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户部有多少官员, 不论这背后之人买通的是哪一个, 都可以顺着这条线摸下去。加上谢迟早先在户部办过差, 对户部的各样事务门儿清, 在去户部的路上,他就已想好了大致的查问方向。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 户部上下被御令卫轮着叫去问了一遍话。
大家都是为朝廷办差的人, 谢迟即便心疼自家孩子,也没让御令卫敞开了动刑。问着没有疑点的都好好地送了回去, 不对劲的才会扣下接着查问,一时户部众人虽然有些怨气, 但面子上也还过得去。
这么一问就大半个月,问到一个巡官的时候,终于问出了一些端倪。
帮着审案的御令卫说这人明显心虚,说话时常答非所问。再搜查其府邸、盘问其府中家眷,发现近来确实有几笔钱来得说不清原由。谢迟于是便请了旨,将此人押起来严审, 又过了两日工夫,就有了结果。
“庆郡王?”谢迟看着供状沉了沉。
他和庆郡王爵位相同,现在又都在争夺储位,事情挨到了庆郡王身上,他就不好再审了,应该避嫌。
谢迟便只好将这供状呈进宫去,请皇帝另择官员问审,没想到这会儿正赶上谢追从江南回来,皇帝二话不说就把差事给了谢追。
谢追一下子头都大了。
他原以为自己走江南当了一把纨绔子弟,储位之争就彻底跟他没了关系。谁知道这一回来,储位倒是没了他的份儿,陛下却让他去审其中一个正争储的?
谢追便在去诏狱之前,赖在谢迟府里喝了一夜的酒。
他欲哭无泪道:“审犯人这活儿我是真不容易干,血次呼啦的,忒恶心了。”
谢迟跟他碰着杯,呵呵一笑:“是,不过我都审了大半个月了,没事。”
谢追气蒙:“你那是为了你儿子!”
“我儿子不是你侄子?”谢迟厚着脸皮跟他抬杠,“你就别抱怨了,你这一躲几个月多逍遥啊?我们在洛安提心吊胆的。再说,你扔下谢逐自己跑了,他上我这儿骂你,可都是我劝着的,这回就当咱俩扯平了,行不行?”
谢追心里默默地骂了一声呸,心道什么扯平?你怎么还得了便宜又卖乖呢?
但不管他肯不肯,圣旨放在那儿,他都只能乖乖地走马上任。
第二天一早,谢追就到诏狱干活儿去了,毫不夸张地说,这差事办起来,真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谢追审着案子,一连好些天吃不下东西,吃不下东西他心里就不痛快,心里不痛快就去找谢迟卖惨,在他府里赖着蹭吃蹭喝。
谢迟拿他没辙,后来只能拿元昕哄他,说元昕最近也可惨了,有胃口但不能吃。
元昕前阵子中毒伤了胃,加上年纪又小,本身脏器就弱,御医就说让他好生将养些时日。
这“将养”,说白了就是给他添加了许多忌口,辛辣荤腥基本全忌,每天吃得清汤寡水。
可元昕今年五岁,正是爱吃肉的时候。几天下来他就受不了了,抹着眼泪跟叶蝉说自己没事了,可以正常吃饭了!
叶蝉也心疼他,可是不敢松口,怕他现下不好好养胃日后会落下病,只敢严格遵照医嘱,偶尔给他吃一点点肉。
所以,元昕最近见过的最奢侈的肉,就是炒肉末了,拌在粥里真的很香,比肉松实在多了。
谢迟说着这个就叹气:“昨晚小厨房炖的红烧肉特别透烂,他馋得不行,我就给他吃了,可也只敢给那么一小块。”
那一小块,半瘦半肥,带着一小块皮,可怜的元昕品了半天才舍得咽下去。
好好一王府里的孩子,过得跟穷苦人家似的。
彼时谢追正坐在他书房里喝着一盅鲜虾汤,听言“嗯?”了一声,抬起头就道:“什么红烧肉?给我来一道,我就着米饭吃。”
“…”谢迟瞪他,“你是不是人?”
