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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却是克敌粮草的关键。

而粮草被焚,在巽国军营中,自然引起恐慌情绪的蔓延。

直到,骠骑姜军亲发施令三军,所焚的粮草不过是部分,已从临近的城池锡常借调粮草,明日战胜归来,定行庆功宴,这种恐慌情绪才稍稍得以缓解。

翌日,三月十六,轩辕聿亲率五万精兵为前翼,银啻苍与建武将军率五万斟兵,为后翼,迎战百里南于城郊。

正如银啻苍所说,这是两国君王第一次交锋。胜利,对提升士气尤为重要。

夕颜站在知府府门,看着大军远去,却再不能跟上,甚至于,连城门,都不能过去。

从昨天到今天,确切说,是她看完陨星归来的那刻开始,轩辕聿没有让她近身伺候,除了每膳的西米羹会由李公公代她呈上,其余的时候,他大部分都在书房内。

她看不到他,但,蕴在西米羹里的心意,他定能品得到。

那份,心意里,有的,仅是他。

只是在,当她的目光,再追随不到大军的影子后,除了回府,等待凯旋的消息传来,他不能做任何事。

回身,进得府中,恰碰到安如,安如显见是刚刚起来,犹是惺忪的样子望着夕颜,道:

“起来这么早,你不困啊。对了,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叫我小卓子就好。”夕颜应道,却是心不在焉的。

“好,小卓子,你该还没用早点吧,陪我一起用吧。”安如笑得很是甜。

这份甜笑的背后,难道,只是甜吗?

安如迅速转身,往她的绣楼行去。

身为小太监去知府小姐的绣楼是很不妥的,她执意不进,安如只能命丫鬟将早点摆在绣楼前的院中。

早点,是杭京的口味,夕颜对吃食不是很挑剔,然,今日,终究心里有着牵念,用得很少。

而,安如哪怕是很饿的样子,大部分也仅是夹在前面的碗盏中,所用下去的,亦是不多。

自那日轩辕聿拒了她伺候,反让她去伺候远汐候,她老爹当晚闻知,便恨不得阻了这事。偏是往远汐候的院落里寻不到她,恰逢军营斟国士兵闹事,骠骑将军气势汹汹地来找远汐候,碰到她老爹,又问了府里的下人,才有了后来,小门捉个正着的事。

是啊,每回她溜出府,都是从那小门出的,她老爹每次都知道,不过是任由她胡闹了十五年罢了。

胡闹,的确,十五年里,她过的无忧无虑,没心没肺。

可,从前晚开始,在看到那陨落的星星之时,似乎,有些什么就不一样了。

她,也有了那些闲书里说的,脸红心跳的感受。包括今日,知晓那人会出征,她一晚辗转反侧,直到早上,竟误了大军出征的时辰,匆匆奔至门口,只瞧到小卓子。

为了填满心里的空落,她邀小卓子一同用早点,其实,可知,这早点,本是她昨晚连夜准备好的,一直用蒸笼捂了一晚,就怕是早上起来不及做。

可惜,仍是未能亲自奉于他。

她终于知道,老爹的心思,是让她去笼住一人,那人,是帝王轩辕聿,而绝不是这个没有实权的远汐候。

只是,她对那位帝君,远不会做这些事,不过一晚的相伴,她对远汐候,终究是不同的。

“小姐,你的碟里快堆满了。”夕颜凝看了一眼安如碟中的菜,轻声提醒道。

“啊呀,真是呢,我就这样,看到喜欢的菜都喜欢夹了来,结果又吃不完,你别见怪哦,我不是存心和你抢的呢。”

说者无意,听者却是有了心。

夕颜淡淡一笑,她若真能把那人的心抢去了,倒也是好的。

一千年的约定,终是虚幻,那么,眼前的女子,是否可以把那一千年提前呢?

她凝目于安如的脸,眉眼间,尤其一笑,倒真的和她相似,只是,安如比她更多了清灵秀气,不似她,拘谨处,总把脸绷的紧紧的。

“我怎么会见怪,本来就是蒙小姐抬爱罢了。”

“好了啦,再客套下去,真是说的比吃的还多了。”安如蒙下脸去,迅速把碟里的菜用完。

吃的多一点,心里,就不会那么空落了吧。

耳听得,远远的,是战鼓擂起。

战役,即将开始了吧。

又有多少生命要逝去呢?

而他,一定要平安地回来!

用完早点,这一日,大部分时间,夕颜都和安如在一起,但,她们都听不到一点,关于战役的动静。

临近中午时,知府突然奔至绣楼前,急急地就要安如和他走,安如从她老爹的脸上,读到一种不祥的征兆,她用力挣脱老爹的手:

“老爹,怎么了?”

“我送你去锡常的姥姥家。”知府看了一眼夕颜,只说出这句话。

这一眼,落在夕颜的眼中,自是知道厉害关系。

这层厉害关系,仅在于面前的战役,或是起了变数,而这层变数必是不利巽国的。

“我不去。好端端的去那干嘛,今晚,我还等着庆功宴饮呢!”

