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甩不掉他。以前不可能,现在更甚。纪湛东就像个幽灵一般,连霍希音下班出了单位都可以见到他那辆骚包的车子。
他这两天纠缠得十分紧,像蜘蛛网一样粘她粘得滴水不漏,霍希音郁闷地咬着唇,很想用眼神灭掉他。
周末的时候,霍希音和纪湛东拎了礼物去看望了习进南一家。习家小宝宝生得漂亮可爱,眉眼间隐约可见父母的影子。习进南对着家中一大一小,完全没了平日里果决严厉的模样,穿着与聂染青同款的休闲情侣装,倒像是个温和淡然的居家美男子。看到婴儿伸出两只短短的手臂,他弯下腰抱起小家伙,唇角有淡淡的笑意,而眼底则是纵容满溢。
纪湛东摆摆手说:“哎,我都快受不了了,看把你美的,再笑两只眼就快滴出水了。”
霍希音也有几分感慨,像这种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二十四孝完美丈夫,这世上确实不常见。
后来两人一起回去,纪湛东开着霍希音的车子。她的车子驾驶位空间对于他来说相对不足,纪湛东开得很受限制。
纪湛东有两次想说话,第一次被霍希音开了电台听歌避了过去,第二次被霍希音换电台避了过去。
纪湛东敲着方向盘,轻轻叹了口气,霍希音闭着眼突然沉沉出声,不过低得几乎快被外面的风声掩盖住:“你说,假如我们结婚,是你亏还是我亏。”
纪湛东轻笑出声,手伸过去要揉她的头发,霍希音突然睁眼,很迅速地拍了回去。
“这明明是双赢的结果,怎么可能是两败俱伤。”
霍希音默不作声,过了一会儿又开口:“习进南是二十四孝好老公,是你们一干发小的榜样。”
“你不能这么打击我。”纪湛东说,“不过你的潜台词是不是在暗示,我和他处在了同一地位,他是老公,我也是。”
“你想得美。”
“想的当然都挺美。”纪湛东抿唇微笑,“我是说真的。你嫁给我,总比嫁给其他人要好。别人哪里有我这样的好脾气,即使是习进南,那脾气也大得很呢。还有,假如你某天心血来潮,忽然觉得我被你惩罚得不够,那你嫁给我就能一直找得到罪魁祸首来撒气。但你嫁给别人的话,这项福利就不见得再有了。”
霍希音长长地“哦”了一声:“这样说,我嫁给你,倒像是我白白捡了大便宜。”
“我的便宜也很大,所以说是双赢。你看,我娶了一位十分漂亮的老婆,又很有头脑,智商高情商高,那我们以后的小孩不也十分受益,超过习进南他们肯定没有问题。”
“纪湛东,你这两天转性了吧,我说什么你就是什么,以前你可从没这样过。”
纪湛东避重就轻:“现在发现我的优点了?我这样的好脾气也不是到处都能找到的。”
霍希音哼了一声,不管纪湛东怎么哄劝都不再开口,一直在车上闭目假寐。
后来她真的睡着了。车内空调温暖,霍希音隐约间觉得有人用衣服裹住了她,冰凉的扣子贴着她的脸颊,让她不舒服地迷迷糊糊转醒。她半睁开眼,想抬头,有手掌扣住她的后脑勺,把她压在胸前,低声说:“乖了,外面冷,我抱你回屋。”
霍希音迟钝地意识到对方是谁。他淡淡的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间,十分舒适。霍希音又闭上眼,脑袋寻了个更自在的位置,手抓住他的腰,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霍希音一个人躺在床上,毛衣已经褪去,纪湛东不知什么时候帮她换的睡衣,而她竟然毫无知觉,自然也就没反抗。
她被包裹得很严实,霍希音睡得脸颊发红,眼神也不怎么清明,头发有几根微微卷起来,她迷蒙地半睁着眼,纪湛东进来的时候她正抱着一边的抱枕发呆。
纪湛东微微笑了出来,眼睛弯出一个好看的形状,手中端着一只盘子:“睡了一下午,现在都七点了。”
他穿着浅灰色的家居服,依旧是一副玉树临风的好模样,并且没了平日的锋芒毕露,此刻倒是显得亲和力十足。
霍希音手背贴着双颊做冰凉:“你怎么在这儿?”