说罢还是让刘双领去吩咐了厨房。
谢追笑了两声,放下汤盅,也敛去了笑容:“不跟你逗了。唉…那个庆郡王,这回是真缺德。他府里的下人我审得差不多了,最后再让他自己招个供就能结案。不跟这种事你也知道,你家孩子没真丧命,怎么治罪就都有可能,我呈进宫的那封折子如何写是最要紧的。所以我想问问你,你自己希望他落个什么下场?我好回去写这奏章。”
谢迟便和谢追议了一番,临近傍晚时送谢追出了府,谢迟便折回了正院。
元昕最近因为身体还弱的缘故,都只有上午读书,下午就来正院歇着,睡睡觉,或者和两个弟弟玩一玩。
于是谢迟一进院,就看见他和元晖元晨一块儿蹲在墙角处戳着什么。想想叶蝉昨天说的,谢迟便知他们又在欺负小蚂蚁了…
谢迟摒着笑蹑手蹑脚走过去,到了他们背后蓦地伸手,把元昕一把抱了起来。
“啊——”元昕一声惊叫,扭脸看见他就又变成了小声,手里的小树枝一举,“父王!”
元晖元晨也欢快地转过身来望着他。
谢迟看看元昕手里那一小截树枝上正慌张地爬上爬下的几只蚂蚁,弹了他一记爆栗:“果然又在欺负小蚂蚁,万物皆有灵,不能这样,知道吗?”
当时,元昕“哦…”了一声,揉着额头把树枝扔下了。但等到谢迟进屋跟叶蝉一起喝了会儿绿豆汤,他又突然跑了进来:“父王,我觉得您说得不对!”
叶蝉一愣:“什么不对?”
元昕望着谢迟道:“父王说万物皆有灵,所以我不能欺负小蚂蚁。”
叶蝉点点头:“这话没错啊,小蚂蚁回不了家,它的家人多难过啊?”
元昕脆生生又道:“可是,父王母妃看到蚊子,不是也会打吗?还有以前那些很坏的蝗虫,如果万物皆有灵就不能欺负他们,为什么要打他们?”
叶蝉不禁噎了一下,谢迟好笑地看着元昕,心下感叹这孩子脑子挺活,接着把他拉到了跟前:“那父王再告诉你,这事上是万物皆有灵,但万物之间,也有以牙还牙——以牙还牙先生教过你没有?”
元昕摇摇头:“还没有。”
“以牙还牙就是,旁人欺负了你,你便可以反抗回去,不能让他们一再欺你。所以,蚊子咬了人、蝗虫害得庄稼颗粒无收,我们就要打回去。但咱院角的小蚂蚁没惹你啊,是不是?”
“哦…”元昕若有所思地点一点头,接着仰头又问,“那,让我中毒的人,我以后也要毒回去!”
元昕很生气,他现在连肉都不能吃!
叶蝉微微一怔:“元昕,你不能说这种话。”
“为什么!不是说以牙还牙吗!”元昕一下子觉得很委屈,抹着眼泪争辩,“而且小汇子都被害死了,那是坏人啊!”
“你听母妃说。”叶蝉把他抱起来放到膝头,“以牙还牙,是为了让自己不吃亏,但是下毒这种事你不能做,因为那是下三滥的手段。你做了这种事,就变的和你讨厌的坏人一样了,懂吗?”
“那不就只能被人欺负…”元昕委屈地低头。谢迟一笑,舀起绿豆汤喂了他一口:“不,你可以用正大光明的手段以牙还牙,等你长大你就慢慢懂了。”
然后他又喂了一口:“再你长大之前,这些事是不需要你担心的,父王母妃会保护好你,会帮你把坏人收拾掉,这你信不信?”
“?”元昕愣了愣,继而笑脸一扬,“信!”
啊,自家儿子真可爱!
叶蝉抱住他使劲亲了一口,又摸摸他的头:“接下来,你就不要多想这件事了,好不好?父王母妃一定会替你处理好,你该读书读书,该吃饭吃饭,该和兄弟玩就和兄弟玩,不要让这些不好的事情一直纠缠你。”
元昕认真地点点头:“好。”
“真乖。”叶蝉拍拍他,“出去玩吧,父王母妃再说会儿话,一会儿咱们一起用膳啊。”
“嗯!”元昕愉快了起来,从叶蝉膝上滑下去,朝二人一揖,就跑了。
这么哄完了他,叶蝉自己却有点不安了起来。她瞧瞧谢迟,问了一句:“庆郡王最后会怎么样啊?”
