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oria,我爱一个人,爱了很多年,他也对我很好,几乎是竭尽所能地照顾我,我觉得他对我也是有感情的,可每当我问他,他却总把我往外推,就好像有什么东西阻隔着他,但他总也不说。我该怎么办?是我错了吗?”

gloria咬了咬笔杆子,想了一会儿:“你说的人和yang好像,还是难道有东方背景的人都会有点不喜欢表达自己的想法?”

“那你是怎么弄明白yang对你的感情的呢?”池安安抓住了关键点,赶紧追问。

gloria吹了声口哨:“我嘛,用了点非常热情奔放的手段。”

池安安凑上去,听了gloria耳语一番,几乎惊叫:“天呐,假绑架?!你这玩儿的也太大了把!yang事后没杀了你?”

“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嘛。”gloria调皮地眨了眨眼:“而且,有没有真感情,一试就知道。”

池安安盯着gloria,想了一会儿,开口:“这还是太激进了点。”

第十一章

11

听了这个故事,池安安不是没动过心思,只是如果搁在陆岩这儿,恐怕他真得气得和她绝交,所以池安安听过也就当算了。工作上一忙,她就暂且把陆岩的事情稍稍搁置了,却没料到幺蛾子自己找上来了。

池氏这几年一直有贾甄做决策,池安安内心信任她能管理好池氏,可毕竟这公司是她父母一辈子的心血,所以池由安安也一直和公司相关的人保持着联络。这一次打定主意回国发展,自然要和董事局的人碰头,也想作作势给贾甄看。

那日池安安就在会所包了个大间,找了几个高层二代唱歌喝酒,这些人大多和池安安差不多年纪,二十出头或将至三十,有的刚从国外镀完金回来,有的已经工作几年,开始接手父辈们的生意。比起父辈,他们拥有更多的渠道,掌握着更多的资源,而在这个年纪,阅历不深,挫折还不甚多,最是意气奋发、嚣张跋扈。

而这样的私人会所,私密高墙后面,遮蔽的也绝不见得是高尚的事情。池安安过去被保护得太好,不懂得太多,她也该某种程度上庆幸陆岩把她一个人扔到了外面去生活,于是她现在面对这些活色生香的场面和各式各样的人,都不至尴尬。

只不过混在这么个大酒坛里,诱惑有些太大。池安安被起哄着唱了两首歌,喝了半瓶洋酒后,抽身出来透气。她在外头的露台上吹了会儿风,寒意让她清醒不少,本打算回包厢,却没曾想在走道里遇上了江哲。灯光下他的头发泛着微微的红,两人视线交汇的时候,都有些吃惊。

“有时间不见,又把头发染红了呐。”池安安嬉笑地抬手打了个招呼,不着痕迹地把短裙往下扯了扯。

江哲眼神犀利地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倒没开口,而是身后突然出现的男人抢了话头:“哟,江哲,这位美女有点眼生啊,介绍一下?”

池安安看向一脸笑意的叶江城,眯起眼来打算给这个旧相识一个下马威,江哲却在此时一把把她抓了过去,长臂勒了她的腰往怀里摁,池安安抬手抵住他坚实的胸膛,没说出口的话夭折在惊讶里,下一秒他覆在她耳边:“帮你这么多忙,偶尔也还我点人情。”

江哲打人情牌,池安安只好乖乖就范。江哲二话不说就把她扯进了叶江城他们的包厢。进门一看,倒确实有几个熟面孔,都是江哲陆岩圈子里的老朋友,孟宗泽因为转去y市做生意故而缺席,而陆岩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上次谈崩了的缘故,也不在座。

“江哲,不说没带人来么?这不就是?”赵策正倒着酒,见江哲进门,便又多带了一杯过来,递了酒,又道:“诶,这姑娘怎么长得和那谁…池家丫头挺像啊,江哲,你怎么竟好这一口?!”

