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安慰我吗?”
“不是,我说真的。”
星彗笑起来,发自内心的笑,好像终于知道自己并不是那么悲惨。
“喂,”J在电话那头温柔地说,“你会不会有那么一秒钟,会觉得自己爱上高原了?”
“…”这个问题她从没想过,可是J问出来,她只能逼着自己去想,想了半天,她只能这么回答,“你知不知道张爱玲有一句名言?”
“通往男人的心通过胃,通往女人的心通过阴×道。”J答得毫无意外。
星彗微微一笑:“嗯,我正好反一反。”
15
15、五(下) ...
周五晚上,星彗接到了一通有点不知道要不要接的电话…
“我刚做了六个小时的手术出来,”冯楷诚的声音听上去很疲倦,“我怕等下我睡着了会忘记,所以先跟你打个电话,你明天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饭。”
请吃饭当然是好事,不过吃饭的目的让星彗有点犹豫。她“嗯”了半天,也没想好到底回答有空还是没空。
“回绝的理由有这么难找吗?”医生在电话那头挖苦她。
“我不是在想回绝的理由,”她跟他非常开诚布公,“我只是犹豫要不要答应你。”
他笑起来,尽管听上去还是很疲惫:“来吧,多交一个朋友有什么关系,说不定哪天你就有用到我的地方。”
星彗不由地“咝”了一下:“你这话说得…我都没办法拒绝你。”
“那就说定了。”
“好吧…”
“具体时间和地点我明天再跟你约好吗,我现在困得不行,眼皮也睁不开了。”
“哦…”星彗失笑,“再见。”
挂了电话,她抬头一看,才晚上十点钟,他就要睡觉了啊…果然跟她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因为她还在公司加班,加完班还要去酒吧接高原,实在是很忙碌的周五晚上!
十一点,星彗离开办公室,在电梯里打电话给高原。他的声音听上去还算正常,没有大醉,不过以星彗的经验来说,也就快了。
夜店基本已经是这个地球上任何一座现代化都市的独特风景线,代表着一种独特的夜行文化,白天和黑夜的交替同时也改变了都市男女的面目,在夜色的掩映下,任何人都可以变成另一个人,就好像是具有双重身份的超人。
高原是个有点自我矛盾的人,既喜欢热闹也喜欢独处。在狂欢的人群中他可以很疯狂,但一个人呆着的时候他也可以安静地自娱自乐。星彗看着眼前酒吧的霓虹招牌,心想,她就不行,她痛恨一个人呆在家里,只有实在无处可去的时候她才会这样。
她把车停在门口打电话给他,他非要她进去,她只好下车。进去之后,在昏暗的灯光下找到他一点也不难,她好像总是能以最快的速度发现他的存在。
“现在几点?”他的眼神涣散,不过还是很有精神的样子,口齿清楚,只是有点扭捏。
星彗叹了口气,在他身旁坐下,没空去看他旁边是些什么人,反正他交友广阔,混迹的圈子又多,她一向不太爱理他那些酒肉朋友。
“你想怎么样你说吧。”她上了一天的班,累得半死,不想跟他绕弯子。
“他们不让我走。”说这话时,他根本就是一副撒娇的样子,让人不免有点起鸡皮疙瘩。
星彗终于转过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其他人,男人居多,年纪好像都跟高原差不多,在座少数的几个女人穿得都很性感,不是她对她们有偏见,实在是乍一看就让人难以产生好感。
“我要送他回家。”她跟他们说。
“那怎么行…”一个大舌头地男人挥舞着胳膊说。
“他到时间吃‘施多宁’了。”星彗双手抱胸,淡定地说。
“…”沙发卡座上的人一下子都安静下来,大多数人是半张着嘴,一脸错愕的样子。
“行啊,”坐在高原身旁的男人忽然似笑非笑地开口,“你帮他把这杯酒喝了我就放你们走。”
星彗看向桌上的酒,根据她的经验,那多半是没兑水的芝华氏:“我要开车。”
那男人没有说话,只是笑容可掬地看着她。昏暗的灯光下,她忽然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就在这胶着沉闷的对峙气氛将要濒临爆发的时候,高原忽然站起身,拿起西装外套,像没事人一样拍拍屁股,说:“我回去了啊,下次再出来喝,拜拜…”
说完,他就拉着星彗出去了。
午夜十二点,也许是一天中最迷人的时刻,旧的一天结束,新的一天到来。从古至今,人们都迷恋新旧交替的时期,似乎是即将告别过去迎接未来。
但此时此刻,开着车的星彗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喜悦,她只是很累,很累。
“施多宁?”高原苦笑着说,“恐怕这消息一传出去我没法再在这圈子里混了啊。”
“那就别混了。”
高原转过头来看了她一会儿,然后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
车子驶上高架路,冷不防一通电话打来,他又迅速地接起来,就好像根本没有睡一样:
“什么事?…嗯,就是他(她)…嗯…然后呢?你想干吗?”