“亲爱的,这句话不应该这样说。”纪湛东维持着浅浅的笑容,“你要说你怎么刚刚没在这儿。”
霍希音一只枕头飞过去,被他单手抓住,扔到床尾。他走到她旁边坐下来,他的那只盘子里是已经切好成块的梨子,纪湛东捻起一根插着梨子的牙签,凑到她嘴边:“这梨是在厨房里翻出来的,我觉得还挺新鲜,尝尝看。”
霍希音就着他的手咬下一部分。她慢慢地嚼,总觉得纪湛东最近有点儿顺从得毛骨悚然,这让她想起了某个成语,欲擒故纵。
她没小心地含到他的手指,霍希音只觉得室内一下子安静得不正常,一抬头才发现纪湛东那双很能摄人的桃花眼此刻也是黑得不正常。
纪湛东把小小的托盘往床头一搁,霍希音刚刚睡醒,本来脑筋就有点黏糊,连梨子都还没有咽下去,他轻轻一笑,手扣上她的手腕,顺势压了上去。
他用舌头撬开她,卷过汁水细细地品。霍希音屈膝踢他,纪湛东轻哼了一声,张口咬了一下她的嘴唇。
霍希音吃痛,转了转眼珠子,突然很顺从地配合他,并且抱着他的脖子吻了上去,纪湛东没料到她会这样热情,眼睛一弯很配合她的胡闹,霍希音一只手按住他的前襟,从上到下的摸索,她并不熟练,也不甚有技巧,时轻时重,但纪湛东的呼吸还是迅速变得浓重。
霍希音在某个一触即发的瞬间突然猛地蓄力推开他。纪湛东再次没料到她会来这一手,很明显地皱了皱眉,探过身想要抱她,但被霍希音带着警告的眼神制止住。
霍希音微微喘息着看他,歪着头笑了一下,眼睛弯成月牙状:“不准动。”
纪湛东眼眸暗沉沉,捂住胸口平复呼吸,不动声色地说:“你想问什么。”
霍希音可真是佩服纪湛东。这种情况下他还没丧失敏锐的洞察力,并且很了解她心里的小九九。霍希音靠着床头,用目光丈量出两人之间的安全距离,纪湛东又慢慢地开了口,声音很压抑:“你再往后退我可就不客气了。”
他说得有点儿认真,霍希音放弃防御。
她歪着头想了想,索性放弃所有迂回,单刀直入:“我问你,当初我为什么会怀孕。我不信所谓防护措施失误的自然概率,一碰上你,那种可能性只能是零。”
纪湛东的表情动了一下,很细微,但还是被霍希音注意到。
“是我动了手脚。”他承认,“我当时猜到你已经猜到了个中关系,依你的性子一定会离开,所以想先下手留住你,但最终却害得你受了罪。”
“好。”霍希音咬着牙笑了一下,声音不咸不淡,“然后呢,当时夏未央回国,你其实是早就知道的吧。”
“我不知道,事实是你那天提了陈遇的名字,我才有点反应过来。夏未央是在陈遇的安排下出的国。”
霍希音凉飕飕地笑:“这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吧。你喜欢夏未央,周笑非的表弟也喜欢她,到最后她却跟着陈遇走了。”
纪湛东纠正她:“那是曾经,现在不喜欢。”
“你的话信用度太低,说出来就像喝水一样容易。”霍希音说,“你是不是打定了主意,只要我不问,这些话你就不说?”
纪湛东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像是能看到她心里。最后他缓缓举起双手,语调也很慢:“我当时是真的不知道夏未央有好感的对象是我。我知道的时候她已经在国外,她给我打电话,但那个时候已经都晚了。她回国后,陈遇向她求婚,她不想答应,给我发短信,就在我和你从L市回来的那天晚上,这个你很清楚。”
“她确实找过我,我承认我确实同她一起吃过饭。但什么也没发生。我跟你在一起待了三年,对你最愧疚的地方是在去年之前的那些时间。亲爱的,你懂我的意思吗?”
