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据见母亲忙得开心,也便由着她去了。他比较担心的是他姐姐,世界对女人比对男人要刻薄得多。如果可以的话, 他是希望他姐姐能够过上安逸的生活,不用为生计奔波。形势比人强,一则他家的情况,母、姐也须劳作, 二则江先生的安排确是眼下最优, 推辞不得。为府衙里的娘子做钱袋子,姐姐行吗?
高据悄悄摸摸心口, 那小娘子实在是好看得紧, 他心口也被狠撞了一下。过不片刻,就被一根上下飞舞的棍子把一点点少年心思给抽飞了。姐姐在这样直爽脾气的人手下做事,好时是真的好, 只怕罚时也不会含糊。
然而,别无选择。
拜完了师, 江先生践诺,带他一家三口到府衙去拜山头。高据略一踌躇,便讲了心中所虑。江先生大包大揽地:“你老师我不是活得好好的?”
高据:……
江先生心道, 你小子被自家人坑过疑心忒重,说得再多,不如叫你自家看着。不再多游说,关切地为高据安排起高宅的生活,让他每天晚间回家,不必一直呆在府衙里侍奉老师。
高据心道,这先生对我真不坏,看来姐姐不会受气了?无论如何,只消我自个儿争气,娘和姐姐也就有面子。真个有什么差池,也能周旋一二了。
师生二人各怀鬼胎,江先生先请卢氏相伴高家母女,自带了高据拜见长期饭票谢麟。继而携一家三口,去拜见管饭票的程素素。皆是寒暄客套,江先生讲了自己对高据的安排:“每日清早,大门开时,叫他过来,晚饭前叫他回家。都从前门走,等会儿带他认认人,白天就跟在我身边,不叫他乱走。他的衣食,我来管待。”
高母有心说自家儿子衣食还是出得起的,又不敢在这场合里插话。略一犹豫,江先生已经将安排说完了。
谢麟与程素素对望一眼,江先生在谢家的供奉是顶尖儿的,养活一家人再带一个学生,绰绰有余。看来江先生打算将高据养熟的,自然要江先生自己去管。都说:“先生的学生,自然是先生来安排的。”
高据的姐姐就看程素素怎么安排了。
程素素道:“我又不曾亲自做过买卖,真个做了,还不如她们呢,能安排什么?看会干的人怎么讲。”
高据的姐姐单名一个英字,相貌清秀端正,面上还有一点点忧虑的痕迹,笑容却十分真诚:“不管瞒骗娘子,妾自幼只听过一些道理,归于田氏,襄理事务,并不曾做过大买卖。若给我些时日,先试试深浅,才敢说能做到什么样。说是买卖,卖油的与卖纸的门道不一样,卖布的又是另一种,放贷的更与这些不同……”
她说了这一串儿,猛然醒悟自己讲得是否太多太絮,惹人烦了。
程素素听得入迷,问道:“还有呢?”
“妾不是熟手,娘子要万无一失,恐怕要有明白人掌眼。小买卖,我倒做得。”说完,又是安心,又是担心。安心者,自己说得都是实话,担心者,是自己这样担不得大事,不知是否会否怒贵人。
程素素痛快地道:“成。这么着,你擅长做什么,且从小的做来。你们家不是有铺子么?我看你们经了官司,本钱也不多,缺多少本钱呢,我出。权作入股。”
高家三人都惊呆了,江先生在一旁抱着手乐。高母怕儿女说出什么惹怒人的话来,抢先道:“娘子,这……不是这样做的……”
官员不许经商,一种是找代理人,类似家仆。另一种则是商借官员的势力,官员不出本钱,入干股。高家早打算好了,将自家那点薄产先放一放,投到门下先卖苦力。不是妄自菲薄,要是入干股,高家这仨瓜俩枣,根本排不上号儿。不如就全心全意为东家服务,生意做大了,自己的名气也有了,到时候再考虑置自己一份产业的事儿。
当然,也有穷些的官家娘子,拿点自己的私房钱,或放贷,或与人合伙做小买卖。眼下谢麟这品级,还当着谢麟的面儿,怎么看都得是要收个会做买卖的门人。
这些,程素素与赵娘子她们混的时候都知道了,见高家实诚,也是高兴:“我知道,这些事儿,自有安排。咱们的事儿,你只管说,我这份子,你们接不接吧。总不能叫我白喜欢你们一回呀,是吧?谢先生?”
