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太后是只吃斋。但是,万历爷说了,这次比赛不限食材。不用说只做素食。太后可能为此不高兴了。可是,能怎么办?皇帝高兴。

“太后,朕都能闻到菜香了,太后闻着觉得如何?”万历爷坐在太后对面,笑吟吟的眼珠子,闪烁着一股孩子般的兴奋。

太后淡淡地说:“哀家从不知道皇上原来对吃有如此浓厚的兴趣?”

万历爷像是没有在意太后这张冷脸,摸着胡子,是回想起什么往事来,述说着当年自己下江南时一路怎么吃过去的,享用各类民间美食的滋味。

太后听的兴致缺缺。

皇后在旁不言不语,只是陪笑。

他们身旁没有坐任何皇子,只是坐了皇太孙朱準。近来,太后十分喜欢準儿,经常让準儿到福禄宫来坐。

万历爷随口问了几句朱準有关读书的问题。

没想到这个皇太孙,一字一句,对答工整:“回皇爷爷,滕文公为世子,将之楚,过宋而见孟子。孟子道性善,言必称尧舜。为孟子滕文公章句所记载。”

“哦。”万历爷像是有了一丝兴趣,问,“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太子太傅给孙臣讲过,说是为君之子,更必须学会如何行善。善为治国之本。”

“善为治国之本?”

“是。”

万历爷的眼珠儿,在朱準那张答是,童稚十足的小脸蛋上停了停。从朱準的眼神里,万历爷似乎望见了些什么。那只抚摸胡子的手,悄然放了下来。

“张公公。”

“奴才在。”张太监立马走上前应话。

“今后,在朕想读读诗文时,在朕旁边安张椅子,让皇太孙陪朕习读。朕看这孩子背书背的挺溜达的。朕当年念书时都没有他这股执拗劲儿。很好,有皇太孙陪朕读书,才能重燃起朕对读书的热血。”万历爷一番雄心壮志的言辞,让太后和皇后同时侧目。

屋内的人,都有些傻眼。

这个该是意料之外的事吧。

万历爷这股对子孙迸发出来的热情,貌似很久没有过了。毕竟万历爷的儿子女儿都太多了。多到万历爷自己都数不过来。反而,孙子一辈之中,万历爷以往所知寥寥。

皇后听到这话自然欣喜若狂,但是,把喜悦的心境都按捺在心底里面了。

太后嘴角微含的笑容,谁也分不清究竟是不是笑。

朱準非常规矩地从椅子上下来,向万历爷磕头谢恩。

万历爷连道:“这孩子——”说着用手招呼朱準过来,把孙子用手抱了抱,搂了搂。

这幕场景,屋外的人都见到了。

皇子们,其实都一早到这儿观战了,只是都被安排在四周的走廊里安置的桌椅里。大家都猜到今日必定是有什么事儿要发生,所以必须到这里坐着。可是,谁能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太子朱铭自己都没有想到儿子能博得万历爷喜欢。毕竟,在太子心里,侧妃生的二儿子,还比较讨他欢心。朱準是太子妃生的,但是,并不是很讨他朱铭的喜欢。

兄弟十二,在旁恭喜他时,朱铭笑的一丝勉强,答:“只是会背几个字而已,年纪尚幼。”

“谁不知道太子殿下自小最会背书,所以,很得皇上喜欢。”听到太子这话以后,老十一又不安分了,随意脱口一句给太子添堵。

九爷拉十一爷又没能拉住。

朱济手指捉了一杯清酒,偶尔往皇上那屋子里望过去一眼,能看到朱準规矩坐在皇帝身边那个挺直的小腰板。说实话,十一说的这话真有几分是对的。朱準这个样子,很像太子爷小时候。太子爷小时候,是朱準这样,打架不行,背书,却是最行的。朱济嘴角似笑非笑扬了一截,把酒灌进了嘴里。

十二爷为太子不服气,对十一瞪着眼说:“你懂什么?”

