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眉的事情的确令人头疼不已,她突然变成干尸,这让我们都措手不及,现在她的尸体仍留在小木屋里。村里人迷信,倒可以把责任推给鬼怪,说是鬼怪吸光了乌眉的精气,因此活生生的少女才变成干尸。反正常人不可能几天内将活人制成干尸,我们肯定要负责任,但聪明人都看得出来,乌眉并不是死在我们的手里,或许真是三年前淹死在水潭的老师干的好事,毕竟当年也没找到她的尸体。

莫超和江国华早就这么想了,他们都觉得是女老师下的毒手,一直后悔当时没有下水救人,害得女老师含恨而死。我任由他们发挥无限的想象,现在普及科学知识也没用,因为世界上一大堆怪事,科学能解释得清楚的寥寥无几。眼看天色渐暗,我担心飞船又会出没,鬼怪也跑出来闹事,所以就打断了莫超和江国华的谈话。

“这事我会跟你们回去说明的,现在烦恼乌眉的事情也于事无补,先去采点粗茶回来吧。”我交代道。

莫超和江国华不再多言,分别背起竹娄去采野茶叶,待他们一走,我就听到嗡嗡的声音,可惜只有一下子。这声音与前晚出现飞船时的声音一样,犹如电流声,嗡嗡地响个不停。我刚才吸了毒液,所以就权当是出现了幻听,当下就拍拍赵帅的脸,试试他完全清醒了没。

赵帅的眼球逐渐清澈,青黑的面色也变成了苍白,身体恢复得非常快,这超过了我的估算。赵帅醒后,他张嘴想说话,但咿呀咿呀地,无法说出连贯的话语。我趁赵帅讲不出话,连忙先把如何救治他的事情一一数出来,满心地想敲诈一笔可观的钱财。等我把如何吸赵帅的脚掌添油加醋地描绘完毕,赵帅已经发说出微弱的声音了,也能说出完整的话了。

只听,赵帅气哼哼地说:“你还好意思邀功,我还没找你算帐,你把我的脚都割成什么样了?你知道我为什么醒过来,我是被疼醒的,你用刀子划得太深了吧?”

我刚才太着急了,的确下手重了,所以就心虚地说:“那给你打个对折,可以少付点赏钱。”

赵帅没心思跟我耍嘴皮子,他将话题转移:“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不等你,自己先跳下去了?”

我的确觉得奇怪,赵帅又不是那种喜欢独占好处的人,他历来喜欢将好处分享,这样才觉得快乐。当我发现赵帅先跳下去时,我就觉得不对劲了,但那时他已经昏迷了,所以也没有深究。如今赵帅自己提起,我才想起来,所以马上问他为什么没等我。

赵帅躺在地上,望着天上的晚霞,说道:“我那时不是在等你嘛,可是你一走,青砖洞里就传出嗡嗡的声音!我听着觉得熟悉,总觉得在哪里听到过,后来想了想,操他妈的,这不就是那晚飞船出现时弄出的怪声吗!”

“青砖洞里有那种嗡嗡声?”我好奇地问。

“那当然了!”赵帅肯定道,他继续说,“我本来想等你回来的,谁知道那时就看见青砖头里有一个人!”

“有人?”这一次我不相信了,因为青砖洞里很可能每一步都埋伏了大茶八卦针,如果真的有人在青砖长廊里走动,那么他早就倒下了,我不可能忽略那个人的存在。

赵帅看到我不相信,马上叫我把耳朵放低,他要悄悄地告诉我。我懒得理他,所以没有照作,只丢下一句话:你爱说不说。除非是幽灵,或者鬼神,只要是有实体的东西,一碰青砖长廊的地面,他们肯定会被毒针击中。赵帅这么说,或许是当时已经出现幻觉了,不过他那时还没中毒,应该不会产生幻觉。

我没有配合地低下头,赵帅干咳几声,终于将底牌亮了出来:“我真的看到青砖洞里有人,只不过那个人不是走过去的,而是嗡嗡地飞过去的!”

听到赵帅躺着地上,神志不清地胡说八道,我不由得惋惜,好好一个年轻人从此变成疯子了。天底下又没有鸟人,哪会有人能飞得起来,除非不是人。可赵帅口口声声说自己看到了,那人飞得很快,一下子从青砖长廊的一头飞窜到另一头。正因为发现了飞人,赵帅才着急得失去理智,谁知道跳下去后就觉得脚心刺疼,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莫超和江国华把野茶叶采回后,他们就马上生火煮茶汤,顺便把晚饭也做了。在山里做饭,不能做太香,否则很容易引来野兽。晚饭是一把挂面,什么配料都没有,赵帅直言比大便还难吃,他大伤初愈,应该弄点好吃的端到他面前。我看山坳里的没有特别高的野茶树,虽然茶树密集,但没有凶猛野兽的踪迹,所以就叫莫超和江国华到水潭里捞几只小鱼,做一锅鲜鱼汤。

江国华曾在水中遇险,因此怕水,不敢近水,他为难道:“你们下去好了,我在这里看着火吧。”

“一起去吧,你都几天没碰水了,也该洗洗身子了!”我捏着鼻子说,“你难道没闻到你身上很臭了,快顺便去洗个澡!又不让你跑到水深处,怕什么,要像个男人!”

莫超朝江国华耸耸肩,意思是说到水里洗澡也无防,水浅的地方还能淹死人,那就活该倒霉了。赵帅已经醒了,我本来想留下来陪他,但赵帅也说我身上很臭,所以也赶着我下去洗澡。不用别人说,我早闻到身上的汗臭味了,水潭与营地相距不远,且中间没有太大的障碍物,站在水潭都能看到躺着的赵帅,所以我就放心地走下茶坡。

傍晚,红霞映在水潭上,犹如一池血水,我不由得放慢了脚步。水潭里的鱼虾很多,大概是常年未有人到此捕鱼,所以鱼虾才如此丰富。水潭旁边多是沙石,鱼虾躲在青石下,很容易就被赶上岸边的淤泥里,成为我们的盘中餐。我们拿着一个小锅下来装鱼,当鱼虾抓够量后,水潭已经变得浑浊了。

江国华发现水浑浊了,他就不想再洗澡了,只想把装鱼的锅端回营地。我好说歹说,这才把江国华劝住,莫超大概想要让江国华放心,所以就第一个把衣服脱到只剩条短裤,然后扑通一声跳进水潭中。终于,江国华放下了戒心,他同意地将衣服脱掉,穿着短裤和我们一起到水中将身子清洗干净。