谢麟应声道:“娘子说的是。”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高据诧异地看了江先生一眼,江先生回了一个颇为自得的眼神。
高据将一切都咽到了肚子里。拜完山门,江先生便将他打后宅带了出来,将高家母女俩放在后面与程素素说话。与高据设想的不一样,江先生且不叫他在一旁捧书磨墨,而是将他带到了一处小院里。
小院子正房三间,西面是卧房,东面是书房。高据度其装饰,还道是谢麟小憩之处。心想,我是先生的学生,先生要为大官人做事,自然要我在一旁侍候,听一听、看一看、学一学。小时候父亲还在的时候也常说,书是读来的,事却是做来的,不能将读书代了做事,这先生真有些本事。
岂料江先生将他带到东间,捋须道:“这是为师的书房,这几个月,你先在这里读书!”
高据:……毛?!
江先生冷笑道:“看为师这屋子,看东翁待为师之礼遇,以为这些都是轻易得来的?自家不用功,做什么也做不好的!若是只知道那些偷梁换柱蝇营狗苟,只好一辈子做个小吏,可没有机会与豪杰论政的。哼!”
高据道:“老师,学生就是读书不好才……”
“你要读得好,我也不收你了呀,收你做什么?你好好的能读书做官,我要你学我的本事做幕僚,那不是阻人前程吗?我有这么缺德吗?”
“那……”
“你不知道那些官儿是怎么想的,会怎么说话,作的奏本是什么意思,怎么能参赞机要啊?!啊?!这……也就是我们东翁,换个次点儿,你还得帮他润色本章哩!来,我瞧瞧你都学得怎么样了。”
高据:……卧槽……
来自江先生的打击还没有完,江先生道:“这几日先带你认认门儿,过几日衙门事忙,我得陪东翁出巡。你呢,就留在这里,每天读书,你等我回来,这些功课你过关了,再跟着我练手。”
高据: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江先生千叮万嘱:“记着,厚积,才能薄发!”戳戳封皮,“书要读不好,我只好教你点钱谷事,打发你去看仓库啦!走,带你认认人去。记着了,第一条,不要收钱讨情,现在你还做不了这个事儿!”
江先生端起架子教学生不提,程素素与高英母女俩说得颇为投机。江先生对她们的论断颇准,这二人不是那等能出头挑大梁的先锋,却是肯卖力也有点见识不会拖后腿的辅助。对程素素而言,这就够了。
高英初时还怕程素素不开心,后来见她没有不喜,便想:许是江先生的面子,并不要我们能做什么大事,松松手指缝儿,给我们点活路罢了。
这么想,她就放宽了心,慢慢说:“家父在时曾说,中人之资,暴富者常有暴毙之忧。人不可无进取之心,也不能心存侥幸、焦躁冒进。正因如此,妾行事便有些绵软,少锐气。至于生而知之者,就不是我们能够领会的了。”暗示自家绝不会惹事儿。
程素素只是喜欢她肯做事,且不逆来顺受,也是想看看一个女人家能走多远,便不吝啬扶一把,自己也掺和一把。高英呢,看程素素也没有打人样的凶狠模样,又思忖是自己人,觉得有了靠山,踏实。
两下倒相处愉快。高英自有退回来的嫁妆,又有娘家的铺子,父亲旧友还未散尽,便拣回旧日买卖,预备先贩着布匹。程素素问明了本钱,命取了百贯钱钞与她,就不再过问了。高英兢兢业业,记好了账目,找旧仆伙计,收拾铺面,联系熟悉人附着进货。又从府衙讨了张名刺,以作通行之用。
过不几日,府县试开始,谢麟与江先生都忙,程素素便闲了下来。通判等也跟着谢麟在忙,娘子们便都闲了下来,又聚在一起听曲打牌。赵娘子有些焦虑,她女儿珍姐被她关在家里了,那丫头近来越发不服管教了,真是焦心。
程素素道:“怎么了?近来没听说有什么事吧?”
