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公府的迎亲队伍从护国公府出发,代兄娶亲的朱理,身披新郎的大红喜服,胸前戴红花球,骑着高头骏马,率领长达十丈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向尚书府出发。
那边一出发,这边的舞狮队伍先开始了表演。所以,热闹从李敏在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听的一清二楚了。
迎亲队从护国公府行到尚书府这里,需要约一个时辰左右,因为沿途护国公府还要给沿途百姓发红包。
“这护国公府的银子真多。”
王氏听着谁不知道在她背后嚼了下舌根,语气里全都是羡慕。知道这两天她被老太太拘束在院子里,趁这个时候,一些府里的下人已经蠢蠢欲动,赶着向李敏示好了。
在这个时代,一样是谁有钱谁最大。
王氏火归火,但如今也学会了沉住气,不能再乱了自己阵脚了。
长辈们此刻在大堂里落座。李敏被出嫁娘扶着走出来。
拿着茶盅,从凌晨起辛苦了一早上招待客人的李大同,抬头看到身着喜服的李敏时,眼睛里一愣,手中的茶盅差点是摔了地上。
王氏为此狠狠地瞪了瞪他。可想而知,李敏身穿嫁衣的样子,颇有几分当年徐氏嫁进李家时身穿嫁衣的样子。
老太太眯起的眼睛成一弧新月儿,嘴角噙着微笑含头:“好,好,好。”
连道三个好,是因为,李敏今天盛装出来以后,出乎大家意料的美。
王氏和李莹是都怔了下,心头抱了几分疑惑。因为她们都看出来,李敏没有穿王氏本来给李莹准备的那身嫁衣。要是李敏真穿了也好,之后她们可以对其他人说姐姐抢了妹妹的嫁衣。但是李敏没有。
反正,左右这两个人心里都不舒坦了。尤其是王氏看出李敏穿的衣服,虽然不是她给李莹挑的布料,还是她不要的那匹布。但是,老太太和李大同却连说好看。
奇怪了,这些人眼睛瞎了吗?
明明红的不像红,像绿。老太太和李大同,莫非只是在说宫里送出来的霞帔和凤冠?
结果老太太说:“皇宫里送的,自然是恩赐。但是,论细致,还是不如自己量身订做的。”
宫里因为指婚的日子太近了,之前都没有能准备,所以,送过来的霞帔稍显大了些,用的绸缎那就不用说的了,万历爷和太后皇后都能赏赐李敏那么多金贵的贺礼,难道会在一件衣衫上偷工减料?可以看出,这件霞帔可能是因为情况有变换过一次的,师傅着急赶工,所以不能到尚书府里给李敏量身。
凤冠的话,是一样的道理。
王氏只能是闷着吃茶。现在,只等新郎官来了,看接下来怎么收场。
新郎是死了的人了,这个代兄来迎亲的小王爷,不知道能不能好好地在公众面前做完所有的礼节。
没过片刻,大门口来人大声报:新郎官到!
骑在高头骏马上的英姿少年,沿路已经受到全城百姓一路的追捧。朱理遗传了历代护国公英俊的相貌,在颜如桃花的俊颜之中,又夹带有军营里男子的英雄气概,刚柔并济,集完美于一身,怎能不让人惊艳。自古英雄出少年,讲的正是眼前这个英姿勃发的少年郎。
敲锣打鼓声中,在百姓们的围观下,朱理在大门前下了马。下马的时候,他突然对跟在自己身后的侍卫小声叮嘱了一句:“给我把好门。”
“是,二王爷。”
两名护国公府的带刀侍卫,立马向门神一样伫立在了大门两侧,不准任何人再进来。围观的人只能是在门口踮着脚跟,想伸长脖子探看尚书府里的情况,什么都看不见。
朱理一直走,穿过了前院,抵达了大堂。
尚书府的管家急急上前迎接:“王爷。”
“都在吗?”
