谢麟苦笑道:“结实是结实,魏兵打得也狠,再有,当初建城的时候,太平盛世,可不是照着堡垒修的。魏兵已经三次爬上城头了,一次比一次猖狂,若再有一次……”

程素素仰起脸来,忽地灵光一闪:“我有办法了!”

“嗯?”

程素素微笑道:“水!来!咱们试试。”

程素素飞快地行动了起来,命府中杂役抬着热水一气到了城墙上,一路下来,热水已变得温凉,往墙头一浇!

谢麟眼睛一亮:“妙!”

程素素有些不好意思,这办法可不是她想的,而是上辈子看过的。不管怎么着吧,这法子倒是很实用。城外魏军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城墙已经罩了一层厚厚的冰壳。这样的严冬里,冰冻得结实还在其次,冰它滑呀!别说爬上墙头了,挨着就出溜下去了。

这仗没法打了!

魏军恨恨地撤了。

城头一片欢呼。

短暂的欢呼过后,便是城内家家举哀,衙内忙得焦头烂额。谢麟此时虽忙,毕竟魏兵已退,倒有心情感叹了:“不知王三如何了。”

王三郎还不知道这件事呢!

他正清点着这次交易的所得,他没有走私粮食等大宗物资,但是魏国权贵对奢侈品的需求依旧让他大赚了一笔。谢麟且不急着催他要做出成效来,只要他细水长流,王三郎有心也趁这机会多赚些钱等到功成,他就是官身了,就不能再这样捞钱了,可不要多存些本钱么?

算算日子,也该回去汇报一下所见所闻,顺便回家过年了。

便在此时,蒋清泰再次登门。王三郎机灵人,看蒋清泰面色不好,心中一惊:“蒋先生,可是有什么不妥么?”

蒋清泰已知有人南下之事,九王子为此大发雷霆,风雪阻隔,撤军的消息尚未传过来,九王子不知前线情形,便命蒋清泰来见王三郎,以询问守城的情况,据此推断战况。九王子乃是有心人,并不想摧毁文明,而是想据为己有,谢麟无疑是稳稳列在他名单上的人物,九王子一点也不想谢麟稀里糊涂就被弄死了。

“牛嚼牡丹!”九王子这么骂他的堂兄。

蒋清泰低声将情况一讲,王三郎一张脸煞白:“什么?”

“我且问你,闻说教匪作乱的时候,他们是守住了城的,他们守城的本事究竟如何?”

唉,盼着对方防守成功,己方无攻而返,魏廷也是一言难尽的。

王三郎定了定神,坚定地道:“必能守得住!”他亲爹还在城里呢,他必是希望能守得住的,如果城破了……王三郎打了个寒颤,他家必一蹶难振。

这么想着,王三郎就越发想说服自己:“一定能守得住的。当年谢大人不在城中、守将战死,尚且守住了,如何如今他在呢?”

“嗐,如今那城里的人可不是当初你们家乡人。”

“娘子在呢,”王三郎反驳道,“她也很能干的。”

蒋清泰又细问了“娘子”是什么人,做过了什么,王三郎以为此事邬州人尽皆知,也无须保密,便说了。蒋清泰有些惊奇,胡乱安慰了王三郎两句,叮嘱他不要离开,匆匆去向九王子汇报去了。

几个奴隶在清洗地砖,蒋清泰眼皮微跳,躬身将自王三郎处得来的情报说了。九王子已经发过了一回脾气,神情已缓和:“是么?这倒有意思了……他们若能叫那头蠢猪无功而返,我记他们一功。”

说完,提起笔来在屏风上认真地记下了谢麟的名字,想了一想,又添了一个“妻”字。九王子摸着下巴:“若真个有用,怎么将他们弄过来呢?”

第209章 适者生存

大多数人一生中智商的巅峰是在高考前,那么, 一个王子的呢?

其实也差不太远, 把“高考”替换成“上位成功”就是了。本就不笨的九王子正处在人生中的智商巅峰期, 在听蒋清泰汇报的时候,已经转了无数的心思, 最终吐出来的只有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蒋清泰摸不清他的心思, 不敢贸然接话, 恭恭敬敬地请示:“这个王三,又当如何?”

九王子没有回答,只是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蒋清泰补充道:“此人身上疑点甚多。谢氏夫妇若真像他说的那样, 何至于在两国对峙的时候派他来走私?”

他说的这些,九王子方才早就想过一回了, 想得还比他深得多。略有欣慰自己手下不是饭桶,九王子口气也轻飘飘的:“留着看看吧,找人盯着他,他要是步暗棋, 必会有所行动。记着,先不要动他,也不要叫他察觉了, 还照原来的样子待他。唔, 你可与他多做些交易, 不用怕, 只要有交易, 咱们就不会吃亏。”

“是。”

“再有,传讯给咱们在南边的人,将谢麟夫妇二人的旧事打探明白。”

“是。”

“有趣。”九王子眯起了眼睛,心情好了一些,转身去看挂在墙上的一张老大的地图。地图很粗糙,山河形状、位置倒是都有,九王子暗叹,大魏毕竟立国太短,又地处偏僻,人才匮乏,这些事物到底不如南朝。有一张精确些的地图就好了。

图上以不同颜色标着各处防线等等,又有简略的文字说明,九王子伸出一指,点往南一点:“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吧。”让那头野猪去拱一拱也好,野猪也不是一无是处的,交手过后就能试出对方深浅来了。南朝设三路安抚使,其余两个已经试探过了,这第三个么……

