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电话号码,她的手有些发抖,明明是四月的天,她却宛若处身于冰寒雪地之中,除了冷还是冷。
Alisa关切的问她:“givre,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她摇摇头,但是还记得嘴角扬起,勾勒出笑意来,免得Alisa看了忧心。
Alisa还是不放心,叮嘱她可以好好休息一下,晚饭会叫她一起吃,这才转身离去。
她捏着纸条,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趟,不停地低头去看上面的电话号码,号码早在她的心头萦绕,却始终都没有勇气去拨打这个电话。
电话还是在晚饭前拨打了过去,电话很快就通了,但是她并未先行出口。
最终还是电话那端的人试探的问道:“玄霜,是你吗?”
这道声音险些让司徒直接把手里的电话砸出去,但她仅是手指紧了紧,然后深呼吸道:“听说你在找我?”
“呃,对,我在找你…”似是被司徒的冷淡浇灭了所有的复杂思绪,仅剩下的只有紧张和不安。
电话持续沉默下去,司徒玄霜也不急,就静静的等着,她想等待的时间,她还是有的,而等待,对于这个词,她并不会感到陌生。
“玄霜…你爸爸他…死了,死了…”养母在电话那端伤心的哭了起来。
她麻木的听着,要不然养母该期望她如何?哭泣?痛苦?哭天抢地?
不,她是司徒玄霜,只为在乎的人哭泣,不为虐待过她的人哭泣。
“你希望我怎么做?”良久之后开口,她的声音显得很生涩。
“回来送送他好吗?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们的女儿。”说的多么轻松,好像他们从未疏离无视多年一般,让她几乎有了错觉。
“女儿?”她低低的笑,电话里的养母似乎惊吓住了一般,好半晌只听抽泣的声音,反而没有再说话了。
房门上响起轻轻的叩门声,Alisa的声音软软的传来:“givre…givre…”
猜想是Alisa唤她吃晚餐,司徒烦躁的起身,看着外面的春色,犹豫了片刻,淡淡开口:“好,我回去。”
开门时,已经换上了笑脸,含笑问:“晚餐好了吗?”
吃饭的时候,她把自己要离开法国的消息告诉给了Alisa,Alisa很不舍,但是知道挽留无用。
订完机票,说了很多话,帮司徒整理好衣服,其实她的衣服真的很少,整理的很快,并没有浪费多少时间,临出门的时候,Alisa还对司徒说:“下次来法国,可以给她打电话,她会去机场接她,还住在这里。”
司徒不舍的跟她拥抱道别,坐上出租车,透过后车镜,还能看到Alisa在向她挥手道别。
她靠在车背上,短短相处,竟然有了不舍的感觉,看来还是孤独的时间太久了。
上飞机后,关机,带上眼罩,入睡,梦里面浮浮沉沉,儿时那些好的,不好的记忆悉数席卷而来。
梦到有醉酒的男人拿着粗长的木棍朝她背上狠狠挥去,她浑身一僵,感觉有人握住了她的肩膀,她下意识的反手擒去,再也没有人能够伤害得了她。
耳边传来一声痛呼,不是男人,是女人的声音。
她一惊,下意识松开的同时,也取下了眼罩,入目便是一张肃静的脸庞。
的确是女人,而且还是空姐,此刻隐忍着眼眶中的泪水看着她。
她有些懊恼,刚才的力道是狠了一点,她连忙站起身向空姐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刚刚我…”
不知道是本身修养大度还是因为职业原因,空姐含笑道:“没关系,客人您是做噩梦了吗?”
司徒歉意的点了点头,复又心怀愧疚的问道:“疼不疼?要不要检查一下?我刚才的力道好像大了一些。”
空姐连连说不用,又贴心的给司徒端了一杯白开水,这才离去。
她大概把司徒当成拳击员了,力道真是很大。
下了飞机,原本没想到有人会来接机的,但是当看到似曾相识的面孔时,她微微皱了眉。
杜康,他怎么会在这里?
她怀疑自己是看错了,当看到他手中举起的牌子时,眉头皱的更紧了,很明显上面写的是她的名字。
杜康穿着一身政客西装,是个很英俊的人,看到她出来,笑的牙齿很白,冲她挥手,动作不大,看得出来是个很内敛的人,嗯,还有些温文如玉。
司徒失笑,在战场上探测敌人心理,此刻又展露出来,还真是职业病。
走近,她敲了敲牌子,然后又指了指自己,表情很怀疑。
杜康难得的也很幽默,敲敲手中的牌子,然后又指了指司徒玄霜,表情很肯定。
于是司徒这才敢确认杜康的确是来接她的,只是为什么呢?