霍希音点点头,心想自己这样的面无表情看在他眼里大概就成了不解风情。“还有没有?”
“还有,你曾经用过她的手机给我拨电话,这件事我知道。你不说话,我觉得不对劲,再打回来,才知道是你。夏未央……她有浅度抑郁症,大学时候就有。我不否认我们当时很熟,所以称呼只是一个单子。不过那个时候那样做完全是因为……我怕她再受刺激。陈遇的死和她的关系很大,夏未央当时很脆弱。但不管怎么说,那样喊她是我不对。”
霍希音抿着唇不说话,纪湛东一向很能煽情的睫毛扇了两下,轻声说:“你吃醋啦?承认了没有关系,我也承认我最近对江行也在吃醋。我们俩扯平了好吧?”
霍希音再次拍开他伸过来的手:“你做这些事,很有意思是不是?”
纪湛东收回手,坚决否认:“没什么意思,你别生气。”
“还有没有?”
“还有就是,”纪湛东定定地看着她,“我们结婚吧。”
他在她反应之前一把搂住她,手捞起她的膝盖放在自己腿上,霍希音的上身则被纪湛东牢牢锁在手里。他吻着她的眼,说:“我现在是真心希望我和你能和好。假如你觉得依旧不放心的话,不妨把我的全部身家都转到你的名下,只要你能觉得放心。这样你总能安心嫁给我?”
“……你别用这么肉麻的话对着我成么?”
纪湛东轻轻叹了口气:“你不吃软不吃硬,只有肉麻最能对付你了。”
“……”
“你不说话我是不是就能理解成你默认了?”
“纪湛东,请你合上你漂亮的嘴巴,给我一点缓冲时间。”
纪湛东笑得不怀好意:“给你十分钟的考虑时间,十分钟后不回答我你今晚别想舒坦。”
霍希音的眼神如飞小箭,纪湛东收敛了一点笑,说:“半小时,再过半小时我验收结果。”
“一年。”霍希音笑得十分好看,“一年之后我告诉你答案。你有这么多事都瞒着我,还想让我跟你赶快结婚。纪湛东,如意算盘不要打得太响亮。”
纪湛东狠狠地咬她下嘴唇,直到霍希音哼出声,抓他的后背才停手。他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语气很危险:“一天,我最多再给你一天的时间。再敢不给我肯定的答复,我就直接抓你去民政局。”
“……”
霍希音一夜没睡好。前半夜是因为纪湛东不肯放过她,刻意的温柔,却又带着明晰的强势,让她在极乐与极痛中辗转不得解脱。后半夜她睡到一半突然醒过来,转了几转眼珠子,睁开眼就再也睡不着。
一整个晚上纪湛东都把她牢牢锁在自己怀里,霍希音想换个姿势都很难。晨曦时分,霍希音闭眼眯了一会儿,发现依旧睡不着,开始伸手却扯纪湛东的脸颊。这种事以往都只有他对她下手,纪湛东最喜欢在阳光大好的清晨,在她睡得酣畅的时候捏她的鼻子,直到她呼吸缺氧无意识中张开嘴巴的时候才放手。
纪湛东果然在睡梦里皱了皱眉,终于睁开眼。见到霍希音正半屈半跪在他身旁,笑了一下,双手抱住她的腰肢,放低了她,嘴巴凑上去亲吻。
霍希音不让他得逞,连纪湛东的双手都被她折叠在一起按在他胸前。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你怎么起得这么早,难道是昨天晚上我不够努力?”
霍希音眉心拧了拧,使劲按住他的胸口作“人工呼吸”,纪湛东支持不住,终于求饶。
“你说,你当初招惹我出于不良动机,那你觉得,我当初接受你的招惹又是因为什么?”
