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先生道:“不是改,反常即妖!不是要改,是要叫人觉得误会你们了,盲人摸象,肯定听说过吧?”
程素素反应也不慢,明白,就是给人设打个补丁。
两人都没计较江先生今天说话重,江先生对他们更加满意了:“二位明白我的意思了,我也就放心了。”
江先生离开之后,夫妻二人对视一眼,程素素心中毫无障碍,她打过来就一直被教做人,转风向转得习惯了。底线比她低的谢麟却微有不乐,他最大的心结是:“这话是怎么传走了形儿的?!”
明明设计好了的一个中庸不管事儿的形象,是怎么变成这个鬼样子的?
程素素道:“反正是走形了,一丝不变的流言,那才是有预谋的。”
谢麟闷闷地道:“早些将这事了结了吧。”
程素素也没心看书了,她得回去琢磨一下自己的新人设了:“会好的。”
就在江先生提醒完没两天,打牌的日子到了。程素素带着她的新人设,到了河东县衙的后衙。
今天没有生人,通判娘子,赵娘子,通判娘子带了大儿媳妇来,赵娘子这里珍姐也出来了,足够一桌牌,还能有换手的。
赵娘子一心要女儿挽回形象,拉了女儿作陪。珍姐呢,被母亲一通教训,毕竟还是要服亲娘,也老老实实过来见礼。
开局一切都不错,不幸官娘子们打牌,是带着交际的任务的。通判娘子与赵娘子原本拿体己放贷,赚些脂粉钱,想拉程素素入伙律法是不禁放贷,却禁高利盘剥。她们交给别人经营的钱,还给她们的利息,卡在律法量刑的线上,这两个妇人心里有数,利息全给她们了,办事的人喝西北风么?则放给借钱的人的利息,必然是更高的,不出事则己,出事一查必要担干系。
拉着府衙下水,凡事有遮掩。且谢麟祖父是丞相,真被揭了出来,难道丞相会袖手旁观?
不过不能一上来就提这个,先得闲聊些家常,哪家铺子如何了,哪家受了请托之类。
珍姐越听越沉不住气的,要这等被父母娇养长大、读了些书、以为世人皆俗的年轻人听这些经济事务,比指着她鼻子骂她,还能招她恼。三人又说着话,一时顾不到她,她就更生气了。
程素素眼角撩到她嘟起嘴似是又生气了,也不在意,叛逆期的小姑娘,突然生气太正常了。赵娘子也发现了女儿的不对头,想支使她去小厨房看茶果,免得再生枝节。
话还没出口,珍姐甩下一张牌来,声音小而愤愤:“俗气!”
赵娘子被噎了个倒仰!
通判娘子笑道:“珍姐儿嫌咱们事儿多啦。”
赵娘子伸手拍了一下女儿:“胡说什么呢?我们怎么就俗气了?我们要俗气了,那贩夫走卒,百姓小吏算什么?这里个个读书人家出身,哪里俗气啦?”
“铜臭味!”珍姐鼓起了勇气,面带绯红地看着程素素,“您是进士家出身,嫁与状元丞相家,书香门第,怎么能……”
赵娘子一个发急,恨不能堵了她的嘴:“你又发疯了。”
程素素将珍姐脸上的粉色瞧了一眼,少女娇羞她还是能看懂一点点的,珍姐这样儿,错不了。md!忘了谢先生是少女偶像!
这珍姐八成是倾慕着谢麟,自带脑残粉属性。看着男神娶了个不着四六的媳妇儿,就比男神他妈还着急,恨不得代男神管教老婆,或者代男神离婚。
程素素既不将珍姐视作对手,便笑道:“柴米油盐都浸透了,想要什么香呢?进厨房,就是烟火味儿,进寺观就是香火味儿。长辈们染得一身味道让你们清清爽爽做人,香喷喷的清高,怎忍心说长辈们俗呢?不好得了便宜还卖乖的。”
这话颇重,却说到了通判娘子与赵娘子的心坎儿里去了,两人牌也不打了,一齐说:“就是这样!”