说起来,这里头的皇子,大都和万历爷一样,和朱準几乎都没有接触过。别说他们,像太子,在自己宫里和自己儿子相处的时间也少,只知道大儿子少年老成,不如小儿子天真浪漫还能有几分孩子样博得他开怀大笑逗他喜欢。

太子对皇太孙流露的情绪,其他人都略有察觉。

朱璃就此垂下了眼眉。他由于太子的关系,却是和朱準接触的比较多,比较了解朱準。

“隶王妃会来吗?”十一爷突然发出这样一句话,貌似有些无厘头。

兄弟们,看着他,有些开始趁机取笑他了:“怎么,想念隶王妃?不怕隶王把你宰了?你这个小子胆子够大的,都敢惹隶王?”

十一爷红着脸,拿扇子盖住半边脸,露出风流的两只红艳的眼珠儿说:“你们胡说什么!本王又不是没有红颜知己。”

“你这话敢当着隶王妃说?”

十一恼羞成怒,憋着嘴,真不敢说。

李敏那个性子,真不是谁能得罪起的。只要看看现在护国公府里头谁和谁正闹僵着。或许有人押尤氏能赢得终局,可是,他十一坚决不信。

和李敏斗的人,没有不吃亏的。

皇子们说说笑笑,热闹的时候,有些放肆的言语飘到了皇帝那儿。

万历爷的手指转悠起了放在案几上的那个表面涂抹了几片青竹叶子的白瓷小茶盅。

皇后看了万历爷一眼,是想:莫非皇帝一样在惋惜李敏没有来?

太后沉吟了声,对身边站着侍奉的姑姑说:“给哀家传个话。”

“太后娘娘,要奴婢传什么话?”姑姑问。

“护国公府与皇家本是一家子。哀家想请他们过来,一同品尝哀家的长寿菜。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皇上以为如何?”

万历爷听见太后这样说,抬头答:“只要太后喜欢。朕没有意见。”

大有这是太后的寿宴,肯定由太后拍板的意思。

于是,公公带了太后的懿旨,迅速赶到护国公府请人了。

尤氏在护国公府里,为的担心自己妹妹容妃的情况,坐立不安。据她知道的,容妃这次挺拼的,平常,哪里可以见容妃这样拼着去博得太后喜欢。因为都知道皇后讨好太后,容妃如果去争着讨好太后,是会被人排斥的。

容妃这个位置不好当。尤氏知道,一直都清楚妹妹的苦处。

尤氏想帮妹妹,却不知道如何去帮。眼看,自己半点忙都是帮不上的。

皇宫里面传出来的话正正好,尤氏马上着手准备入宫,问起身边的人儿子儿媳妇在哪里,赶紧把人找回来。

李敏出门去了,今天药堂里有些事需要她处理。徐掌柜进了一批药材,有了上次甘草的事做教训以后,徐掌柜现在聪明了,有点什么疑问,马上先请示李敏。

买来的药材,放在了地上,给李敏查看。

李敏蹲下身,仔细看了几下,摇头:“这个不能用。”

果然,徐掌柜心头一沉。

“是不是便宜了?”李敏猜,肯定是贪便宜,才可能上当。

徐掌柜对她摇头:“不,是很多人在抢。我就想着,莫非真是有用,买了点回来。十车的药材,瞬间被人抢空。抢的人,不光是我,还有几大药局。”

这事儿有些严重了。

李敏坐在椅子里不说话。

徐掌柜注意她脸色,小声问:“二小姐,这个药有什么问题?是假药吗?”

“不是假药,但是,不能用是肯定的。”仔细点的李敏不好说。当务之急,她怎么说服那些大夫不用这个药。

徐掌柜透露一个消息:“据闻,运了两次入京,我拿到的是第二趟入京的货。”

“之前什么人拿了知道吗?”李敏问。

“不知道,没有听到风声。要不是这次大家抢的厉害,我都不会凑这个热闹,更不知道这个事了。”

李敏从徐掌柜这个话,马上联想到近来很多人在做的事。由于六宫争抢的这个长寿菜和贵妃位挂钩,不仅六宫的娘娘们意图各显神通,那些底下,在背后给各位娘娘撑腰的人,没有少忙活的。