我一边洗,一边想,山坳的形状围着一个椭圆,从高处看就如如月球上的一个陨石坑。关于宜兴紫砂矿的形成,茶人里有一种学说,就是紫砂矿很可能含有陨石成分。茗岭在江苏与浙江的交界处,早在多年前,就有学者论证曾有大量陨石撞击在那一带。譬如太湖也在那一带,谈及太湖的形成与演化,比紫砂矿的争论更长久。关于太湖的成因,学术界长期存在着泻湖说、堰塞湖说、构造沉降说和火山说等多种假说。近年来,太湖西南侧的圆弧地貌特征引起国内外学者对“陨石冲击坑成因说”的关注及争议。

1993年,王尔康教授等人在太湖厥山岛发现震裂锥,并于2001年报道了太湖诸岛砂岩石英中呈“人”字形的微裂隙,认为其可能是冲击压力卸载的产物。此后的多年间,虽然学者们在太湖及其周边地区岩石中找到了石英微裂隙及变形纹等重要证据,但由于这些变形特征存在多解性,太湖冲击成因的假说仍然没能得以证实,太湖形成之谜的破解工作处于停滞状态。

2003年10月,太湖周边湖泊——石湖实施排水清淤工程,当地陨石爱好者在石湖沉积淤泥中发现了一些含铁质的石棍、带孔似炼铁的炉渣,以及一些形状似人或动物的石头,于是先后请教多位专家学者探索究竟。太湖由陨石撞击而成因此传得更广,尽管未能让众人信服,但也没有谁能击倒这个学说。

当然,那时我去茗岭还没发生这些事,但紫砂矿含有陨石成分,在那时就已经开始流传了。山坳围着椭圆形,水潭也如一个圆圈,往上空看就如一个陨石坑,莫非这里的神秘事件都和陨石有关?我想了想,又觉得不可能,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外星人不见得比地球人长寿。况且陨石是石头,又没有生命,不可能延续地影响上万年之久。

就在我泡在清凉的水里,想得出神的时候,莫超竟过来摸我的背。我暗骂这小子变态啊,洗澡就洗澡,又没叫他帮我搓背,干嘛跑过来摸我。江国华老老实实地泡在浅处,懒得走动,不像莫超一直在水里嬉戏,到处晃悠。我也觉得疲倦,所以就叫莫超别碰我,有那闲功夫不如多抓几条鱼回去煮汤。

谁知道,莫超却在我的背上又搓了下,然后惶惑地说:“路老板,你的背上怎么有好多蓝色的抓痕啊,怎么都洗不掉!”

莫超比江国华活泼一些,尽管他说话没头没脑,但不会拿谎言当玩笑。因此,我听莫超那么一说,心想坏了,难道刚才给赵帅吸毒时也中招了?不过,根据赵帅中毒后的症状来看,不管中毒的深浅如何,中毒者都不应该出现身体泛蓝的症状。我一直没觉得背上很痒或者很痛,半点感觉都没有,只有昨天晚上觉得痒时抓了几下。

我的头扭不头后面,看不到背上的蓝色抓痕长什么样,是美丽还是吓人。莫超给我搓了几下,蓝色抓痕搓不掉,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抓痕,总之看起来很像人抓的。除了我自己,我不记得被谁抓过,所以急忙看了看双手,但指甲什么颜色都没有。水中的沙泥被我们搅动,看不清水里是否有古怪,我有点慌了,于是就马上从水中站起来。

莫超和江国华也急忙从水里站起来,由于水的作用力,除了江国华以外,我们的短裤都滑落了。幸亏都是男人,否则我不得羞死才怪,急忙拉上短裤,我们就跑到了岸上。可是,莫超却有点奇怪,他一直盯着江国华的三角短裤,都快变成痴呆了。我拍了拍莫超,惟恐这小子心神被鬼怪摄去,然后又对他说大家穿的都是三角短裤,有什么好看的,难道你嫉妒江国华的短裤质量好。

莫超害臊地摇摇头,没再东张西望,他将话题转到我身上:“路老板,昨天下水前,你脱了衣服的,我记得那时还没蓝色抓痕。”

“真的有吗?喂,国华,你也过来看看,我背上真有抓痕啊?”我不放心,又把另一个人叫过来。

江国华局促地穿好衣服,慢吞吞地走过来,看了后他就说:“真的有,你不觉得疼吗?”

“不疼啊,什么感觉都没有!”我疑惑道,“他娘的,进山后就没一件事顺心的,明天就离开这个鬼地方!”

“那白茶不找了?”江国华追问。

我想起白茶还未找到,所以就说明天早上再找吧,如果到时候还找不到,那就代表我们和白茶无缘。因为我未感到异状,身体没有不适,既然弄不清蓝色抓痕的由来,所以就没有去深究。我们端着装鱼的锅走回营地,三个人一句话都没有说,我心里想的事情太多了,没心情说话。但莫超却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他不像江国华那样沉静,话头一直很多,从水里出来后人就变了。江国华还是有一句说一句,从不多说一个字。

赵帅看到我们回来就嚷着肚子饿了,他脸色好了许多,已经能坐起来了。我们把鱼清理后,然后倒进热水中,火一烧起来就有香味飘起。刚才我们从水里出来,赵帅已经看出了异常,所以等了一下子他就问我出了什么事。我把蓝色抓痕的事情跟说了,赵帅就叫我看看他身上会不会也有蓝色抓痕。我先前帮赵帅吸毒,他全身都被脱光了,如果有蓝色抓痕,我不至于瞎了眼没看到,所以就叫他放心好了。

可是,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身上有蓝色抓痕,难道又做了大家没做过的事,而我自己没有注意到?