“在,在。我们家老爷和老太太一直都在这里等着了。”
朱理的视线,只是淡漠地在尚书府前面大堂里坐的几个人影扫了一眼,能看见李大同、李老太太、和王氏李莹,看到王氏李莹的时候,他冰薄的唇角微微勾起了个弧度。
为了这一天,他忍了很久了。
管家没有注意到他腰间插了支玉鞭,不,只以为他这只玉鞭是骑马来迎接新娘子时驾驭马时用的。
朱理大步走进了大堂。
李敏站在入门口的侧边,只感觉到一阵风从她目前刮过。隔着红盖头,因为之前在光禄寺卿家门前,已经是见过这个小王爷,所以对其已经不是很好奇。但是,奇怪的是,她能感受到朱理走过来时带的一股戾气。
护国公府的男子,似乎天生有一股戾气,只是平常都掩盖在那双优雅高贵的眸子底下。纵使如此,也绝对无法让人小看。
坐在上座的李大同和老太太,都已经挺直了腰板,脸上的庄重像是小学生似的。
朱理进来后,在堂中,拂袖,向女方家长长辈单膝下跪行了礼节。
李大同和老太太等人都是一惊,因可能都是第一次见这个护国公府来的小王爷,本以为其年纪尚幼,进行这些重大的仪式肯定有些不知所措。未想,朱理是仪表堂堂,举止大雅,完美地进行这些庄重的仪式。
朱理起身的时候,李大和老太太方才回过了神,连忙都从座上下来,带着众人冲朱理礼拜。
只等朱理让他们起身之后,李大同想着,接下来是不是该带朱理去喝杯新郎酒了。不知道护国公府给不给尚书府这个面子。按照惯例,女方家里是摆了喜筵的,如果新郎愿意留下陪他们吃点饭,那绝对是无上的给面子了。
李大同如此喜滋滋地抱了幻想,都是因为朱理进来的时候像是面带微笑,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对他们长辈行了大礼,不就表示亲近了。
一群人在大堂里跪着,跪的时间逐渐有点长,充满幻想的人,开始也觉得哪儿不对劲了。
老太太开始给儿子使眼色。
李大同心里开始莫名的慌张,不知道刚才他们做的,哪儿得罪了朱理了,朱理进来时脸上不是很高兴吗。
王氏和李莹更是不知所云。她们今天算是最安分的,什么坏事都没有做。照理,有什么账要算到她们头上的话,应该没有什么账的。
结果,人家真的把账算到她们头上了。
李莹只觉得从左边忽然一阵厉风刮来,她身体都未及反应,根本是没法反应时,那道风像刀子一样狠狠地扫在了她花容月貌的脸上。她整个人顿时横飞了出去,像个沙包一样,成一条弧线摔落到了院子里。
堂里所有人震惊,刚才,他们都只听到一声巨大的啪响,以为是朱理带了鞭炮到他们这儿放,是差点儿把他们的耳朵震聋了。
李莹半边耳朵是聋了。那鞭子,抽到她半边脸都花了,耳朵里鼻孔里嘴巴里,一股股地淌出鲜红的血液。
“莹儿!”王氏尖叫一声,终于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时,站起身,面对朱理手里拿的那条玉鞭。
那真是一条尊贵的玉鞭,恐怕还是皇帝亲赐的,美到了极致,可是打起人来,也是十分厉害的,能抽到人马上肉翻见骨头的。
“王,王爷——”王氏抖动的嘴唇,不知是由于愤怒还是害怕。
李大同和老太太早都吓软了腿,坐在地上不敢动。
这一刻,他们倒是都不敢说朱理一句不是。
朱理谁都不打,直抽了李莹鞭子,不用想都知道,朱理是为什么事抽李莹的。应说这都是李莹自己做出来的孽。
冷眼扫过尚书府里这群欺善怕恶的软虾,朱理鼻孔里哼出一声:“今日这一鞭,只是开始,你们记住了。”
护国公府岂能容忍人侮辱!
敢甩他哥,这个女人一辈子完了!