江哲照旧不解释,揽着池安安笑得开怀:“嗯,我就喜欢她那样的。”

池安安这时候竟觉得窘迫了,也不知道他这是逗谁玩儿呢。

“那你怎么不把池家丫头带来?听说她已经回来了。”赵策和江哲碰了个杯,问道。

“要你管那么宽。”

江哲喝了酒,就拉着池安安到沙发座,给她倒了杯果汁,池安安看着周围双双对对的,便拉住江哲问:“你这儿什么情况?我隔壁还得做东呢。”

“兄弟聚会,瞎玩儿。”

“那你拉我来做什么,我可得走了,那儿一摊我得去收拾呢。”

池安安起身要走,江哲的声音却在她身后响起:“不想见见陆岩?”

江哲抓住池安安那一刻的犹豫,猛地将她拉了回来,池安安没防备,一个踉跄就跌进他怀里。

“池安安,我还能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你不告诉他自己早和我撇清关系了,不就是想看看他会不会吃醋么?可就算他当年真的悔婚了,就能代表他喜欢你?如果他真的喜欢你,三年前他怎么不站出来,就平白让你跟着我了。”江哲死死扣着池安安的腰,“有时候想想真特么不甘心,早该办了你就省了这些屁话了。”

池安安被江哲的力道吓到,有些不太敢动,直勾勾的盯着江哲,也没意识到两个人的姿势得多尴尬,而是陷入了自己奇怪的思考里。

“陆总,百忙之中抽空前来,蓬荜生辉。”叶江城揶揄的声音突然传进池安安耳朵里,她扭过头,慌忙要站起来,可江哲先她一步,借力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池安安惊恐地蹬着江哲,他的眼里却有更盛的怒火:“就不能看见我吗?看着我,你还在指望他什么?”

“江哲,陆岩来了,你这也不注意点,要让陆岩发现你带了别的姑娘…”赵策此刻“好心”地过来提醒,没想到江哲纹丝不动,而另一边反倒引来了陆岩。

叶江城本没想到陆岩会来,这时看见他往江哲那去,心下不好,想拦,倒没想江哲那边大明大方地拉着怀里的美人一起站了起来,还死搂着人腰朝陆岩笑得很挑衅。叶江城明显感觉身边急剧下降的气压,但就在他觉得情势危急一触即发的时候,陆岩开口道:“给配了药方不按时吃,天天野在外面,江哲,她年纪小不懂照顾自己,你也一直这么由着她吗?”

叶江城愣住,再看了眼江哲身边的女孩子,那眉眼让他恍然大悟,这哪里是像池家丫头,这分明就是多年不见的池安安。

“池丫头,你这可不对,以前我们可没少照顾你,结果几年不见,倒跟着江哲耍起我们来了,不厚道。”

陆岩的淡然一如往昔,池安安脸上此时终于有了笑:“那可是你们眼力劲儿不好。陆叔久不见我可也没认错。”

“那他是你叔。”江哲脱口而出。

“是啊,比亲叔还亲。”池安安笑容在灯光下明灭不定,“江哲,我们走么?我可不想在这里听训。”

从包厢出来,池安安回了自己那摊,做东的要先走不是容易事,又被拖着喝了不少酒,半个多小时后才终于脱身。池安安出会所门,一直等在下头的江哲此刻叼着烟,若有所思地看着对街的霓虹灯。

她每次看见江哲,就像看见另一个钻牛角尖的自己。她和江哲时常生彼此的气,气对方固执得不可理喻。可更多的时候,池安安怀有一种愧疚和自我鄙夷。她需知道自己对江哲的这种情感或许正是陆岩所拥有的,也需了解就像江哲的坚持并不能换来她对等的情感,她自己的坚持之于陆岩也不过是种徒劳,甚至造成了困扰。但情为何物?偏偏让人执迷不悟,面目可憎。

“回去吧。”池安安走到江哲边上,她让门卫拦了辆出租,然后推着江哲进去:“喝了酒别想着开车了。年纪也不小了,这么晚少在外面混,早睡早起,身体好。”

江哲把池安安一道扯进出租车:“我身体好着呢,要试试么?”

