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此,杜恒泽专门打电话给恒月探口风,为高三忙碌的恒月也很茫然,“微微?不知道啊…好久没通电话了,写信也不回。”
这句话提醒了杜恒泽,他寄了几封信回去,可她一封都没有回!
如此往复,杜恒泽几乎每周只能和她说上一次话,偶尔他问她的室友,她到底在忙什么,对方也是礼貌地说不方便说。他左思右想,觉得非常不对劲。
又一次难得的对话时间,他便说:“你干脆买个手机吧?这样我们就方便多了。”
余微不咸不淡地说:“我们学校不准学生用手机。”
“还有这规定?”杜恒泽诧异,中师比一中还管得严?
“嗯…我困了,先睡了,晚安。”
又是这样!
很多不好的设想从脑袋里冒出来,杜恒泽压抑着莫名的怒火一再告诫自己要相信她要理解她…但是心里的警钟却越拉越响。
十一月末,冬天的脚步越来越近,周末杜恒泽上自习时接到杜恒月的电话,丫头在那边大吼:“你猜我今天看见谁了!”
杜恒泽把手机拿远,没好气地说:“你想你哥变成聋子么。”
“哎呀,没空和你开玩笑!”杜恒月急切地说:“大伯今天在我家!”
杜恒泽说她大惊小怪,“他也许过去出差,还不能去你家看看?”
“什么呀!”杜恒月突然降低了音量,“我偷听到他们在商量看什么房子…我爸妈就问大伯什么时候搬家,大伯就说就十二月中旬!你们也要搬过来吗?!”
“搬去你们那里?没听说过啊…怎么可能?!”杜恒泽疑惑不解,想了会儿说:“我先挂了,打电话回家问问,你别咋咋呼呼的,以为谁都像你们,说离开就离开?”
“虽说你们搬过来挺不错的,咱们又在一起了,可是…”杜恒月顿住,杜恒泽嗯了声,挂断了电话。
他明白恒月的意思,如果搬离了B市,他和余微怎么办?
当下他就拨电话回家,接电话的果然是妈妈,他试探性地问:“爸爸不在家?”
“出差了,今天应该在你叔叔家吧。”
只是单纯的出差?杜恒泽迟疑着不知道如何开口。
“怎么了?”杜妈妈追问,“找你爸有事?不能和我说?”
“也没什么事…你们最近好像常往那边跑。”他知道的就有好几次了。
“嗯…”杜妈妈淡淡地应了声,扯开话题问:“你床下有个灰色的收纳箱,里面都是些小时候的玩意儿,你还要吗?最近我在做大扫除,不要的就全扔了吧,占地方。”
杜恒泽笑道:“怎么想起自己做大扫除了?别累着了。“
“没事…反正最近不用常去医院。”杜妈妈说完自觉失言,紧接着说:“那那箱东西我丢掉了。”
“随便吧…”杜恒泽无所谓地答。
杜妈妈正准备挂电话,他却突然问:“妈妈,我们要搬家吗?”
“谁告诉你的?”杜妈妈厉声问道。
“是真的?”妈妈这样的反应已经是最好的答案,杜恒泽有些焦躁地说:“好好的为什么要搬?那边是要发达一点,可气候环境都不及B市,有什么好?”
杜妈妈只追着问:“谁告诉你的?”
杜恒泽被妈妈的执着刺激到,惊讶地说:“除了叔叔他们一家人还有谁知道?”
杜妈妈松口气,“恒月说的啊。”
“还有谁知道?”这下换成杜恒泽追问了。
“没谁,我和你爸爸的调动年初时就决定了,我们一直瞒着,是不想影响你高考的心情,现在你知道了也好,再过半个月,我们就得去新医院报到,你的东西我已经整理好了,一起搬过去,这边的房子我们已经出手卖掉,你寒假不用回来了,直接去新家。”
杜恒泽呆愣愣地站在校园小道上,犹如五雷轰顶,他们是要连根拔起,辗转到另一个地方扎根了?
“没什么事就这样吧。”杜妈妈有些心虚地挂掉了电话。
稍微想了想,杜恒泽又给余微打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和他一样疑惑,“余微?不认识…”
“怎么可能?她一直住在这寝室的。”
“哦…她们三年级的上周换了寝室,现在全部出校实习了。”
又是当头一棒,杜恒泽精神恍惚地回到寝室,想着最近余微的冷淡,连要去实习她都只字未提,失落愤怒担忧塞满心胸,让他踹不过气,同时理智也让他看清,父母调任这事已无回头之地,他们搬家是搬定了。原本清晰明朗的漫漫前路顿时被雾霭笼罩,他已看不清远方。
稳定了下心神,他又打余微家里的电话,哪怕是实习,周末她也会回家吧?接电话的是萧夏,得知是他后,不冷不热地说:“微微实习去了,没回来。”
“那你能不能把她在那边的电话给我?”
