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敏这样说,可终究,在不能打扰到其他村民的情况下,能找到大山在山上那间小猎屋地点的人,只有泰庄主。

孟浩明只得派了个人,护送泰庄主,急忙上山去找大山。同时,队伍里补充水和粮食,可以的话,决定在明早清晨启程。

几个伤员,尚姑姑恢复的较快,上路应该没有问题。断了骨头的那个车夫,被兄弟搀扶着,也能上路。唯独,受了内伤的春梅,像李敏想的那样,到了下午,即发起了烧。虽然不是高烧,但是,明显失血之后加高烧,极快地消耗人的体力。春梅的那张脸,不止和雪一样白皑皑的,而且,开始消瘦了下来。

带着一脸的凝思,孟浩明走到了李敏的屋子。

念夏在照顾春梅,在屋里侍候李敏的人,变成了紫叶。

紫叶这个丫头,毕竟是在大户人家里调养出来的,做事干活手脚麻利不在话下。比起念夏的喜欢唠叨,紫叶的性格偏向春梅,属于不爱说话的。可是又不像春梅那样积极。可能是因为与主子平日里关系不亲,生怕太积极反而惹得主子反感。

给李敏斟上一杯热的开水,紫叶坐在角落里,和王婆婆借来阵线,默默地缝补一双破了的袜子,一句话都不说,安静到好像隐身人一样。

李敏要不是抬头看见她,都没有想到她在那里。

听到有人敲门,紫叶像只竖起耳朵随时四面八方打探动静的动物,立即抬起脑袋,接着见李敏看着书没有动,站了起来,走到门口,贴着门板问:“是谁?”

“大少奶奶睡了吗?”

听到是孟浩明的声音,紫叶拉开了门后面的门闩。

咿呀一声,门打开。孟浩明走进来。

李敏抬头见是他,只说一句:“孟旗主坐吧。”

紫叶听令,给孟浩明搬了凳子。孟浩明坐在李敏面前,像是更难以面对了,毕竟之前,李敏刚和他说过那番话。

“孟旗主去看了伤员?”李敏问。

“是的。臣刚去探望过了三个伤员的情况。”

“孟旗主怎么想?”

“臣想——”孟浩明放在大腿上的手握了握,“可能和泰庄主商量,把其中一个伤员,先安置到这附近某个比较安全的地方,然后,找熟悉的人照顾。”

春梅的伤,是需要好好养。如今天气不好,如果硬逼着春梅上路,说不定,会让伤员的伤情急速恶化。好不容易挽回来的命,很可能再次没了。

李敏的眼睛像是望着屋角,声音却是一直有条不紊的:“孟旗主提这个建议,是不是有百分百的把握,伤员安置的地点,是百分之百的安全,照顾伤员的人,为百分之百的可信?然后,孟旗主是打算把人留在这里留到何时?”

一连串的问题,把孟浩明打到措手不及。孟浩明簇了簇眉头,说:“当然,说到百分之百,在这种情况之下,不可能是百分之百——”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她跟我们走,不管如何,我们都不可能丢下她不管。从安全性来说,肯定是把人留在这里的安全性高。”

“可是,她发着烧,不能走路,不能——”

“因为她没有用了,暂时没有用了,所以,要把她丢弃在这里吗?孟旗主,本妃不知道王爷是怎么教你带兵打仗的,但是,看你历经艰辛把落崖的人都全部救了上来,可见你也不是一个冷血心肠会置自己的人生死不顾的军官。”

要说在战场上,丢不丢弃伤兵,对于每个指挥官来说,都有自己的一番考虑和抉择。没有一个军官愿意丢下自己的一兵一卒的,但是,到了如果伤员严重拖累大队,造成大局利益损失的话,做军官的,不得不冷血心肠。