谢迟嗤地一笑:“他死定了。”
这倒让叶蝉有点意外。
谢迟悠悠喟叹:“刚跟谢追说完这事,费了好些工夫才说服他。”
当时,谢追正喝着一盅鲜虾汤,听他吐出“杀了他”那三个字后,差点把一口汤喷出来。
然后谢追愕然看了他半天,劝说:“你…再想想?现下这么个局势,是不是还是留几分情面更好?你把他弄死,朝臣们难免又要小题大做,找着茬说陛下不宜立你为储了。”
但谢迟摇了摇头:“这回不管朝臣们说什么,我都要他的命。若非留他一命不可,这储君我不做也罢。”
原本,当这事落在公主身上的时候,他也希望大事化小,那是因为陛下的恩情。
若放在以前呢?他大概会说直接请陛下决断就好,因为他不想让陛下觉得他逾越,也不想放纵自己私心。
可现下,谢追这么问他,他的想法却突然变了。
他告诉谢追说:“这回的事,在我这边,害了的是我的儿子;在陛下那边,差点殃及淑静公主。陛下若不打算立我为储,这两边我该分开来算,我可以为了大局忍下自家孩子受的委屈。但陛下既然打算立我为储,牵涉其中的就都是家人。我此时留庆郡王一命,于公是陛下想册立的储君打了他的脸,于私,是我瞻前顾后却护不住家人,那我就对不住陛下这样看重我。”
谢追懵了懵,他觉着谢迟所言是有道理的,但沉吟着又道:“可这奏章是我来写,你只当我没问过你,顺水推舟让庆郡王活着,自己也省得再惹是非,也是不要紧的。”
“不,庆郡王必须死。”谢迟一哂,“如果你不这么上疏,待得陛下廷议此事时,我也会请命,求陛下杀了他。”
谢追最终被他说服了,因为谢追也相信,陛下现下必定恨庆郡王入骨——陛下如今是断然容不得旁人再动他仅有的女儿的,庆郡王却敢用公主搬弄是非,差点害得公主被终身幽禁。
但叶蝉听了这些经过,还是有点心惊。
在她的印象中,谢迟好像从来都没有这么狠过。就连蝗灾那件事里,他也是为了救人才迫不得已去“害人”。
而这一回,他是坦然冷静地要去取人性命。
可转念想想,她又很快觉得,这样其实也好。
时至今日,她有十足的底气说,他们两个都不是恶人。可纵使不是恶人,也不能太善,不该忍的就是不能忍。
朝中的局势,现下还说不清呢,那么多人如同豺狼虎豹般蠢蠢欲动,今天他们能放过一个对元昕下手的庆郡王,明天就会有别人把手伸到别的孩子头上。
杀一儆百或许无情,但是有效。
三月末,庆郡王被一杯鸩酒赐死在狱中。另外,皇帝削了他的爵,其子无爵位可承,洛安城中一时甚至无人敢出手接济,情形一时比谢逢当年还惨上许多。
在庆郡王被赐死的次日,皇帝召了谢迟入宫,谢迟见完礼,皇帝张口便问他:“八世子说,取庆郡王性命一事,是你的主意。”
谢迟浅怔,继而端正一揖:“是,臣觉得此人留不得。毒害孩子在先、构陷公主在后,于私臣想给孩子换一个安宁,于公臣要维护天家体面。”
皇帝点了点头,连说了两声“很好”。
他口吻深沉,谢迟一时觉得别有意味。尚不及问,皇帝离座走到了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头:“朕一直觉得,你能做个仁君。但有时也担心,你心地太善。”
为君王者心善不是坏事,心善的皇帝会顾百姓疾苦、会体谅臣工难处。但若心太善,就会变得懦弱,会压不住朝臣,朝中反倒会乌烟瘴气。
“这次的事,你的分寸很对。更多的,朕日后可以慢慢教你。”