李莹在地上,动都不能动了。王氏嚎哭着扑了上去,叫喊:“王爷你怎么可以这样做?今日是她姐姐的大喜日子,要嫁去王爷的护国公府的。”
“护国公府向来是黑白分明,对是对,错是错,对待错的人,何必留情。对待对的人,自会以最高的礼仪善待。”冷冰地对王氏甩出这话后,朱理两手抱拱,对侧边站着的李敏恭敬地说,“朱理代兄来迎接大嫂了,请大嫂随朱理回护国公府。府里都准备好了迎接大嫂归府。”
几句后,言正地告诉了尚书府众人,今日起,李敏是尚书府的人了,谁都别想再欺负得。
李敏在红盖头下都不禁失笑。这个小叔,果然从第一眼,都合她李敏的眼。
果断,豪爽,如果护国公府都是这样的人儿,她李敏完全可以放心了。
身着嫁衣的新娘子,冲朱理深深福了一福:“有劳小叔带路了。”
朱理一听,眉开眼笑。马上走在前面领路。
尚书府里的一群人只能傻傻地看着他们两个人从尚书府里扬长而去。快走到门口时,朱理貌似想起了什么,回头问李敏:“大嫂有没有东西落在这个家的?我一并帮你带走。”
这时李敏给了老太太一个面子:“嫁妆的清单,都交给护国公府了。东西都只有这些了。”
“这么少?”朱理挑了挑英俊的两条眉宇,眼里几分冷冽对着尚书府的人。
李大同跪在地上诚惶诚恐:“府里,最好的庄子和地,都由二姑娘带去护国公府了。还望王爷体谅,尚书府怎能比得上护国公府。”
听到对方这样说,朱理只是一半满意,像是漫不经心随口对李敏一说:“大嫂,不急。倘若之后你觉得还有什么东西落在这儿的,我到时候帮你讨回来就是了。”
这话,真是给那群本想着可以松口气了的人头上当头一棒,一群人想吐血了。
李敏唇角微弯:“敏儿先谢过小叔了。等敏儿日后想起,必定会让小叔代劳的。”
朱理优雅地回答道:“大嫂客气了。都是一家人了,哪里说得上代劳二字。只等我兄长回来之后,我兄长性情比起我而言,是更不能容下一粒沙子的。”
说得,好像朱隶没有死,真的是活着那样。
李敏眼皮一跳。
王氏、李大同等,都是面上掠过一丝惊慌。
背后,传出王氏那哀嚎声不断,眼见李莹被那一鞭抽到真的是晕死过去了。这个李莹是活该,这一鞭子,可能半边脸都花了。致命的是,这个冤屈却是没处发的。因为皇宫里谁都知道她那点破事儿了。就是万历爷,都不敢为她做主,公理明明都不在她这边。
朱理年纪不过十三,刚才甩李莹的那一鞭子,出手快速很辣,绝对不是一日而成的功夫。李敏可以猜测这个小叔是从小练就了铁砂拳。
走到了大门口,迎面一股风吹起了红盖头,边缘如波浪滚动,李敏只听哗一声响,四周没有听见百姓喧哗,却是听见旗帜飘动布浪翻腾的响声,一波波的,犹如排山海浪一般。
都说这护国公府如何了得,掌握朝廷重兵,是军营里面精英中的精英。李敏斗胆借着这股烈风的劲儿,趁红盖头被风吹起的瞬间,向外望了一眼。
只见,那一面面金边黑面的旗帜,延绵到了天边,像是望不到尽头。风刮起这些旗帜,声音比起敲锣打鼓更震动人心。那些旗帜整齐如一,翻滚起来,是一排排的海浪,前仆后继,让人能很快联想起沙场上的残酷与戾气。
围观的人早已都不敢作声了。只被这片旗海的阵势都能给吓的半死。
纵观天下,大概也只有帝王家,能有这般的气势。
李敏内心里是动了下。自己嫁的这个夫家,百闻不如一见,确实很了得,了不起。
“大嫂,如何,还满意吗?”朱理在她身边小声问,他刚才发现她偷看了。
练武之人这眼力当然不比凡人。李敏知道偷看其实不合礼仪,但是小叔既然没有怪罪还有邀功的心思,于是点了点红盖头:“是让护国公夫人和小叔都辛苦了。”
朱理笑了下,笑声一如夏天的风,干净利落:“我母亲也是很好的人,大嫂不需过于拘束的。”
李敏却是在听见他笑声时,忽然是想起了某个人的样子,略似一怔。
小叔的笑声,是与谁有些像。
伴娘扶她跨过喜轿的轿栏,李敏坐进了轿子里。
随之,起轿,敲锣打鼓,迎亲队伍返回护国公府。回去的路程比较快,沿路是通畅无阻,直接到了护国公府门前。
李敏下了轿子,跨过门前的火盆,在一路的恭贺声中进到了护国公府大堂里。看来,护国公府里的热闹,也不比尚书府少半分。
本来她的夫君是个死人,夫家该一面高兴一面流泪的。但是,一切都不像她想的那样,护国公府是张灯结彩,喜庆的气氛中不见有一点哀思的痕迹。来庆贺的人也是许多。只是来恭贺的嘉宾,不像来尚书府的那些假惺惺的。
都知道护国公府的性情,没有一点真心来恭贺的宾客,是不敢来自讨没趣的。尤氏有令,只款待那些护国公府的老朋友。
皇室里派来了代表观礼。这个人,不是其他人,正好是八皇子朱济。
朱济立在大堂里,伫立在尤氏的左手边。
李敏走进大堂拜天地时,听着周边的人开始议论她的容貌了。
“说是这个新娘子以前在自己娘家的时候,是一直生病的。现在看她步子,倒也不像有病的人。”
“是那些人造谣的吧?”