总要摸清了底细,才好动手。柿子拣软的捏,没什么好忌讳的,若谢麟点子太硬,那就去收拾别人,待大魏壮大之后,再来对付他!没有上位者不喜欢有本事的人,只要这有本事的人能够为自己所用。九王子便是打的这个主意。大魏如今吸纳的这些文士,水平太低!仪态也不好看!谢麟别的不说,样子就很养眼了,哪怕没别的本事,放在那里也是不错的,何况文章他也读过,写得还是可以的。

九王子越想越远。

此时,王三郎还什么都不知道。蒋清泰又与他做了点接触,苦留他等安全了再回去,端的是十分友好。王三郎虽急着回去,然而暴雪来临,路途封阻,想走也走不了,只得窝在王廷里焦急地等消息。

战况是半个月后随着败军一同回来的,失败的消息想瞒都瞒不住。以往也偶有受挫的时候,至少能在回程的时候顺手牵羊一点。如今遇到大雪,损失又大,顺手牵羊那一点点,并不足以弥补其受到了的损失。

整个王廷降入了低气压,南人的日子越发不好过了。王三郎只得窝在简陋的客舍时,与一些同是北上的南人一起盼着雪停,只要别再接着下雪,他们就能上路了。

王廷上层争执得很厉害,擅自出兵于现在的魏国而言并不算什么大罪只要打赢了、抢得了就行。问题是败了!王廷震惊,却又无可奈何,老天帮对家的忙,要他们在此时点起人马顶风冒雪再行征伐?很困难,他们的补给不似南朝那么麻烦,冬天行军依旧是个负担。且新败之后,要重新研究一下对方的底细,也不适合现在就动手。

如何处罚败军之将,如何报负,接下来的布置又当如何,都是需要吵的。

九王子在大殿里听得厌烦魏主虽以强力建国,各部头人也并非像南朝一样的“臣子”,吵吵起来凶得狠,甚至有时候连魏主的账也不大买。

【真该叫南人来教教他们‘规矩’!】九王子无聊地想,【大半的吵闹都是浪费口水,最后还不是看哪里好打就打哪里?】

果然,最终魏主拍板定案,暂时放过谢麟一处,比较三处,还是左路更好欺负一点,就他们了!各家准备好人马,待雪停之后即南下。具体的行军路线与出发的时间,魏主并没有即时公布,只命做好准备。而才兵败的那位王子,魏主罚了他黄金,命他戴罪立功,出发时做前锋。

依魏主的意思,这些兵马硬啃也能啃下谢麟这块骨头这样更有威慑力,且谢麟那里经过一阵,城墙破损也更容易攻击。只是经此一仗,对方已有准备,援军说不定已经到了,再打就不划算了。不如捏捏软柿子,先抢点物资来好休养生息。

这些事情,南方依旧一无所知。

南朝的雪没有北国大,雪停之后,援军终于找对了方向,等他们到了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谢麟依旧很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并且对他们路遇暴雪表示了慰问,热情地邀请他们留下来修整完毕之后再回去。郑重地保证,由他发文过去,请求将援军留下,援军只管放心就是。不客气也不行,城里减员如此之多,不将他们留下来,万一这个时候再有敌寇来犯怎么办?

援军也不是很想就这么赶回去,虽然没能帮上忙再留下来未免尴尬,但是大雪突至又急行军,委实冻伤了不少人,连领军的将军也不是很想就这么回去了。修整一下,将轻伤的治一治就不至于因为赶顶着雪后寒回去变成重任减员。重伤的也就不至于早死。

现在可不是吃空饷的时候,能少点损失是一点。援军就留了下来,营房是有的,本地减员颇多,空出来的营房再临时搭建一点,倒能容纳得了这许多人。只是这城墙不到化冻是没办法收拾了已经冻上了。

援军安顿下来,也主动承担了部分的防务,站在城墙上,看着厚厚的冰层也不免有些好奇。天冷结冰,谁都能想得到,将水浇在城墙上却不是人人都能想到的了。还有好奇的士卒倒过枪柄来敲了敲冰壳,只留下点点白痕,心道,又学了一招,想出这招的人真是绝了。

程素素此时却另有事忙,她琢磨着怎么将儿女安全地带出府去,感受一下这劫后余生的氛围,再看一看战争的后果。她的儿女眼下却只对一个问题感兴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往墙头浇水呢?不就不用打了吗?”

程素素哭笑不得:“你这是吃第九个烧饼呢?”

最后一个烧饼的故事谢秀没有听过,又缠着她讲故事。程素素道:“就是从前有一个傻子,连吃了八个烧饼没有吃饱,吃到第九个,饱了。便说,我真傻,我为什么要吃前面八个?只吃第九个就饱了呀,白费了前面八个饼。”

小儿女似懂非懂的,程素素也微感棘手,想了一下,又说:“呐,你们和你们爹撒娇,他听不听你们的?”

两人一齐点头,哪怕对要继承家业的长子,谢麟要求严格,可也不是不宠的。程素素又问:“为什么呢?”

谢秀好奇地:“爹疼我们,就疼我们了啦。”天性如此,有什么原因?

程素素语塞,又想了一想,道:“呐,你们看,这梅花好看吗?”

这个听懂了,小兄妹一齐点头:“好看。”

“可要不生根,就没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