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底是酸涩的,可,现在流泪,无疑是矫情的装饰。

而此时,在绵园,在中午十二点前,萧默澶的车队就已抵达。

十台白色的迈巴赫组成的车队,隆重又张扬,但这份张扬,换来的,是新娘不见了。

“默澶,皇甫先生带走了她,说会亲自送她婚宴,倘若有必要的话。”

陈盈如实地说出这句话,这句明显会造成很大冲击的话。

萧默澶仅是淡淡地站在那,一身深蓝的丝绒燕尾服将他衬托得贵气无比,也让他唇部的线条愈渐冷峻。

“今天的事,我不希望媒体知道,你明白该怎么处理,对吗?”同样淡淡的话语,紧跟着,却是萧默澶骤然转身,坐进主婚车内。

要找到夕雪并不难,就像现在,他打开定位仪,很清楚,就能看到,夕雪的所在,不是他卑鄙,是有些事,只有提前防范了,临到突发的问题,才不会无措,一如,为了确保婚礼的正常进行,在夕雪的首饰里,他放置了定位仪……

作者题外话:那个,家属直供血我请教了一位医生,告诉我,必须通过血站,不可以直接供血,我问那么私人医院呢?对方还是不松口。但为了情节发展的需要,为了烘托我们伟大的皇甫奕,我决定,还是采用直接供血的方法,毕竟事出突然嘛,加上小说,一切值得允许。咳咳

这一节里,基本对这一年内,夕雪做了什么部署手段写得很清楚了,至于皇甫奕的想法,应该也不难看出来,比较难看明白的是百里楠,但很快,关于他和萧默澶的过往就会写清楚滴。

【02】

夕雪被皇甫奕紧扣进怀里,在皇甫奕低哑地说完那句话后,是长久的沉默。

她的眼睛在这一刻没有闭上,周围的一切陈设,依旧是以前的样子,落地玻璃窗外,黄浦江的江水也仍是滔滔不息地翻滚着,一如,谁的心,再难平静下来。

“够了吗,呃?”他的声音愈低地在她耳边传来,带着一丝暗哑。

原来,他已经知道?

知道她的一切部署,在她坦白,或者说奚落前,就已经知道。

皇甫奕的睿智是不逊色于萧默澶的,纵然她改了姓名,隐藏了身份,但,既然萧默澶能查到,即便萧默澶出于私心的协议,不会告诉皇甫奕,皇甫奕难道不能查到吗?

被皇甫奕察觉,对以前的她来说,无疑是最糟糕的局面。

可,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而她,竟是做不到坦白,也做不到以胜利者的姿态去奚落他,反是像懦弱的逃兵一样,选择了自杀。

其实,不过是为了逃避不想承认的孽缘吧。

这场孽缘,或许,只有死,才能终止。

活着,注定,会彼此纠缠下去。

“不论先前,我做过多少错事,这一次,是不是足够补偿了?”他的声音低缓地继续传来,呼出的气息暖暖萦绕在她耳畔。

难道说——

联系起刚才的念头,这一次,她隐隐觉到的不同,只是由于,皇甫奕本身就准备放弃了?

所以,这一次的部署前所有未有的顺利,顺利到,她其实也觉得不对劲,不是吗?

原来,是皇甫奕准备放弃,才会步步进入她布下的局,包括最后拱手让出皇甫集团执行总裁的位置。

她的心,瞬间攫紧般难耐。

可,这样做,够吗?

真的足够偿还他给她造成的伤害,给她最亲的人造成的伤害吗?

哪怕父亲的死,他并不会负担上直接责任,但,若不是他,父亲的公司又怎会如此败落,最后被多年的老对头,远亚集团逼上末路呢?

虽然,父亲对她是凉薄的,在她十六岁被人**后,就彻底和她断绝了父女关系。

但,哥哥的死,皇甫奕是必须得负上责任的!哪怕,最主要的责任,是她。可,根源的起因,是皇甫奕!

所以,她无愧!

她咬紧嘴唇,倔强地从他的怀里挣开:

“不够,你给我造成的伤害,只付出这些代价,太轻太轻了,我要看到你身败名裂,那才是我要的!死不可怕,活得生不如死的滋味才最可怕。这些,都是我之前这七年,尝过的滋味!你现在说出这样的话,很好笑,难道,你从一开始就能容忍仇家的女儿隐姓埋名重新出现在眼前?然后让她一步步实现自己报仇的目的吗?皇甫奕,你没那么仁慈,如果仁慈,就不会在七年前,摧毁一个无辜女孩所有的梦想!”