“别闹了,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去。报地址。”

“好。司机,去君御苑。”江哲感觉到怀里池安安微微一僵,他笑:“你搬家那么大动静,我能不知道?你不请我去看看,我只好自己去了。”

池安安看司机一直从后视镜里瞟她,池安安不想把私事就这么摊开来说,于是安分不动:“那就去吧。”

到了公寓上顶楼,出了电梯门对门的就两户,江哲盯着陆岩家的门口不肯挪步。池安安去拽他,他问:“怕他看见?他不在乎,池安安,他也不在。”

力量较量,池安安不可能胜过江哲,于是只好和他僵持在家门口,在这两扇门之间,突兀地互相对峙。

“我在乎你,池安安,你不明白那种在乎,和你在乎陆岩不一样。我睡觉不沉,特别容易醒,从部队退下来后很长时间都睡不了一个好觉。但只要你在,不管你在做什么,只要你和我在一个屋子里我就能睡得很好。你对我,就是神奇的,没科学没道理。”陆岩低头看池安安:“但我对你是什么?我说话粗,做事情也糙,照顾你手忙脚乱比不上陆岩,在你眼里我什么都没法和他比。你赌气我接受,你拒绝我也接受,可我不接受你还对陆岩抱不切实际的希望。池安安,是你说不想他结婚他才悔婚的吗?你为什么看不到这场婚姻本身就不顺他的意,只是你给了他一个好的借口和理由去说不而已。这么多年,你只看到你想看到的,盲了瞎了一样地去喜欢他,没皮没脸,甚至伤害你自己,你费尽心机的结果是什么?你搬到他对门他就爱上你了么?他就想要做你的男人而不是你的小叔了么?”

这些话是刺耳的,却也是真实的。池安安低头,握紧了拳头,指甲都要扣进肉里:“他和我说,江哲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明明不是这样的,他说他不会离开我,他没有结婚因为我不想他结婚,他的女朋友因为我作梗分手他也从来没说过什么,我喜欢的不喜欢的所有的习惯他都记得…如果这样都不能算作是爱情,那什么才是?他根本不是我的什么小叔啊…”池安安捂着脸,“他连书桌上的照片都是我的。这些难道不都是证据吗?”

江哲将瑟缩的池安安裹进怀里:“池安安你醒醒。”他迫使她抬起头来,看进她的眼睛里:“你最清楚答案的,不是吗?”

第十二章

12

池安安在江哲的瞳仁里再次看到溃不成军的她自己,丧失了骄傲头脑却什么都没有换来的她自己,她紧紧闭上眼,她不能看她自己,也不能看江哲。

“江哲,你走吧。”

“池安安!”江哲怒目圆睁。时至今日,他用尽了浑身解数,却叫不醒她。

池安安别过头,背对着他,在自己的手包里胡乱地翻找着钥匙。她的眼前一片模糊,可仍旧感受得到背后炙热的目光。有些话在她嘴边脱口欲出,但她不能说,她不能退。这执念支撑着她站起来,走到这一刻。放开它,她还剩下什么?

这样的池安安是江哲多年以来疼惜的,却始终无法真正理解的。江哲是个相信自我的人,他独立,他的所有动力全来源于自己,可池安安不同。即便陆岩当初把池安安送出国,她内心也从没真正脱离过陆岩的庇护。陆岩处理着池氏的股份,池安安从不需要担心经济上的问题,她没有了父母,可陆岩替代了那个角色。可谁说爱越深,伤越深,池安安有多爱陆岩,陆岩就能毁她多重。他至于池安安,便是恨铁不成钢,她怎么就非一副离开陆岩就死的模样?谁离了谁能死?

垃圾桶在一声巨响后躺倒在走道,江哲的脚步声消失在电梯口。池安安脱力一般跌坐在门口,她找到不到房门钥匙,这让她很伤心。

电梯门在陆岩身前打开,他走出电梯下意识往池安安屋子的方向看去。早该到家的她这时坐在门口的地上,手边是几乎被翻得开膛破肚的包,她肩膀缩着,留下一个失魂落魄、毫无防备的背影。

陆岩出于本能地想向她走去,他内心的这股冲动并未随着他年岁的增长而消减,反倒越来越难抑制。从被家长教育着去照顾一个小丫头,不知不觉地成了习惯,再慢慢地,眼里好像只容得下这一个人,所有关于她的哪怕是再小的细节都不自主地记在心里。他无时无刻不向着她,即使狠心送她远渡重洋,可怕的距离都没能将她从心中带走。