讲着讲着,他忽然直起身,嘴角扯出意味不明的笑:“你说什么?”
他很少这样笑着讲话,所以开车的星彗都忍不住转头看了他一眼,却被他瞪了回来。
神经病!
她在心里骂。她好心去接他,把他救出来,他还瞪她。
“冯楷瑞,”他对着手机说,“你弟是不是吃错药了?”
星彗一惊,忽然拍脑袋地想,冯楷瑞该不会就是冯楷诚的哥哥吧?
“嗯…没有,没有的事,”他看了她一眼,眼神很奇怪,“…我不知道,这你得自己问他(她)…人啊,人还行,就是有点…”
说道这里,他又看了她一眼,才说:“有点蠢。”
星彗知道他多半是在说自己,于是瞪了他一眼,立刻引来他的狼爪在她腰上狠狠掐了一把。
“高原,你找死啊!”她尖叫,车子开出S形,幸好半夜路上没什么车。
他非但没收手,反而变本加厉地凑过来含住她最敏感的耳垂。
她要疯了!!!
想尖叫,又觉得叫不出声,心底没来由地发毛,连脚也发软了。
“嗯…嗯…知道了…”这家伙竟然还一边用舌头舔她一边在讲电话!
她试着推开他,想跟他说这样很危险,但却无能为力。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放开她,别过头去对着手机说:
“你弟条件这么好,不太合适吧…你劝他找别人吧,那个什么林义锋的妹妹不是蛮好,最近刚回来,年轻漂亮,也是医学院毕业的,郎才女貌,多合适…”
他又讲了一会儿,才挂了线。回头瞪她,然后闭上眼睛继续装睡。
“你要把林义锋的妹妹介绍给谁啊?”星彗冷冷地问。
“…”高原扯了扯嘴角没出声。
“你心真狠啊,林之茵喜欢谁你不知道啊?她以前天天是跟在谁屁股后面转啊?”
“跟我没关系,我早就跟她把话说绝了,她心里怎么想的我又没办法掌控…”他轻描淡写地嘟哝了一句。
“听上去你好正直!”她讽刺道,“男人啊…”
“朋友妻和妹都不能戏。”他答得淡定。
“…”那朋友就可以戏?
“…”
车厢里又沉默了,两人都没有说话。星彗看着前方,而高原终于睁开眼睛,看着漆黑的星空。
“所以…”不知道过了多久,星彗忽然开口,“我既不年轻也不漂亮,配不上冯楷诚喽?”
高原转过头看着她,像吃了个闷皮蛋。
星彗一路开下高架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好像她刚才什么也没说过——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快气炸了!
在他眼里她到底是什么?!
一个只想要满足欲望的失婚妇人?!
她在他楼下停了车,然后冷淡地说:“你到了。”
“你不上去?”他满脸错愕。
她摇头,没有看他。
“星彗…”他喝醉酒就爱使出撒娇的绝招,硬是抱住她,无赖地吻她。
她懒得挣扎,任他又亲又吻,上下其手…她始终直直地坐着,没有一点反应。
“路星彗!”高原终于火大地用手掐住她的下巴,“别动不动就使性子,你就会冲我发脾气,我不是你的出气筒!”
她看着他,心里忽然非常恨他,但表情还是冷冷的:“干吗,我跟你睡觉,其他的不要,就要你做受气包,不行吗?”
高原也看着她,表情忽然非常骇人,伸出食指,指了指她,然后拉开车门,说:“不管你信不信,我跟冯楷瑞说那些话绝对没有贬低你的意思,我是真觉得你跟冯楷诚不合适才这么说的。”
“下车。”她还是没看他。
高原没有看她,利落地下车,像在赌气。
等到他要转身上楼,她又放下车窗叫住他:“喂!”