李敏可以从他脸上,清清楚楚地看到他想法,对此,李敏看了一眼在屋角坐着缝补袜子的紫叶,说:“对于你这个想法,本妃不能说你都是错。确实,这样背着她,抬着她上路。她辛苦,大家一样辛苦。最重要的是,她自己本人会心理身体都很痛苦。如果照顾的好,她这个伤,应该在几日之内可以转危为安,可以继续正常上路。只是这个天气太坏了。而且敌人一直对我们穷追不舍,你要将其留下疗伤,本妃可以认同。但是,这个照顾的人选,怎么安置,容本妃再想想。”

说是主子有可能把受伤的人留在小村不带走的消息,很快是传遍了队里每个人。孟浩明底下自己的人,显得无所谓。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精锐,这种单兵作战,受伤有可能被留下自寻出路,比此更残酷的局面,他们都遇到过。

可是,终究要被留下的那个人,是个女子,一个准确来说,年龄只能是个少女的女子。不管怎样,除了尚姑姑和念夏,其他李敏带出来的婆子,私下议论时,都觉得李敏特冷酷了些。

不说这个春梅,可是李敏从尚书府亲自带出来的,可以说是李敏身边委以信任重任的一个丫鬟,算得上是亲信了。这样的人,李敏都敢弃,不用说,她们这些不是李敏亲自带出来的,要是真一旦和春梅一样出个什么意外,说不定马上被李敏丢在荒村野外里喂狗了。

“要不是瘸了腿断了手,怎么不能带着走?”

“不带走,如花似玉的一个姑娘家,单独留在这,没有被人抓到,也得被狼吃了。”

“怎么说都好,人家可是为了她主子跳崖的。够狠心,这样都敢抛弃?”

“咱们护国公府,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女主子。还说是什么神仙,是,她的医术是好,可是,再好的医术,这样的心肠——”

念夏去厨房里给春梅烧开水的时候,听那两个婆子背着主子,在角落里嚼舌根,一时听着她们说李敏的坏话当然很是生气。可是,另一方面,想到李敏倘若真把春梅一个人留下,春梅那个逃过一劫以后再次凶多吉少。

整颗心揪成了一团。

端着热水回到房里,看到春梅睡着,好像并不知道外面都在说都在传的话,心里就此一边纠结一边叹息。

后面,身体好些,开始行走的尚姑姑走到她身后,本是来探春梅的,听见她很重的叹气声,问:“怎么回事?”

“我只是想,春梅妹妹这个伤,能不能再好的快些。”念夏说。

如果春梅的伤一下子就好了。李敏不用把春梅留下,那些人,对李敏也就无话可说了。

“本来是那样重的伤,太医都可能束手无策的伤,这样一条命,能捡回来,都是靠了大少奶奶。”尚姑姑慢条斯理地说。

别人再说李敏怎么不好,可是,终究要不是李敏,春梅的命,能活下来吗?

只听尚姑姑这话说的是对,但是,念夏心里头始终存了个疙瘩。凡事事出有因,做奴才的,是要为主子尽忠。可是如果主子待这个奴才不怎样,难免奴才不尽忠,却也是不能说错的事。

李敏要是真因此遗弃了春梅,春梅会怎么想?

由于其他人都忙着,尚姑姑身上几道较大的刮伤需要重新上药。见春梅睡着,念夏跟尚姑姑出去,先帮尚姑姑上药。

她们两个的脚步声刚离开房间,躺在炕上的春梅睁开了眼睛,眼珠子睁的大大的,一直看着屋顶。

虽然天气下着雪,并没有马上停止的现象。可是,村里人为了生计的,总不能就此不干活了。听说到附近城镇里,由于燕门关里昨日放了一批商人过关,而且,这些商人都因为昨晚大雪的缘故,在城镇里住下了,可能要等到明天看天气有没有转好再走。听闻到这个消息的村民,集结了两辆马车,装上一些村里自产的货品,打算运到城镇里碰碰运气。

集结的马车,大概是要中午出发,到明天再回来。负责组织这次活动的是村里一个长辈,叫做陈大爷的,走到了大山家,想问大山回来了没有。

王婆婆开的门,说:“大山昨晚上没有回来。”

“这样说,大山是赶不及这趟生意了。”陈大爷有些惋惜地说,手里拿着那支旱烟杆,被风雪一吹,几乎没了烟儿。抬头的时候,陈大爷发现王婆婆的鼻子上多了一幅奇怪的前所未见的东西,问:“你这是弄了什么玩意儿放自己鼻子上了?”