“什么人无聊到造这种谣言惑众。”
什么人?还能是什么人?
尤氏含眸微笑,看着新娘子走到了自己面前,跟随那几声“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的声音,在她面前落拜。
虽然这个婚礼是迟了一些,但是,儿子算是成家立业了。
尤氏眸里淡淡地掠过一抹光,手指摸着手腕那个银镯子,这些事她都帮儿子办妥了,只等儿子回来。
李敏拜完抬头时,从红盖头底下望了眼婆婆。
尤氏坐在位子上,像是看她,又像是没有看她。两次见面,李敏觉得这个婆婆并不如外界和朱理口里说的那样简单。
能操持护国公府的主母,怎能是简单的人。
“送新娘子回新房吧。”尤氏淡淡道。
几个已经候命在旁的婆子丫鬟立马应一声:“是,夫人。”一拥而上,便将李敏围在了中间,送去新房。
李敏看她们这个架势,就知道人家是怕她跑了。其实她跑不跑,她肯定不跑的,不过只怕说了人家不相信。不过,只见到了新房以后,可能人家怕她跑的缘故,不让任何人过来闹房。这下子好了,她清净了。
立马取了红盖头,看见了屋里中间桌子上摆着的酒和菜。
肚子饿的是早要晕了。李敏不管三七二十一,搬张凳子坐到桌边,拿起筷子夹了菜填一下肚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口渴时见桌上没有备茶水,就此先喝了口酒的缘故,不会儿,头有些晕晕沉沉的,转回身躺到了床上,抓了那绣着鸳鸯的喜被往身上一盖。
新娘子,少有她洞房这一天晚上睡的这么宽敞的,一个人睡大床,确实舒服。
护国公府招待宾客们的宴席,从中午摆到了夜晚。等宾客们散去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子时了。
朱理送母亲回房间的时候,尤氏叮嘱他说:“你也喝了不少酒,回你自己房间去睡前,让两个人,到你大哥新房的门口守着。”
听见母亲这话,朱理早就想说了:“娘,大嫂不是会逃跑的人。”
尤氏轻叹一声:“防人之心不可有。”
朱理只得随便叫了两个人去一趟,算是敷衍了尤氏。
尤氏进了屋后,让人打了盆水洗脚。
那个守在李敏门口的婆子走进来,禀道:“刚才奴婢轻轻推开门,往里面看了一眼。少夫人是吃过喜菜,可能是喝了喜酒,在床上睡了。”
尤氏愣了下:莫非真的都是自己多想了。
夜深,护国公府陷入梦乡的时候,一个人影落在了新房门口。门口那两个守卫,不知何时已经不翼而飞。人影轻轻推开了新人的两扇房门。
咿呀一声,李敏在床上像是翻了个身。
【66】婚后第一日
高墙上贴着大红的喜字,两支蜡烛像门神一样立在喜字面前,是要烧一夜的趋势。
朱隶走到面屋内的大理石圆桌前,见着盘里的菜,几乎被人一扫而空。两杯斟满的交杯酒,一个酒杯空着,一个酒杯满着。
她不太会喝酒,这个酒的烈度又特别高,她一喝就倒了。不过,事实上是她喝了交杯酒,吃了桌上每一样喜菜。朱隶看到盘子里一盘寓意多生多子多菜几乎被她都吃完时,突然感到有些哭笑不得。
拉了把凳子坐下来,拿起桌上另备的一双筷子,他夹起盘子里她吃剩下的喜菜,一样样地吃干净。把她那杯留下来的交杯酒端在了手里,这时,床上她翻了个身,像是面对他。
朱隶愣了下。
她睡觉其实蛮不安分的,翻来翻去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身体发热的缘故。
翻过了身,她那双如月儿一样的眼睛,打开成条缝隙,像是酒醉的仙子一样,朦朦胧胧地望着他样子。
那一刻,他被她望到有些局促,抬起的手想抹一下脸上的胡子,感觉胡子底下的脸皮都一丝发烫。
是心虚。
他知道她没有睡醒,可就是心虚。
要是等到她哪天知道他是谁之后,不知道会怎么想他。
“我一定做梦了。”她躺在床上嘴唇里像是喃喃自语地说了一句以后,掀开了半边被子,又翻过回身去睡。
做梦?