“那边没有电话。”萧夏回答得干脆,又加了句,“她要实习到期末。”
余微在躲他。
他终于得出了结论。
可为什么呢?
十一月的最后几天,杜恒泽过得浑浑噩噩,想到一团乱麻的未来就头痛,原本精神奕奕的人变得恍恍惚惚,连老师都忍不住来关心了一遭。
两周后,他平静地接到父母在新家给他打来的电话,爸爸还用彩信发了一张他新卧室的图片,格局和原来的没什么不同,他的书架他的小盆栽都安好如初,可是他知道他失去了什么。
又一周后,他终于接到余微主动打来的电话,他有些赌气,静静地和她对峙,心想她说声对不起他就原谅她,哪怕他家不在B市了他也会为他们共同的未来努力。
他等到了“对不起”,却没料到,这三个字后,是几乎将他打入地狱的五个字:“我们分手吧。”
他忍着腾腾的怒火,咬牙问:“为什么?”
“…我累了。”余微的语气很好地诠释了这个理由。
他脑海里浮现出她疲累皱眉的脸,心疼条件反射般地溢出。可是…他自问自己没有做过一件让她累的事。
“这个理由我不接受。”杜恒泽冷冷地说:“余微,你一辈子都别想离开我。”
“你不要这样不讲理。”余微低声说,声音有些颤抖。
“我很讲理。”杜恒泽握紧拳头,“我回来和你说。”
“喂!”余微惊慌地大喊,杜恒泽已经挂断了电话。
余微知道他的个性,说到就一定会做到,第二天又是周六,她心神不宁,连门都不想出。刘晓娅却找上门来,请她帮个忙。
当年杜恒泽和低年级的男生们打架,确实是刘晓娅帮了他们很大的忙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余微拒绝不了,出了门才发现还有熟人。
吴毅并起两指冲她行了个礼,眼睛依旧笑若桃花。
刘晓娅和吴毅的关系,余微也说不清,说情侣吧都没承认过,说哥们儿吧又太过亲密,所以刘晓娅说出此行目的时,余微顿觉荒谬。
竟然让她和吴毅扮情侣!
仅仅是因为当年实验中学的老对头近日在挑衅她的同时却对吴毅暗送秋波,她一气之下就攻击人家外貌,说吴毅的女朋友甩她几条街。
大话就这样放下了,而后思来想去,身边能甩对方几条街的,能请动的,就只有余微了。
余微无语极了,吴毅耸肩做无辜状,“这件事绝对不是我策划的!虽然我很荣幸你能客串一天。”
“微微…帮个忙嘛,就待会儿一起吃饭喝个下午茶就行,你家杜恒泽又不在,不用担心被看到的。”
余微目光一闪,咬唇点了头。上楼和张红茹打招呼说中午不回来吃饭了。
“啊?那你去哪儿吃啊?”张红茹可惜地说:“你好久没回家,专门给你炖了汤呢。”
“没福气咯…”萧夏冒出来,“我会帮你吃完的。”
余微瞪他一眼,又对张红茹说:“阿姨,我们同学聚会,就在附近的茶馆,下午就回来,晚上我一定把你的爱心鸡汤喝光。”
“好好…”张红茹笑眯眯地同意了。
他们的活动果然只是吃饭喝茶,余微的工作就是坐在吴毅身边装淑女,无视掉对面打扮精致的几个女孩子打量的目光。一两个小时下来,饭也吃了,茶也喝了,装模作样的谦虚或者明目张胆的讽刺也过了,按理说,对方也该走人了,可余微看这趋势,深觉影后不是那么好当的。
吴毅笑着偏过头来耳语:“辛苦你了,结束后我和晓娅请你吃大餐。”
对方见他们亲密耳语,一副看戏的表情,余微很尽职地温柔地冲吴毅笑,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那是肯定的。”
“哎哟,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呀?”对面的一个女生捂嘴笑,又不怀好意地起哄,“好不容易见到吴毅哥哥的女朋友,大家说我们要不要讨点福利啊。”
余微被这位女同学娇滴滴的“吴毅哥哥”吓得不轻,牙关一阵泛酸,忽略了她后半句话,仍旧笑不露齿地微笑。可下一句话让他们这边的三个人都变了脸色。
“我们要看KISS…法式的哦。”
余微听见刘晓娅低咒一声,然后说:“凭什么给你们看呀?我这个铁哥们还没看见过呢。”
“那娅姐今天还得感谢我们呢,正巧一起看了。有什么呀,又不是没玩过。”刘晓娅被这句话堵住,面露难色。
余微知道他们的意思,以前一起出去混,谁和谁要是在谈恋爱,总是会被消遣,被逼着表演KISS也算是传统项目,但是…她可不是来给他们表演猴耍的!