“胡闹,爹说话你都不听了!”知府拽住安如的手,也不避讳夕颜在,拖着就往门外走去。

“你放开我。”安如用力一甩她爹的手,“老爹,是不是,前面出了什么事?”

前面的意思,自是指那场两国帝君初次交战。

“皇上真龙天子,亲率大军迎敌,怎会有事,只是,你姥姥想你了!”

安如盯着她老爹看了一眼,猛然,拉起夕颜的手,道:

“我知道你骗我!我们自个去城楼看就知道了!”

“你哪都不能去!我的小祖宗啊!”

知府急急地拖住她们,瞧了一眼夕颜,知道是皇上的近身太监,也罢,若让她知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是实情。

“皇上率先锋军和夜帝正面相对,未料,夜帝另遣了一对精锐绕至皇上的身后,本来负责后翼队的远汐候的五万精兵却没能阻止这队精锐,眼下,皇上等于是被夜帝围困在当中。”

“什么?!”

“所以,趁现在,你快坐上小车,往你姥姥家去。”

“老爹,你的意思是,恐怕皇上——”安如的话未待说完,只看到夕颜已急奔出院子。

她奔的那么急,急到,才出了院,就跌倒在地。

这一跌,她的手心能觉到蹭疼的味道。可这种味道,抵不上心里的疼痛。

不,不会的!

银啻苍肯定不会临阵做出谋算轩辕聿的事。

她迅速爬起,往府外奔去,这一奔,恰撞到李公公身上:

“你干嘛呢,没长着眼,还是乱生了胆!”

李公公怒斥道,恨不得扇一耳光上去。但,见是小卓子,那扬在半空的手,生生地收了回去。

“李公公,求求你,带我去见骠骑将军!”

“你以为你是什么人?见骠骑将军?还真是仗着皇上给你几分的颜色,就真当自个——”

“李公公,我以太后金牌,命你速带我去见骠骑将军!”

夕颜从贴身的衣襟里掏出一块金牌,这块金牌,李公公认得,正是太后的金牌。

这块金牌,正是昔日太后为保她腹中的胎儿所赐下的,除了皇上和太后之外,任何人都不准擅自进她养胎偏殿的金牌。这次出宫,太后并没有收回这块金牌,仅是让她贴身傍着。未曾想,第一次用,就是在这样的场合下。

凤纹的金牌,见牌如见太后的亲命。

这点,李公公自然晓得,骠骑将军当然也识得。

“只不知,这位太监公公,以太后的金牌,要本将军,做何事呢?”

饶是因着皇上被困有些焦头烂额的骠骑将军正在军营内摊开地图参看着,仍是冷笑一声,问道。

“骠骑将军,请速派兵解去皇上之困!”

“兵家之事岂是你这位公公能干涉的?”

“奴才以太后金牌命令将军,见牌如见太后之面,请将军火速派兵解去皇上之困!”夕颜大声地道,这一语,赫然带着凛然不容抗拒的威仪。

骠骑将军睨向眼前这位传说里,甚得皇上“宠爱”的小太监,真是奇怪,区区一名太监,怎会说话由此气势,又有太后的金牌呢?难道,他,不仅是个太监,而是——

这一念起,他心里之前的猜测,倒是映证了七八分。

“放肆!太后即便尊贵,但,俗话说后宫不得干预前朝,何况,将在外,连君命都有所不受,更逞论只是一块太后的金牌呢?”

看来,若不是明说,这样耗着,只怕是没有任何益处了。

罢!说,就说吧。

“恕奴才直言,奴才知道将军在担心什么,将军该是担心夜帝使了声东击西之策,若以城中守军去解围,万一,远汐候的五万兵士真起了变数,那么,无疑是以卵击石,兵力一散,不仅解不去皇上之困,反使杭京亦会面临失守的危机。”

夕颜说的很急,但字字清晰,她看到骠骑将军的浓眉一动,知道她的猜测是没有错的。

“但,将军难道没有想过,这或许只是夜帝的欲盖弥彰之策呢?倘若远汐候真是因为一些原因,没能及时从后翼支援皇上,那么,将军就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皇上一旦落进夜帝手中,将军即便保住了杭京,还有用么?”

骠骑将军眼睛微微眯起,的确,这是他顾虑重重的地方。

源于兵不厌诈。

与夜帝百里南交战几次,哪怕,他行兵打仗多年,骁勇仅次当年的襄亲王,都甚觉有些吃力。

只是,如今一个深受皇上宠爱的太监,说的话,又有几分可信呢?

本来,他就怀疑过面前这个太监的身份,毕竟,他得到皇上的“宠爱”来的太快,也太不寻常了。

除非,是刻意为之,投君所好。

那样,结果,就只有一个,他是——

“将军,是怀疑奴才是细作吧,劝将军出兵,实则让将军中了声东击西的圈套?既然,奴才今日到此,已属违反规定,奴才愿以奴才这条命予将军处置,还请将军听完奴才说的话,再做成定夺!”