像八爷,都给常嫔寻找了什么特别的食材。难保其他人不依样画葫芦。太后没有吃过的食材不好找,太后没见过的药材,反而好找了。

李敏眼睛里利光一闪,能感受到真正的风雨正迎面刮来。

尤氏的人,找到了徐氏药堂,告诉她皇宫里召见的圣旨。

“王爷呢?”李敏问。

“王爷去了码头。”

京师南门,连接的是靖州大运河的码头。冬季脚步逐近,运河到冬天的时候会结冰,结冰后船只都不能进京了。年底又是靠近年关,许多年货,提前从南部运送入京,在这个季节,正是码头和商人最忙碌的时候。

李敏知道,可能是听说她透露的信息以后,她老公联系南部的人,开始备货了。南部种蔗糖多。运糖,在冬天不容易化。都是最好的时候。

“让人去告诉王爷了没有?”

“去了。夫人让人骑着马到码头。”

李敏让人在药堂里给她打盘水,洗干净手,换上一身比较干净的衣服,没有时间回护国公府里,只能从这里到码头去和老公会合,前往皇宫。

尤氏自己从护国公府出发。

马车在门前备好,李敏走出来的时候,回头吩咐掌柜:“你先别走漏消息,你说了,人家不一定相信。”

徐掌柜明白她意思,以防有人趁乱,干脆把脏水往他们徐氏药堂上泼了栽赃。

马车向码头行驶,接近河水,寒气益发沉重,能让人真正感受到寒冬即将来临的气息。李敏掀开车窗,望见了码头。

河水在阳光下流淌着,河面上泊泊的粼光,好像有鱼儿在水面上飞跃。如此寒重的空气里,船夫喊号子的声音尤其响亮,像是一口气吹散了寒冬。拥挤的货船,带来了一波又一波海浪一般的热气。

运送货品的船工来回穿梭于码头,马车来来去去,热火朝天。

太过热闹和拥挤,李敏眺望不到里面,几乎找不到自己要找的人。她正想找个人进去里面找。人群里忽然传出一声“吆喝”:“让开!全部给让开。这是要进献给皇上的贡品!谁敢拦路,杀无赦!”

什么人?

李敏眉头微拧。兰燕跳下了马车,把手按在刀柄上戒备,防止人群发生混乱时朝李敏的马车拥挤,伤害到李敏。

人群是发生混乱了,散开成两边,一些奔跑的人,被人拥挤,手中拿着的东西都被挤落在地。一片嘈杂。

马车进退不得。

拿鞭子抽打路面驱逐人群的官爷,头戴武官的官帽,身后是一队抬箱子的人。李敏听到人群议论,说那是锦衣卫。

真是锦衣卫的人?或是东西厂的?反正,老百姓分不清。东西厂的人都是锦衣卫的人。这点李敏已经听人说过了。只是没有想到抬个贡品,锦衣卫都出马了。万历爷亲自要的东西是不是?

是什么东西从江南运过来的?

拉着马车的那匹马,不知道是被什么砸中闹起了惊慌,连带马车也上下震荡。李敏抓住车里的东西,才不至于从车里面被抛出去。眼看,围着马车都是人,前前后后全都是人,她这会儿跑出马车并不实际。

前面的人群被抽鞭子的官爷赶到了她这里来,撤退的人群,差点把李敏的马车挤到掀翻了。兰燕一个人根本防不住。

在这个时候,一条黑影突然快速掠过众人头顶,一只手抓住了锦衣卫举到半空的黑鞭子。

“何人?!”

紧随头目这句声音,其余负责护卫的锦衣卫全部围了上来。

兰燕喊了一声:“师傅!”