余微幽幽然起身,“小妹妹,不好意思,姐姐没义务给你们进行性教育。”
一下午的装淑女就此破功,对方本来就是来找茬,听她这样奚落人哪里还坐得住,一把拉住余微的手腕,“阿姨你骂了人就想走?”
吴毅扑哧笑出来,余微看起来明明比她们还小,就成阿姨了,眼看两边妇女同胞们的怒火一触即发,他在刘晓娅的眼神示意下轻咳一声站出来做和事老,不动声色地把挟制着余微的手挪开,笑得像只狐狸,“我家微微害羞,不习惯你们这种玩法,就不要为难她了。”
对方不知是谁,咕哝一句,“都做了吴毅的女朋友,还装什么清纯!”
余微扶一扶额头,正想回一句,抬头就看见茶馆入口处的身影,全身都僵住。吴毅跟着看过去,哇哦了一声,低声对余微说:“对不起,这下给你添麻烦了。”
说完就要松开她的手,余微却一把拉住他,和门口的人遥遥相望,话却是对对面的小女生说的,“不就是KISS吗?”
说完她快速地在吴毅脸颊上亲了一下。
所有的人先是呆掉,然后响起掌声,起着哄说这种程度的哪算…余微冷冷地扫视过去,起哄的人全都收了声,她再抬头,门口已空无一人,木质的推拉玻璃门前后摇摆着,似乎在控诉刚刚离开的人是多么粗暴地摔门而去。
余微心不在焉地喝了半杯茶,吴毅和刘晓娅知道她心事所在,赶紧打着哈哈结束掉这无厘头的聚会。外人全走后,刘晓娅过来握着她的手说:“要不要我帮你去解释?”
余微摇头,干笑着对吴毅说:“刚才不好意思,也算是利用你了。”
吴毅耸肩表示不在乎,占便宜的是他吧?
“你们吵架了?”刘晓娅瞪吴毅一眼,又问。
余微理理刘海,放下茶杯起身,“没…我先回家了。”
回到家萧夏就用古怪的眼神看她的身后,确定她是一个人回来后,轻声问:“杜恒泽没找到你?”
余微换鞋子的动作停了停,“你疯了?”
“…他刚才来敲门,自称是你同学,问你去了哪里,妈妈就说了,我们家附近就那么几家茶馆…”萧夏看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不安地问:“你们怎么了?”
“没怎么,”余微往客厅走,“高三的孩子,做你的作业去吧。”
两周后,余微又一次回家,萧夏递给她一个信封,上面有她再熟悉不过的字迹,信纸上只有一句话——
“这个理由,我接受。”
黄昏时刻,余微坐在床头,重复地阅读这七个字,直至天光再也给不了她光明。
这一年的冬天特别冷,整个寒假余微都窝在家里,除非精力充沛的季离夏过来拖她出门逛街。
除夕夜,她接到久违的来自杜恒月的电话,拜年话说完后,恒月小声地说:“你和我哥哥怎么了?”
余微顿了顿,恒月应该是在自己的房间里,那边很安静,她抱着无线座机走去阳台,看着公园那边绽放的绚烂烟火,平静地说:“没怎么,分手了…”
“不会吧?!”恒月惊叫,停了会儿又问:“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呀?”
余微轻笑两声,恒月这么多年还是不怎么会演戏,就那么一个停顿,她就知道,这个电话是免提,杜恒泽肯定在旁边…要是气息也像声音一样能通过电话线传播该多好,她几乎都要忘记他身上那独特的味道了。
“没有误会,我就是…不喜欢了。”
“你以前不是告诉我,会一辈子喜欢我哥的吗?”
“一辈子的事情你也相信?我是曾经很喜欢他,可现在不喜欢了。”
“你们在一起时那么多开心的日子,你也不可惜吗?”