还是通判娘子猜着了赵娘子的心事,笑道:“估计是儿女的事儿,不到这个年纪,是很难体会的。”又说程素素,趁这个时候好好享受一下生活,不然到她们这个年纪,就是柴米油盐了。
大家一笑。
通判娘子便提到了高家的事等等,程素素是坚决不承认这是朝廷要整谁家,赵娘子也回过神来附和下手最狠的是邹县令呢。几个重又说笑了起来,因高家,又提到了张氏,唏嘘一番。
赵娘子为显自己并不心虚,叹道:“这么大的家子散了,各奔东西,不再抱团了,恐怕要受气的。”
程素素便轻描淡写提了高英姐弟俩的事儿,几人都晓得田知礼被抓(传出来的风声却是他到高宅闹事,惊动了程素素,就亲自把人打了),赞一回程素素古道热肠,伸手相帮。也不说是看程素素的面子,只说等高英那里来了货,她们也要去买货的。
待放了榜,谢麟顺次往上奏本,先是邬州官员联名的那一本。继而是几件案子,接着是科考。一本一本往上递,让以为他平和做官,只是下去捞个资历的人假了眼。京城还未回过味儿来,谢麟便带着江先生去巡视了。
春耕做得怎么样了,不得巡么?
程素素呆在府衙,又或者与娘子们交际,或者翻看邸报等,接收来与京城亲友等往来的信件,拣要紧的按日发给谢麟。京城的信件里,以谢丞相的口气最为严厉,告诉谢麟,既然已经动手了,办不好就别回去了!程素素原样给谢麟发了过去。
三月三,与娘子们一道郊游,又说起准备避暑的事情。通判娘子她们,在最热的半个月里,会往山上小住。有的富户会在山间造别业,有的便是借寺观的房舍。通判娘子提醒程素素,要早作准备了。程素素早早屯了冰,倒是真没想到要出城避暑,不由踌躇。
赵娘子的主意,河东县查没了高家一些产业,正有在山间的避暑别业,反正还在手上,何不先住上一住?
程素素心道,也不知道到时候情况如何,或许未必会去住。再者,高家的宅子,程素素也不大看得上。便说:“搬迁的事儿,还要等官人回来拿下主意,我才好去做。万一今年不热,又或者夏天有事呢?”
赵娘子忙问:“有什么事呢?”
程素素道:“这个真的说不好。你看他们的样子,不像是要大干一场的么?”
这倒是,各人若有所思,程素素趁机发呆不知道谢麟那里怎么样了。
程素素很挂心谢麟,谢麟有借此次出行稳定人心且整顿风气的意思,不知道又会是怎样的一种交锋了。可惜不能亲见,等他回来时,一定要好好问问!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将说书的给盼回来了。
谢麟与江先生都添了些风尘之色,程素素耐着性子,先让他们休息,自己已经准备好了提问的小本本。哪知江先生洗漱完,钻回他自己的院子里,考查高据的功课去了,而谢麟……谢麟没事人一样也问程素素有没有把功课放下。
程素素郁闷已极:“谢先生回来就是要问的功课吗?”
谢麟一挑眉,眼睛里隐隐透出光亮,道:“还有呢?”
“你们出去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吗?”
谢麟翻了个不雅的白眼:“能有什么?整顿风气是一回事,眼睛能看得出来的?可没那么多。”
“咦?”
“隐户,是有的,隐田也是有的,可江先生的意思,不能全翻出来。”
“咦?”
