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沅点点头,“谢谢您抬爱。”
得,态度很明显了。
谷满仓都不晓得说什么了,拿眼去看蒋正渊。
正在这时,服务员将两大碗炸酱面端过来,放在了两人面前。
“既然这样,那我们先走吧。”
陆川三人已经吃完了饭,见状,他便说了一句。
话落,率先站起身,抬步往外走。
江沅也跟着他出去,站到谷满仓旁边的时候,还露出个柔和的笑,稍带歉意:“两位老师慢用。”
人到中年,这一刻,生生不知道拿什么表情对待这姑娘。
不过,江沅也没想要他们什么回应,哪怕她在考编导,也不觉得自己未来会和这种行业大佬有什么交集。人家是站在行业顶层的人,主动伸出橄榄枝还被拒,想必,心情也不会愉悦。
默默想着,江沅到了店外。
江钟毓随后出来,开口问道:“现在就回去吗?”
“我想回去。”
江沅看了眼陆川,说,“后天考试,我想再看一下书,考完这个学校,我们有时间再出去转转吧。”
陆川能说什么?
抬手揉揉她头发,笑道:“行吧,听你的。”
话落,三个人去路边拦出租了。
面馆内。
隔着一面窗,两个男人收回了目光。
谷满仓先叹了一声:“这姑娘,倒是和刚才那个,完全不一样。”
那一个企图心太重,这一个却毫无企图心,相比较而言,他对那一个还有点欣赏,对这一个,就有点无奈了。长时间处在这个圈子里,看过太多千方百计往上爬的人,也习惯了。
可他晓得,蒋正渊对前一个没什么好感,对这一个,肯定欣赏的紧。
他喜欢纯粹的人……
直到今天,他还记得从别人那儿听来的几句话。
当初,他在剧组见到了蒋正渊。这人年轻气盛,自己投资自己导演,搭起了摊子要拍电影。随身跟着几个家里带出来的助手,忙前忙后,一脸恭敬地喊他“三爷。”云京这地方,爷爷太多了。他一穷二白,不敢惹,也不敢靠近,一部影片结束后,却有了跟人二次合作的机会。
惶恐呀,喝多以后跟副导演唠了许多。
后来有一次,那个副导演说,蒋正渊评价他:“人挺简单,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看着省心。”
就是这句话,让当时的他倍觉侮辱,真是搞笑,老子是编剧,不是奴才,他将他继续留在他的编剧团队里,是因为他简单?而不是因为他有才?
拼着一口气,他就发愤图强了。
有了今天的谷满仓。
说到底,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的鬼才天才,很多东西,都有个厚积薄发,从实践中得真知的过程,只是当你成名后,所有人看见的,首先是你的成名作,而不是那些塞满了床下的废稿。
就说蒋正渊吧,能打造出那么多精品,离得开团队哪一环?从选角选剧本到后期宣发,这一环扣一环,所有环,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舍得银子了,自然就有品质了,口碑定下来,银子再源源不断地来。本质上,这是一个良性循环,说一千道一万,得靠投资,就像那句话,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有钱,有才,有魄力,才是蒋正渊。
他从出生起,就在生物链顶端,所以他喜欢没什么企图心,纯粹的人。
刚才那小姑娘,很入他眼。
一手拿着筷子搅拌碗里的面条,蒋正渊只说了句:“吃吧。”
话落,他便低头吃饭。
脑海里某一个构想,却越发地明朗,清晰……
他想拍的新片,其实是校园霸凌题材,灵感来源于他儿子,那孩子有一天放学回家说起学校里的事——
外班一个胖女生,被人用记号笔在校服后面写了个“猪”字,她顶着那个字在学校里走了一天,惹得很多学生窃笑指点,愣是没人告诉她。他有点看不下去,提醒了一句。他朋友知道,却说他没劲儿,还打趣他,是不是看上那女生了?
儿子气得回到家就捶沙袋发泄,他听了事情,觉得真是耐人寻味。
现在这些小孩子,脑子里都装了什么?
他们有没有意识到,自己无意的几句话,可能会在其他人那儿留下人生创伤?
这种多数人极有默契地欺辱,它体现了一种什么样的规则秩序?