她顿了一顿,将金牌放于几案上,伸出手指,点向地图:

“若远汐候真的有了变数,难道,建武将军会没有觉察,并且来不及发回信号么?并且,城内如今剩下的兵士,其中大半都是斟国的兵士,倘远汐候真的有变数,试问,将军还能安坐于此吗?”

“倘奴才猜得没错,远汐候未能及时补到后翼,该是除了那队夜君精锐隔断之外,另有其他的原因,所以,请将军增五万士至皇上围困处,此外,城内犹剩二十万兵士,夜帝若真来袭,这些兵士哪怕心有异心,可,生死攸关之际,也足够将军撑到,再向檀寻发出增援信号。哪怕檀寻城内守兵不多,但届时,攸关一国存亡之际,自会有朝中之人号诸王亲兵相援。到了那时,若杭京不保,也非将军之错,然,如今,如因将军的踌躇,误了增援的最佳时机,一旦皇上落入夜帝手中,将军则必会成为巽国的千古罪人!”

骠骑将军眯起的眼睛随着夕颜一语骤然睁大,虎目炯炯,掏出一块虎符,道:

“来人,传本将军虎符令,蒙威将军率骑兵营士兵五万,速出城增援御驾!”

这太监说得确实没错,时至此刻,他能做的,惟有放手一搏。

一兵士迅速接过虎符,领命而去。

骠骑将军复炯炯盯住夕颜,道:

“既然你以命谏言,本将军就成全你。来人,把这太监给本将军吊到城门上!”

“诺!”

夕颜没有挣扎,仅是淡淡道:

“请让奴才自个走到城楼。”

她不喜欢,被人押着的感觉。一点都不。

哪怕她知道,骠骑将军这一做法,倘她是细作,那么夜帝施声东击西之策,攻至城门时,看到她被吊在彼处,必也会心有疑虑,因为,昭示着,自己的计策或许也已被骠骑将军识破,反会在踌躇时,贻误最佳攻城的先机。

所以,她没有任何的怨尤,心甘情愿地走到城楼处。

她希望,能在那里,第一个,看到轩辕聿的凯旋!

毕竟,今日清晨,她看到的,仅是他一身戎装离去的背影。

手被拂吊,腰被另一根绳悬起,垂挂在城墙之上,她的足下,是一片黄沙之土,如若拂住她手腕、腰际的绳断去,就这么摔下去,应该她的命,也会完结吧。

犹记得前晚,对银啻苍说过的话,这么快,就再次应验了。

那个站于树冠之上,对她说出那些话语的男子,绝对不会行这等事。

他若要行,有太多的机会,何必等到现在,两军对垒之际呢?

哪怕,有一万个理由,可以让他为了报复去行叛变。

可,她明白,只有她一个理由,就足以让他改变。

她凭得是什么,不过就是仗着他对她的情意,让他心甘情愿地率着五万兵士作为轩辕聿的后翼防线,不是吗?

而现在前面战场上的情形,恐怕,不止轩辕聿面临危机,银啻苍的处境,更为不妙。

因为,他的迟迟不出现,若非因着叛变,就只有一个可能,陷进同样残酷的鏖战中,这场鏖战,还是没有任何援军的鏖战!

只是,她没有理由,让骠骑将军先去援救银啻苍,那样做的话,仅会适得其反,更让骠骑将起了疑心,踌躇间,反是连轩辕聿都顾不得。

缚手的绳哪怕很粗,哪怕,在她的腰际又缚了一条绳缓去垂吊的力道,可,时间长了,她的手腕,仍能觉到辣辣的刺痛。

三月的旭阳,不甚灼热,却也炙烤得她,有些头晕目眩。

汗,起先还是一滴一滴溅落,到了后来,便是直淌了下来,迷住她的眼睛,也将她的衣裳悉数濡湿。

真难受。

这种粘腻的感觉,是她最讨厌的。

不过,现在,是她自己的选择。

不知挂了多久,直到,那夕阳残辉,红也似地耀于眼前,

终是临近傍晚了吧。

算来,竟是撑了一天。她的意志力想不到,随军这么多日,确是得了些许的锤炼。

可,头,好沉好沉,好像有很重的东西压在颈后,让她渐渐地直不起颈部来,而手腕的刺痛化为锥痛,接着,只剩下麻木。腰部,估计因着粗于手腕,此时的疼痛,不是那么明显,这让她的痛觉点,不至于来得那么难耐。

夜幕初升时,她的人似乎要虚脱一样,是啊,一天了,除了早上象征性地吃了点早点,一点东西都没吃过。

原来,饿着、吊着两种状态混合在一起,就是虚脱呀。

远远地,仿似听到,有马蹄声扬起,她睁开重重地眼帘,循声望去。

尘灰蔽目处,是有军队驰来。

一定是轩辕聿!

她的唇角露出一抹笑弧,她知道,他一定会安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