这个问题谁都找不到答案,即便我迫切地想知道,也只能将其抛在一边。江南的傍晚持续得很长,晚霞消失后,仍有朦胧的光线从西方照射过来。山坳里的虫叫声很小,偶尔看见几只老鼠穿梭,但我们都没有抓来吃,因为乌眉说过那些老鼠不能吃。那时,我们在竹海看见老鼠,乌眉20年前坠落的飞船上有很多老鼠,村民吃后就闹病,大部分都死掉了。

吃饱喝足,山坳里陷入了死寂,我们谁都懒得说话。莫超一个人闷在一旁,一直心神不定,我问他怎么了,他却说没什么。江国华也不说话,只有赵帅在翻看他的宝贝——天青泥茶壶和星象仪。昨晚,我们发现星象仪时,它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因此我就好奇地凑过去,想要再看看星象仪。

尽管我不相信星象仪能飞,但以当时的情况来看,星象仪肯定是从高空坠落,绝非别人放在那里的。我刚想叫赵帅递给我瞧瞧,可他却惊讶地叫起来,像是发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我好奇地探头看了看,在跳动的火光里,原本满是铜锈色的星象盘竟也多出了几道蓝色抓痕。

星象盘通体铜锈,蓝色抓痕十分显眼,但星象盘硬如磐石,谁能在上面抓出痕迹?我诧异地接过星象盘,惊叹地抚摩抓痕,就好像星象盘会觉得疼似的。自从我在山坳后面的树丛里发现星象盘后,这东西就一直给赵帅保管,他放到包里就没再拿出来过,生怕有人跟他抢一样。既然东西放到包里了,那不可能有人闲得蛋疼,将包打开,白费力气地抓了几下,然后又把包关上,唯一的可能就是在发现星象仪之前,它就已经被抓过了。

“我的娘,难道真有鬼,连这东西都能抓出蓝色?”赵帅叹道。

我以为莫超又要煽风点火,造谣女老师的鬼魂作怪,谁知道这一次他没有再胡说八道。江国华好奇地盯着星象盘,但没有说话,他也弄清楚怎么回事。我捧着星象盘,仔细回想发现它,然后收起它的情形,想来想去都没合理的解答。香港小说家倪匡的《卫斯理》在20世纪80年代席卷内地,在大学里我就读过好几本,书里的谜底最后大多推给外星人来解释。因此,我就想蓝色抓痕十有八九与外星人有关,看来倪匡这个老头子真不是乱写的。

我们谁都不会看星象,拿着星象盘就跟拿普通盘子没区别,星星还没看见几颗,天上就堆满了乌云。山坳里只有小木屋能避雨,可乌眉干瘪的尸体躺在里面,所以我们都祈祷别下雨,最好头顶上的只是过路云。除了营地摇拽的篝火,坳里没有一点星光,我赶忙加了点木柴,但这时候才发现柴火没了。

刚才我们一直煮东西,只想着找食材,可没人操心燃料的问题。天已经黑了下来,已经不方便再四处走动,万一掉进隐蔽的青砖洞里,岂不是要万针穿心而死。我看天色越来越黑,没有火光的话,夜晚哪里敢睡着,因此就要起身去附近找点干柴回来。营地选在空旷的地方,附近都没有植物,更别提长大成材的野茶树了。

赵帅一点儿都不担心,他放心地说:“去吧,快去快回!拿着电筒,一直开着,万一你掉进洞里,我们也好去找你。”

“你他妈的咒我,这还没去呢,就一个劲地希望我掉进去。”我连呸几声,“你们都待在原地,别到处乱跑,我就在附近,有事会叫你们的。”

不等他们出声,我就马上提起电筒到茶坡上拾干柴。经过了一天的炙烤,茶坡热气腾腾,一种蒸青味从野茶林里冒起,呛得我头晕。茶坡高处凉风徐徐,野茶树沙沙作响,犹如海浪声。如果把手电关起来,旁边伸手不见五指,不看周围的环境,还真以为身处海边。我闷头闷脑地捡柴火,回头看了看茶坡下的营地,那里竟然一个人都没了。

 

风吹林动,我一直没有注意营地的变化,但只有叶子舞动的声音,并没有谁大喊大叫。如果营地的三个人被迫离开,他们至少会叫我吧,莫非又有大茶八卦针一样的东西在作祟。可营地那块地又不大,我们在那里都走动十多次了,也没见哪里有危险。我在木屋附近的茶坡拾干柴,并不在青砖洞塌陷的那一片茶坡,因此一直背对着他们,没有看到营地的情况。如果在青砖洞塌陷的那片区域,就是斜对着营地,多多少少能注意到营地的情况。

我烦心地要奔下茶坡,想要弄清楚怎么回事,大家好端端地又跑哪去了。尤其是赵帅这混蛋,双脚被我用刀子划得那么深,居然还有心情到处溜达。不想急火攻心,手电晃得我眼花,黑暗中竟发现一拨浓密的青草堆里有几张黄色的方形纸钱。我迟疑地停住脚步,用右腿踢开草丛,深处竟还藏着两根烧剩的红蜡烛、以及一些动物的尸骸。

这种摆设很阴森,特别是在晚上、在荒野、在孤身的情况下看到,总觉得下一秒就有一只手要从土里冒出来。草堆里的泥土有点高耸,我怀疑地想难道土里埋了死人,这是一个无名无份的野坟?正当我想要离开,回到营地时,却忽然感到身后有人。倒霉的我还没来得及回头,身后的人就一棍子打过来。上回赵帅在云南被打晕,我问过他有什么感觉,可惜他词句言匮乏,说得不清不楚。我这回被人打晕,只觉得后脑一阵火辣,好像一个西瓜被敲碎似的。这人一棍子没打晕我,居然连打了三棍,差点没把我打死。

当我醒来时,人已经回到了营地,赵帅正往我脸上泼冷水,莫超和江国华在一旁不安地望着。我的后脑像是裂开了一样,疼得牙齿打颤,哎哟地叫个不停。想了良久,我才回忆起刚才发生的事情,当即忙问赵帅他们去了哪里,为什么忽然三个人都不见了。莫超先说他觉得肚子不舒服,所以先离开了,然后江国华也说肚子不舒服,跟着离开了,最后赵帅也觉得尿意难忍,跑到一边去方便了。

我一时无语,去解手真是一个屡用不爽的好借口,他奶奶的,肯定是三人其中一个打晕了我。赵帅这混蛋也真是的,脚不灵活就别到处乱跑,害得我的头差点被人当西瓜敲烂。每一个人都说得跟真的一样,我想戳穿都没折,毕竟没看倒打晕我的人是谁。要不是我一直开着手电,他们都找不到我,茶坡上那么黑,要摸黑找人,恐怕一晚上都找不到。

赵帅看着我的后脑勺,问道:“你不是要回营地找我们吗,怎么被人打晕了,有没有看到是谁?”

“看得见才怪,谁的眼睛长在后面?”我站起了起来,顿时觉得有点冷,“不过我记得被打晕前,看到草堆里有纸钱、蜡烛什么的。”

“在哪?”江国华和莫超同时问道。

我指着那边的暗处,说道:“就在小木屋往下走十来米,那拨最密的草堆里,我猜可能是一座野坟!”