谢迟只道这是一句寻常的勉励之语,衔笑颔了颔首,皇帝的下一句却是:“回府等着吧,明日一早,礼部的旨意就到。”
“陛下?”谢迟愕然,“群臣如今还…”
“群臣如今还在争,朕知道,但朕不能纵着他们了。”
他不想看着谢迟府里出事,也不想让自己的女儿们搅进去。
有些事,还是要快刀斩乱麻。
如果礼部不肯,他就撤换礼部官员;如果有人以辞官、自尽相要挟,那就由着他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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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第 145 章
这一回, 太子之位当真近在咫尺了。谢迟原以为自己会彻夜难眠,没想到反倒睡了一个极沉的好觉。
反倒是叶蝉沉浸在惊喜激动之中, 一直兴奋到后半夜才睡。
她忍不住地一直盯着枕边之人看,这么掐指一算, 才发现都过去九年了。她恍恍惚惚地回忆九年前,觉得真是弹指般就已走到了今天。不这么细作比较,她好像从未发觉他的眉目以与当日截然不同,那份少年人的稚嫩早已全然褪去, 化作了一股意气风发的凌厉。
九年前, 他也是这样搂着她, 跟她说他日后会尽力, 让家里过上好日子,让儿子们有更好的爵位, 让她爱吃什么就吃什么。
现在, 他要当太子了。
叶蝉忽而觉得这一切早有预兆的事,都变得不太真切。最后, 她抿着笑往他怀里拱了拱。他醒了两分,胳膊将她搂紧了些, 很快再度睡实。
如此这般,到了清晨十分,自然是谢迟醒得比叶蝉早。
以往这个时候,他都不愿意扰她,总由着她睡足了才醒。但今天,他不得不把她给拍起来。
因为旨意到时, 她得一起接旨。
不止是她,这阖府的家人,除了爷爷奶奶以外都是皇帝的晚辈,这涉及过继的隆重旨意他们都要一起跪接。
于是叶蝉一边梳妆一边连声问周志才,孩子们都起了没?盯着他们好好吃早饭。
周志才说您放心,早就吩咐过乳母了。
叶蝉又问,容侧妃起了没?她虽是侧妃,但没经历过什么大场合,指个人过去帮她拾掇吉服,别有疏漏。
周志才马上让青瓷跑了一趟。青瓷那几个是宫里出来的人,对这方面的规矩比青釉她们熟。
叶蝉接着问,闵氏吴氏起了没?她们当下的身份没有朝服,但也得好好梳妆,别闹出个失仪的错处来。
周志才道昨天就特意交待了她们,让挑一身没穿过的新礼服出来。吴姨娘那边没有新的,闵姨娘借了一身过去,倒也合适。
叶蝉锁眉一喟:“又过得这么紧巴,这是还在接济家里?”
周志才欠身:“是,她是不敢变卖府里的东西了,可这平日的月例她愿意怎么花,旁人也不好管。”
叶蝉摇了摇头。
她心下知道,吴氏大概也有为难的地方。先前事发的时候,她娘家二话不说就道让府里卖了她,她不寒心是不可能的。但到底是共处了十几年的家人,扔下不管大约还是有些难。
而且,保不齐还有死缠烂打的事掺在里头呢。
所以吴氏往里贴钱,她虽然不高兴但也能理解。只不过,这样难免还是会折了府里的面子。
——就拿今天这事来说吧,这样要她们出面的场合,九年也就这一回。可就算九十年就一回,那也得好好应付啊?眼下是闵氏有衣服可借,万一闵氏也没有呢?