赵娘子尤其觉得心里苦,对程素素大为亲近:“您说得是!就您这通透,不是聪明人家养不出来,看到您呐,我就信了您家里出进士是应该的!咱们知府大官人好福气的!”
通判娘子抹抹眼角:“谁说不是呢?谁个年轻时候不是个娇姑娘?出了门子,谁娇惯你?为了儿女,将那些个清雅事儿都放下了,儿女还当你生下来就是张老婆子的脸呐!”
她儿媳妇忙劝她:“咱们都不这样想,官人前儿还说您不容易,记得小时候您还爱画两笔兰花儿,如今好些年没见着啦。”
珍姐讨了老大没意思,犹觉得程素素这是伶牙俐齿找借口。她与几个手帕交相会,不免就提到谢麟夫妇,手帕交里有直爽有斯文,哪个不是觉得这知府娘子身在福中不知福,使劲儿作、拖谢麟状元的后腿的?
若不是场面气氛不对,她还想要再说两句:那您也别太过份了!谢状元不容易。
通判娘子被儿媳妇劝住了,趁势道:“娘子是个明白人儿啊,咱们在一块儿想说雅致的也说不来了,索性说点儿俗气的?”
程素素笑道:“成啊。”
赵娘子便说了放贷的事儿,程素素笑道:“这个我就不弄了罢,人手也不够,如今的事儿,够富贵忙的啦。”
通判娘子道:“不用人盯着,他们哪敢不按时交利钱?真个不交,就使衙门差役去拿人。不费什么事儿,就当多些脂粉钱啦。”
程素素道:“我懒得操这个心呐!利多利少的,犯了律,麻烦的。”
二人一齐保证,不会犯律,利息合理,珍姐听得想掀桌。赵娘子犹劝:“补贴些家用嘛,您还年轻,不知道以后用钱的日子还多着呐!倚老卖老说一句,先时我看娘子四处游玩施舍,还真担心您往后日子怎么过呢。可得早作打算。儿女都是债呀!五儿二女不算多吧?算算他们的嫁娶,比着您的嫁妆看看,家里有这么多钱帛么?”
程素素理所当然地道:“有啊,我们家又不只有靠着谢先生的俸禄好过活。我玩得起啊。”
赵娘子与通判娘子仿佛兜头挨了一记棒喝,对啊!人家是相府嫡孙!缺个屁的钱?!虽说钱不嫌多,可人家要是嫌麻烦不肯挣,你能怎么办?人家确实玩得起!所以不是懒惫,是懒得玩这些小玩意?
自己二人好比是劝皇帝“您斧头是金的也是砍柴,不然没得烧饭了”一样傻。
二人默。
程素素心里比了个手势,人设升级2.0更新完毕。
作者有话要说:
珍姐就是个普通正常向的小姑娘哈,没那么面面俱到的老成,也没啥特别的坏心眼。谁年轻时没几个男神不是?
第97章 旧事重提
照江先生给谢麟建议的规划, 需要有点灰色收入来补贴。这一切有一个大前提比起所有的同龄人, 谢麟都称得上是十分有钱, 比所有同级的官僚生活更宽裕。
谢麟并不需要像赵娘子好心建议的那样从现在就开始拼命攒钱,一不留神就要两袖清风喝白开水, 被一文钱给为难死。
程素素说话做事的底气,正源于此。她可以在做不太喜欢的事情的时候, 还有一些挑选的余地。
赵娘子与通判娘子肚里骂自己糊涂, 怎么日日说知府有来头,做事的时候就偏偏忘了他的来头了?!
两个精明妇人虽然懊悔, 脑筋转得也不算慢, 通判娘子笑道:“是这个意思,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程素素道:“知道二位待我的心。”巴结利用是有的, 相处这些日子,真心也确有几分的。
赵娘子尴尬且心虚,话便多了起来:“娘子明白我的一片心,我也就不枉做一回小人啦。我不过是想,再大的家业, 分个几房, 一分可就……咳咳,不说啦,不说啦。”
程素素耐着性子含笑听她絮叨了一回, 直到赵娘子自觉说得过多,尴尬地收声,招呼大家:“摸牌, 摸牌,珍姐,你杵在这里做什么?去厨下催茶果去。”将女儿赶了出去。
好好儿陪客,轮到自家姐儿去厨房当监工?通判娘子心头微哂,看出来珍姐模样儿不大对,也不拦着,也说:“对,打牌,打牌。哎,那个王家的事儿,怎么样了?”