这是李敏第一次看见藏在他们王爷府里,据说于她老公都十分尊敬的游侠许飞云。

只见那竹布青衣的男子,长长的发丝,像是随风飘展开来的一副画,妖美极致。一只黑布棉鞋踩在马头上,犹如蜻蜓落在一片荷叶上那样轻巧,不可思议的轻盈,仿佛随风而去的一个人。

马儿被他踩着脑袋,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好像那人是没有半点重量的。

男子那一只手抓住了黑鞭,另一只手抓着的那把长剑负于身后,两只狭长如柳的眼睛,向底下的众人俯视着,接着,那一扫,即扫到了李敏的马车上。

触及眼神的刹那,李敏一愣。这男子好一双眼睛,那样的冰冷绝尘,清澈见空,好像任何感觉都不存在的一块冰,好像灵魂都不存在的一片天空。

许云飞却是在扫到她面孔时同是一愣。住在王爷府里这么多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传说中隶王妃的真面目。

不知如何形容的一名女子,美貌,或许不是天下最美的,但是,一身素雅的气质,好比幽谷中默默盛开的那朵兰花儿,让人忍不住窒息的冲动。

“师傅——”兰燕再喊了一声,实在是担心,越来越多的锦衣卫围了过来。

许云飞从李敏脸上收起了视线,对自己徒儿缓缓点头:“王爷来了。”

王爷来了。

她老公,骑着高头大马,是从码头最深处,犹如劈开千军万马的态势,从人群里面直线过来。

人群自动往两处让开,并不需要特别闪避。相比锦衣卫那个必须用鞭子开路,护国公的人气势不可挡。

望到朱隶的人,骑在马上的锦衣卫武官放下了鞭子,与其他人一块下马。

朱隶拉住了缰绳,调转马头,从马鞍上,锐利的一道视线直落到那群人头上。公孙良生在他身边说了句话。朱隶刻薄的嘴唇慢慢一勾,说:“武大人。”

武大然是十四所千户,正五品官员,对朱隶低下头,说:“末将参见王爷!恕末将眼拙,居然没有看见王爷在码头。”

“武大人没有看见本王没有关系,只要本王看见武大人就可以了。”

朱隶缓慢的一句话,让武大然红了脸。

“是给皇上送东西吗?”

“是的。还请王爷见谅,是末将办事疏忽。”

“快给皇上送过去吧。皇上怕是在宫里等急了。”

眼看朱隶并不怪罪的样子,武大然赶紧转身,重新上马要走。哪知道,朱隶突然一鞭子,直抽到了他要骑上去的那匹马上。

马儿受到惊吓,把武大然从马上直接摔了下来。狼狈地重重摔在了地上,武大然差点爬不起来。

四周的百姓看到,没有一声在心里不叫好的。刚才武大然抽鞭子时,根本不顾及旁人生死,无辜挨鞭子的人不少。

武大然在地上爬了几步后,终于摸到了自己头顶上落下来的官帽。都说护国公狠,抽人鞭子最狠,他这下记住了。

“来人,帮着把武大人扶上马去。这骑个马都能摔下来,怎么给皇上办差?”

“是,是,王爷——”武大然不敢说不是。

武大然下面的人把武大然扶上马,锦衣卫一行再也不敢虚张声势了,也没有拿鞭子开路了,匆匆忙忙,狼狈地像一群狗,从人群里面慌然逃路。

公孙良生看着这群为虎作伥的人,深长地叹口气。

朱隶下马,走到了马车前面。四周的人群早散开了,码头恢复了之前井然的秩序。

马车的车架被刚才那股骚乱,被人群挤到断了一截,李敏只好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朱隶见她小心撩着裙角,伸手扶住她一只手,问:“吓到了吗?”

“吓到是没有。”李敏口是心非。那会儿,还真怕被人踩扁了。这些古代人是不知道踩踏事件的可怕。人踩人,死的可冤枉了。

听出她心有余悸的声音,朱隶发出一声低笑:“怎么不叫我?”

他以为他是超人吗?她一喊他变成超人飞过来?

别说,他真有这个飞的本事。眼看,这个马车短时间是不能坐了。再找辆马车来一时不容易。他低声问句:“王妃陪本王同乘一匹马,可好?”