他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值得深思,最近这段时间,也在下意识地收集这方面讯息,最后,有了切入的方向,脑海里那个女孩形象,也越来越清晰了。
她得有一张让男人爱女人恨的脸,得有少女清纯稚嫩的气息,还得有温柔沉默的气质;她安静的时候,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好像会诉说,讲故事;她得像个谜,让人想了解想深挖;她得美,美到清绝,能引得少年人冲动,中青年欣赏,老年人怜惜;她好像上帝的杰作,又好像引人犯罪的甜美果实……
这样一个人,打一开始,便不那么容易找到,所以他不着急。
可现在让他遇见了,那,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过。
江沅没想到,她还会碰见蒋正渊。
这一天是二月二十六日,她和陆川、江钟毓一起,在传媒大学第一天笔试结束后,去商场吃了饭,便又一次沿着街道,散步到了酒店。
第二天就剩一轮面试,之后就能一起回家了。
出来这么久,江文秀那边一直给她打掩护,说是马上高考了,她住在他们家里,能好好复习一轮。因为家里龙锦云产期在即,江志远也担心江沅在家自己照顾不上,便只能同意了妹妹的帮衬。时至如今,江沅对这个姑姑也多了许多感激,抬步进酒店的时候,还在打电话。
“明天下午回来。”
“不用,我跟宝来他们一起,直接就到市区了。”
笑着答应完,江沅挂了电话。
边上走着的陆川开口说:“这还没死心?”
他和江钟毓,都看见了大堂一侧,沙发上坐着的蒋正渊。
耳听他说,江沅自然也发现了,有点无奈,正想避开,蒋正渊已然起身走到了三个人跟前,笑着开口:“又见面了。”
“我真的没想过当演员。”
江沅开门见山地说。
这几天考试,她被各种人骚扰过好些次,这句话,也不晓得说了多少次。
蒋正渊却对她这句回绝无动于衷,只温声问旁边的陆川和江钟毓:“我想和她单独聊一会,如果方便的话,二位能不能稍作回避?”
两个男生都看向了江沅。
江沅抬手揉了揉眉心,点点头道:“那你们先上去吧,我随后就来。”
“我在边上等你。”
陆川没同意,给她递了个眼色。
他们出了省,等于进了别人的地盘,蒋正渊又是影视圈重量级人物,也没有必要将事情弄得太尴尬,说完话,陆川便走去一边站着了。
“那我先上去了。”
江钟毓跟两人打了招呼,先一步上楼。
等两个男生都离去,蒋正渊做了个“请”的手势指向一侧沙发:“坐着说吧。”
江沅点点头,跟了过去。
两个人坐到了沙发上。
蒋正渊便将茶几上一个文件夹递给她,建议说:“先看看这个。这个剧本大纲是我自己做的,如果你愿意出演,我可以从这个项目开始便带着你,不到毕业,你肯定能独立接项目。”
“我不会出演的。”
江沅没接文件,又一次强调。
“都不看看故事再决定?”
江沅笑了一下,说,“您真的不用执着于让我出演这个女主角,我既不是学表演的,对这个也没有兴趣。您只是从相貌上觉得我合适,的确太高抬我了,我不是当演员的料。”
“没有人一开始是会演戏的,有我的班底在,这些也不需要你担心。”
“我不会出演。”
说什么都没用,江沅又一次地表明了态度。
蒋正渊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突然说:“我这是一个校园霸凌题材的片子。”
江沅一愣。
蒋正渊又说:“实不相瞒,这段时间,我对你有了些了解,在我看来,这部影片女主角的人选,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你能将她诠释的很好。”
“可是我为什么要诠释她?”
江沅在笑,说话的语气却已经完全变了,“有些事情,没有人愿意体验第二遍,哪怕它是假的。我不想诠释,不想表演,也不想真真假假地把自己的伤口揭露出来给全世界的人看。也许您拍电影有自己的良苦用心,可是很抱歉,我没有您那种深度,也没有济世的宏愿,我不愿意。”
“如果是为了赚钱呢?”
