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自从与平南公主决绝之后,他的身边只出现过一个女人,而现在已经证实,那个女人不过是他救命恩人的妻子,他是为了报恩才将这个女人留在身边。

“原来如此,原来熵魔竟然是段世轩…”萧逝之笑了,虽然是冷笑,但是他的眼中却有着令人心疼的殇,“猗房,你早就知道了吧,是不是?”

他一步一步靠近正坐在窗边任风吹乱三千青丝的女人,他握住她瘦削的肩膀,忍不住用力——他的心在滴血,他的手用了更大的力,可是当看到她痛地皱了皱眉的时候,他又不忍心了,放轻了手上的力道——

“那么,段世轩撕毁割城条约,你故意说出十五座城池的话来激怒他,实则是为了保护他,是不是?”

“是。”她没有任何的辩解,她知道此刻的辩解没有任何的作用。

猗房慢慢地转过身来,面对着萧逝之,她看不到他,但是却也知道此刻因为她的无情而受伤的表情。

“哈哈哈…哈哈…”萧逝之仰天长啸,最终他笑出了眼泪,那么干净清澈彻底的爱,在一瞬间沉寂,坠入地面,化为尘埃,像一场燃尽于夜幕的烟花,却依然有点点火星不肯退场,执着飘向远处,直到化为灰烬,堕进永暗的夜色里。是谁说的,当你爱一个人便犹如尘埃,低到很低很低,但——甘之如饴。

萧逝之便是这样的么?因为他可悲地发现,现在即便恨她的无情恨她的坦白恨她的不愿继续欺骗,他依然无法否认自己是那么爱这个女人。

“我会离开…”其实,即便若奴不开口,她也要走了,她已经决定将孩子生下来,然后削发为尼,如今她已经彻底明白了当日洛昇为何选择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唯有一掌孤灯,才是她最后的归宿了。

“不!本王绝不会放你走,段世轩这一辈子也别想拥有你!”萧逝之一把拉过猗房,双手握住他的肩,强迫她看着他的眼睛,“你听说,猗房,从此以后,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你和他一起留在我的身边,你是我的王后,孩子,我会视如己出。”

“逝之…”

“不要再说了,本王已经决定了!来人,好好照看公主。”

萧逝之说完,大步流星走了出去,那一袭青衣带起的,是因爱而生的疯狂。

萧逝之在下完命令之后,猗房所在的琴箫宫周围突然多了很多侍卫,连萧逝之的燕陵十三骑都出动了大半,他们如临大敌,日夜守着。

而猗房,除了琴箫宫内,哪里也不能去了。

他的记忆恢复了,他又是从前的镇南王了,他的势力如日中天,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他重拾了昔日的仇恨,也重拾了有关…花蛮儿的记忆。

在他恢复的记忆中,也包括在南城那段短暂地转瞬即逝的温馨吗?他对她的迁就和纵容,她点滴记于心中,而他呢,是否也自己其中的一点点。

她的心,有一些些的疼痛,但是她使劲咬着嘴唇,借由肉的痛转移心的痛。

她必须脸红地承认,那些日子里所谓的让他气到说不出话来,其实只是她的一种…撒娇而已,不,也许不能说是撒娇,因为她根本就不懂得什么是撒娇,从小到大她没有过这样的机会,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不要停止呼吸,持续地活着。那时,她喜欢感觉到他因为她而退让的感觉,当他真的妥协将房间让给她的时候,她的心里是有一些高兴的,只是她不会表现出来,因为怕遭来他的嘲笑。

“猗房,你在笑什么?”

萧逝之每日下了朝第一个要来的地方便是琴箫宫,今日他刚一进来,就逮到了她脸上百年难得一遇的浅笑,他一下子愣住了。

在他的心目中,她真的是天下最最美丽的女子,即便拿江山来换她一笑,他也愿意。

任命地叹了口气,他开口问道。

“我…只是想起一些事情罢了。”她脸去笑容,平静地说道。

“哦?回忆往事?往事里,可有本王?”他问,“今日的药吃了吗?太医说了,一顿药也不能落下,否则复明起来就更困难了。”但是,没等猗房回答,他又说到了其他话题。

“喝了…”

萧逝之看了看她身旁的药碗,发现它已经空了,仅在碗口留下了一丝药汁,放心地点了点头。

“猗房,你怨我,对吗?你怨我不让你走。”即使很可能会得到令他失望,令他心碎的答案,他还是忍不住问了。

“不,我谁也不怨,一切的错误皆因我起…或许,我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吧…”