她好像跟他并不熟悉,当然抗震救灾的时候,的确是相处了几天,但她想就算关系再怎么熟稔,都不足以让杜康接机吧?
“愚人节吗?”迟疑片刻,她问。
杜康笑,笑容很干净,一个身居高位的政客流露出这种干净的笑容,司徒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笑容收敛,他帮她提手里的东西,很有绅士风度,但是司徒却阻止了:“没装多少东西,我可以自己来。”司徒扬了扬手里的背包,显示真的很轻。
杜康这才不再坚持,看出司徒的疑惑,说道:“是师母让我来接你的,她抽不开空。”
“师母?”司徒疑惑加大。
“你母亲。”杜康紧跟着又说道:“你父亲曾经是我的博士生导师,教过我。”
司徒玄霜闻言微愣,复杂的看着杜康。
是啊!她的父亲是国内一流大学教授,主攻工程地质和石油地质,杜康是国家地质局局长,如果他曾经被养父教导过,她本不该感到意外,只是却真是感到意外了…
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3)
A国知名地质学家司徒锋于复活节当日凌晨去世,其妻坚持暂不发丧,只因要等女儿司徒玄霜回来送她父亲一程。
司徒锋的追悼会在首都风华殡仪馆举行。
追悼会现场,前来哀悼的学者众多,司徒锋教导过的学生,还有大学里面的学子都来送司徒锋最后一程。
总统夫人沈千寻因为司徒玄霜的关系,对司徒锋去世一事发来唁电,同时A国教育部、各大高等学院及海内外多所学术机构皆发来唁电。
离得很远,司徒便透过墨镜看到灵堂布置的简洁而低调,显得很肃穆大气,灵堂正中间挂着司徒锋所在大学题词的挽联,上面书写的无非是恭维敬佩之语浒。
她的脚步平缓,神色如常,没有哀伤,没有悲愤,来到这里似乎只是在完成一种任务,而任务结束,她就会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杜康和她一起走过来的时候,现场一片肃穆,有些人知道司徒玄霜的身份,有些人不知道就在纷纷猜测,但是无疑杜康的名字,在场的人都知道,国家地质局局长,怎么说都是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子。
养母看到她很激动,上前拉着她的手,颤声道:“玄霜,你终于回来了,快来看看你父亲…”话语终结在司徒玄霜淡漠的神情中,紧跟着手被司徒轻淡却坚定地拂掉旯。
她当然要来送送他,她走到一旁,弯腰拿起一朵白色的康乃馨,缓缓走近灵柩。
司徒锋安详的躺在周围铺满白色康乃馨的灵柩中,在这之前前来哀悼的亲友和学生们都人手一支康乃馨放在司徒锋的身边,向他告别。
她走的很缓慢,眼睛却一直紧紧的盯着司徒锋,那双墨镜遮挡了她的双眸,没有人知道她是什么样的神情和思绪,但是大家却一致都看清楚了,司徒玄霜没有眼泪,没有嚎啕大哭,没有父亲去世,子女应有的哀恸,她太平静了,平静的近乎诡异。
杜康静静的看着司徒玄霜,眉头微微皱起。
下属兼好友陈恩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不愧是特种兵,大概经历多了生死场面,所以才会对生死看得这么平淡。”
杜康没说话,司徒玄霜还是有眼泪的,他想起中牟地震的时候,她会因为总统夫人被埋废墟之中恐慌哭泣,那一刻他明明触摸到了司徒玄霜坚强的外表下,内心的脆弱,但是现在他有一些看不懂了。
她好像加入天音之后,从未回过家,只打钱给司徒夫妇,对亲情的淡漠,一度让杜康很难理解。
将花放在了他的手边,那双手有多少次毫不留情的挥舞在她的身上,她躲避,她害怕,她恐慌,她不安,尽管如此她始终没有哀求过他手下留情。
她想不管怎么说,他是她的养父。
不管怎么说,他曾经养育过她。
不管怎么说,他曾经给了她一个家,尽管那是一个充满痛苦和愤怨的家庭。
现场投影里在循环播放着司徒锋的纪念短片,背景音乐是贝多芬的第三交响曲。在沉郁激昂的音乐声中,司徒锋的影像在不断播放着。
有他给学生讲课的图像,书房,眼镜和放大镜,有他书写的手稿,有他在病房里的最后音容…
司徒的身体太过僵直,甚至有些紧绷,但是嘴角却不易察觉的流露出一丝冷笑。
走出去,坐在台阶上,耳边还能清楚的听到里面有知名学者在念悼念词,声音铿锵有力,把司徒锋说的温文尔雅。事实上,他在外人面前表现的的确很温文尔雅。