她做什么梦了?
朱隶摸了摸自己下巴的那把大胡子,倘若她真的做梦难道是梦到大叔。
手里的交杯酒凑近到唇口,他仰起头,一饮而尽。
火辣辣的触觉在舌头尖上漫开,朱隶都被惊了下。这个酒,比他想象中烈度更高一些。尤氏准备这么高浓度的酒,恐怕真是怕新娘子跑了。
喝了高浓度的酒,身体马上热火了,像火炉似的。在衣襟上扯了扯,朱隶一只手撑在额角边上,注视着躺在喜床上的新娘。
喜被在她身上滑落了半截,掉落到了地上,露出她身上没有完全脱下的嫁衣。美丽的绣纹在嫁衣上勾勒她的身体曲线,光滑的绸缎衬着她嫩滑细致的皮肤,在明亮的大红烛光照耀下,像是一只歇息的凤凰。
他深知她的美丽不是只是容貌上的,她身体内部蕴藏的才华,才是万丈光华,让人不能直视。
阴差阳错之下,他被人抛弃,她也被人抛弃。他朱隶捡到了她这个宝。
他是幸运的,真的很幸运。与此同时,在皇宫里的某个人,今夜必定是睡不着觉了。
夜深人静。
护国公府的宾客们尽兴而归。一个个,三三两两,戴着脸上的笑容,沾着护国公府的喜气,走出护国公府的大门时,余兴未尽,议论着护国公府今晚刚迎进门的新娘子。
众人虽然在大堂之下没有见到新娘子的真面目,但是,有关这个新娘子的传闻,各人都是听的多了。
“据说是夺得了百花宴的花魁。皇后娘娘娘家,光禄寺卿大人家里举办的百花宴,每年云集的才女美女从来不少,能取得花魁实在很不容易。”
这个不容易的含义里包含着多了。因为,大家多少都知道,历年夺得花魁的那些女子,少不了底下行贿卢氏。但是,谁都知道李敏在尚书府家里是不受宠的,能不行贿卢氏获得花魁,说明是名至实归压倒众人的实力。
“她写的一手好字,听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远胜她的父亲李大人以及宫中的华才人,周大学士近日来在宫里宫外对她的字津津乐道。”
能被学富五车的大学士认同,更佐证了人家的实力没有一点浮夸。
“容貌据闻也是十分清秀,并不比她两个姐妹差,毕竟都是尚书府里的。——对不对,八爷?”
这群人里头,也就八皇子朱济到过光禄寺卿家参加了百花宴,应该说是亲眼见过了李敏的真面目。
朱济性格温和随意,官员百姓,都愿意与他靠近,他也从不拒绝人家靠近他。所以,在他身边的人,都是开口阔谈,从不忌讳。但是,又都十分地敬重他。
八爷的人气极高,不是虚张声势的。
只见在大门口,几排人墙,围在了朱济四周,都在竖起耳朵听朱济发话。要知道,这些人里头,大多数都是今晚被护国公府邀请来的宾客,应都是护国公府的老朋友。
朱济冲众人笑笑,笑容还是那般随和,没有一点主子的架势,说:“本人是在孙大人家里见过敏姑娘一面,只觉得,敏姑娘是比尚书府的另外几位姑娘的眼睛都要漂亮一些。”
众人哇一声,是想,连八皇子都给出这么高的评价,这个尚书府的二姑娘还真是之前被李大同藏着掖着当宝贝不拿出来给人看的。
“哎呀,这李大人,真人不露相。最好的女儿自己都一直藏着掖着了。难怪之前一直对外宣传自己家二姑娘是个病痨鬼,原来是舍不得把这么好的女儿给人了。”
“这事儿皇上知道不?”