“七年,只是过了七年,即便,容貌会有所改变,但,并不会变得很多,我从夜总会带走你时,就知道你是谁,可我还是宁愿喊你雪,我以为——”

他以为还能怎样?!

十六岁那年,她是个叛逆的女孩,出入夜场,化最浓的妆容,喝最烈的酒。

让别人看不清真实的自己,也折腾了自己的胃。

只为了麻醉自己,逃避心底那不可触及的疼痛。

而这份疼痛,在十六岁那年,却演变成了撕裂的痛苦,也在那一夜,她被他强行从夜场带走,在那艘游轮上,在他的恨意下,蜕变成了女人。

哪怕,他自以为戴着万圣节的面具,自以为能遮去面容,可有些什么,却是遮不去的。

比如,那艘游艇。

而她呢?

本以为,那一夜,灯光迷暗,本以为再次出现,时过境迁,过了七年,她逐渐长大,而褪去浓妆的她,他再不会认得。

可,终究同样是自欺欺人。

其实,不是没有想过,在他身边这一年,他早看透她是谁,也早猜出,当年,她同样看透了他,只是,在玩一个猫捉耗子的游戏,在这个游戏中,稍有不慎,她便会粉身碎骨。

但,也唯有这场游戏,能让她再次接近他,完成那些部署。

只有那些部署,才能真正伤到他冰冷无情的心。

她当初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恨她,在后来,也隐隐知道,他恨的,是夕正。

而很不幸,她是夕正的女儿。

还是不受待见的女儿。

因为,她的母亲,早和夕正离婚,抛下了他们兄妹,哥哥由于是夕正唯一的儿子,才得到了夕正稍微好一点的脸色。

这些,都是痛苦的过去,所以,他如果以为,她为的,只是替夕正报仇,那是错的。

她为的,是她的哥哥。

在她被他强暴后,他把她遗弃在了海边的沙滩,彼时,她是想寻死的,可,找了她一夜的哥哥及时出现,使得她没有死成。

但, 正由于找了一夜,哥哥带她回家时,却发生了车祸。

那辆泥头车从正面直冲向车子的镜头,至今定格在了她的每个噩梦中。

漫天的血,温热热的从她的脸颊滑下,不是来自于她的,是来自于哥哥的。哥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一切危险,给了她生的希望。

本来,哥哥应该能避免这场车祸,可因为寻找她耗费了一夜的时间,加上忧心忡忡,哥哥的精神状态是很差的,但,在最后关头,哥哥却是保护了她,让自己那侧被泥头车狠狠撞上。

被泥头车正面撞上的后果是惨烈的,她永远忘记不了,哥哥死去时候的惨状,也忘记不了,夕正因为这件事,对她的绝情。

她有什么错呢?

彼时的她,除了叛逆之外,有什么错呢!

可,说到底,都是她的错,这场孽缘带来的错!

现在,她轻轻笑出声,原来,笑,有时候比哭更加难听,带着粗噶的音质,是眼泪堵住的回响:

“你以为,我会健忘,或者冷漠到,忘记我哥哥的死吗?夕雪,我就是要吸干你所有的血,来祭奠我哥哥。”

他清楚她原来的名字,夕正唯一的女儿——夕亚。

可,那个名字,确实曾有一段时间,是他的梦魇,梦魇的源头,是罪恶感。

这七年来,不止她,连他都承受着难以言说的罪恶感。

此刻,他站在那,语调愈发沧涩:

“我和你的孩子,都已经没有了,这,难道都不够吗?”

孩子?

又提起了那个孩子。

他真的就以为,她冷血到如此吗?

“你不配提那个孩子,那个孩子是因为你才没有的,不是因为我。”

这是实话,是她目前唯一能说的实话。

如果不是因为他,萧未央何至于要推她下去呢?

可更多的实话,她说出口,恐怕只会沦为别有用心的谎言。

“如果这些都不够,我用再尽我所能来补偿你。”用那残存的情分,说出这一句。

在放下曾经难以放下的东西后,他一直是希望能挽回什么,就如同百里楠所说的那样,因为珍视,所以放弃其他。

而如果她愿意,一切是能够从头开始的。

“你怎么补偿?你能够补偿的东西,只有钱,你现在还有钱吗?况且,不是任何东西,都能用钱来补偿的,命,就不能!”

“是,我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但,你不必要依靠萧默澶,再让我输得更惨,除了你之外,没有什么是我输不起的。”缓慢地说出这句,他看到,夕雪站在那,仿似在笑,可那笑意是虚浮的。

“真好听,我不要再听了,你把我带到这,你说,萧默澶会怎么想呢?不用我倚靠他,他都容不下你了。而我在报仇后,为什么要拒绝嫁给他呢?”