纪湛东想了想:“因为我长得好看,又有耐心,能架得住你的倔脾气。”
霍希音俯下来看着他,眼睛对着眼睛,浅浅的呼吸就在他的鼻尖处。“我刚刚在想,假如你就这样转身走掉,我还真的有点舍不得你。”
他轻笑一声:“然后呢。”
“而且你一直都有翻盘的本事。假如你想洗脑我,那我迟早都招架不住。这方面我认输了。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还要死撑。”
纪湛东终于真正笑出了声。他的眉眼舒展,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忽然抱她靠得更近,从眼睛到嘴巴,他都亲吻得十分细致。
他轻轻地揪住她的耳朵,声音很动听:“宝贝,谢谢你给我机会,让我下半辈子照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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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部分】
纪湛东番外(上):
夏未央回国那天,纪湛东坐在会议室首席的位置上,右眼皮直跳。
那天天气十分阴沉憋闷,像是大雨将至。他那个时候还不知道她已回来,只是觉得自己心脏的脉动很不整齐。再后来走出会议室的时候,有个陌生号码在一个骚扰电话后面紧随而至,他皱了皱眉心,觉得一阵烦躁,直接挂掉,然后索性就关了机。
过了十分钟却到底还是又开了机。工作号码,平时没有长时间关机的习惯。假如有重要电话错过去,也可能就是永远地错过去。
陆华意汇报日程的时候,纪湛东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手里却捏着电话,大拇指按下十一个数字,然后一个个删除,再输,再删除。后来长按了“1”,屏幕很快显示“霍希音”,却还没打出去,就在接通前被他挂掉。
他明明很随意地靠着老板椅,表情却很关注,眉头也越来越锁紧。陆华意觉察到不对劲,及时刹了车问:“这样有什么问题吗?”
纪湛东摆摆手,把手机扔到桌子上,坐直了说:“我都知道了。三点半的会议推迟,时间再议。我出去一趟。”
纪湛东开了车,手臂支着车窗,在外面随便转悠。
他跟霍希音的关系,四个字,清淡如水。他表现得随意,霍希音比他更加不在乎。电话基本上是不会主动打的,最近的一次打过来,她只说了以下的话:“我的公寓钥匙你是不是拿走了一串?”
他那个时候喝得微醺,轻轻倚着装潢奢侈的酒店墙壁,眉头微蹙,话却带着调笑:“有问题?我昨晚告诉过你了的,在凌晨一点的时候。”
那边静默了一下,随即挂断。
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纪湛东能肯定她不是在矫情。他倒是宁愿霍希音矫情一点儿,犹豫和拿乔在某种程度上,也比毫不在乎这四个字要好听多了。可她分明就是一副“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的心理,平时一副清清淡淡的模样,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拿捏得很巧妙。
时间久了,简直让纪湛东感到挫败。
他的车速不知不觉加快,有风裹挟着雨灌进来的时候,纪湛东才发觉自己在飙车。而他是在刚刚才恍然想起来,他当初接近霍希音的不良动机。
霍希音能掉下眼泪的情景百年难见,他运气,第一回相遇就碰上。
他当时眼中的惊诧一瞬而逝,只觉得怎么会有这样相像的人。霍希音大概是觉得狼狈,扭头的速度很快,但他依旧看清。仿若重见的眉目,眼中虽蓄着残存的泪水,却依旧能辨析出来相似到神似的程度,连翘起的鼻尖都相似。
既然沈静主动搭桥建梁,那他就顺水推舟,但是目的他自己却不愿意深想。
山不过来,我便就山。让他比较欣慰的是,在他自以为轻松地登上山之前,这座山一直没动。而在后来他才知道,这座山不会动,完全是因为懒得动。虽不后退,却也不前进。他来和他走,对她基本没影响。
细水流长的相处,其实不是他特别喜欢的生活方式。他曾经亲手教会夏未央喝酒抽烟,飙车是他以前的娱乐保留项目,以前的纪湛东,吃喝玩乐,堪称样样精通。对付女孩子,花样翻新,几乎不重复,而且最擅长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这些霍希音大概并不知道。她的不过问,在这种时候成了分外闪亮的优点。但她也不怎么交代,过去和现在,大概她自认问心无愧,所以不曾主动告诉他。