谢麟撇撇嘴:“老邹极力想都翻出来,我没答应。我做一,他能做十,我清查隐田他能将废地做良田登记在册。看他办高家的案子,是个什么样子!好了,人、地,都造册了,现在算功劳了,明年管我要赋税,我怎么办呢?刮地皮?扰民呐!只好慢慢地抽筋了。”
程素素:……从未想过地方上会如此艰难。她一直以为,这样的行动,下面互相包庇隐瞒才是大问题。
谢麟叹道:“还抽空看了常平仓,账面上万石的,库存未必有一千。”
程素素:……
“雷厉风行,席卷一时容易,长期经营,却是难的。与这些相比,倒是整顿学校,让他们考得好些,才是最简单的事情了。”
程素素给了他一个自认十分灿烂的笑容:“不怕,慢慢来就慢慢来,难不住谢先生的,对不对?”
“对!”不会比你难搞的,谢先生心里说。
自觉十分配合,很给谢先生帮忙的程素素体贴地说:“那你早些歇息。”
谢麟:……md! 明天考死那群学生算了!
公事磨人,老婆也磨人,次日,谢麟生气地欺负小学生去了。江先生却偷偷摸摸来找程素素,第一句话就是:“娘子,劝劝东翁吧,我怕他把自己给憋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叫做,《除了江先生,大家的理想都很丰满、现实都很骨感》
第108章 研究不明
姐儿多大了呢?今年十六了。不算大, 有些人家的姑娘在这个时候还没出阁呢。可也不算小了, 成亲都快两年了。
卢氏很焦急,离京之前,赵氏可是私下里将程素素托付给她的。两人一致认为,谢家长房就谢麟一颗独苗, 他得开枝散叶,光凭一个老婆,恐怕不太够。这个谁都不能拦着人家!程素素得早些生个儿子, 才能松一口气的。儿子不是自己亲生的, 那是白搭!
谢麟的年纪奔三十去了, 好好一个男人,家里的饭吃不进肚里,总要找个能管饱的。
这就很不妙了!
可程素素不开窍呀!
要怎么劝呢?
卢氏愁苦着脸,决定相机行事。她找到程素素的时候,程素素正在发呆。卢氏小心地叫她一声,问:“姐儿呀, 在想什么呢?”
“三娘,你说……”
“啊?”
“这个谢先生”
卢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摒住呼吸:“怎么?”
“他在想什么呢?他会愁什么呢?怎么才会高兴呢?”
卢氏喜极而泣:“姐儿, 姐儿上心啦。女人呐, 就得想法儿拴着男人的心,才能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您老想到哪里去啦?我就是研究研究谢先生啊!您不要用这种“我家猪终于会拱白菜了”的眼神看我啊喂!】程素素别过头去。
她的婚姻,称斤论两来的,差不多称头了, 人们管这叫做珠联璧合。谢麟主要看中她哥,她主要看谢麟还算开明、有用。结婚以来,倒是有了一些相濡以沫。谈情说爱,奢侈。奢侈就不是必需品。
还是谈工作吧,这个总不会有错。
既然卢氏误会了,那就让她自己高兴去吧,省得念叨。
程素素也不点破,继续研究谢先生。
她研究谢麟,乃是因为江先生的提醒。江先生说了不少话:“难关好过,心结难解。东翁受压抑,将毒憋在心里,对性情不好。吃糠咽菜长大了的,跟锦衣玉食长大的,精气神儿就不一样。骑马坐车,有人相伴说说笑笑,那跟凄风冷雨只剩两只脚走路,一段路走下来眉眼神韵天差地远。”
程素素以为,谢麟打小就受压抑,要憋毒早就憋成西毒了好么?
不过江先生话虽多,从来不讲废话,她还是认真思考了一下。
越想越觉得不大对劲儿我并不很了解谢先生呀!
这个问题就很严重了。
卢氏眼看着程素素表情从迷茫变得严肃,然后站了起来,快步走了出去。喊道:“姐儿,你做什么去?”