说他光明磊落,说他讲学犀利酣畅、襟怀坦荡,是一位拥有高风亮节却又为人低调的老一辈学者,给年轻人带来了风范榜样。
肩膀一沉,有人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她淡淡的看去,是养母。
她有些小心,有些拘谨,正确的说有些无措。
淡淡的收回视线,她看向地面,她知道既然养母坐下来,就是有话要对她说。
“玄霜,你爸爸他这些年来其实真的很后悔…”
司徒玄霜淡漠的说道:“人都已经死了,还说这些做什么?他是我养父,你是我养母,养育之恩,恩重如山,他死了,我前来送他,也仅仅是让你明白,我能做的仅止如此。”
养母话语急切:“你爸爸临死的时候,希望你能够原谅他,我知道很难,但是玄霜,他真的知道错了。”
眼瞳沉了下来:“七年,整整七年,我活在恐惧中七年,我曾经无数次的渴望着他能够清醒,不要再打我了。我被打的时候,还在想,如果他能停止,我仍然会把你们看的比我生命还要重要。”胸口憋闷,她站起身来:“其实你们从来都不明白,我有多么渴望爱,只要你们给我一点,哪怕只有一点关爱,我都会感激不已。可是一直都没有等到,我等来的是殴打之后的金钱救赎,我不知道那些钱究竟是救赎了你们,还是救赎了我。”她说的很快,说着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的手指相互交握,泛着青白,但是隐隐可以看出发抖的频率。
她需要用多大的忍耐力才能克制住她的愤怒和激动…
“玄霜…”养母起身试图拉住她。
她向后退了一步,冷声道:“死者入土为安,追悼会之后火化入葬,我会谨守承诺送他走完最后一程。”
不去看养母痛苦的神情,迈步离去。
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有人从身后拉住她的手腕,力道不重但很牢,这样的举动让她眉头微皱。
是杜康,跟在他身后一同过来的是陈恩。
“你现在不该离去。”这么一来,所有的人会对她有所非议,难道她都没有细想过吗?
她拉下他的手,“替你恩师抱不平了?”话语讥嘲,可谓是很冲。
杜康皱眉,显然她误会了他的意思,他这些年时常进出司徒家,尽管觉得他们一家三口的感情关系很复杂,但是从未试图窥探过。
适才见她母亲背着人偷偷擦泪,想必是母女间有了冲突,所以才会这样。
“司徒小姐,你知道我没有恶意。”杜康的声音波澜不惊。
“无所谓。”司徒玄霜走了几步,回头看着他微笑:“杜局长,你似乎管的范围太广了一些。”
陈恩看着司徒玄霜的背影,微微皱眉:“看起来娇滴滴一个大美人,怎么说话这么冲?”
杜康拢眉:“很冲吗?”
“说冲好听了,简直就是杀气腾腾。”陈恩夸张的缩了缩肩膀。
杜康看着司徒玄霜的背影良久无语。
“人都走了,该回神了。”陈恩一副没救的表情看着杜康。
杜康眉目低敛,看了陈恩一眼,说道:“下午还有会议要开,我们也该离开了。”
跟师母告别,确定了司徒锋入葬时间,杜康开车的时候,看到后车座的旅游背包时,神色恍惚了一下,想起来是司徒玄霜的,先是皱了皱眉,随即不由失笑起来…
很显然,她也把背包给忘了。
他对军事素来没有多少兴趣和好奇,其实用陈恩的话说,他是一个很无趣的人,每天除了研究地质,就还是地质,所以就算SK的事情闹得轰轰烈烈的时候,他也只是打开电视机,边听新闻,边漫不经心的倒杯开水,然后给下属打电话,确定一天的行程。
第一次见到司徒玄霜,是在天音成员追悼会上,之所以关注她,是因为她身受重伤,还坚持为战友送行,隐忍的泪水比嚎啕大哭还要让人肃然起敬。
陈恩在他身边说:“她就是高级电脑程序专家,有名的电脑骇客。”
“我知道。”他早在司徒锋的家里就见过她的照片,照片的年月很久远,那时候她还很青涩,应该还是她中学生的时候照的,眉目冷漠,她照相的时候是不笑的。
第二次见到司徒玄霜,是在剿灭SK的嘉奖现场,她一身军装,站在嘉奖台上,眉目间有着浅淡的忧郁,那双眸子似乎承载了太多的复杂。
当她向在座所有人行军礼的时候,他竟觉得心口震了一下。
第三次见到司徒玄霜,是在地震现场,她一边脆弱落泪,一边坚定配合他的指示救人。
之后几天,他脑海中就一直会想起她那天的眼泪,陈恩问:“局长,你是不是恋爱了?”