听她说完,蒋正渊脸上温和的笑容消失了,语气却仍旧循循善诱:“普通人,辛辛苦苦一辈子,可能也赚不到几百上千万,你出演这么一个角色,能带来的,也许还不止这些。”
“很诱人。”
江沅苦笑着说,“真的很诱人,可是我做不到。”
她站起身,脸色疲倦,“真的对不起,蒋导。”
话落,转身便走了。
看着她背影,蒋正渊的脸色有些崩。
多少年了,还真就从来没遇到过这么轴的姑娘,泼天的富贵摆在眼前她连眼睛都不眨,自己这样的身份,亲自过来,她该不客气,还是不客气。
没有深度?
没有济世的宏愿?
那她学编导是要做什么,搞笑么?
电梯里。
陆川按了楼层,垂眸瞅见江沅心不在焉,轻声问道:“在想什么?”
“他说能赚成百上千万。”
江沅看过去,叹着气说,“真多啊。”
陆川轻声笑了下,打趣起来,“怎么,后悔了?我觉得现在追出去可能还来得及,蒋大导演都亲自上门了,可见对你真的很看重。”
“你希望我当演员吗?”
江沅突然问。
电梯里没人,陆川一手将她拉到了自己怀里,耳语:“我恨不得将你藏起来。”
以往在学校,她就够惹人注目了,转到七班没几天,就有火箭班的书呆子跑来表白。这几天更夸张,去了两个学校考试,一堆记者追着要采访,还有星探各种要联系方式。
细细回想着,陆川“啧”了声,不爽地问:“真的心动了?”
江沅在他怀里,难得地又安静又乖,两条手臂松松地搂着他的腰,脸颊贴在他胸膛上,声音轻轻的:“面对这么大的诱惑,应该没人会不心动吧,可是心动也没用,我做不来。”
她无法想象,有朝一日,自己成为一个公众人物,所有的一切都被扒出来,成为众多观众茶余饭后的话题和笑料,人要想获得某些东西,总要有所付出,有所牺牲。
她不想成为一个被大众议论剖析的人,再大的富贵,也只能舍弃。
电梯开门声,让她倏然回神。
陆川揽着她往出走,声音里一股子宠溺轻狂:“不喜欢就不做,以后我养你。”
充满少年气的一句话,逗得江沅想笑……
裤兜里手机突然响起来。
她拿出来接通,便听见江志远问:“沅沅,你姑姑人呢?”
江沅一愣,“……在呢呀。”
“那怎么不接电话?”
江志远在手机那头纳闷地说了一句,又朝她说,“那你给我叫一下人,或者让你姑父给我回个电话也成。你妈可能要生了,我们现在去医院。”
☆、180:沅沅:你别太得寸进尺了(二更)
怕自己多说露馅儿,江沅应了一声,便挂掉电话。
又打给江文秀。
宋康安在二院当医生,所以龙锦云的产检就是在二院做的。她算的上高龄产妇,孕后期很辛苦,江志远也担心得不行,托妹夫给介绍了一个主治大夫。
听了江沅的话,江文秀连忙应道:“行,知道了,你别担心,好好考试。”
“……小姑。”
江沅顿了一下,突然唤她。
江文秀只以为她又在担心行踪露馅儿的事,宽慰说:“这会儿也挺晚了。我和你姑父一起过去就行。就说你留在家里陪泽泽,没事的,你安心考试。”
“那佳泽?”
“前两天他爷爷奶奶接去了。”
江沅轻轻地“嗯”了声,语调郑重:“谢谢小姑。”
“先挂了哈。”
江文秀着急着,挂了电话。
江沅收了手机,舒口气,便听见陆川若有所思道:“江老师对你还挺好的。”
“挺难得。”
陆川喟叹地笑了下。
他已经知道江沅并非江志远的亲生女儿了,可江沅并不知道他知道,心里还正感动,也就并未从他的话里听出什么多余的情绪,又“嗯”了一声。
两个人到了酒店房间,张宝来还没回来。
她今年上高三,学业重,过来云京的次数有限,眼下又临走,还有好些事情要处理,自然而然地,陆川就跟着江沅,先到了她们房间。
九点多了,明天还要面试,江沅想早点休息,看他跟进来便愣了一下,道:“还有事?”
陆川刚进屋,和她站的很近,闻言便垂眸问:“赶我?”
无奈地笑了笑,声音软了软,“已经挺晚了。”
“不到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