看着这个突发情况,也只好如此了。李敏含头时,他那只手忽然搂住她际,随之将其一带。李敏只觉双脚下面顿然一空,刚回过神来时,人已经坐在了马鞍上。

头往后一转时,刚好能贴到他胸前,鼻子对着他心窝处,能闻到他早上出来劳作之后一身的汗味儿。没来得及说他一句臭字,护国公府的人快马来报,说尤氏到神武门等着他们了。

事不宜迟,他左手搂住她,另一只手抓着的缰绳一抖,马儿放开马蹄向前跑去。

赶路时,他不忘闻下她身上沾上的药味儿,说:“早上去药堂了?”

正好有件事和他商量,李敏沉声道:“王爷,恐怕有批药材入宫了。”

“什么药?”

“这个药,由于产地不同,用了以后,恐怕容易把好药变坏药。最好是不要用。妾身正琢磨要不要和太医院里说一声。”

“鲁大人今天应该有参加太后娘娘的寿宴比赛。”

一句话,到时再说吧。

李敏抬头看他的脸色,他都不问这事儿会不会关系到容妃。这几日,他和公孙一直关在屋内都不知道在谋划些什么。感觉出来的是,他自从上回和容妃吵架过后,关系迅速冷了。

要说这个男人,真是一心一意的男人。对她好,真的好。

不知不觉中,李敏两只手抱在了他胸前。他结实有力的胸膛帮她挡着寒风。

朱隶胸口只觉得心神一荡,有些失神,当她柔软的手贴在他心窝口上时,感觉心头都快化了。

神武门门口,尤氏听见了马蹄声后,从马车上伸出了脑袋,结果,看见儿子带着儿媳妇骑着同一匹马过来。

方嬷嬷在尤氏身边,能感受到尤氏一瞬间的不悦。尤氏觉得,自己和儿媳妇在闹矛盾,儿子和儿媳妇好,是不对的。对她这个母亲是大大的不敬。

尤氏气呼呼地坐回马车里。

朱隶勒住马,下马后,扶着李敏小心从马鞍上下来,两人再一块向马车里的尤氏请安。

尤氏轻咳一声:“进去吧,皇上和太后在宫里怕是久等了。”

那口气,大有怀疑他们两个是故意拖延时间,在外面风花雪月耽误正事儿了。这两人不想想,容妃在里面正水深火热。

宫里准备了几顶轿子,抬他们三个到达太后的福禄宫。

福禄宫里,手快的嫔妃,已经把菜做好了,火热出炉,端到了太后、万历爷以及皇后面前品尝。

太后没有着急拿起筷子,眼神问向姑姑。

姑姑点头答:“靖王妃、王爷以及隶王妃都已经到了福禄宫。”

“让他们进来吧。都是哀家和皇上的亲人。”太后吩咐。

马上,有人带领着,带着护国公府一家进了抱厦。

太后道了免礼,直接给他们三个赐座。

三个人分别在椅子里坐下,太监按照太后吩咐的,给他们三人面前摆了张小八仙桌,可以和太后他们一块品尝菜品。

尤氏的心口砰砰跳,不知道哪样是自己妹妹容妃的得意之作。

李敏没有看菜,却是先扫了眼屋里坐着的那几个主子。

万历爷神情恬淡,貌似激动期已经过了,有些乏累斜靠在榻上,手指玩着一条佛珠。太后默不吭声吃着茶,对端上桌的菜品兴致缺缺。

眼看这比赛的气氛全僵了,没有什么气氛,当初出主意的那位主子,皇后孙氏肯定发急了,要是这事儿搞砸了的话,到时候,说不定会怪罪回她头上,说她尽出馊主意。

皇后望了望李敏,对太后轻声说:“太后娘娘,不是让隶王妃过来品菜吗?”

尤氏第一个大吃一惊:什么时候自己儿媳妇变成评委了?