程素素道:“去书房。”
“姑爷不是去府学……”
程素素脚下一顿,“我等他回来。”
卢氏偷笑。
程素素到了书房,翻了本谢麟的手札慢慢地看。书房是许多人家的重地,机密颇多,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入内的,便能翻看许多机密了。程素素将谢麟的手札拿在手里,越看越心焦,一时之间也很难看出些旁的东西来。
额头沁出汗来,眼也有点花,谢麟毫无疑问是个聪明人,而不是一个只会考试的书呆子。想要弄明白聪明人的心理,进而加以引导、疏解……
门被推开了,程素素挂着一脑门儿的汗抬起头来谢麟表情轻松地维持着一个推门的动作。轻松变成了微愕:“怎么热成这样了?”
正在研究谢先生、准备当知心小姐姐的程素素:……江先生,说好的抑郁呢?
谢麟顺手解下外衣,扔给看雨,大步走了过来:“看什么呢?”
程素素哭丧着脸:“看不明白。”
谢麟歪头一看,是他写的手札,笑道:“那个是顺手写的,别往深了想。想深了反倒要想迷了。”伸手往她额头抹去。
程素素往后仰了一下,摸出帕子来擦脑袋:“哦,出汗了,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谢麟:……
两人一坐一站,定格。
江先生兴冲冲地跑到书房,身后跟着捧着一大抱字纸的高据。谢麟去欺负小学生,江先生与程素素聊完天之后也没闲着,一面看着高据写作业,一面自己写计划。
他就等着地方上抢水殴斗呢!江先生胆子极大,准备借这个机会,叫谢麟展现一下对地方大族并无赶尽杀绝之意。比如高家,这一次必然抢不过别家,打一打,谢麟就可以对高家略作回护,以示公正了。
反正,最坏的事情是邹县令做的!搞垮高家最狠的一记,是邹县令出的手!也不怕邹县令不服,这货做官的本事就那些了,只要保他的官不降,他就不会有怨言。
此外,殴斗还有许多可以利用的地方,比如勘测田亩数,确定人口数,等等等等。勘测田亩重新登记,也可以做文章。查出的不全入账,以示并非酷吏,只是给地方上立规矩。既避免激起反抗,又可以为赋税的征收留有余地。
走近了却见看雨在挂衣服,江先生倒有心说笑两句:“看雨又长高了,不用踮脚了。”
看雨对他吐吐舌头,冲里面挤眼睛。
江先生一看,坏了,是他劝程素素开解开始谢麟,这会儿好像是撞破什么好事了?
谢麟与程素素已经看到他了,谢麟将椅子拖开半尺,方便程素素起身。江先生笑容微带一点点古怪,道:“啊,来得不巧。”
谢麟道:“先生什么时候都是巧的,先生有要紧事?”
江先生有了学生,不用自己动手,高据便将字纸按着记下的序号慢慢摆好。程素素揣了手札,也凑近了看两眼,这图画得粗糙。不幸程素素自己也不会精密的地图测绘方式,只好将吐槽的心压下了,听他们叽叽喳喳。
听不多会儿,程素素就知道江先生说“难关好过”是什么意思了,看起来难,其实不过是磨时间。早先花了几个月,先装傻,再将官吏收拢到手心里,现在该是用他们来做事的时候了。
到后面几张纸,又是关于谢麟说过的常平仓的事儿了。江先生还是那个建议:“这个锅可不能背!东翁既志存高远,这些事情越早揭出来越好,免得到时候要兜一个更大的烂摊子。”
程素素听个差不多,便说:“你们慢慢聊,四、五月里,我得连做两场法事。”
谢麟问道:“什么法事?”
程素素她爷爷周年祭,正经的祭日是在四月,不过多少年了,大家习惯过五月端午一块儿的。此事一经说明,江先生便叹道:“程公确是……唉……程公当年的境况,比东翁可要艰难,终能成事,可见事在人为的。东翁当努力呀!”
谢麟表情慷慨:“这是自然!”他从来不认为自己会输给任何人!