“治眼睛的。泰庄主在京师里给我弄来的。有了这个东西,我现在可以看清楚你的脸了。”王婆婆说的时候,眉毛眼睛都笑成一条弧线。

“这个玩意儿能治眼睛?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陈大爷使劲儿瞅起了王婆婆的眼镜,“如果这东西真的管用,我这个眼睛,老了也不好使了,能用这个吗?”

“不知道。这个要问问泰庄主。”王婆婆说。

“泰庄主呢?”陈大爷问。

“他上山去找大山了。”

听到王婆婆这样一说,陈大爷才想起:“我都忘了,泰庄主来找大山,肯定是为了谈生意的。我们现在去镇里,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生意做。回头,等大山回来,再找大山和泰庄主,看看,泰庄主的生意,有没有我们的份儿。”

王婆婆点头:“等大山回来,我让他去找你。”

陈大爷一口应好,一只手放在腰背上,一只手端着烟枪,迈着矫健的步子走下了台阶。

走到马车队时,领头的汉子是陈大爷的儿子,叫陈大章,见父亲像是两手空空回来,问:“没有找到大山吗?”

“没有,他昨晚没有下山。”陈大爷吸了一口烟。

陈大章听了不觉得奇怪,村里昨晚上,一共有三四个人没有能从山上下来呢,否则,今天集结起来的马车不会只有两辆。他好奇的是:“爹,有打听到,大山家里都来了些什么人吗?”

“泰庄主每次来大山家,不是都会带客人过来?”大山家来客人常有的事,陈大爷看着不稀奇,随口一答。

陈大章却不像父亲那样想,提出疑问:“可是,这次来大山家里的客人,和往常来的那些人有些不太一样,我看见有女子,难道是一家子?”

陈大爷突然听到儿子提及这个自己没有注意到的细节,一愣:是吗?

时辰差不多了,吃了午饭的车队,赶着下午天气比较好,雪没有那么大,出村去做生意了。

村里的动静,都会有人一五一十报回到孟浩明这里。

一个地方肯定不能呆太久,尤其不是自己地盘的地方,更不能呆久了,很容易让人察觉。所以,孟浩明和李敏才急着要走。等村民察觉,再透露到外界,那时候再逃的话,肯定迟了。可是,现在又不能一时乱了分寸急着走了,因为,他们不是本地人,不熟悉这里的路。

焦急地等到了下午,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泰庄主带着一个人,从村庄后面的山腰里走了出来。

“他是大山,王婆婆的儿子。”泰庄主把人带到李敏的屋子里时,说。

那时候,山里的夜来的早,开始漫天黑了。雪好像伴随黑夜的到来,再度放肆地下着。

大山的年纪,比泰庄主小了一些,下巴上却是蓄了大胡子,好像只精壮的野熊。

紫叶只要抬头看见这个汉子一眼,吓的赶紧闭上眼睛,默默地躲回自己的角落。

大山对于自己会吓坏女人的样貌,像是习以为常了,让他惊讶的是,眼前这个听说身份高贵的女子,对于他这把大胡子,却没有露出一点害怕的神情。

大胡子嘛,她李敏早就见惯不怪了。以前她老公装流浪汉的时候,不就是一把大胡子。让她叫起了大叔。再说李大夫治病救人的,什么人会没有见过。大胡子而已,总比那些全身长了脓疮的,长得像妖魔鬼怪的病人要好看吧。

“听说你对这片山里的道路都十分熟悉。”李敏说话开门见山。

大山获得泰庄主的点头示意,直接回答:“现在山里的路都不好走。要不然,昨晚我不会在山里呆着不下来了。”

“原因是什么?”