“可惜什么?那些开心的日子,永远都在啊,我们都付出过真心,现在真诚地说再见,谁也不欠谁。”余微平静地说。
那边很安静,余微竖起耳朵,想听听看,是否有他的呼吸频率,然而杜恒月不解地大吼起来,“微微,你不能这样,我哥他…”
电话突然被切断,余微摸了摸自己湿润的脸颊,朦胧地看着遥远的红色烟火绽放到极致,而后消失在黑暗中。
听筒那头的嘟嘟声,切断了所有幻想,也切断了时光。
Chapter 34
2010年年初的气候很奇怪,春天拖着欲迎还拒的步子,迟迟不肯露出温暖的轮廓。以前夸某地气候好,喜欢用“四季如春”,今年各地的天气却是“春如四季”,再加上大大小小的地震,2012的传言更加甚嚣尘上。
也许是因为被气候折磨得没有了耐心,杜恒泽陪同导师在晚点三个小时后到达夜幕下烟雨蒙蒙的B市机场时,并没有多大的失望情绪。看吧…各地气候都很诡异,连他曾经真心夸赞过的B市也不过如此。
这次他是跟着导师来实习的。在学校的最后一年,他本在父母的医院实习,导师要来B市医院做几个月的客座医师,建议他也可以换个地方实习看看。
当然…因为是来B市,他也挣扎过,那些遥远却清晰的往事,从来没有离开过,但他最终还是选择相信自己——他已经不再是彼时被爱情烧昏了脑子的少年。
另一方面,他并不喜欢在父母眼皮底下实习,自然现在也不能和父母明说是要去B市,只说导师召他回京。面对着母亲说出这番话时,他有些恍惚,心情仿佛回到少年时光为了见谁一面而忐忑撒谎的那些时刻。
B市医院居然还派了人来接,导师亲切和来人说着话,杜恒泽推着行李默然跟在一旁。B市的机场应该是扩建翻新了,以前有印象的一些进出口已经找不到痕迹。
也对…都六年多了。
该变的、不该变的,早都已经变了。
他和导师被安排住进了医院的员工宿舍,匆匆收拾好疲累地躺倒在床时,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日期跳向了三月十三。
然而,他千算万算还是漏了非常重要的一点。这医院就是当年父母工作的地方,熟面孔三五步就一个。第二天跟着导师去院长办公室,他本以为可躲过一劫,谁知院长和导师说完正事,就微笑地问他:“你父母还好吧?”
杜恒泽赶紧回答,礼貌地寒暄了几句。院长还和蔼地对有些疑惑的导师说:“他爸爸妈妈以前可是我们医院最优秀的医生,可惜咱们这小地方留不住人,现在人家在那边自己开医院,多好。”
出了办公室,导师表情严肃,语气却是轻松地说:“想不到你是在B市长大的?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来的路上也一声不吭,连我都瞒着?”
杜恒泽知道他不是真的责怪,和平时一样打着哈哈混了过去。没曾想迎面又遇见一位熟人,碍于对方吃惊又不敢确信的眼神,杜恒泽也不能视而不见,站在一旁礼貌地叫了声:“朱阿姨…”
“天哪!真是小杜?!我还以为看花眼了,你怎么在这里?”
导师拍拍他的手臂,自行离开,让他自己叙旧。其实…他和这位阿姨哪有旧可叙?硬着头皮说了些话,就找借口溜掉。
因为一上午都遇见熟人,中午他接到母亲的电话时,并不惊讶,心平气和地挨了一顿训后,他才慢慢说:“我也是回北京后才知道老师是来这里的。”
“你不知道拒绝?在家里实习得好好的,跑那边去干什么?再说,你为什么不打电话回来说?要不是你朱阿姨上午打电话来,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杜恒泽抿紧唇,不想回答。
他还以为这么多年,她早就该认识到,他已经不是那个需要她庇护需要她来掌舵人生的小男孩了,而是一个足够自立的男人,有自己的思想,有权利决定自己的方向。
长时间的沉默后,母亲重重叹了口气,“算了算了,自己在那边注意点。”
“嗯。”
虽说是实习,他能做的事情和在父母医院比起来,简直…不能被称为实习。他主要待在儿科,每天家长简直络绎不绝,但他做的都是量血压测体温这样护士做的小事,他也无所谓,既来之则安之。
周六这天,因为周末更显繁忙的看诊室一下子送来了几个闹喳喳的小孩儿,脸上几乎都挂着眼泪鼻涕,有轻微的擦伤,哭得最凶一个已经被抱上床,医生给检查小手时哇啦哇啦地叫。
整个房间突然吵闹起来,杜恒泽跟着导师查了房回来,在门口就听见一个背对他的女孩子在连声向一位妈妈道歉:“实在不好意思!今天的春游进行得很好的,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就打起来,拉都拉不住。”
对方声色俱厉地说:“我不管是什么原因!你身为老师居然没能及时制止就是失职!我要去投诉你…”
说完扑向病床上挂着清泪抽泣着让医生上药的孩子,温柔得要死地喊:“我的心肝宝贝儿,疼不疼啊?心疼死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