“?”
“我想我们还是做回朋友吧,”她顿了顿,补充道,“普通朋友!”
说完,她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回到家后,星彗看着冷清的单身公寓,忽然觉得难受,异常难受。仿佛又回到刚离婚那会儿,独自呆在家里会觉得崩溃。
她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在按摩浴缸里放了热水,然后又翻出没拆封的泡泡浴液,弄了一缸梦幻的泡沫,躺进去喝啤酒。
热水让她僵硬的肌肉渐渐放松下来,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段只有性没有爱的关系到底是一种享受还是折磨?
为什么当她不顾一切地说出那些话之后,心里反而空落落的,就好像…失去了最好的朋友?
但高原这猴子真的太过分了!什么叫冯楷诚条件太好,不适合?那么在他眼里她应该配给什么人?怨天尤人的单亲爸爸,还是木讷的老光棍?他是不是觉得她可怜才跟她上×床?
她忽然觉得很难受,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她一直在告诫自己、鼓励自己,离婚并不是她的错,是因为男人的三心二意,所以别人会理解的,不会带着偏见的眼光看她——可是原来…这一切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和自欺欺人。
也许这个社会根本不会关心你到底因为什么原因而婚姻失败,在别人眼里,她身上的标签就是“大龄单身女性”、“婚姻失败”、“没有未来”…
这算什么?为什么要她为别人的错误买单?
喝完三罐啤酒之后,路星彗终于从浴缸里爬出来去床上睡觉,她实在累得不行,很快就睡着了。
醒来已经是下午三点,她躺着想了很久,才想起来晚上似乎约了跟冯楷诚一起吃饭,然后,手机就响了,是医生打来的。
“六点半行吗?”他总是开门见山。
“好。”她看着墙上的钟,还有三小时。
“我来接你?”
事实上星彗从来没有要人接送的习惯,本能地想要回绝他,但脑海中闪过昨晚的事,于是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挂上电话,她立刻跳起来洗澡、吹头发、化妆、选衣服。高原说她既不年轻也不漂亮,配不上冯楷诚,她就偏要证明自己还有魅力,跟医生很登对。
六点一刻的时候,手机又响了,星彗一边试鞋子一边随手接起来:“你到楼下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才说:“你约了谁?”
是高原!
她抿了抿嘴,忽然感到烦躁:“关你什么事啊…”
他叹了口气,像是讨饶:“还在生气?我都不气你诋毁我有‘艾滋’,你气个什么劲?”
有电话要插播进来,她鼓起腮帮子:“不跟你说了,我现在有很重要的约会,再见!”
说完,她挂了线,接另一通电话,那是冯楷诚打来的,告诉她他已经在楼下了。
星彗穿上外套,站在镜子前照了一会儿,然后拿起背包,决定要在出门的那一刻把所有坏心情都抛掉,开开心心地去吃饭。
冯楷诚开的是一部中规中矩的商务车,空间大,又非常实用,跟他这个人的个性很吻合。不像高原那猴子,喜欢抢眼的SUV,一点也不稳重…
不过,怎么又想到那家伙了?!到底有完没完…
冯楷诚带她去的是一家环境非常好的本帮餐厅,这让星彗有点吃惊,因为他看上去不像是会玩情调的人。果然,一落座,他就说:
“我问了我哥,他推荐的这里。”
星彗笑了笑,没告诉他自己昨晚也见到他大哥了。
“那你平时会去什么地方吃饭?”她问。
“我?”他皱起眉头思索着,“我除了相亲或是跟我哥见面之外,其他都是在医院食堂,我们食堂的糖醋小排和土豆烧刀豆超好吃!”
“…”星彗把头从菜单里抬起来,看了看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最后竟然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那你下次带我去吃。”
“好啊,”他笑起来的样子很甜,“那就明天吧。”
“呃…”她一下子有点接受不了,“也用不着这么快。”
“不快怎么行,人生苦短。”说这话时,他倒像是哲学家。
星彗有点哭笑不得,这个无趣的医生有时也能说出逗趣的话,只是或许在他自己看来…是很平常而已。
“其实我只是随口说说的…”她摸摸鼻子,继续看菜单。
“去吧,明天我中午刚好有空,带你去我们医院转转。”
“这…我明天有事…”连她自己都觉得这借口很烂。
但医生只是遗憾地耸了耸肩,没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