“雪刚下,天气还不够寒冷,雪都是松的。如果天气一会冷一会儿暖,难免会突然化雪。山顶上忽然化雪,雪松的话,有可能发生雪崩。”

可见这边山脉上,很多大山山顶上是终年积雪的。

“大雪其实在早之前,已经下过好几场了。”大山说着关内的人,尤其是在京师里养尊处优的人不可能知道的消息,“每一场雪事后,天气变暖,都有雪崩。不知道这边天气以及地形的外地人,都会吃上这个亏。一吃亏,幸运的只是货物和马匹没了。不幸运的,把自己的命都搭上了。”

“在你看,今天这场雪过后,天气会变的怎样?”李敏问。

“天气恐怕会再回暖。今年天气很怪,一会儿冷一会儿暖。”大山边说,边抹额头上的汗,“你看我从山上下来,天气好像很冷,可是,满头是汗。”

山里的人的话,是不能不听的。看来走山上的路并不安全。可是,现在回到国道,走平坦的大道肯定要遇上关卡,更不安全。

“明早可以带我们走山路吗?我们要到黑风谷。”李敏的眼睛,平稳地射到汉子的脸上。

大山吃了一惊:“黑风谷?”

黑风谷,那可是土匪的地盘。

正常人,绝对不会向着黑风谷走的。除非那些怕被官府查的,运载走私货品的,或是被官府通缉的逃犯。

眼前这个女子,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人。何况,这个女子,把他老母亲许久没有人能看好的眼疾都治好了。

大山提了提腰间的绑带,不假思索道:“如果要去黑风谷,从这里启程,不走国道,平日十日的路程,可能要走十几二十日。干粮要带齐一个月的,防止中途再生其它意外。”

“你确定你带我们走的路,不会遇上官兵?”

“夫人可能不知道。黑风谷,和国道相差十万八千里。”

李敏有研究过公孙良生绘制的地图,知道大山这话说的虽然夸张一些,但是,不是完全是错的。

黑风谷,和一路皇帝从京师设置到北燕的重镇的那条纵线,是相距甚远,一个东,一个西。皇帝的线,在东。黑风谷,在西。而且,黑风谷,其实已经临近东胡人的部落了。这里,可以说是个特殊的地理位置,北燕护国公的地盘,东胡人的地盘,皇帝的地盘,三个地盘的交界处。三个地方的人都要管,但是,一管,要和其它两方发生矛盾,所以,都是盯着但不敢真正动手。

就此成为了没人管理的黑风谷,本身的地势又是十分特殊,属于易守难攻。早期逃亡到那里的亡命徒在黑风谷建起了军事设施,使得黑风谷成为了臭名远扬的第一山寨。

一般没有什么事,皇帝的军队,肯定也不会想到去惹黑风谷那些亡命徒,因为得不偿失。

现在,先不说黑风谷了。怎么到黑风谷,是一个蛮大的问题。如果皇帝的追兵知道他们奔黑风谷逃命,肯定是要在到黑风谷的路上设置关卡和眼线了。

对此,李敏的担心,在大山这个连黑风谷都去过的老猎人看来,似乎是一点都不需要值得顾虑的问题。

大山直接拿了一支小树枝,给李敏在桌上用水画起了地图:“皇上的军队,布兵,都是在这条线。我反正长这么大,听那些老人说,皇上好像是从来不怕黑风谷的人会进中原。而且,有黑风谷在这里,东胡人也不敢从这边过来。”

听这个意思,好像这个皇帝的军队与黑风谷之间,还有什么勾结似的。

李敏心头一凛,想起自己那支提前出发的药队,走的也是往黑风谷的方向。她疑问的眼神,就此看向了孟浩明。

孟浩明站在旁边听大山演示,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我们除了走黑风谷,没有其它路可以走了吗?”泰庄主听了都有些焦急地问,是和李敏一样貌似听出了一些不太对劲的地方。

“没有。”孟浩明两个字斩钉截铁。

大山反正到这里是听出他们要躲避朝廷的军队,所以实话实说道:“往东这条线,全是朝廷的官兵,没有路可以走的。往西这条线,你走到哪儿为目的地都好,最终必须经过黑风谷。”