两个人在一块儿,除了吃就是喝,那半个月里他和她出去的时候奇妙地总是会和艳遇不断的周笑非碰到,后来周笑非就打趣他:“你俩就是典型的饮食男女。”
纪湛东听到他身边女孩子的娇笑声,于是淡淡回了句:“那也比你们露水夫妻要好得多吧。”
再后来,他终于在一次偶然中得知了霍希音和夏未央之间尴尬的关系。纪湛东那一刻只觉得啼笑皆非。他这样的人生奇遇,虽然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却分明难以让人接受。
他不伤伯仁,伯仁未必不因他而伤。他那段时间总是烦躁,连身边朋友都看了出来。一次喝得微醺,有朋友看出他的心思,酒过三巡后拍了拍他的肩:“你对你家那位动机不良,小心早晚后院失火。”
其实他也知道。但他心中并不确定。霍希音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让纪湛东总是有点儿怀疑,即使就算他现在说出分手,她怕也会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并且必定不会问为什么。
但假如现在如实告知她自己当初的动机,他却拿不准她的态度。霍希音的心气一向高,衣服有一点皱褶便不肯再穿,这样追求完美却又缺少安全感的人,百分之九十九会果断提出分手。
更何况看起来她似乎也没什么想留恋的。
可他突然发现自己并不想如她的意。既然坦诚的结局是输,那他倒宁愿瞒着。他不想冒险,但无论走哪一条路,都是确确实实地在赌。
他承认,订婚属于一时兴起。那天他和一干发小吃喝笑闹,人人都被灌了不少的酒。在场唯一的已婚男人习进南靠着椅子后背,轻轻晃着手中的酒杯,无名指上那枚低调却不低价的戒指在灯光下璀璨出无数细细碎碎的星光,纪湛东明明已经看过许多次,这次却突然生生被晃花了眼。
那天晚上他趴在床上给霍希音打电话,一如既往的调笑语气,没有戒指没有气氛没有礼物,结婚的事只是口头一谈,霍希音却也在口头上答应了。
他一闪而逝的愣怔,随即还是淡淡地笑:“这么放心把你自己交给我?”
霍希音也是相当冷静:“你是认为你不足以让我放心吗?”
“怎么会。”混着喝酒的后劲不小,他闭着眼抚着眉心,顿了顿又说,“我很荣幸。”
之后尊重家里的意思,算命先生却只说今年不适合结婚。于是婚期拖延到下一年,而家中老头总算难得懂了他的意思,适时地提议订婚。霍希音依旧平静答应。
纪湛东承认自己也存了私心。以她这种清清淡淡的态度,既然他不准备放手,那还是更加攥紧了比较好。而后来他在避孕措施上动心思,也照样出于同样的意思。
他初次知道夏未央回来还是通过霍希音。她提到陈遇,他自然而然地想起她。已经许久没见面,而几年来他们之间的电话也不多,前几回是报平安和祝福,在每年的各个合家团圆的节日;最后一回则是夏未央的后悔和告白,那边有小声的努力压抑的哽咽,他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不过他除了心中的唏嘘和不动声色的婉拒,其他的神经都很平静。
大学时代他们之间存在一个挺简单矫情的故事。一点也不荡气回肠生死契阔,甚至还夹杂着自己的顾虑和利益。两男一女,俗套的边角恋,相似于典型的狗血小说情节。他和周笑非的表弟两相退让,忽略了当事人的感受,导致最后结局让人哭笑不得。鹬蚌相退,渔翁得利,陈遇成了最后的赢家,这个仅仅有所耳闻的师弟、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让纪家和周家在未来的不短一段时间内都把陈家列入了拒绝往来户。
不久之后夏未央约他出来,他答应。地点设在以前曾一同来过的某家西餐厅,纪湛东慢慢地搅着面前的咖啡,手指干净整洁,整个人冷静从容得较之平常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多数是夏未央在说,他慢声应。后来夏未央问他:“你不想说说你现在过得怎么样吗?”
他微微一笑,依旧是敛着眉目看着面前的饮品,半晌后才抬头看她:“我说的你不会爱听。”
他们待了不短的时间,夏未央后来问他:“还抽烟么?我记得以前你手中很喜欢拿着一支火机。”
“两年前戒了。”他抚摸着杯沿,片刻后沉吟着说,“未央,你既然已经选了陈遇,现在我们也各自有各自的生活模式,就要往前看是不是?”
