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 纪睿恒在医院
会议室的旁边有一个放文具用品的小杂间，十来平米的样子，凌聿风一进去空间更显狭小。
楼沁始终低着头，尤其察觉到男人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心虚的不敢抬头。
凌聿风有些烦躁，从口袋里掏出金属质地的打火机，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壁上的纹路，嗓音黯哑，“到底怎么回事？”
楼沁始终避开他的眼睛，“莫奇说，你要告江可清，让她坐牢？”
“所以呢？”他将打火机在两指间转了个圈，最后收于掌心。
“我，如果我不作证的话…”她没把话说完，因为连她自己都意识到这个想法好幼稚。
凌聿风眉梢一挑，垂眸深沉地望着她像是要洞悉她的内心，“小姑娘，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不是过家家那么简单。江可清既然能做的出，想必已经衡量了利弊，做过了最坏的打算。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样，那欠债的不必还钱，杀人的不必偿命，法律还有什么效用？”
楼沁哑口无言，这是大人的世界，她的确没有经历过。
但凌聿风说得对，江可清如果得逞了，那凌氏的损失也不是她可以想象到的。
这事关乎个人利益，公司集团利益，并不是她一个退缩就可以一笔带过的。
楼沁并不笨，凌聿风不用解释地再明了，她已经想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记起方才自己的行为，真是个没长大的个孩子。
楼沁不自然地搅着手指，抱歉地仰头望向男人，“对不起，凌叔，是我孩子气了。”
凌聿风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好似在他面前没什么难题，“没关系，把你牵连到这事中来的确不妥，如果不是非常必要的话，我不会让你上庭作证。”
楼沁不敢再说大话，虽说江可清罪有应得，但她一句话就决定一个人的未来，这个责任还是很大的。
凌聿风没再让楼沁回会议室，而是派莫奇把她送回家。
楼沁一直惴惴不安，怕自己把事情搞砸，“我刚才没有说出那人是江可清，凌叔会不会很难做。”
莫奇倒是一派镇定，“凌总如何做自有他的道理，自从三年前我跟着他之后，还没见过什么事能难得倒他。有些人的领导才华是与生俱有的，我们只有听命就可以了。”
莫奇这么说，加上她对凌聿风浅表的了解，楼沁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转天一早楼沁还在上学的路上，就接到了曾毅的电话。
“楼沁，你现在能不能来医院一趟？”曾毅在电话里语气焦急。
“出什么事了？”
“阿恒不舒服，我们把他送医院来了。我这边还有比赛要打…”
“我马上…”楼沁忽然止住声音，又问，“江可璇不去吗？”
她们要是在医院遇上，就太尴尬了。
“我也不知道他们两个闹什么别扭，江可璇连电话都不接。”
果然，纪睿恒的第一选择还是江可璇。
楼沁整理了下心情，现在还是病人要紧，“我马上过去，学长你再等我一会儿。”
037 你和那个胖子过一辈子吧！
楼沁匆匆拦了一辆车赶到医院，来到电话中听到的楼层，她一眼就看到病房前来回踱步的曾毅。
“学长！”
见到她来，曾毅眼神一亮，犹如见到救世主一般，“谢天谢地，你可来了！我十点半有场比赛要打，阿衡这边我又不放心，只能叫你过来了。你缺课不要紧吧？”
“我没事，睿恒怎么样了？”楼沁摇摇头，更关心纪睿恒的病情。
“突然说胃疼，脸都白了，我赶紧把他送医院来了。刚照完胃镜，医生说应该是胃溃疡，现在正在打点滴。”说罢，曾毅看了一眼手表，“我真要走了，楼沁，睿恒就先交给你了！”