“不,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若你不在这世界上,我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一次琴箫合奏,便是你我今生交缠的开始。”不待猗房说话,萧逝之从怀中掏出一个手镯,不由分说套在她的手腕上,“这是我今日挑选的,我看了,很适合你。”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今日,萧逝之的国师,一个据说有些法术的人跟他说,用这个手镯便可套住他想要的女人。

猗房感受着手腕上的冰凉。

萧逝之又与她说了一些话,外边的若奴催促他去给王太后请安,他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这个时侯,一个人影神不知鬼不觉的进了琴箫宫,似乎没有被任何发现。

他来了

“公主,该歇着了。”那日跟着她一起离开的清乐,走上前来,伺候她就寝。

“清乐,这辈子,你可有何想要做的事情?”她躺下后,握着这个常常跟在她身边的小姑娘的手,问道。

“想做的事情?我要做的事情就是陪在公主的身边,尽心服侍公主啊,从前,是洛将军派我来的,后来我又跟着公主到了镇南王身边,再后来就是萧王了,然后又兜兜转转,总之,公主在哪里,清乐也在哪里。”

兜兜转转…猗房在心间咀嚼着这四个字,是呵,兜兜转转,便是她最好的写照了,生命犹如浮萍,身不由己地到处漂浮,虽然曾经渴望安定下来,但是,希望落空的次数太多的话,又怎么敢继续有所期许呢?所以,浮萍便所幸安心做一株浮萍了。

“公主,歇着吧,清乐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不是的,清乐,我问的是你想做什么,而不是你要做什么。”

好多时候,人总是对要做什么和想做什么分不清楚。

“我想做什么?”

清乐重复着这个问题,但是,这个问题似乎从来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藏匿在黑暗之中的人听到这个问题竟也跟着思索起来:

是的,这世间有几个人能分得清想做什么和要做什么的区别呢?想,是内心的一种渴望;而要,是肩负着的一种责任,常常因为国恨或家仇不得不去做一些报仇的事情,但是,可真的的是内心渴求的。

清乐替猗房揶好被子,熄了灯,退了出去。

她深深一个叹息,而后沉重地转过身。

突然,一个人依偎了上来,将她翻过身,重重地一拉,将她拉入怀中,她大惊,是他?

“怎么,很意外?”看着她呆愣的表情和突然放大的瞳孔,段世轩低下头去,狠狠地吻住她的唇,用尽所有的力气,他似乎要将她嵌入他的身体里面去,良久,两人的嘴里都尝到了血腥,他才松开——

她知道了,他在惩罚她,这种惩罚的感觉她再熟悉不过了,只是如今,对待这种惩罚,无法继续麻木,因为当一颗心已经蠢蠢欲动过之后,怎么能继续麻木呢。

痛…

是唯一的感觉。

“平南,原来你是本王的王妃。”

“已经不是的,‘平南,你我之间,形同此剑’,这些,王爷大概也记起来了吧。”她被他钳制在他的怀抱中,她的手便悄悄拽住他袍子的一角。对,她的心是在他的身上了,可是,他来羞辱她的时候,她会让这份情深深埋入心中。

“本王当然没忘,但本王记得更清楚的是,在本王失忆的时候你把本王当成一个傻子在戏耍!”

“王爷今日来…”

“本王今日来,是要带走你,你必须…必须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

“一辈子…跟在本王身边。”他说,霸道的语气却不由自主轻柔了起来。

猗房听着,却误以为那浅浅的温柔只是她的错觉。

第一次告白

他低下头,再次吻她,而这一次的惩罚意味却淡了很多,他一点一点地舔去她唇上的血迹。

“本王常让你的唇破皮吗?”他在她的唇边,轻声问道。

“大概是的吧。”她伸手轻轻环保住他的腰,脸贴着他的胸膛,不管那么多了,孩子以后也许要做个没有父亲的孩子,那么此刻就让这个小生命隔着她的肚子感受一下父亲的感觉吧,想着她更紧地贴近了他的怀抱。

段世轩愣了一下,在他的印象中,她从不主动,即便他火热地快要燃烧起来,她也总是不冷不热地回应,弄得他总觉得自己像个愣头小伙一样猴急,这也是为什么他常常忍不住咬破她的唇,他是在用肉的刺激逼迫她来回应他。

这一回,倒是主动了,他的唇角不由得浮现一丝浅笑,手掌在她的臀上轻轻一拍,她的身子一个颤抖,那手上的玉镯碰到了他背上的肌肉,他感觉到了一个硬物。

他反身将她的手握住,放在眼前,那玉镯子刺眼的在他面前晃动,在黑暗中发出盈绿的光。

“玉镯。”她说。

“你…”又来了,明明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可是却总能气到他,“本王问的是,这是哪里来的,你从不戴这种东西的!”