江先生道:“程公成事,在于明白富民。仓廪实而知礼节。”
哦,江先生什么都明白,程素素再没有二话,微一颔首,走了。
待她走远,江先生方说:“东翁心情不错?”
谢麟笑道:“唔,我认真考了他们一回,看本府生员都是……忍不住训了一训。”
高据猜测,消音的那个词,一定相当不友好。江先生没理这茬儿,追问道:“只因这个?”
“当然。邬州十年没出进士了,近些年每年举人也少,他们现在越糟糕,咱们的余地就越大。等到八月,硬灌我也多灌出几个举子出来。”
江先生同情地道:“这群菜鸡要惨啦!东翁,真的只因为这个?东翁回来的时候,就这么有成算了?刚才娘子没说什么?”
谢麟道:“她来看书的。”
主雇二人大眼瞪小眼,江先生终于确认,自家老板和老板娘,又走岔路了!
这心真是白操了!
谢麟微笑,他看江先生的样子也猜到了,刚才表现不大对。然而要他装可怜,他对着年纪这么小的妻子,也怪难为情的。以后再说吧。
这一拖,便拖到了七月,期间两人都有事忙,谢麟几乎脚不沾地。他一面操练府学的生员,一面与江先生按部就班地梳理邬州,安定邬州大族的人心。他手里还攥着整个邬州的生员,读得起书的,多半不会太贫穷,有功名的在族内能说得上话,谢麟攥着他们,就攥着许多人家的未来。双管齐下,邬州渐渐落入他的掌中。
程素素已经祭了两回祖父了,端午节过后,在通判娘子催促下,跟盘龙观订好避暑的院子。如今天热,收拾包袱要搬过去了。这时,高英那边贩货的商队也回来了赔本了。
高英面色苍白,这一趟路子也对,人也可靠,人算不如天算,半道遇到了暴雨,翻了两艘船。水打湿了货便卖不上价。因翻船,还死了伙计,又要与烧埋、抚恤的钱。再算上人工费、车马费等等,倒赔了百多贯。高英狠一狠心,将自己首饰等变卖了,勉强凑够了程素素的本钱与预计的利润,一并拿来给程素素。
自商队进城,到她凑够钱,又是几天过去了。程素素已经知道她那里出了事通判娘子等还没忘记要买这铺子里货的事儿,都想赶个早了结此事,既是追赶新的花纹式样,也是在程素素面前提起这份人情。去了见是这等情状,先向程素素告了密。
高英抬了钱到府衙来的时候,程素素已经将这一趟来龙去脉都打听清楚了。
高英交割了钱款,来见程素素,不得不提起赔钱的事儿来:“兴许我就是不能做大买卖的料子,并没有赚什么。想着以后,还是将铺子租出去收租得了。”倒不是没想过接着干,而是没有钱再能重整旗鼓了。
程素素见她实诚,且翻船的事同行的都受了损失,并非她判断的失误,只是运气不好。笑道:“既是一同做买卖,没道理叫你一个人赔钱。钱你先带回去,赔了多少,我与你分摊。这里还有一些,算我借你的,你再试一回。这一回,赚了一起分,赔了,不用你管。”
取了一只巴掌大的漆匣,里面却是四只小小的金铤:“这是二十金,你再试一回。”
高英惊愕得语无伦次:“这、这、这、多……信我么?我……”没遇到这么好说话的官家娘子。
程素素微笑着,正要说什么,张富贵一头扎了进来:“娘子,娘子大事……呃……”看到高英,他就不说话了。
高英知机:“妾这便告辞了。”
程素素道:“钱带走,接着干吧。做什么,不要问我了,我也不懂买卖的,凭你自己的心。”
高英紧紧握着漆匣,默默屈膝一礼,默默地退出了。
张富贵的气到这时候还没喘匀,凑上前来道:“京里,四房郎君借了米枢密的亲兵,来报讯。咱家咱家相公,不好了……卧病不起,御医来过两回了,叫咱们早做打算。大官人去了下头县学,娘子,快拿个主意吧!”
第109章 打断狗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