吴氏手头不留闲钱多给自己置办衣裳首饰,总归是个隐患。
叶蝉想着,等来日进了东宫,这样的场合指不准就要多起来,她这个当正妃的还是提前多操点心吧。
她于是吩咐周志才说:“你和青釉一起去算一笔账,今后每年多给闵氏跟吴氏置办两身礼服,春夏一身秋冬一身,钱从我这儿出。”
谢迟站在她身后几步外正由人服侍着换吉服,听言嗤地一笑:“这可不便宜,哪能让你破费?走府里的账吧。”
叶蝉从镜中一睨他:“我这些年,攒了好些钱呢。”
他最初有了食邑的时候,她的月钱就涨了,然后他还每个月给她多划了五两银子,说让她买点心。
五两银子那是什么概念?够寻常人家丰衣足食地过一年了,撑死她她也吃不完啊。
她便从那会儿就开始攒钱了,这些年,也就帮着明德园周围的佃农们过冬时花过几笔,大头都还攒着,越攒越多。除此之外,孩子出生、满月、百日、周岁,也都有人不知备什么礼便包个红包给她,数额往往都不小。
所以,别说给两位姨娘置办礼服了,让她再置办俩姨娘进来她都有钱…
谢迟笑了一声:“那随你。你给她们置办,我给你置办。”
叶蝉严肃地点头:“嗯,你的钱只能花给我!”话没说完她就绷不住笑了,笑了两声又赶忙道,“先不用置办了啊,我那一库的东西还用不完呢。”
西院,容萱感觉穿越至今都没这么手忙脚乱过。不过,她倒没觉得烦,也并不觉得这事耽误写稿子,反倒想好好体验一下接重要旨意的整个过程,这是多难得的写作素材啊!
所以,她很有耐心地在下人的服侍下一层层穿好了吉服,又坐到桌前一丝不苟地梳妆,只不过,在簪钗步摇一支支加到发髻上时,容萱还是有一阵心累——这些东西实在是太沉了!
同时,李明海还在眉飞色舞地给她讲近来的八卦(这在她眼里都是写作素材)。李明海说:“要说这府里头,也是一人一个活法。您可不知道,昨儿个正院知会各处细心准备之后,吴姨娘那边连一套没穿过的衣裳都拿不出来,把正院的周公公气得够呛。一问底下的丫头,说吴姨娘一直就是紧着府里给的料子做衣裳,自己一点衣裳首饰也不置办。”
容萱先前两耳不闻窗外事,对吴氏往家里贴钱的事一点不知情,听言不禁觉得很纳闷,奇道:“那她的钱都花哪儿了?”
谢迟早就是郡王了,她们一干妾室虽然一点儿“分内之职”都干不着,但月例还是跟着水涨船高。府里又包吃包住,有闲钱不拿去买买买还能干啥?
李明海又跟说书似的把吴姨娘之前干的事儿给她补上了,容萱恍然大悟:哦…原生家庭吸血啊!
“这个素材好。”她点头赞道,接着又说,“那你改天置办两套像样的首饰,给吴氏闵氏各送一套吧。”
没啥原因,有钱任性。
李明海应了下来,容萱又问他:“卓宁那边的事,办妥了没有?”
“妥了,卖身契按您的吩咐交给了他,他可以自己拿着去衙门立个户籍。宅子里也都收拾得不错,等过几日府里忙完了,下奴带您去看看。”
容萱点了点头,心里却有点怅然若失。
等到进了东宫,她就见不到卓宁了吧?也不知道出书还方不方便。
她对卓宁没有男女之情,但她担心踏进皇宫就真正没了自由。写作现下对她而言是半条命,如果到时候不能写作了…
罢了,现在胡担心也没什么用,走一步看一步吧。
辰时,众人都收拾妥当后过了不久,圣旨就到了。
一家子赶忙浩浩荡荡地往外迎去,谢迟和叶蝉走在前头,叶蝉后头两步远跟着容萱,再往后是孩子们,最后是闵氏、吴氏跟减兰。
这样隆重的旨意,是不能让宦官来宣的,挑选皇帝器重的臣子宣读才能彰显郑重。于是众人走到前院时,就看到了同样吉服齐整的忠王陆恒。
陆恒神色恭肃,展开那卷明黄的卷轴,抑扬顿挫地朗然读罢了旨意才缓和了神情,待得谢迟起身后,笑道了句:“恭喜殿下。”
一时之间,两个人的心情都不胜复杂。
在储君之事上,陆恒的经历很特殊。他见过皇长子、又和废太子一起长大。后来皇长子早逝,废太子因为才华不敌陆恒而对他心生嫉恨,最终在八年前的围猎中彻底的翻了脸。
而谢迟,又恰是在那次围猎里初露头角的。在那之前,也是忠王为了办妥恪郡王府的过继之事,给他谋了御前侍卫里的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