只是,他能和她说什么呢?说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过失,他们早就该在一起?说他情至深不亚于她,却不能靠近?她想听的亦是他想说的。说一句爱有多难?难的是爱而不可得。她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地上冷。”他还是走到她身后,将外套披在她肩上。

池安安肩膀微动,已经干涩的眼睛只这三个字又湿润了起来,“我…我找不到钥匙…”

他弯腰,准确地从口红和方巾间拿起钥匙,过她的头顶他将房门打开,“进去吧。”他搭着她的手臂将她扶起。他的手沉稳有力,可池安安站起来时还是有些踉跄,她的腿已经麻了,此刻整条右腿如针刺般地密集地疼。

她阖上眼,仿佛下定决心似地甩开他的手,腿吃不了力,她只能紧紧抓住门框,“你走吧。”她说。

陆岩空了手,三秒钟的怔忪后,他转身。一步、两步、三步…每一声都砸在池安安的心脏上,砸得她血肉模糊。

“陆岩。”她陡然地转过身体,声音逐渐低下去:“你能不能明明白白地告诉我…说你…不爱我?说你不再是我的依靠,说你…不要我了?”

她的眼眶含着泪却没有落下,唇角有三分笑容,她的手扶着门框,纤细的手臂绷得很紧,苍白的脸色和艳丽的唇,她像是下一刻就要倒下去。

这一秒长得像一个世纪,她和他都屏住了呼吸。有股凉意从陆岩的脚底往上蔓延,他不是没回绝过她,但他知道这一次与以往不同。这么多年她始终想要从他身上找到一个理由,一个他说不出口的理由。

这个难解的理由到今日给她带来的痛苦已经超过了极限,可依赖、习惯、情感让他们都想要放手却怎样都不忍放。她在求他,求他砍断她拽住他的那只手,给她一个了断。只要他说出口,那他多年来自我拉扯的战役便可宣告结束。

陆岩不知怎么突然想起她第一次说喜欢他的场景。他和平常一样,在她父母不在家的时候去她家里陪她吃饭,盯她写作业,顺便辅导一下功课。书房的灯光明亮,他搬了椅子坐在池安安对面,靠着椅背看案例。池安安这天特别不安分,写一篇语文作文咬坏了三个笔盖子。数学计算题一道题算错两遍,涂改液涂得气味刺鼻。终于在她烦躁地翻习题书把纸页扯坏的时候,陆岩看不下去了。

“出什么事了?”他问。

池安安下意识要把笔盖子再度放进齿间,陆岩眼疾手快从她手里把笔抽走。池安安咬了空,只好瘪了瘪嘴。她深吸了一口气,随即严肃地看向他,叫了声:“小叔。”

她一般这么叫的时候,基本就是有事相求,他自然放下案例,洗耳恭听。她用手指卷了卷自己的头发,又嗯了两声,这才开口:“你知道陈远吧?就我们班班长,也住我们这区的…他今天…说他喜欢我…要和我在一起。”

他一听“喜欢”两个字眉头就一跳,脑子里迅速找出陈远这个人来,不自觉就轻哼了一声。完了才发现池安安正一脸无辜地看着自己。

“你怎么说?”

“唔…我就问他什么叫喜欢。他说就是特别想看见一个人,看见她就高兴,看不见就想,就不高兴。一有好的事情就想立刻和她分享…那我想了想,觉得我应该是不喜欢他了。”她单手支着脑袋,表情苦恼。

听到这话,他舒展眉头,气定神闲地问她:“那为什么心神不宁?”

她眼神闪烁,转而避开他的目光,低着头道:“我发现,我好像喜欢你啊,小叔。”

他那时候是怎样的心情呢?跟在身后朝夕相处的小拖油瓶突然就长大了,成就感中还有忐忑。他记得自己义正严辞地告诉她,她才初三,最重要的是学习,喜欢这种东西是成年人才有资格考虑的,起码要到了大学。他还嘱咐她要离那些青春期的小男孩远一些,说他们满脑子都是不好的思想。

陆岩说这些最初的意图是有私心的,在他多年的潜意识里,池安安是属于他的。虽然难以定义她对于他来说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但不可否认,他有着强烈的独占意识。再加之父亲的不良影响,他不相信男人这一物种,生怕池安安在半懂不懂的情况下上当受骗。