眼前的三人不相信我,他们说隔了半小时才找到我,当时附近没看见纸钱、蜡烛,也没凸起的坟包。我亲眼所见,岂会说大话,把营地篝火弄得更大后,四人就每人持一支手电,往小木屋附近的茶坡走去。这一面的茶坡相对较矮,野茶树也稀疏一点,我们没走一分钟就到了。草堆密集,黑暗中看起来像一个大坟头,我心急地要证明自己没说谎,谁知道拨开了青草堆,我却马上傻了眼。

草堆里的小坟包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坑,从土色的新鲜程度来看,肯定是刚刨开不久。小坟包旁边的纸钱、蜡烛、动物尸骸都不见了,如果它们没长了腿自己跑掉,那肯定是打晕我的人干的好事。由于草堆的土色有变,只要眼睛没瞎,谁都看得出有人刨过土堆,所以其他三人就没再质疑我的说辞。

赵帅踮着脚尖,以免脚心的伤口摩擦,但根本没用,伤口反而裂开了,疼得他一直叫唤。看到青草堆里的情形,他就说会不会野坟里有财宝,所以有人挖坟盗宝,连尸体都一块儿掳去了。我摇头说这绝对不可能,若真有金银财宝陪葬,又怎么会只建一座小坟,连块墓碑都没有,比穷人的墓还寒酸。

莫超不说话,江国华也不说话,他们都没有发表看法,但又不像是被吓坏的样子,特别是莫超,一脸阴阳怪气,说不出的可怕。我们无迹可寻,只能作罢,若不是其他三人暗中打晕我,那就是山坳中还躲了其他人。因为已经走近木屋,我又走去小木屋,打开门看了看乌眉的干尸。本以为干尸不见了,没想到屋子里的干尸还静静地躺着,动都没动一下子。

“哎,不知道怎么和乌眉老妈交代,一想起就头疼。”江国华站在我后面叹道。

莫超却像是调换了性格,他竟然没有开口说话,仿佛乌眉的事情已经不能让烦扰他的心。赵帅站久了就脚疼,于是我就先说回营地去吧,别让篝火灭了。可我却一肚子疑问,青草堆里的野坟到底埋了谁,打晕我的人为什么要刨开野坟呢,里面埋的东西难道不能公诸于众。我们四人都举起手电,择路往营地走,谁知道那阵神秘的嗡嗡声又冒了出来。

这一次,天空又出现了不明飞行物,但这一次不再是圆形飞船,而是一架架带着白灯的飞行物。山坳的天空上,一下子涌来了很多架带灯飞行物,但因为天空很暗,所以还是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这副画面非常的抽象,用语言很难描述,我不由得想起当年在大学里看过的一个战争记录片。

那个片子叫《不列颠之鹰》,内容讲的是二战时,英国空军如何对抗纳粹,以及德国空军如何败溃。记录片的黑白画面里,有很多架英国皇家战斗机在黑暗的天空飞翔,它们的机底带了一盏白灯,这个灯不是一直开着的,只有在降落在基地时才开启,用来表明身份和降落的路线是否正确。

我仍然记得记录片的那一段画面:夜晚时,被称为不列颠之鹰的英国战机带开着机底白灯,有条不紊地降落。不知道是学校的放映设备有问题,还是英国战机发出的声音就是那样,降落时的噪音变小了,犹如电流声一样,嗡嗡地持续作响,就如在山坳里发现的不明飞行物一样。

我们都在惊叹地望着漆黑的天空,想要看清楚飞行物的模样,谁知道接下来竟如那部记录片一样,许多英国战机坠落,坠落前打开了白灯,以警告地面上的英国同胞避开。山坳的天空上,这些带着白灯的不明飞行物一一坠向茶坡,毫无征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不过我却不乐观,因为昨晚也有一架飞船坠向山坳后面,等我们爬过去搜寻,除了一个星象盘以外,什么都没有发现。

我暗说糟糕了,难道日本人把飞机开到中国领土来了,他奶奶的,咱们国家的国防真差,居然一点儿警觉都没有。天空被带白灯的飞行物搞得一片混乱,很快地那些飞行物就全部掉在野茶树下面,点点白光将野茶树群渲染得十分梦幻,好像公园里的夜景。我们正犹豫要不要去看看飞行物,那些白光就陆续地熄灭了,估计和昨晚的一样,自己消失掉了。

这一副奇景发生得很突然,消失得也很快,本以为事情就此结束,谁知道接下来水潭里竟然也飞出一个带白灯的飞行物,并且直冲我们飞过来。

天还亮的时候,幽静的水潭清澈见底,水中除了灰色的沙泥、斑斓的鱼虾、黑绿的奇石,别无他物。如果一早就有飞行物潜在水里,我们在水里洗澡时,肯定会注意到。虽然后来水潭被我们搅得浑浊,之后水潭一直没有动静,坐在营地的位置就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黑幕之下,风起云涌,茶坡上的野茶树又跳起舞来。我们怔怔地站着不动,带着白灯的飞行物至下而上地朝我们冲过来。山坳里不见天日,要不是飞行物带着白灯,我们很难发现它从水潭里腾空而起。可惜飞行物让我们失望了,它只腾出水面一段距离后,就马上坠落在水潭不远处。

那里的草堆很矮,那盏白灯落进草堆后就熄灭了,不知道是坏掉了,还是自己关掉的。我们惊魂未定,嗡嗡声就又消失了,仿佛一切都是虚幻。从水潭里跃起的东西不知是何物,在这种环境下,惊恐是没用的,好奇往往会占了上风。我头一个奔下茶坡,只想看看草堆里的东西是什么来历,没想到这一跑,后面的三个人也追着下来。

风声在耳边呼啸,手电的光束穿不透青草堆,但能看到一个硕大的黑影在跑动。我们四个人一齐追下茶坡,黑影显然被吓坏了,于是它就急忙往另一头的茶坡匿去。我在十多丈外看到黑影的轮廓,很像飞机,而且黑影特别大。当然,这是因为光束从远处照射,光线作用引起的错觉,仔细一想,黑影本身可能不大。

黑影分明不是机器,而是一个活物,它一下子就爬到茶坡上,野茶树沙沙地响个不停。最后,野茶树的骚动走向青砖洞塌陷处,到了那里野茶树就静止不动了,就连风都歇菜了。野茶树的叶子很多,手电连草堆都穿不透,更别说茂密的野茶树了。我看到野茶树不动了,心想黑影可能钻进青砖洞里了,那里面危机四伏,如果它是活物,肯定早就被大茶八卦针射成蜂窝了吧。

我们一拥而上,除了赵帅落在最后头,莫超和江国华都跟在我左右。刚才他们俩个还怕这怕那的,现在却一直跟着我,难道不怕女老师的冤魂了。莫超是从洗澡时开始变得古怪的,江国华好像一直都什么都不起劲,他跟我跟得那么紧,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赵帅一瘸一拐地追上来,还不停地鬼叫,我见了就说疼就别跟着,瞎叫个什么劲儿。

“你别不知好歹,我追你,那是你的福气!”赵帅不服气,“外面不知道多少女人等着我,还有倒追我的!”