【110】各显神通

院子里搭起的棚子底下,一排排的大锅冒着热腾腾的白烟。

不是所有嫔妃都必须亲力亲为为太后做饭,等级越高的嫔妃,底下助手一摞子,她只要坐在后面舒服的椅子上监工指导,前面,守着大锅的,大有人在帮她做饭。

嫔妃们都给太后的长寿菜里放了些什么食材佐料,不得而知了。虽然,太后、万历爷等皇亲国戚的安全需要保证,但是,这些来参加比赛的后宫女子,首要参选条件是入宫一年以上,不是一般刚入宫的秀女可以参与的。再有,比赛选手都恨不得能讨好太后和皇帝,怎么可能在如此重要的长寿菜里下毒?要下毒的话,平常找时间下手都可以了,何必挑到这个众目睽睽的时机更不好行事。

负责安全的试毒官,是有幸第一个能品尝太后长寿菜的人。

毫无意外,当第一盘做好的长寿菜火热出炉端进太后他们做的抱厦里时,院子里几乎所有的参赛选手都把目光投了过去。

“是曾美人。”

“八品而已,把菜做的这么快,是想抢着博得太后的欢心吗?”

“她做的什么东西?”

“好像是面。”

“面?庄妃娘娘准备好的长寿面一直都不敢下锅,只怕做第一个出头鸟,她倒好,不怕死的,真真是蠢人不怕死。”

没人看好这第一盘菜出锅。不要说参赛选手,在旁做观察员的一排皇子大臣们,都一样不见好。

目光悠然地扫过那端着碗面进了抱厦的宫女,十一爷回头,与九爷再次调笑起来。九爷说他心满意成,隶王妃被他念叨念叨了以后,真的来了。

在太监宣报护国公府一家入宫以后,观望的人们心里都冒出了看好戏的念头。但是,太后请李敏一家来干嘛。底下人也是一片争执。

“太后说了,一个人享用寂寞,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太后的懿旨传到外面,九爷借口重复了一遍。

朱琪冷哼了哼,对太后这话完全不买账。不说他不买账,想必这儿坐着的王公大臣,没有一个认为是这样的。

太后哪里是一个人享用,先是把万历爷和皇后在一个屋子里的都当空气了,再把外面他们这些陪坐着的儿孙与大臣都当成了空气。

没办法,太后只认,护国公府过来陪着太后吃,才叫做人,不是空气。

一群人听了太后这道懿旨,脸上都只能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要说各人心底里琢磨的,肯定是不一样的了。

朱琪那目光横扫过四周各位兄弟。年纪小的不说,能饿着肚子在这里坚持等着吃上后宫娘娘们做的,还不知道好不好吃的一口长寿菜已经很不容易了。要知道,他们年纪小,这会儿吃长寿菜真的太小了,未雨绸缪也不是这个年纪。况且,这个长寿菜,不用他们想,都可以猜到全是素的,没有一块肉。

对于这些每日需要长身体的孩童来说,陪老人家吃素是多么可怕的事,不言而喻。太后每次在宫里招待自己的儿孙,都不敢叫人陪她吃素呢,都是让御膳房给孩儿们另外准备肉菜。

这下好了,一个比赛,全员陪太后娘娘吃素。太后娘娘这心里头肯定也是有些不安和愧疚了,难怪今儿太后来了以后,他们压根都没有看到太后像以往主持宴席那样表露出高兴的笑容,反倒是一脸哀愁不悦的样子。

年长些的皇子,想法多了,难免复杂。朱琪那一眼扫到太子爷,按理说皇后娘娘都不用参与比赛,太子爷应该算是最风轻云淡,可以坐岸上旁观的人。可是,瞧朱铭那个表情,一样说不上轻松。

东宫的日子,貌似不太好过。之前几次针对东宫的险情,太子爷都平安无事地和东宫渡过了。但是,总在东宫头上失火,大家难免猜测朝廷风向的心思多了。

九爷发现他一张脑袋不停东张西望,伸手拿着那个扇子头,打到了他头顶,说:“你张望什么?隶王妃都不坐这儿,小心隶王戳穿了你眼珠子。”

朱琪不忿气:“你知道我找谁?我找理儿。”

在旁听到他这句声音的几个年长的皇子们,齐齐一愣。好像都才意识到,貌似朱理没有来。因为朱理来了的话,理应位子不安排在抱厦里,是要和他们挨一块坐的,一直向来都是如此。

“有事吧。”九爷随口胡乱接着。

清瘦的七爷轻咳一声,好像,话也只能这样说。难道能说现在护国公府警惕了,留着个人不入宫以防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