如果没有那一场车祸,如果他不清楚前因后果,那么就算池安安要赶他走,他都不会离开她半步。只可惜过去的他不够强大,铸成了无法挽回的事。他推开她,是不愿再连累她…

“陆岩,你为什么不说话?”池安安颤抖的声线将陆岩拉回当下,他抬眉望进她眼里。她的眼睛那样湿润,恐怕已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那样也好,她就可以将他当作一个无情的人。他欠她一个了断。

“你说得对。池安安,对不起,我不爱你。”他紧握着拳头,盯着她,一个字一个字从他的嘴里艰难地吐出。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低沉、机械、不可思议的冷静。

池安安的心脏仿佛在这一秒停止了跳动,周围的空气迅速被抽走,让她没有办法呼吸。她张开嘴,不断地往外吐气。他的每一个字都在走廊里回荡,在她的耳边重放,她就要站不住了,力气从她身体里迅速流走,消失在地底。她转过身,将房门关上。这简单的动作用尽了她最后的力气,她就这样背靠着门,滑落下来,跌坐在地上。

坐着都是那样地累,她累极了,她没有办法呼吸,她躺倒下来,眼泪流出来,趟进了头发里。房间里没开灯,亦没有声响。她与黑暗对视,感觉黑暗在一点点地将她吞噬。

“他不爱我,他不爱我…”良久,她听见自己的笑声传出来,“他一直都,不爱我。”

陆岩站在门口久久没有离去,池安安房门运动的弧度消失在他眼前。陆岩觉得自己本该有种尘埃落定的释然,这场自我拉扯的战役终于宣告结束,可他却偏偏觉得,麻木中不断渗出的痛感在蚕食着他。

他此生无法忘却池安安听见他说“不爱”那一刻的神情,所有光彩从她眼里消失,她的整个身体都仿佛在收缩,她在那一刻看不见他了。他亲手将她推入了寒冬,让门内的黑暗吞噬了她。可他是对的,不是吗?因为她还活着,只要她还活着。

第十三章

13

《庄子》有云:“夫哀莫大于心死,而身灭亦次之。”池安安的心便就像这死灰的的灰烬,意志消沉、麻木不仁。池安安这几日躺在床上,房间的窗帘拉得严丝合缝,每一秒都是黑夜。她浑身上下像被抽光了力气,动也不想动,没有一件想做的事。困了就闭起眼睛睡觉,醒了就那样睁着眼发呆,她甚至都不觉得饿。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的梦里满满的都是有关陆岩的回忆。

她小的时候像很多小女孩一样喜欢扮家家。有一次,本来邀请到家里玩游戏的小伙伴突然有事缺席。她见到碰巧来家里送东西的陆岩就二话不说立刻抓住了他,连撒娇带拖拽给带到了游戏室。

陆岩那时候该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他自然也是会经历青春期、叛逆期的。陆岩的青春期表现是耍酷,但鉴于他一直是个不太爱说话的人,所以没有表现的格外突出。不过,迷你公主城堡、穿着礼服的芭比娃娃以及一矮桌的三层下午茶摆盘还是突破了青春期的陆岩的底线。他抓着房门坚决不肯走进这个充满粉色的房间,而她作为一个小学新晋生,身高比他要矮一大截,力气更不用说,怎么都拽不动陆岩。最后只能使出绝招,抱住他的大腿,双眼饱含委屈的泪水,说:“你要是不陪我玩,我只能把你谎称上自习其实是去打篮球的事情告诉陆爷爷了…”

未成年的陆岩低头瞥了她一眼,停顿了几秒,他说了一句:“起来。”在她放手后,他大义凌然地走近了房间,留给她一个冷酷无比的背影。

她扮演小贵妇,拿了妈妈的披肩裹在身上,顿时入戏,要陆岩当自己的仆人,在一边端茶送水。陆岩整个过程脸都僵着,应该觉得这简直是个奇耻大辱,而她却乐在其中,还把自己咬过一口觉得不那么好吃的草莓蛋糕硬塞进他的嘴里。见他真的气到要爆发了,她又赶紧抱住他的腿,恬不知耻地撒娇说软话。这么来来去去,还真让他陪自己玩了好几个小时的办家家。