程素素不知道王家是什么事儿,也看向赵娘子。赵娘子脸上的热度褪了些,拢拢鬓发:“还是那个样儿,总凑上来送东西,您说,这是什么事儿呢?”说着,瞥了程素素一眼。
程素素听得津津有味:“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呢。”
赵娘子哀叹着打出一张牌:“那可也得是能办的事儿呀!”压低了声音,轻声说道,“他们家那个事儿,孝敬多少,咱也不敢接呀。我……可真是眼都绿了,也不敢伸手。”
程素素因问何事,赵娘子小声道:“这河东县里,有个富户,当家的叫王瑱的,不合有个讨债的侄子。他哥哥在世时对他极好,不幸早死,只留下这根独苗,王瑱看侄子比看儿子还要紧,这侄子不争气,吃酒时与人争执,失手杀了人这也不算太大的事情。赔了烧埋银子,他又是独子,还是失手误杀,怎么能也逃过一死。”
程素素只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默默记下来,心道,这逃过一死,肯定还有送礼。既然如此,为何又不敢收礼了呢?
赵娘子啜了口茶,叹道:“千不该万不该的,这小子吃不得苦,他叔叔又心疼他,出钱找人顶替他。顶替也就罢了,哎,娘子是好人家长大的,没见过这些事儿。顶替他的人,也还巴不得呢王家出的钱多,那等穷极了快要饿死了的人,叫他收了钱去顶替死囚,都是愿意的。”
程素素道:“那是被揭穿了?”
“真个是我家官人揭穿的就好啦!这王家上下打点了,人也替出来了。替他的也是个年轻人,亲爹是个无赖烂赌鬼,钱输了个干净。什么都没落着,就想再讹一笔。王家给了一次,转头就又输光了,这头还没起解,就讹了不少钱。叫王瑱侄子知道了,将烂赌鬼打了一顿。烂赌鬼只有烂命一条,什么做不出来?宣扬开来,上下都知道了。您说,这得什么样的人才能给他们收拾善后?我家官人只好将人再关起来了。王家倒想再换一次,咱们可不想再趟这浑水了。”
程素素摇头叹息:“这也太胡闹了。这下连王瑱都得问个罪了吧?”
通判娘子道:“他有保人,且有管家顶着,倒不曾收押。”
几人叹一回,珍姐便领人将茶果送了来,放完茶果,觉得与这些妇人无话可讲,对赵娘小声说一句:“娘,我去礼佛。”说话时拿眼角瞄了程素素一下。
礼佛是件寻常事,赵娘子因女儿屡次闹别扭格外敏感,母女俩心有灵犀了一回。珍姐的意思,程素素不是崇道的么?她偏要礼个佛,给这知府娘子一个不痛快,好叫她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要顺着她的意思的。赵娘子恰恰也是这么猜的女儿的心思。
珍姐的请求,理所当然地不被批准:“去理秃子做什么?如今天子都崇道,天子不如你?明儿跟我去盘龙观!”
珍姐面色不愉:“那天子也没有说佛不好!”
赵娘子此时恨不得没有生过这个女儿,这不是给客人难堪么?这里哪个都比她品级高,闺女还要挑最大只的挑衅。
程素素不与小姑娘计较,笑道:“想去就去,带上人,别挤散了就是了。”
赵娘子见她没有不开心,讪讪地道:“这就是个犟种,不晓得我怎么生出来的她!还不到后面去?”
珍姐不知道为什么犯了拧,就是抹不脸来不肯让步:“娘以前都答应的,我知道,是因为她……”使右手的食指尖儿微伸出一点儿轻轻遥点一下程素素的方向。赵娘子与通判娘子都搭下了脸来!这也太不礼貌了!尤其今日察觉知府娘子根本不是想象中的那么憨厚无知。
赵娘子骂道:“你个小东西懂什么?别放屁!仔细你爹去锁了秃子吃几天牢饭,就都是脸造的孽!”