这样说,两条路线都是死路,别无选择了。

下达了命令给队里所有人,明日起早,不到天亮时候出发。李敏这时找来了小李子,说:“你留在这里照顾春梅。等春梅身体好些,你再带她来追我们。务必把她安全带到北燕。”

小李子乍听见她这句话,十足愣了好一阵子。想她说这句话的口气,下的决定,都是那样的爽快,好像让他留下时是想都不用想的结果。

他心里不太舒服。

李敏突然看着他脸上,嘴角微扬,飞出一丝笑意:“瞧,本妃就知道本妃这一说,你一定想歪了。小李子,你也算是本妃见过的最聪明的人,能不明白本妃为何会做这个安排吗?”

小李子抬头:“奴才明白,奴才明白要不是王妃信任奴才,不会把春梅这样重要的人交给奴才来照顾。”

“你能干,本妃知道。你能明白本妃对你的信任,这更好。本妃会等着你回来的。”

另一边,王婆婆知道自己儿子回来了,到厨房里舀了碗热汤,送到儿子房里。

大山看见母亲进屋,立马站起来,走到门口搀扶老母亲。

“来,喝完它。”王婆婆说。

大山看到了母亲鼻子上戴着的那东西,知道这就是泰庄主说的能治好母亲眼疾的眼镜了,仔细地问:“母亲会不会觉得不舒服?”

“怎么会不舒服?看的可清楚了。我现在能清楚地看见你脸上的痣。”王婆婆的手指,准确地指到大山下巴的那颗痣。

论以往,别说是痣,连儿子的眼睛眉毛,王婆婆都别想看清楚。

大山扶母亲坐下来,握住母亲的手。

“你明天要带恩人上路了。你要好好对待恩人,知道吗?”王婆婆细心叮嘱着儿子,“林大夫是我们家最大的恩人。没有她,我一辈子都不可能看清楚你是长什么样子的。”

“娘——”大山低低地喊了一声,“你放心,你的儿子是知恩图报的人。”

王婆婆拍了拍儿子的手,儿子手上的皮肤好像铠甲一样硬朗,她心里一边为之骄傲,一边,自然是有些担心的。

“一路,你自己要小心。娘晚上给你做大烙饼,明早你们上路时带上。”

“娘,我从来有让娘担心过吗?”

“那倒是没有。自小,你跟着我长大,你爹不在,家里,该男人干的活,都是你一个人扛下来的。”王婆婆说着,伸手,像是在儿子的头发里面检出了一条白发丝,一愣,道,“等你回来以后,娘给你找个媳妇,你年纪都这么大了,再不找媳妇,再不成家立业,你爹要是回来看见,肯定会怨我的。”

“我爹不是已经——”大山埋下头,根本不想提这个话题的样子。

王婆婆叹气:“你别怨你爹。你爹当初是为了逃避皇上的征兵才跑的。如今要是真回来,被皇上的人发现了,逃避兵役被抓住的话,是要被砍头的。”

大山一句话都没有说。

“好了,你休息吧,明早你还得早点起来呢。”

话说,村里的两辆货车,在陈大爷和陈大章的带领下,出了山坳,到了最近的镇子住了下来。在落住的客栈里,陈大爷和陈大章向客栈里的小二打听买卖的消息。

那小二指到楼下大堂里济济一堂的场面,说:“看吧。都是昨日通关到关外的。这些人想明天才走,如果明天天气不好,他们也要走了。你们要问买卖的,今夜赶紧找上几个自己看上眼的,问问。大雪持续下去,燕门关关了的话,别想还有人到这里做买卖了。”

“因为怕蒙受损失吗?”陈大爷问。

路上要是路况不好,马车出现问题,不是一样货物要蒙受损失。等几天,看看天气怎么样再上路不是更好。肯定是出了什么意外了。

真如陈大爷想的,小二说起了他们:“所以说你们整天都窝在山坳里,消息不通,外面有什么事,传到你们村,都不知道何年何月。”

对此,陈大章不高兴地摸了下自己鼻梁:“谁说的?我们村,昨儿才有人进村呢。”

“什么人?”店小二不信。

“生意人。”

店小二一听更乐:“生意人?要是生意人都主动进你们村招生意了,你们用得着出来找买卖吗?”