“我又不是女的!”我冷冷地哼道,然后停在青砖洞塌陷的地方。

刚才的黑影肯定溜进洞里了,地上的青草和野茶树都湿漉漉的,想必是黑影留下来的,水迹到了塌陷处就没了。赵帅叫我赶快往青砖洞里看看,搞不好真有外星人躲在山坳里,要是发现了外星人,那可真是扬名立万了,谁还稀罕茶王之争,去他娘的茗战斗茶。我嫌赵帅太吵,于是嘘了一声,生怕惊动了青砖洞里的东西。

当我压着狂跳不止的心,缓缓地将手电朝青砖洞塌陷处照过去时,里面的黑暗被逼退了几步。我们都歪着头往里面看,还以为会看到两颗脑袋的外星人,没想到看清楚里面的情况时,我们却全都惊呆了。

 

 

白日当空时,青砖洞里忽现飞人,赵帅情急地跳下去,结果晕倒在青砖洞下的长廊里。我把赵帅救上来后,发现塌陷处的下方有副白骨,那副白骨仍在原处,只是衣物被我撩动了。现在打亮了手电,往里面一照,不知何时居然多出了另一副白骨。白骨身上没有衣物,更令人惊奇的是,白骨竟然没有下半身。

我和赵帅都看过青砖洞很多次了,虽然没有往里走,但塌陷处附近一览无余,原来肯定没有白骨在那里。可是,山坳里又只有我们四个人,如果是其中哪一个人做的手脚,那他去哪里找来一副残缺的白骨。毕竟,进山时,我们每个人身上背的行李都不多,如果藏了白骨在行囊中,不被发现是绝对不可能的。

夜里万籁俱寂,我们屏住呼吸,盯着没有下半身的白骨发呆,它就在塌陷处的一两米处,只要跳下去就能摸得到它。如果不是我们把白骨丢到这里,那就是它自己爬过来的,但死都死了,还能爬得动吗。我直起身子,往黑暗的四周扫视一圈,野茶树都静静地站着,没有任何动静。刚才有个黑影爬到这里,现在一看却不见了,如果不是往青砖长廊的深处隐去,那它就是眼前的这副残缺白骨。

赵帅惊叹几声,纳闷道:“你说这副尸骸怪不怪,你看,原本这里就有一副了,如果是因为环境的关系,另一副白骨腐朽成灰,那为什么只有下半身没了,上半身却完好无损?就算它的下半身化成灰了,那为什么这副白骨还好好的,塌陷的上方又没雨伞,日晒雨淋那么多年,不一定坚挺?”

江国华看看我,主动猜测道:“难道它原本就没有下半身?”

我摇摇头,否定道:“这怎么可能,人哪能没有下半身!如果他是残疾人也就罢了,可是哪个残疾人会吃饱了撑的,跋山涉水地跑到山坳里来?”

赵帅疑惑地嗯了几声,像是在思考什么,我见状便问他想到了什么,说来大家听听。赵帅坦言,他没想出所以然来,只是想起他老爸的一个深交老友。这个老友是菲律宾人,和赵帅老爸一样,喜欢收藏古玩奇珍。一次,赵帅随他爸下南洋,曾有幸参观了一具人鱼尸。那副人鱼尸不知是真是假,但人鱼尸没有下半身,且两爪畸形,胸骨较凸,齿尖牙利。此刻,青砖洞里光线不足,我们看到的白骨好像也是一样的情况,所以赵帅才不由得想起那玩意儿。

等赵帅讲完,又轮到我想起一件事,这事记载在祖父传来的残经上,在其他茶典中也有提及。安史之乱后,唐朝的皇帝不再信任武将,于是启用自己的家奴——宦官来掌握军队。从中唐时期的唐穆宗以后,唐朝的皇帝都是由宦官拥立的。唐文宗后来即位,因为宦官阴毒,故想灭掉宦官势力,于是启用另一派宦官。

公元835年11月21日,将军韩约告诉唐文宗,称自己的大院里的石榴树上有天降的甘露。封建王朝最讲迷信,天降甘露被认为是好兆头。但唐文宗先请心腹李训先去查看,李训说恐防有诈,于是请人再去复查。

结果,这次请了文宗的心腹大患——仇士良去查看,目的就是要伏击这伙势力。怎知仇士量察觉到韩约的异常,所以就杀出丛围更把唐文宗抢掳去。仇士良甚至杀进宫中,见人就杀,将宫内官吏及附近商贩杀尽,尸横遍地。李训东奔西逃,走投无路,在路上被杀。历史上把这件事称为“甘露事变”。

不仅在残经上,在《旧唐书》中也有记载,在“甘露事变”前,大臣王涯建议改行榷茶制度,这就是茶有榷税的开始。榷茶制度就是由茶叶管理机构将民间的茶园收归官办,收入全归朝廷。该做法侵犯了茶商和茶农的利益,所以根本不得民心,在发生“甘露事变”后,王涯就被杀了。著名诗人,写过《七碗茶诗》的卢仝正好在王涯家做客,因此也一同被害。

王涯死后,尸体丢了,据说他的子嗣将其移葬到一处深山大泽里。因为王涯名气不大,所以在古籍里很少被提起,但卢仝名气很大,所以王涯的事迹才散见于卢仝的资料里。据说,王涯在茶人中搜刮了不少的钱财,所以子嗣们才得以延续下去。王涯的墓穴一直没发现,但残经上说,王涯早就料到有此一劫,所以就在贡茶产地弄了一个墓穴,想以茶的灵气护其香火。

可是,唐朝贡茶一共有十四种,谁也不知道王涯的墓究竟在哪一种贡茶的产地。但王涯的墓不仅长了野茶树,还有陵鱼守护。陵鱼其实和人鱼一样,但它生活在山溪之中,若能驯服它们,将会永远忠诚于主人,这在《山海经》里也有一段提到:龙鱼陵居在其北,状如狸。一般认为,陵鱼的名称就是源自此处,陵居就是水陆两栖的意思。