珍姐道:“爹是县令,得按律办事儿……”
“那也治得!书上杀和尚关庙的事儿多了!”
程素素看够了戏,才说:“您说三武灭佛?那是因为闹出格了。它要不出格,谁个与它计较?它老老实实劝导向善,朝廷当然许他分些好处,好处拿多了,自以为了不起,伤了国本,生出辖制朝廷的妄念来,不收拾它,收拾谁?”语气全不似平日里礼貌轻快,说得极缓,听得人心惊肉跳的。
珍姐忽觉得背上一冷,勇气全消,突然闭上嘴巴,倒退着走了。
牌打不下去了。
通判娘子勉强打一圆场:“这个年纪的孩子,可真是不知道他们想些什么呢。早些说了婆家,才能安心。”
赵娘子含糊着应了。
一时散去。
出得门来,通判娘子力邀程素素同车,好为赵娘子开脱一二。她也瞧出珍姐不妥,却不以为然,女孩儿家的嫉妒之心,不是太常见了么?通判娘子以此着眼,含蓄地劝着程素素:“那小丫头,也就自己气她自己罢了,谁也不会许她胡闹的。”
这是真的,珍姐再如何,也贴不上谢麟,她的父母也不会允许她这样做。
程素素道:“那可得管得住才行呐!您忘了王瑱侄儿的事儿了?”
通判娘子不大舍得失去赵娘子这个合作对象,暗道,怎么也要劝劝她,将女儿管教得好了!关个黑屋子,清清净净饿上两天,再不行罚个跪、打一顿,弄个老实的婆家一塞完事儿。
两人各自加家,赵娘子已经在家里管教女儿了不提。
因珍姐搅局,程素素回到府衙的时候天色还早,谢麟却因无所事事已到书房与江先生议事了。两人说的是挖沟渠的事情,冬天是个挖沟渠的季节。这年头的水道,尤其是小的灌溉沟渠,经过一年的水流冲刷,容易淤积变窄变浅,得趁冬天挖一挖,来年好用。冬天是这些沟渠的枯水期,挖起来也方便。
这是惯例,谢麟不来,各县也要管的,每年的徭役就有不少花在这件事情上头。
见到程素素,两人停下手来。谢麟问道:“回来得这么早?”
程素素神色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别过头去:“听着了一件事儿,要不要听?”
谢麟道:“什么事?”
程素素将王家的事儿讲了,谢麟恍然:“原来是那个王瑱!来的路上递过帖子,咱没接的那个。”送美婢的事情就不要提了吧。
江先生大摇其头:“父母爱子女,当为之计长远,真看重侄子,该教导他做人的道理别去犯法被捉才是。等到犯了法再设法脱罪,下下策。”
三人闲说一回,也就撂开了。江先生将地图一卷:“我再去仔细看看,理出头绪来给东翁。”走前还对谢麟使了个有点猥琐的眼色。
他与谢麟、程素素将话说开,相处渐渐融洽。往书房来的时候越来越多,对后院的情况也略有些耳闻。推测着谢麟还跟媳妇儿分房睡着,忍不住要推谢麟一把。见着机会麻利地离开,将书房让给小两口。
谢麟清清嗓子,正色道:“累了吧?先歇一歇再读书吧……怎么了?!”眼神很奇怪呐!
程素素目光灼灼,将谢麟认真打量,忽然叹道:“谢先生真是个大美人啊!”
“……什、什么?!”
程素素笑眯眯地:“夸你呢。”真是个祸水!
有这么夸的吗?谢麟狐疑地道:“遇到什么事了?所以回来得早了?”事儿还跟我有关系?不止遇到姓王的事情吧?
程素素依旧笑眯眯的:“听了这个信儿,急着回来跟你说一声呢。”
她心里不大痛快,笑容略有点狰狞。婚姻是结两姓之好,出嫁之后她也没指望蜜里调油,谢麟也是公事公办。今天不痛快也不是为了这个,是珍姐刺激了她。
回来的车上,抽出个小镜子照着自己的脸,水灵灵的小美人儿,噗啦噗啦眨眼?回想着珍姐那粉红的娇羞面容,虽有些中二叛逆,却是实打十的少女娇羞啊!自己呢?尽力笑得柔和一点,鬼个娇羞的影子都没有,看起来倒像个奸妃!