“萧王送的。”

“萧逝之给的?!”他大怒,蛮横地将那玉镯扯了出来,看到她的手腕因此而被他抓红的时候他的眼里闪现住一丝的不忍,但在看到属于那个男人的东西佩戴在她细嫩的手腕上时,他又硬是将那一丝的柔情压了下去。

“嗯。”她说。

“他给你就要?!”

“啪…”的一声,她还来不及阻止,那玉镯已经被她摔在地上,顿时,上好的玉成了碎片飞溅开来。“以后,别人给你东西,你一律不准要!听到了没有?”

“嗯。”她点了点头,那玉碎了。

“还在想?”他掰过她的头再次惩罚性地咬了一口她的耳朵,她痛呼出声,他笑了,笑出了声。

“你在笑?”她抬头,耳朵捕捉到了他嘴角的笑意,“你笑起来应该很好看吧。”

段世轩一听,立即敛下笑意,“明知本王毁了容,平南你可是在嘲笑本王。”

“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敢嘲笑镇南王吗?”

“也许别人不敢,但你…一定是敢的。”

真好,在段世轩恢复记忆之后,两人竟然能如此自在地聊天,是否意味着,他对她的“欺骗”已经不在意了。

“我也是不敢的。”她低喃,语气中似透露出一点点的委屈。

“再也不会了…”

“嗯?”她不解,抬头。

“本王…再也不会对你不好了…”她联手和萧逝之打得他溃败而逃以致毁容失忆,又用十五座城池的说法来激怒他,他都不在乎了。

她惊讶了,她是听错了吗?段世轩再…再给她承诺?虽然不是甜蜜的山盟海誓,但是一句再也不会对你不好了,比任何的山盟海誓都要来的震撼。

眼泪,从她无法看到光明的眼角缓缓落下,落入他的衣襟,也打湿了他的心。

老天爷,你,终于开始眷顾我了么?

她的矛盾

“跟本王走!”他将她从床上拉起,当他有力的大手牵起她的那一刻,她突然觉得若时间停留在这一刻,应当是最好的了。

“不…我…不能跟王爷走。”

因为她的直觉告诉她,只要跨出黑暗的角落,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会暴露在他们之间。

父皇与他的仇恨,他不可能放的下,而她能站在他们之间的任何一个人一边吗?父皇对她没有养育之恩,可是,天理伦常,他对她有生育之恩,她的生命是他赐予的。

段世轩是一定会建立属于自己的王朝的,而他所要占领的那些城池中有一半是萧逝之的,还有一大半则是他父皇的。

她能眼睁睁看着他将他的父皇杀死吗?这些想法,将她从茫茫然中打回现实

“你说什么?”段世轩不相信她再一次拒绝了他。

“我不能跟王爷走…”她只愿一个人,她不想让肚子里的孩子也卷进那些无法避免的纷争中去,她甚至连有了他的骨肉都还没有打算告诉他。

“要和萧逝之在一起?”冷眼看她,段世轩松开了牵着她的手,“平南,此番本王来讨好,是不是觉得还不够?恃宠而骄了?”他开始来气了,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会主动向女人示好的人,即便是从前的花蛮儿,他也没有为了讨她的欢心而做什么特别的事。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甚至有些怕,若现在就来提醒他和她之间存在的国恨家仇,是不是连此时的一点温暖也会立即消失?

见他不答话,他便以为她默认了,紧掐着她的下颌,段世轩满脸冷若冰霜:“你是本王王妃!”话落,手下一个用力,猗房的身子已经狠狠地落于床榻之间,还来及爬起,他已经整个的就这样倒了下来,撞得猗房一阵头晕,身子就像散了架了一般,她下意识地去护住自己的肚子。

又来了,他便是这般暴力,惹他不高兴了,他就没有一点耐心。

“不要…”她推开他在她身上游移的手,她怕,她怕伤了孩子。

“本王告诉你,今生,除非是死,你别想逃开本王的掌心,李猗房?平南公主?这些称号都不是你的,你是镇南王王妃,抑或,会是皇后。”身子将她紧紧地压于身下,唇,亦牢牢地吻住她的。

是了,他说出自己的野心了,他要她做皇后,那么他就是皇帝。她的心,被这一切弄乱了。

想做什么?要做什么?她问了清乐,可是如今,她自己也分不清了,人大多时候做的还是要做的事,而不是想做的事吧。

“专心一点。”他惩罚性地轻咬她的唇,他有些恼火了,这个女人三番四次挑战他的耐性,此番亲自接人来了,她的心里却开始想着别的男人?