因此,我才联想到神秘的王涯墓,以及守护墓穴的陵鱼。如果王涯墓就在山坳中,那没有下身的白骨不就是陵鱼的尸骸?山坳里看似普通,实则暗藏古怪与凶险,如果真有奇特的陵鱼,那么女老师尸体失踪、乌眉尸体干化,这些事情至少能推给陵鱼来解释了。可如果这里真是王涯墓,那就不是茶王谷了,毕竟茶王不大可能将谷与墓同置一处。

赵帅在青砖长廊里吃过苦头,但他仍想下去一窥乾坤,所以就商量着想个办法。青砖长廊的地面埋伏了大茶八卦针,一不小心就会被射中,除非我们能漂浮,否则肯定要两脚着地。长廊里一路摆了不少的石板画,如果把石板画放下,以此做为垫脚石,那就不用惧怕大茶八卦针了。

残经上说,这种毒针能射穿青铜,不知是真是假,当它们的确射穿了赵帅的鞋底。我不知道石板画是否能比青铜硬,所以犹豫不决。莫超站在一旁发呆,黑夜里的他看起来十分怪异,像是与江国华换了一个人。现在江国华主动讲话了,莫超却变得沉默了。我不想他们冒险,于是就叫他们到营地先等着,谁知道莫超却说他也要下去,还说如果惧怕毒针,那就把两块石板画叠加,再不行就叠成三块,毒针肯定不能射穿。

“好主意!”我惊喜道,“咱们又不是一小步一小步地走,不用每一处都铺上石板画,只要长廊里一直摆着石板画,我们就一路深入,看看长廊的尽头里是不是真有陵鱼精!”

 

塌陷处的下方早就确认安全了,所以我第一个先跳下去,以给大家鼓励打气。不过,我还是担心莫超和江国华,所以又问了问他们,是不是先到外面侯着。现在乌眉已经挂了,万一再挂两个人,我和赵帅上哪找三个娃赔给人家。可莫超坚持下去,江国华不大情愿下去,他思前想后,最终也坚持一同下去。

赵帅双脚受伤,万一发生危险,那就是一个累赘。况且长廊最多能容两个人并排前行,如果真要撤退,人多反而碍事。可赵帅说什么也不答应,嚷嚷个没玩,甚至威胁我,说如果不让他下去,等我们走开了,他就再偷偷摸进来。我哭笑不得,与其现在不许赵帅跟着下去,不如现在就带着他,免得谁又忽然失踪,或者谁又在背后使坏。

因为长廊不是直的,所以我们看不到尽头,不知道他到底有多长。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就先回营地,将干粮、水囊、药品塞进包里,然后才一个个地跳下塌陷口。当然,为了不踩坏那副白骨,我事先将它移开了。完整的白骨不知是谁的,但是它也有黄布包,包上绣了蒋红玉的名字。我们进山前,在山外的竹海也捡到一个黄布包,里面有一瓶金沙泉水,包上也绣了一个红色的蒋字。我们只能猜到白骨与蒋红玉有关,却不能猜到它是何人,所以就先将白骨移开,等时间不紧了,再找个地方把它好好埋葬了。

至于那副无下身白骨,我也移开了,天知道它是不是陵鱼尸骸,搞不好真是哪个残疾人的尸体,我们这样踩坏它,肯定得天打雷劈。长廊有前后两头,我们选的前面那头是有水迹的,想必刚才的黑影是往前面去了。长廊里有毒针埋伏,黑影既然能不受影响,它可能就是飞进来的。赵帅说他在青砖洞里看到飞人,很可能就是黑影,那个嗡嗡声与黑影有莫大的关联。

我用腋窝夹着手电,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石板画放下,并顺便看了看石板画上的内容。这些内容都与茶有关,包括茶的制作过程,一般有七道流程:采青、萎凋、发酵、杀青、揉捻、干燥、封存。我仔细看着画中内容,有茶女在山上采摘,茶人在屋里制作,以及运输到天子脚下。

因为青砖长廊并不是密封的,我们头顶上有很多小洞,所以石板画历经千百年的侵蚀,已经有点模糊了。我动作缓慢,一边将石板放下来,一边欣赏画的内容。其中一副引起了我的兴趣,那副石板已经圆融,所刻所画皆以退消。借着手电的黄光,我凝神观看,赵帅挤在我身边,当他看到石板画时,也马上大吃一惊。

 

赵帅低声细语:“我记得廖老二给我们看过肖农云留下来的照片,有一张好像有个古城,你看像不像啊?”

肖农云就是新中国成立前,失踪的复旦大学学生,当年复旦牵到了重庆,并开设了与茶有关的专业。肖农云失踪后就没了消息,直到1944年才出现在宜兴,然后被蒋郎中发现,但肖农云已经身受重伤,没多久就死了。照片被水染到了,所以很多都已经模糊,很难分辨。其中有一张照片里是一座古城,古城前站了一个人,摆着胜利的姿势。

我们之所以能一眼认出古城,是因为古城虽然模糊,但它有一个地方非常特别。那就是古城里有一个高耸的塔楼,在城外就能看到,这在古代是很罕见的。城墙也非常特别,它并不是平整的,而是呈波浪形的。我起初看到照片,以为古城经受了侵蚀,所以城墙倒塌了,现在看到石板画,想来古城一开始就是那个样子。可惜廖老二家中起火,肖农云的遗物遭窃,现在小偷还没抓到,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偷那些遗物,又不是很值钱。

莫超和江国华不知此事,所以一头雾水,还以为石板画上是藏宝图。我懒得解释,要不然又要讲个没完,索性装聋作哑。石板画上没有太多关于神秘古城的信息,只有一副是关于古城的,其中就都是茶叶制作的图样。有趣的是,石板画把“甘露事边”的经过也画了下来,包括王涯被杀,以及他的子嗣将他下葬的情景。石板画里出现了陵鱼,而且数量不少,都是守护王涯墓穴的。

我对风水墓葬不大了解,于是自言自语:“我记得,坟墓不都是挖个坑,然后把棺材埋进去吗?这里只有一条长廊,而且不大隐蔽,难道就不怕别人发现?”