老子的少女心不见了!程素素心里嚎啕了起来。这一刻,她确实对珍姐泛了一点点的酸意。可以不跟谢先生谈恋爱,心里不能没有粉红泡泡呀!
谢麟再聪明,此时也难猜到老婆是因为“居然心情不粉红了”而生气。目瞪口呆地望着程素素留下的背影发呆难道是听到别人说她“母大虫”而生气了?谁这么嘴贱?!
作者有话要说:
素素:我要少女心!
围观群众:日天日地要什么少女心?
第98章 又生波澜
正房的丫头都都踮着脚尖儿进进出出, 轻软的绣鞋落在青砖地面上几近无声。小青端着果盘往内走了几步, 正看到程素素在镜前托着腮。一会儿皱眉, 一会儿嘟唇,鼓起双颊, 挤挤眼,先挤左边的, 再挤右边的, 一时又调整着笑容,一点一点些微地变化着面颊对着镜子的角度。小青背上一阵冷汗!
打从昨天晚上起, 娘子就十分奇怪!
小青敢拍胸脯保证, 她是这世上与娘子相处时间第二多的人,第一是她的母亲。母女俩与程素素呆在一起的时候, 甚至超过了程素素的任何一个血亲。可她从来没见过程素素有过这等模样!
别是中邪了吧?
小青心头一惊,左右看看,秀竹和采莲也是一脸惊悚,看来不是自己眼花!采莲和秀竹虽也不同于府里粗使的小丫头,却明白还是小青更明白程素素, 都无声地望向她, 等她拿主意。
小青想了想,将果盘递给采莲,指了指外面, 三人踮着脚尖儿一道走了数步才停下。小青道:“我先去问问我娘。”此时问一问积年的老人家,十分明智,采莲、秀竹都点头, 二人悄悄地立地门边守着,以防有什么意外。
万一真中了邪,她们也得帮忙瞒下来,可不能传得沸沸扬扬,谁都拿来说两句。
小青飞快地找到了卢氏,如此这般一讲,卢氏大惊:“什么?走,去看看去!你没问娘子怎么回事儿?”小青道:“我哪儿敢呀?您老不是说,猛然叫人,会将人的魂人吓掉了吗?”
母女俩做贼一样摸到门边儿,采莲和秀竹还立在那里,看到卢氏就像看到了救星。卢氏接过果盘,迈进房里。
程素素对着镜子练习许久,脸都练僵了,眼睛酸得要命,抬手揉了揉脸,扶着颈后晃着脖子起身。站起来看到了卢氏,两人都吓了一跳。
“三娘,怎么来了?”
“娘子,你怎么了?”
顿一顿,又一齐回答。
“我没事儿呀。”
“我来看看啊。”
卢氏将果盘往桌上一放,战战兢兢拉过程素素,仔细打量:“姐儿,老神仙给你的金锁带着呢吗?”
程素素打领子里捞出个婴儿拳头大的金锁来:“怎么了?”
卢氏长长出了一口气,软着脚,扶着只绣墩挨着沿儿靠了一下:“我脚软了,略歇一下。”程素素在她左边的绣墩上也坐了下来:“怎么了?有什么为难事儿了?对我讲,我来想办法。”
卢氏以劫后余生的语气说:“姐儿,我的好姐儿,我老婆子快要吓死啦。姐儿方才对着镜子做什么呢?!面皮直抖,眼睛直抽,歪眉斜嘴……你……”
【您把我当神经病了?】程素素想到自己的表演,顿时面如锅底,将脸凑给卢氏看:“您看看,我是不是像饱经沧桑的老婆子啦?”
卢氏跳了起来:“谁说的?!我还没见过比姐儿更好看的小娘子呢!”是谁个说歪话了吗?!卢氏的怒火噌噌往上冒。
程素素皱眉道:“没谁说,我就是猛然间发觉……”
卢氏凑了过去,小声问道:“那大官人是怎么说的呢?你们是不是……”
“嗯?”