适龄的女子都是必须先被皇上挑过刷了,才可以让其他男人挑的。
“我看这事儿,皇上八成不知。”
“李大人完了。要是皇上怪罪下来的话——”
“可这桩婚事,是皇上自己指的。三皇子不要的。据闻之前,这位二姑娘是给三皇子的。三皇子自己也不知道出了什么毛病,不要二姑娘偏要三小姐。听说,那位三小姐现在是一直病在家,反而比较像是尚书府里的病痨鬼了。”
朱济举起湘妃扇子的扇头,轻轻捂在了唇角边。他身边的侍卫都难得看见他心情这般的好。
似乎自从遇到尚书府的二姑娘以后,朱济的心情一直都很快乐。怪不得十一爷惋惜李敏怎么不是指给了朱隶就是指给了朱璃,这两个人可都是有阎罗王之称的人,倘若指给他们懂得怜香惜玉的八爷该多好。
“八爷,臣等先告退了。”
朱济展开了画着流水青山的水墨扇面,摇了摇,微笑地含头:“行,你们都走吧,我等我十一弟的马车过来。”
“八爷的马车呢?”
“我的马车刚好被人借走了。没事儿,十一爷很快会来接我。”
那群人,听他这样一说,三三两两,坐上自己家里的马车轿子,离开了护国公府。
护国公府大门前的道路,逐渐安静了下来,随之最后一个宾客走出大门之后,护国公府大门紧锁。门前门后,高墙里面的院子,红色的灯笼,大红的蜡烛,都照着大喜的字,要烧到天亮。
今日是她的大喜日子,一个人度过的大喜日子。
朱济眯着那双浅墨的眸子,像是遥望天穹中的那轮明月,又像是越过高墙望到里头的红蜡烛。
马车的辘辘声,接近到了他身旁。十一爷朱琪,掀开车帘看见只有他一个人,喊了声:“八哥!”
朱济转过头,微眯下眼,走到马车旁边,踩着矮凳上了车。
朱琪帮他拿手顶着那个车幔,等他进了马车里头,随他身后,问:“你怎么一个人呢,八哥?”
“一个人安安静静也好。”朱济坐上了马车里的卧榻,像是闭目养神一样闭了下眼睛说。
朱琪摸摸自己的鼻子,唠叨他:“皇上这个差事不好办,没有一个兄弟愿意,太子都不愿意,只有八哥你一个人承担。太子难道不知道八哥对敏姑娘的心思,只知道疼惜三哥。三哥他若是后悔了,那也是他活该。”
“三哥后悔了?”朱济睁开双眸,眸子里像是似有似无掠过一束光。
“我也不知道。但是,据说,今儿护国公府迎亲的时候,朱理抽了李莹一鞭子。这位三小姐倒在护国公府现在都起不来。三哥至今在自己王府中,也没有见他马上心疼着急地去尚书府看望三小姐。你说他这是怎么了?之前,还冒着抗旨的生命危险到尚书府表心志,抢人家的老婆。结果,抢到手马上不疼惜了?”朱琪像是不理解朱璃,却又是边说边笑,最终喜不自禁。
他和朱佑不一样,向来反感朱璃。只觉得朱璃才真是言行不一的那种人。
朱济手里的扇子头,敲了下朱琪笑嘻嘻的脑袋头顶:“你这话,底下和我说说就可以了,千万不要到其他人面前说。谁听见谁都要说你的。”
“八哥,你这点放心。我也只是在八哥面前说说,其他人我都信不得。”朱琪笑道。
朱济想了下,道:“让马车转个方向,到普济局找云掌柜拿瓶伤科药。我知道普济局有个药,对于治疗鞭伤有独特的疗效。”
“八哥。”朱琪立马按住他的手,“你不用在这个时候给三哥卖人情。他那人你不是不知道,一直对你长小心眼的,不会领你这个情的。至于三小姐,更不需要操心。不是说她舅舅在宫里当御医吗?难道能一点法子都没有?朱理敢抽她这一鞭子,一是知道尚书府自己理亏绝对不敢告到皇上那儿去,二是尚书府自己有大夫,不怕。”
要说朱理这人粗归粗,却是粗中有戏。说起来,护国公府的人都是如此。看起来,一个个都像只是会动刀动枪的老粗,不懂文房笔墨,但是,偏偏,到现在朝廷和皇上都咬不下护国公府这块铁板。
现在,她嫁到这样一个地方去,是好是坏。
朱济心里突然稍稍有了一丝忐忑。
尚书府里,本来是闺女出嫁的大喜日子。可是比起喜庆洋洋的护国公府,早上那股兴奋劲儿好像已经全过了。从李莹被朱理抽了那一鞭子开始,尚书府里每个人,无不都是人心惶惶。
王氏一直坐在女儿的床边啜眼泪,她担心的是,李莹的半边脸就此要毁了。
老太太坐在大堂里闭着双眼,手里捻的佛珠一颗颗看在指间数着,偶尔数错了一个,连忙从头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