陈大章气呼呼地一只手打在柜台上:“怎么?我们不可以出来逛逛吗?比较哪里的生意更好赚一些。”

“那也是,进你们村找你们做生意的,肯定要剔除来回路费。能不多扣你们点银子?”

陈大爷没有听儿子和店小二吵嘴,是那双老眼睛四处找着合适的客人时,突然发现到了贴在客栈里梁柱上的告示。

要说抓人的告示,官府经常有下发的,都贴到了客栈里,更是常有的事。一时,陈大爷没有怎么留意那告示有什么不同。

只听到旁边两个路过的商人,一路不停地议论争执:

“这么说,皇上要抓的人,是护国公府的王妃了?”

“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李老板据说当时站在前面,刚好目睹那个京师里来的钦差大臣,揪着个丫头,说是护国公府的。”

“啧啧。这护国公府是怎么回事?自己王妃能成了朝廷下令通缉的逃犯?”

“你不要听了我这话乱说出去。你没有看见今天张贴出来的告示吗?告示里说了,要抓的人,是个女贼,不是什么护国公府的王妃。”

“说的对。皇上如果真敢告示天下自己要抓护国公府的王妃,岂不是和护国公正面翻脸吗?对了,护国公知道这件事吗?”

“你不如问,护国公和护国公夫人都上哪里去了?”

“上回护国公班师回朝以后,据说都留在京师里了。其它动静,一时在下没有听闻过。只知道,京师里对这个护国公府的王妃,一直都有传言说王妃是个活神仙。”

“神仙?”

“是,听说把太医院的太医都不能治好的病,都给治好了。你说神不神?”

陈大爷嘴里咬的那支烟枪一下子差点儿堵进了自己喉咙里。

能治好其他大夫都别想治好的病的神仙?岂不是指王婆婆的眼疾?

王婆婆鼻子上架着的那个东西确实是很奇怪,谁都没有见过。

陈大爷伸手一把拉住前头说话的那个人,问:“公子,可否请教一件事?”

“什么事?”

“京师里,有一种据说是治疗眼疾的东西吗?”

“什么?!”

“这样形状的——”陈大爷在掌心里画着王婆婆鼻子上戴着的眼镜。

看他画眼镜的人,只当他老眼昏花了,老糊涂了,根本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甩开他的手,说:“老头子,你说话都不清不楚的,怎么能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劳什子。”

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坐在饭桌边上的大胡子和小山羊胡子,通过燕门关以后,是和大部分商人一样,找了个客栈歇脚。一路上,这两个人是耳听八方,只要有关护国公府夫人隶王妃的事情,都仔细地关注。

听到那两个商人讨论李敏的时候突然一个山里的老头插话进去问,这两个东胡人马上提起了十分的警惕。

两位京师里的公子爷是听不懂陈大爷说什么,可是,两个东胡人对陈大爷说的东西可感兴趣了,拦住了陈大爷问了起来。

“大爷您是在哪里见到这个东西的?”小山羊胡子问。

陈大爷其实不是很喜欢和东胡人打交道,谁不知道东胡人常进犯大明的边疆,烧杀抢夺,没有干过一件好事情。

“这样,你告诉我们在哪里见到这个东西的,我们给你银子。”小山羊胡子从怀里掏出了点碎银子来勾引陈大爷上钩。

陈大爷听到他们为了打听这个东西连银子都拿出来了,心里顿时犯了疑问,问:“你们问那么清楚,是想买东西吗?”

“你说这是好东西,不是吗?大爷,既然是好东西,我们当然是想买了回去送给我们可汗了。”

“屁!”陈大爷当即吐了一口痰。

有什么好东西,肯定是不送给他们东胡人。

陈大爷转身即走,对这点银子看不上眼。

小山羊胡子狠狠瞪了陈大爷背影:有银子的买卖都不做,傻子!