他青涩的少年的轮廓在她的梦里无比真实,那一日的窗外艳阳并不比往日明媚,却因为是照在他身上而显得格外温暖。梦里的她仰起头,逆着光看他,如此耀眼…

池安安这一与世隔绝le在那头可就不好过了。gloria再过段时间就要回意大利去,她很想和池安安多见几次,也好多画几张肖像来比较,可头一天这位池小姐死活不接电话不现身,一直到了晚上她才接电话,一句“此人已死,有事烧纸”就打发了他,完了便就此失联le跑到她家按门铃没人应,办公室谁都说没见着她。无奈之下,他只好求助于江哲。毕竟比起他,江先生更制服得了池画家。

江哲其实最近一段日子挺忙,公司正在拓展新业务,他整日里东奔西跑,这厢开会,那厢见人,一天抽不出多少空来le来电话还是助理接的,收到留言时天已全黑,城市灯火通明,江哲的情绪有点复杂。

他不想去管池安安,丫头摆明了撞了南墙了不回头他何必自己自讨没趣?只是换个角度,他求而不得的痛苦池安安要承受过他千百倍,所以即使知道她需要的不是他,他还是放不下,舔着脸皮似得迎上去。江哲认为不要脸到这种程度,他也是个所向披靡的人才了。

如nicole所陈述的,池安安手机关机,家里没人应门铃。江哲又到池安安可能会去的那些商场、咖啡馆等等的地方兜了一圈,无果,也没有朋友说这两天联系过她。如果池安安真是酒瘾犯了醉倒在哪个酒吧,s市那么大,他铁定找不到,只能去她公寓等了。

幸好池安安怕自己丢三落四的,留了把备用钥匙在宋暖那里,江哲才得以进池安安的公寓。房内一片漆黑,没有丁点声响,江哲正思忖池安安到底会到哪里去撒野,打开灯,便瞧见客厅的长沙发上躺着一个人,若不是认出那晚他负气离开时她穿的长裙,江哲恐怕一时间认不出她来。

她紧紧地蜷缩着身体背对着他,脸埋在沙发里。江哲喊了她两声,她没有应。他于是走上前去,将她转过来,拨开黑发她的面色苍白如纸,薄唇干裂,整个人没有一丝生气,形如枯槁。

“池安安!”他高声喊她,晃着她试图叫醒她。

片刻,她终于吃力地睁开眼,客厅地灯光迫使她扭过头去:“走开。”她的声音嘶哑,像是一个破风箱。

“池安安,你这是干什么?”

池安安不理他,只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厌烦地转过身去想要逃离他和光线。江哲自然不肯,将她拽了起来。力量悬殊,加上她这两日几乎没有进食,便也不做反抗。

他捧着她的脸,蹲下身看着她:“你发什么神经?作贱自己那么有意思?”

她看着他,突然咯咯笑了起来:“你怎么和我一样傻呀。”

江哲蹙眉,探手去摸她的额头,并没有发烫。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疯了呢?

池安安没笑一会儿就没了力气,身体靠着沙发背,手搭在江哲的臂上:“我放弃了。”

男人听着这话不免觉得不知其所云,她终于开口解惑:“我放弃陆岩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太多的表情,语调平平,不咸不淡,仿佛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然而,江哲清楚这是了不得的大事,他费劲唇舌、用尽方法都没能让池安安放弃陆岩。就好比两日前,她站在将放弃说出口的边缘,也还是坚持。于是当“革命”终于成功的这一刻到来,江哲实在不敢轻信。

“你说真的?不是睡糊涂了?”

“真的。”池安安觉得这么坐着都太费力气,说话间已觉眼冒金星,“我要吃东西。”

江哲见她软趴趴又一副邋遢的样子,立马退开两步,居高零下地嫌弃道:“你该不会几天没吃饭没洗澡了吧?”

池安安倒回沙发里,无力地瞥了他一眼:“嫌弃批斗我,可以先喂饱我吗?”

打包了几碗粥回来,池安安要靠他扶着才走到餐桌边。趁她喝粥的时候,江哲把房间打扫了一遍。池安安平时随意,但也是个挺要干净的人,这次江哲粗粗就收拾出一袋垃圾,他不得不怀疑这两天池安安在家的精神状态非常地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