赵帅摇摇头,他坦言:“我也不懂,不过那时王涯失势被害,家中的钱财都被抢光了,谁会盗穷人的墓?虽然谣传王涯搜刮了茶人的钱财,但那些事大多为茶人所知,外人不知,盗墓贼就更不知道了。”

“真是这样吗?”我怀疑道,但又不知道这个长廊是用来干嘛的。

江国华和莫超都插不上嘴,只好在后面听我们嘀咕,更不好意思催我们快往前走。我发觉一边看画一边前进,实在太慢,于是才收起了好奇心,加快了速度,不再去看石板画。石板画除了古城以外,也没有太多有用的信息。我们猫着身子在青砖长廊里前行,头顶吊着野茶树的根须,捋得我们的脖子痒痒的,细小的泥沙也落进了衣服里。

长廊拐了几个弯,但尚未看到尽头,所幸长廊里没有分岔,所以不用担心迷路的问题。狭小的空间里,我心狂跳不止,总觉得山坳里的古怪之处,会在长廊的尽头处找到答案。尽管我慢心期待,但又惟恐前面窜出一个凶猛的怪物,所以一直将大茶八卦针的针盒放在口袋里,想借此防身。

我们不出声地慢行着,就在这个时候,黑暗的前方居然飘过来一丝味道,我疑惑地嗅了嗅,他娘的,竟是残经上曾散发过的醉人香味。

这味道我先前闻到过,第一次是在青岛茗战中,是兰天煮的毒茶里飘出来的,第二次在刚到宜兴的那晚,残经忽然飘出香味。这味道太香了,甚至香得不像茶水,像要把人熏醉一样,可谓似是茶香,又胜于茶香。

这一丝味道轻缓地从长廊前面飘来,赵帅、莫超、江国华都闻到了,一个个马上喊肚子饿了。赵帅叫我别掉以轻心,搞不好兰天逃跑了,已经在长廊尽头煮好了毒茶,要灌进我们的肚子里。我对国家很有信心,兰天就算长了八对翅膀,他也不可能飞得出来。这香味不一定是从茶水飘出来的,我那本残经就曾散发这种香味,残经是纸做的,又不是茶叶做的。

长廊里有几处塌陷了,不过不阻碍前行,毒针也有一些失去了效用,但大多都还威力惊人。从沿路的情况来看,除了那副不知名的白骨,长廊一直未有人踏足。可以说,我们是第一批能深入长廊的人,不过长廊不算隐蔽,难道以前采野茶的人从没发现青砖洞?我心里打了一百个问号,也许这和山外的村民有关,他们采的都是人工培植的茶叶,野茶并不经常采摘。

不知道走了多远,石板上面终于不再是画,而是一连串的人名。我惊疑地叫身后的人也看看石板,上面的人名竟然都是同一个姓:阳。赵帅忙问,这不是茶王的姓吗,敢情看到茶王的谱系了。茶王第一代叫阳天灵,以后的每一个茶王都非血脉关系,都是他们挑选出来,然后再将传人的姓氏更改的。宋朝时,有一个叫阳悟道的茶人,在斗茶时中毒死掉了,当着一大群茶人的面,最终也没找到谁是下毒的人。

我看得惊奇,最后一个茶王是二战时了,也就是祖父去佛海茶厂的那段时间,那个茶王就叫阳赤山。之后,石板就留下了一大片空白,估计是留下来记载以后茶王是谁,可没料到茶王已经失传了。我们在青岛遇到了两个人,分别叫阳紫山与阳青山,他们都是江南人氏,看他们的名字,估计就是阳赤山的兄弟了。阳紫山在青岛茗战时已经被毒死了,木清香说阳紫山死有余辜,因为他作恶多端。阳赤山后面的生平没有刻完,所以没提到阳赤山的结局,不过综合已经知道的信息来看,阳赤山很可能就是祖父在佛海遇到的男人。

接下来,石板上仍然是文字,但上面的文字内容我竟然觉得非常眼熟。我将石板放在地上,蹲下来仔细地看,然后在心里叫道,这不就是残经上的内容吗!我操你奶奶的,原来残经的全本在这个鬼地方!祖父一直想知道残经最后的内容是什么,没想到今天我这么幸运,居然有机会一窥全貌。

赵帅看不懂石板上的经文,只问我为什么这么兴奋,莫超和江国华也以为石板上刻了什么惊天秘密。我早已把残经读了多遍,虽然不能全字背下,但已能记住大概内容。我从头到尾地阅读,残经果然和石板上的文字一样,这些石板是古物,如果真是唐朝之时留下来的,那残经就是源自此处了。只是不知王涯墓中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他搜刮茶人的钱财,难道把残经这本宝贝典籍也缴获了。不过,王涯生前很可能和茶王有关系,不然长廊里不可能出现茶王的谱系。我正激动地举着手电,要将残经的原本读个痛苦,谁知道江国华就是在后面讲了一句话,让我不由得停了下来。

江国华惶惑地问:“你说的茶王是真有其人吗?如果这里是唐朝时留下的古迹,那为什么这么多位茶王的名字被刻在石板上?”

青砖长廊里很压抑,昏暗的光线中,总觉得四周的砖泥会将人活埋。我们的神经都紧绷着,每句话、每一丝呼吸都能刺激神经。我听了江国华的话,马上扭头看了看他,心说这小子说得没错,难怪我刚才就觉得很别扭。如果茶王谱系是在唐朝时刻下的,那他们怎么知道后面的茶王都有谁,难道真能预知未来,这在唯物主义横行的中国显然是不可能的。

赵帅蹲在刻着茶王谱系的石板上,他抚摩那些刻字,说道:“这应该不是同时刻上去的,你看,很多石板都因为侵蚀而变得模糊了,惟独茶王谱系还很清晰。”

江国华显然话多了,他瞥了一眼身旁的莫超,叹道:“没想到岭子里有这些古迹,我们从没发现,这下子岭子要出名了!”

我本来已经走出不远,为了再看一眼茶王谱系,于是又半途折回。赵帅腾出位置,退到一边,一拨植物根须从他头上落下,弄得他一直叫痒。我刚才看石板,就觉得惊讶,还以为是天意,所以茶王谱系很清晰,根本没有花掉。现在,我用手去抚摸粗糙的石板,这才发现刻字好像经过多次凿打。从明朝开始,后期凿打就变得很明显,也许是历代茶王都会回到这里,将自己的名号刻在石板上,顺便把前任茶王的名号也雕琢,免得像其他石板画一样变得模糊。

我惊奇地叹道:“这群神经病的茶王还真是闲得蛋疼,跑到深山野岭刻字,但他们怎么进来的,长廊的地下不是埋了针盒吗?”