大胡子拉拉他袖子,为他想找陈大爷拿银子买消息的念头不理解,问:“你都打听到什么了?这个糟老头,能告诉我们什么?”

“你没有听他说吗?说是可以治疗眼疾的。这是我们听都没有听过的东西,但是可以治疗眼疾,肯定是护国公府里的那位神仙王妃发明的东西。只要打听他是从哪里来的,在哪里看见这个东西的,就可以知道大明王朝的皇帝想抓的隶王妃是在哪里了。”

大胡子听完他的话,回头再看梁柱上张贴的告示上标明的大数目赏金,两只眼全变成铜钱眼了。

陈大爷也警醒,说是走开,但是没有走远,躲在暗处听那两个东胡人说话,一听,刚好这两个东胡人和自己怀疑的东西一样。看来自己怀疑的是没有错的了。大山家里来的女子,很有可能是朝廷要抓的逃犯。

回头,陈大爷急急忙忙找到儿子,生意不做了。赶紧找到镇上的衙门报案。说是大山家里私藏逃犯。

刚好,郭子达的人一路找到了这个镇上,正在到处打听李敏的下落。接到报案,一方面立马派兵回去通报郭子达,一面是集结现有的兵力,在陈大爷带领下,直奔山坳里的小猎户村准备抓人。

听说消息的可信度达到百分之九十九,半夜里接到线报的郭子达,一个轱辘从美人怀抱里爬了起来,穿上铠甲,发出命令:“本将军要亲自率兵出征。”

【150】都不是什么善人

山坳里的小猎户村一下子火了。不断的有官兵涌入。村里的住户,全部站到了村里的路上。那些检查的官兵,把村里所有的村民家里翻了一大遍,结果一个可疑逃犯的人影都没有找到。

村民们惶惶不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陈大爷是率领第一批官兵进村的人,带人先直奔头号嫌疑犯大山家。去到那里却发现,大门门窗紧闭,破窗之后进去,照样是没有找到一个人。

村里其他人,一样都不知道大山与大山家的客人是什么时候走的,他们甚至连大山是什么时候回家有没有回家都不知道。

按理来说,王婆婆眼睛不好,儿子上山,王婆婆肯定在家留着看门,现在,是连王婆婆都不见人影。

有村民反映:“王婆她娘家有人,可能奔她娘家去了。或许昨儿大山回来了,他们母子俩,本就决定好这个冬天或许去王婆娘家过冬。跟泰庄主一块走的吧。”

“他们说的那个老太婆的娘家在哪?”带兵的军官拿陈大爷问。

陈大爷的下巴在寒风里抖动,结结巴巴:“不,不知道——”

“不知道?!”

“大人,王婆从来没有和村里人说过她娘家在哪。她每年都说要带她儿子回娘家,可是没有一次回去的。所以,大家都觉得她在撒谎,不可信,根本没有娘家。”陈大爷边喘边说,有点后悔带人进村了,眼看,这个赏金根本不好拿,抓都抓不到人,一旦抓不到人,这些官爷看起来会把他宰了出气。

由远及近扬起一片的雪尘,一支看来颇具规模的军队进入了村头。队伍中,那个骑着高头大马,身披红色战袍,威风凛凛的人,一看就知道是个有钱有势的大人物。

村民们听见那些官兵全跪了下来喊:“郭将军!”

郭子达抓紧缰绳勒住马腿,锋芒毕露的鹰眼俯瞰到前头带队的军官身上。

“回将军,是这个人报的案。”

陈大爷被推到了最前面,只要抬头看到郭子达的样子,老花眼看都没有看清楚呢,整个人都要晕倒了,啪嗒跪在地上,犹如一棵枝条左右摆动:“草,草民拜见将军,愿,愿为将军效劳。”

“你说你知道这里窝藏了朝廷通缉的重犯?”

“是,是,草民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