卢氏对小青几人连连摆手,将几人轰了出去,关上门,过来悄悄地问程素素:“你们成亲有些日子啦,是也该好好相处,圆了房,生个儿子,咱们才能放心呐!在京里的时候,我看许多大家子的小娘子们往观里去,也没有人比姐儿生得好。姐儿又能写会算,做事敞亮,大官很敬爱你的。”
程素素目瞪口呆:“这……这跟他有什么干系呐?”我在说我的少女心啊!
卢氏也目瞪口呆:“不是担心大官人会不够敬爱你?”
两人鸡同鸭讲了半天,程素素抽出帕子来捂脸大笑:“哎哟,我的好三娘,这话说到哪儿去了呀?”笑够了,又想起来了,“小青姐她们呢?”
卢氏没有好气地说:“她们在外头呢?看你这对着镜子乱七八糟的,还道出了什么祸事,去叫了我来!哎,我鞋样子才打了半张呢!”
“你们不会是当我中邪了吧?”程素素大笑。
卢氏撇着嘴角,将自己扯离开她:“我看你这样子倒真像是中了邪了!”
到底是放下心来,二人坐下来说话,程素素只说是自己突发奇想。卢氏一个劲儿地劝她得早些儿准备圆房生孩子:“大官人年纪可不小啦!”两人又各说各话说了一阵儿,卢氏也只能摇头姐儿还是太年轻了,顽心重,说不得,只好慢慢劝了。
对着镜子反省,被误认为是撞邪,程素素脸上也挂不住了,猛然一收,岂不是显得心虚?索性将错就错,在墙上挂起一面大镜子,每日对着镜子练着自己的语气、表情、动作,以表示自己是在做形象管理,绝对不是抽风中邪!
前进,后退,转身,抬手的角度和高度……练得累了时也一阵的委屈,这叫什么破事儿?!!!
谢麟也很委屈,媳妇儿娶进门,自己天天睡书房就算了,反正媳妇儿年纪小,他一时半会儿下不去手。可好歹得有点……交心,对吧?不是跟朋友那种交心!拉个小手行不行?亲个小脸行不行?总不能到觉得年纪差不多了,摆桌酒,烧红烛,通知一下媳妇儿圆房。对吧?
媳妇儿一点他想要的反应都没给,虽然他也不知道想要媳妇儿给什么反应,也觉得“自己怎么怎么一下,媳妇儿就扑怀里”,很不靠谱。多少也得给些反应吧?
谢麟不由反省,自己是不是做错什么了?想了又想,眼前灯泡一亮我这是替了程道灵的差使,来教妹子了吧?
谢麟骂了一句脏话!
从桌上胡乱翻了封书信,拿起来去寻程素素。走到正房外头,听到里面的动静不大对。
程素素正对着镜子扬眉毛,左右站着采莲和秀竹,身后是小青。叽叽喳喳:“我看这样就挺好的。”、“嗯,娘子很有气势!”
不远处还坐着一个卢氏,眼睛一错不错地也盯着程素素看。
谢麟心道,这又是怎么了?进门一看,也被这阵势惊住了:“这干嘛呢?”
程素素猛地一转身:“谢先生?哎哟!”腰还扭了。
谢麟将信一揣,凑上前挤掉了秀竹,采莲见状,识趣地松开了手。谢麟将程素素扶到椅子上坐下,又问了一遍:“这是做什么?”
程素素扶着腰看看天、看看地,就是不看他。谢麟右手拇指、食指相对伸出,捏住她微尖的下巴。少女的皮肤捏上去柔软又带着弹性,谢麟的手指忍不住紧了一紧。
程素素嘴巴被捏得变了一点形状,瞪大了眼睛,带着羞恼地问:“干嘛?”
谢麟不动声色地放下手来:“我先问六郎的,六郎先答,如何?”
程素素将他推了推:“别挤一块儿,热呢。我看看自己,不行吗?你呢?”
卢氏一边大声地咳嗽,谢麟瞥了她一眼,心道,约摸是女孩儿家的心事。打袖子里抽出信来对程素素说:“道灵的信,你说我……”干嘛来了……
话没讲完,信已经被抢走了!
谢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