其实,这种行为并不古怪,也非神经病所为。在中国传统文化里,每一种门派都很重视自己的发展历史,谁都恨不得成为神州第一,最好每个人都是他们的徒弟。因此,每一个门派都会将自己的历史一一记下,其中的变态程度,是常人所难以想象的。即便门派远离,他们也会回到最初的地方,搞一些祭奠活动,跟祭拜祖宗是一个性质的。

赵帅也觉得奇怪,他问:“会不会是从这段路开始,就没有埋伏了,茶王只是一个民间封号,他们总不可能是神仙,能飞进飞出吧?”

我叫他们退后,然后把手电交给赵帅,将前面的石板又搬起来,轻轻地放到一边。接着,我又扯断一根比较粗的根须,并狠狠地甩向前面的路。一连打了好几下,地面都没有反应,以此判断前面的路很可能没有再埋伏毒针。茶王应该是从前面的路进来,刻完字又原路返回。既然他们留了一条安全之路,那这条路的出入口肯定很难找,反正随随便便就能走进走出,那肯定让人笑掉大牙。

我不敢掉以轻心,所以仍将石板放下,当作垫脚石。前面的长廊逐渐变得宽了,赵帅很兴奋,幻想尽头处堆满了金银古玩。我对此不抱希望,如果真的有,那自然多多益善,没有的话,也不能强求。我现在只想把石刻经文看完,迫切地想知道残经失落的那部分记载了什么,如果将来有机会,也好将那些内容烧给祖父。

我强忍激动,慢慢地看下去,不想错过一个字。莫超和江国华认识的字不多,所以没兴趣,干脆就盘坐在石板上等我读完经文。其实,我也不是很懂这些经文,所幸那时的文字和现代文字很接近,所以读过书的人都能看得懂。赵帅看那俩小子盘坐下来,他懒得再催我快走,也蹲下来等我。

我举着手电,猫着身子,缓缓向前移动,终于看到了残经最后的内容,再往下看就是缺失的内容了。我稍作停顿,然后将手电移过去,想要将石刻经文全部看完,谁知道接下来我就“呃”了一声,整个人都愣住了。

我天真地以为,就如武侠小说一样,在深山里奇遇般地能看到残经的全本,从此笑傲江湖。谁知道现实和小说差距很大,石刻经文到了残经最后的那部分,后面的内容竟然也没了。更夸张的是,最后那块石板竟然也不完整,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被人打掉了一半。那一半破碎的石板什么都没记载,害我白白高兴一场,想不到古人也喜欢恶作剧。

赵帅不能体会我的失落,他说没了就没了,不过就是一本破书,有什么好稀罕的。我长叹一声,懒得和赵帅解释,除非残经上画了春宫图,否则他对这些是没兴趣的。破碎的石板是最后一块了,长廊到了此处就明显地往下降了,也变得更宽了,四个人并排走都可以。地面上刮起夜风,野茶树又沙沙地响起来,我们在长廊地听着,就如人坐在车里,车窗外的风声呼啸而过。

我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往下走,青砖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天然嶙峋怪石。江南名山里,不乏神仙洞穴,我们倒不觉得吃惊,只是这种洞穴应该不难找,但长久以来竟然没人踏足此处。我们越走越深,步步惊心,所幸地下不再有机关,并未有毒针自下而上地射出来。青砖长廊地尽头很快就到达了,那里有一个卧室般大小的山洞,洞里不见天日,没有一点光线。

我们一走进去,人人惊叹,不知道是我们变大了,还是山洞自己缩小了,眼前的山洞中心竟然出现了一座细小的古城。这座古城犹如建筑师做的大楼模型,它是用石头打造的,但做工精巧,就连古城里的建筑都雕刻了名字。古城里有一座高耸的塔楼,我们很快就联想到石板画和肖农云的照片。

先前,我们看到的都是平面画,而且十分模糊。如今,我们居然看到了古城的立体模型,不由得啧啧称奇。古城规模不算太大,但城中的建筑都很精美,不知道是古城就是如此,还是古城模型故意雕琢得这么精美。我们四人分开站着,用手电打量着古城,我走到波浪形城墙处,看到城门上雕刻了两个字:月泉。

赵帅问我:“月泉是不是月牙泉?没听说那里有古城,难道肖农云的照片,拍的就是这里?”

我想了想,答道:“肯定不是!肖农云的那张照片里,虽然很模糊,但是古城前站了人,不管角度怎么变化,他都不可能是在这个模型前照出来的。”

历史上,没有哪座古城是叫月泉的,或者古城模型只是一个摆设。这时,我将手电角度提高,将光线移到最高的塔楼,想看看塔楼是否也雕刻了名字,也许能知道古城的来历。莫超和江国华也将手电的光线移到塔楼,我们仔细数了一下,塔楼一起有7层,是8棱楼阁式。塔楼其实不算高,在古城模型里,塔楼的地基在一处高地上,所以塔楼才能高过城墙许多。

 

 

我将手电的光线从上到下,慢慢地从塔楼顶尖滑下,当发现了塔楼的名字后就停了下来,那里雕刻了三个字:镇仙塔。镇仙塔对于我和赵帅来说并不陌生,因为有一座塔楼十分有名,它也叫镇仙塔,布局简直是一模一样的。

在西安周至县城东南20公里的终南山北麓,有一座大秦寺,它是历史上基督教传入中国最早的寺院之一。公元七世纪中叶,罗马基督教传入中国内地,当时称为“景教”,因唐代时称罗马为大秦国,所以称该教为“大秦景教”,称景教寺院为“大秦寺”。

大秦寺依山而建,东接华岳紫气,西望太白巍峨,南依秦岭,北揽渭水,若极目远眺,八百里秦川云林烟村尽收眼底。在大秦寺里,有一座十分有名的塔,名叫大秦寺塔,同时也叫镇仙塔。公元845年,武宗灭佛时祸及景教,传教士全部被驱逐出境,各地之景教寺均被关闭,周至大秦寺也不例外。风雨沧桑,千年古寺曾三易其主,景教之后,道教占据过,佛教也曾占据过,但寺名一直沿用至今。清嘉庆年间,白莲教义军转战周至,该寺焚于兵火,唯有镇仙塔幸存。

真正让镇仙塔名声大作的,是它因其塔身轴心偏离垂直线近3米,历500年不倒,被誉为东方斜塔。关于塔的建筑年代,民间传说为春秋时期的鲁班之徒所建,经考证为8世纪中叶,是景教传入中国后进入鼎盛时期所建,迄今已有1300年历史,曾经历了三次毁灭性大地震,依然屹立不倒。公元1536年,关中大地震,震中华县震级8.7级,大秦寺塔塔身开始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