那么,他就用行动来告诉她,他的耐性很有限,很有限,有限到不允许她有任何的拒绝,过了不知道多久之后,才听他霸道地开口——

阻拦

“平南,你听好了,本王便是你这一生的主宰,你忘了自己说过要做本王的禁脔了?本王可是一直记得,从来也没有忘记过,所以,不管你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即便你在想其他的男人,你也要跟本王走!”唇再次覆上时,带着他所有的霸气将她吞灭。

应该高兴吗?可是为什么,她觉得心好痛,她的眼里有泪水,是甜还是咸?是她没有用,她做不到不顾一切。

而且…

“那么,花蛮儿呢,她怎么办?你要把她从你的心里剔除吗?”

段世轩一听,怔住了,唇和手都慢慢离开了她的身体——

“不要谈她。”他的语气变得冰冷起来,仿佛心中神圣的禁忌之处被擅自闯入的人破坏了。

她苦笑了一声,他说“本王再也不会对你不好了”,而这“好”也是有限的,超出了范围就不行。

而这时,萧逝之带领着一干将士匆匆而来,看到段世轩和猗房紧牵在一起的手,他的心仿佛被千军万马践踏而过,他看到她在镇南王的身边是温顺的、是自然的,而每当他要靠近她的时候,她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他能感觉到她总是像一只刺猬一般不自觉竖起保护的刺。

“猗房,镇南王来了,怎么不请本王过来叙叙旧。”他开口,语气是冷的。

猗房心中大惊,他可是一直守在门外?是否当段世轩跨进琴箫宫的时候就已经知晓了,只是蛰伏在暗处,等待时机将镇南王一网打尽?

“萧王,本王来接王妃,何须要向你报备!”

明日就要离开南城了,他今日是被一种强烈的念头牵引着,来了萧国,因此,只是单枪匹马闯龙潭,但即便一人面对萧国的精兵,他依然气定神闲,面不改色,反而将猗房更加搂紧了。

“果然是镇南王!依然那么桀骜不驯。但是,你也别忘了,猗房与你的夫妻缘分早在你断剑的那一刻就已经尽了,那日,若不是你卑鄙地出现,搅乱我二人大婚,原本猗房早就是本王的王后了。”

在气势上,有着一丝儒雅气息的萧逝之是稍逊色于霸气段世轩的。萧逝之是个孤独的孩子,是造物的恩宠,却是命运的弃儿。造物主让他做了帝王,但是这却不是他想要的,他终其一生想要寻找的不过是一个可以心灵相通,能与他音色相交的女子,他找到了,但是无论他怎么做,却始终无法走进那个女子的心里。

“平南从来都只是本王的王妃。我们走…”

“段世轩,你未免太看不起本王这一国之君了,我萧国的地盘,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给本王拿下这二人!”

萧逝之一声令下,段世轩立即被包围了,段世轩冷哼一声:

“萧王,那日你派了上前将士前去刺杀彼时还是熵王的我,不也弄个全军覆没么?”那日,那纵身从窗口跳下酒楼的黑衣人身上掉下来一个令牌,段世轩看了,是萧逝之的令牌。

“这次,你不会这么好运了。”

萧逝之上前一步,脚却踩到了一个硬物,低头一看竟是半截方才他送给猗房的玉镯,他弯下腰将那一截锋利的玉拿在手中,嘴角渐渐浮现一丝原不属于他的冷笑。

“猗房,你如此对待本王对你的一片心意?本王所有的爱意是不是就如同这碎玉一般,可以任意抛弃?”

“逝之,为何如此?”猗房问道,段世轩一听她用如此亲昵的称呼称萧逝之,心中不满,握住她的手狠狠的捏了一把,也不知道自己的手掌犹如铁掌,会把她的手腕捏的青肿。而猗房要挣脱开来,他却又握得更紧了。悄悄在他耳边说道:

“你不会想要在他面前为本王求情吧,若你开这口,本王便不要你了…”

猗房轻轻叹了口气,这个男人如此骄傲,即便身陷险境,依然不容许她开口求情。

“为何如此?猗房,你可是在问本王?”萧逝之苦笑一声,该笑自己太傻还是笑她太迟钝,她不知道他为何要将她留下吗?“猗房,你们刚才做过什么?!”

从她微肿的红唇,他不会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而只要想到他们两个人相拥在一起的情景,他就痛彻心扉。或许,他不应该一直那么尊重她的意愿,若他也像段世轩一般强悍,是不是如今她想要依附的人会是他萧逝之?

“笑话,本王和本王王妃夫妻之间要做的事情,难不成还要向你报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