夏未央被噎了一下,话说得艰难:“……我想象不出我答应他之后,我们结婚了会是什么模样。”
纪湛东笑了一下,没有答话。
夏未央迟疑了许久,终于鼓足了勇气:“你为当初我那样做生气过吗?既然你如今已经知道了我的家世,那你总知道我当初选择陈遇的理由。”
“没有,我从没生气过。我能理解你的选择。”纪湛东给她一个安抚的笑容,“还是那句话,我希望你能幸福。”
在当初夏未央的眼里,大概纪湛东仅限于倾心,但无法许一世。那个时候的纪湛东,除去脑筋聪明处事圆滑,和其他以吃喝玩乐为主学习社团为辅的纨绔二世祖没什么区别。这样的人可以有好感,可以做两肋插刀的朋友,甚至可以玩玩暧昧,但无法当真。
而周笑非的表弟和他没什么区别,除去脑筋不如他聪明处世不如他圆滑。
当现实和少女梦想冲突,夏未央做出了当时最正确理智的选择。她一直都很冷静,冷静地判决理性与感性谁输谁赢。当纪湛东收敛了所有的弊病的时候,她早就做了选择,甚至出了国。
后来纪湛东和周笑非的表弟一起喝酒,对方醉意之中吐真言:“……未央啊,可惜了,太重现实,没看见你身上的宝。”
他笑了笑,仰头把一整盅白酒咽下。
纪湛东番外(下)
想象霍希音同夏未央性格上最相似的地方,差不多就是这份让人有时候恨得咬牙切齿的冷静。守口如瓶,滴水不漏,敌我界限得太清晰,想打动她真不算是怎么容易。
他不相信霍希音什么都不知道。她一向都敏感纤细,这点他心知肚明。
她不可能捉不到蛛丝马迹。可她完全不说。笑容依旧明艳漂亮,浓黑修长的眼睫毛弯起来,不需要任何修饰,真正像一把小扇子。唇微微抿着,嘴角翘起浅浅的笑弧,很好看。
装无辜装傻,她不比他差。
他和霍希音计划去旅游的前一周,夏未央给她打了电话。
其实并没出乎他的意料。那几日发生的值得注意的事情中这算是其中一件。霍长清去世的时候公司就已大不如前,而商场本就千变万化,由着几只不知天高不知地厚的董事以及一个傀儡夏仪的折腾,能撑到现在已经算是奇迹。
夏未央没有经过预约,直接到公司堵住他。一身正装,谈吐得体,更何况是和霍希音相似的脸庞,引得他的助理频频注意力转移。他把她请进来,听她说明来意,她的所有条件他答应得都很痛快,痛快到夏未央眼底闪过一丝惊诧。
但她还是很快就镇定,绽开一个如花的笑靥:“假如我再自作多情一点,大概还以为你是旧情难忘。”
这话让她说出来很有点尴尬。纪湛东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起身去给她倒了杯水,神色很温和,“我只是想给她做点事。”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猜她好像不会怎么领情。”
“未央,我单从公讲,这条件确实不算怎么低。你一直很聪慧,我答应得这么快,你也应该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我不希望她再受到某些事某些人的打扰。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夏未央垂下眼看地板,很久才轻声说了一句:“你这个‘不打扰’里,包括我了吗?”
纪湛东半靠着桌角,笑意依旧是淡淡的:“未央,你在明知故问。”
他那个时候突然被几件事同时缠住,可以挤出来的时间很少。霍希音直接撇下他先去了外地,这种事她做出来他一点都不惊讶,很符合她的性格。
他迟了几天飞过去,第二天带她去吊桥。他存心不良,诱哄她跟着他走过去。
霍希音一边犹豫一边心动,那副望天纠结的模样还真不怎么常见。而之后她确实如他料中的那般紧紧地抓住他,他就是她的救命稻草,虽然事实是他暗中亲手将她诱上来。
纪湛东在心底叹气,即使是霍希音,也到底还是有弱点的。也不枉费他弃了一笔重要交易提前赶过来,当她的手臂史无前例地紧紧缠上他的脖子,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的时候,终于让他觉得物超所值。
但大多数时候他们之间都处在了某种微妙的停滞状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各种风吹草动都会立刻被斩于无形。纪湛东碰上了许久都未曾体会过的迷茫状态,掩饰变得愈发困难,而他也不想再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