这句话,有多少口是心非,只有她自己清楚,而她不会让他知道。

报仇过后,心境的荒芜,是她始料未及的。

原来,在那一年的朝夕相对,在那些步步攻心的谋算中,她的心,却早失落在了谁的温柔中,背弃了最初自以为最坚硬的冷漠。

“原来,无论我再怎样做,你始终不会有所改变。”皇甫奕的脸色从黯淡瞬间变得冷峻起来,“夕雪,如果说我欠你人命,那,你也欠我一条人命,我为我做的错事赎罪,你也要为你做的付出代价。包括,你欠我的,我会让你一一偿还给我。萧默澶做不了你永远的靠山,他若挡我,我连他都铲除!”

决然地说完这句话,他的薄唇微扬,唇角的弧度是犀冷的。

她是否真该去尝试解释,这个孩子是萧未央把她推下去才没有的?

可,以前没有说,现在说,难道,他会信?

只是觉得不甘吧?

自以为为她付出这么多,理该会得到她的宽恕,可却被她拒绝,对皇甫奕这样曾经为了得到皇甫集团更高位置,在商场不择手段的男子来说,怎么能容忍呢?

所以,孩子,只是个借口,用这个借口,名正言顺地,开始他对她的报复。

也在这时,门口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

皇甫奕望了一眼房门,转身,并不避讳地打开,门外站着的,赫然是萧默澶:

“快到时间了。”

萧默澶全然没有在意皇甫奕带走夕雪,并且共处一室,只伸出手递给夕雪。

身着婚纱的夕雪,缓缓朝萧默澶走去,在她经过皇甫奕身旁时,能听到他鼻端的嗤笑。

“Ken,你也总算赶在我婚礼前回来了,未央很担心你。”

萧默澶牵紧夕雪的手,语音依旧是淡淡的。

“这几天,我想通了一些事,不会再让未央担心。”

“那就好,一起走吧。”

只当没有发生任何事一般,萧默澶牵着夕雪朝电梯走去,皇甫奕也跟了上来。

俩个男子,站在她的身旁,在不算大的电梯空间内,气氛是压抑的。

每个人,都能通过电梯前的镜子,瞧到自己,也可以瞧到身旁的人。

只是,在这一刻,除了萧默澶直视镜子之外,夕雪却是将目光投注在别处,皇甫奕的视线则是游离的。

走出电梯,萧默澶结着大红喜绸的车已停在门外,但,没有司机,显然是他亲自开来。

而皇甫奕径直走向自己的越野车:

“默澶,婚礼见。”

萧默澶颔首,带夕雪走上自己的车。

关上车门的刹那,萧默澶的声音悠悠地弥漫在车内不大的空间:

“你似乎忘记了我和你之间的第一次协议,我不容许,你再和他私下有更多的往来。”

“既然,我曾经做到过从他身边消失,从那时开始,我对你妹妹就不会造成更多的伤害。”

或许,无论她怎么做,在别人的眼底,始终是带了别样的目的。

一如,曾经,她的报复,间接伤害到萧未央。

可现在,萧未央其实也早还给她最有力的一次伤害。

但,却没有人会察觉到她的疼痛。

“是吗?但愿今天发生的一切,只是皇甫奕一个人的难以放下。我的容忍度有限,假如你不希望他输得更惨,最好记着我当时的话。”

皇甫奕这次大败,表面上看,皇甫诺是最大的赢家。

实际呢?

这个男人真的很可怕。

“他输得更惨,不正是我要的吗?萧总,这一次,你似乎找错了软肋。”

“小雪,你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你。”萧默澶说完,发动汽车,朝前驶去。

她的眼神出卖了她?

下意识地抬起眼睛,望向前面的后视镜,在镜中,却看到萧默澶极冷极厉的目光。

从她这一抬眼,果然,是她的眼神出卖了她。

她在意皇甫奕输得更惨?

难道,这才是她内心深处真实的想法?

透过后视镜,皇甫奕的车早已不见踪影。

而他们在去酒店前,得先去预约好的民政局注册。

也在民政局那,等候着隆重的车队。

签下名字时,分明是艰难的,当然,这份艰难仅对于她一人而言,萧默澶很快签了字,她再难,可,当镁光灯亮起时,哪怕是婚礼的司仪人员在拍摄,她还是必须在一秒钟内签上她的名字——夕雪。

这是她身份证上的名字,从十六岁那年,和夕正脱离父女关系后,她的名字就不再是夕亚了。

当然,夕雪这个名字,最初的本意,是她喜欢雪。

干净洁白的雪,也是能遮盖一切丑恶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