“呃?”他觉得呼吸似乎瞬间停滞了。
“像你这么聪明又稳重,自律性极强的人,竟然还会跑神,魂不守舍,不是恋爱是什么?”陈恩笑。
他想起今天听师母说司徒玄霜要回来,他就呼吸急促的自告奋勇前去接机,如今想想确实是太疯狂了。
司徒玄霜。他默念名字,无声的笑了笑…
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4)
司徒玄霜离开追悼会,这才想起背包忘在了杜康的车里,她连忙让出租车司机返回去,但愿杜康还没有走。
有些不顺利,去了追悼会现场,里里外外都找遍了,并未见杜康的身影,后来询问一个面熟的高官,这才知道杜康已经走了。
她看了看天色,犹豫着是不是该去地质局找杜康要回她的包?可万一他不在地质局的话,岂非是白跑一场吗?
一辆黑色轿车骤然停在她的身旁。
司徒皱眉,静静的站在那里不动浒。
司机走了下来:“司徒小姐,请您上车。”
司徒玄霜有些犹豫,她不确定车内的人究竟是谁。
“是我。”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旯。
司徒玄霜的眉皱的更紧了,有些迟疑,其实下意识最想做的动作就是逃跑。
忽然后悔,她为什么要折返回到这里?
车内的人似是知道她的意图一般,声音又压低了几分:“上车。”
司徒玄霜身体一僵,咬了咬牙,打开车门,钻进了车厢。
车子瞬间便呼啸离去。
“想去哪儿?”简钰眉色冷郁,双眸直视前方的车阵,并未看司徒。
“回家。”她的声音也有些冷。
简钰皱眉:“先谈谈。”
司徒坚持道:“不,送我回家,要不然现在停车,我自己打车回去。”
简钰终于转头看她:“司徒,别耍小性子。”
“停车,简钰。”司徒声音越来越冷了。
简钰紧紧的盯着司徒玄霜,两人火药味十足,终于简钰妥协,面容寒冷,朝司机吩咐道:“停车。”
司徒玄霜手放在车门上,简钰却擒住了她的手臂,制止了她的动作。
“你下车。”说的是司机。
司机微愣,但还是点点头,开门,下车,关门。
“车门打开。”车门手动开关在简钰的手里,她没有办法下车。
简钰淡声道:“我们把事情谈清楚,我自然会送你回去休息。”
“我们没什么可谈的。”眼睛有些闪烁。
简钰声音扬高,不悦道:“司徒,惹了祸就想落荒而逃吗?”
“谁说我落荒而逃了?”她下意识反驳。
简钰不说话了,目光死死的盯着她,她亦不甘示弱的回视,但是最终还是败下阵来,靠在车背上,神情疲惫。
好吧!她承认她之所以离开A国是落荒而逃,这番大张旗鼓,只是为了逼她承认她的难堪和尴尬吗?
思绪不期然回到离开A国的前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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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上官凌和辛迪都回到了首都,她那天喝了不少酒,没有办法开车回去,就坐简钰的车回去。
简钰素来喜欢开快车,她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连忙捂住嘴,慌乱的拍着驾驶座上的简钰,大有不停车,就吐车上的架势。
车停在了路边,她下车就狼狈的吐了起来。
上了车,靠着车背很难受,简钰递了手绢给她,她有气无力的擦擦,然后又接过他递过来的矿泉水,漱了漱口。
“回去吧!”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