刚送走曾毅，楼沁的手机又响了，朵拉在电话那端语气也不平静，“沁啊，你现在在哪呢？马上就要入场了！”
楼沁望一眼病房，压低声音道，“我今天有点事过不去了。”
“什么？！今天这么重要的考试你不来了，你想不想毕业了…”
没等朵拉说完，楼沁把电话挂断，并调成静音。
推开病房的门，消毒水味道刺鼻。白色的病床上，纪睿恒睡得不安稳，眉头紧紧的蹙着，唇色也发白没有血色。原本那双不管是充斥着怒意，还是活力盎然的眼睛，此刻紧阖，整个人都失去了活力。
楼沁坐在病床前端倪着他，下巴垫在交叉的双臂上，只有这个时候才有机会仔仔细细的把他细看一遍。
而他也终于不像刺猬那般尖锐伤人，安静地，任由她留在他身边。
下午两点，医生来查房。
已经确诊纪睿恒得了轻度胃溃疡，需要在住院输液一周。
“怎么光见你们几个同学在这，他的父母呢？”住院需要家属办手续缴费，他们几个小孩肯定担不起这责任。
楼沁看向病床上的纪睿恒，他是私生子，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他父亲的身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而纪母…
她转向医生，“他的费用我会给他交的，他母亲身体不好，我们没有通知她。”
“这样啊。没关系，晚一天交也可以。”医生没有为难他们，许是觉得他们可怜。
晚上曾毅来给他们送饭，楼沁吃不下。
纪睿恒中途醒过来一次，恰好楼沁在卫生间洗脸，听他迷迷糊糊地问曾毅，“她来了？”
曾毅知道他说的是江可璇，气呼呼道，“电话都不接，我看你要是病死在医院，她也不知道！”
楼沁没再听到纪睿恒的声音，她抬头看向镜子，女孩有些憔悴，眼里都是血丝，嘴角勾着一抹自嘲的弧度。
等她再出来，纪睿恒又睡了，没输液的那只手捏着手机，屏幕停留在短信功能里。
上一条是昨天晚上发来的，署名‘可璇’——
‘我姐就要坐牢了，你为什么连那个胖子都搞不定！我都怀疑你是不是真的爱我！我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就跟着那胖子过一辈子吧！’
038 他已经是个男人了
楼沁的目光不受控制的往下看，发件那一栏里有一封未发出去的消息——
‘对不起。’
楼沁想要苦笑，可是那笑容及到嘴角，怎么都扯不出来。心口的位置钝钝的痛，看着这三个字，脑海中浮现纪睿恒低三下四想要求得谅解的表情，比打她一顿还要难受。
听说胃病发病和情绪有极大的关系，纪睿恒这次住院，和她和江可璇都脱不了关系。
如果说纪睿恒是她的宿命，那江可璇就掌握着纪睿恒的命脉。
十一点钟的时候，纪睿恒醒了。
前一晚和江可璇闹别扭，几乎一夜没怎么睡，今天早上胃痛又来了趟医院，这顿一折腾下来，仅剩的那点精力也消耗无几。
他躺的有些酸痛，刚要动，便感觉到被子被人压住，顺势低下头，一个梳着马尾的女孩正趴在床旁熟睡。
楼沁天生比常人要白皙许多，皮肤也好，这时候趁着灯光，肌肤如同剥了皮的蛋白。只是，需要忽略眼底较为醒目的黑影。她梳的马尾有些乱了，几缕发丝荡在颊侧，鼻子和嘴巴都是小小的一只。
看着她，纪睿恒说不出心里的感觉，像是一团团毛线交错缠绕，找不出头绪。
她对他的好，他并不是全无感觉。但他也明白，这都是有钱人玩的小游戏罢了，她现在喜欢他，就把他捧在手心上，等哪一天不喜欢了，肯定像是丢垃圾一样把他丢掉。
就像他生父，把他和他母亲丢掉了一样。
他想着出神，一阵手机铃声忽然打断他的思绪。纪睿恒犹豫着要不要找到手机接电话，楼沁却先他一步坐了起来。
他第一反应，竟是迅速闭上眼睛，装睡。
楼沁睡得很浅，第一时间就被铃声吵醒，又怕吵到纪睿恒，赶忙把手机找出来。
屏幕上显示着纪母的名字，楼沁担心不接电话纪母会惦记，还是把电话接通了。
“喂，纪妈妈？”
听到是楼沁接电话，纪母也很奇怪，“阿沁，怎么是你接电话？”
楼沁望一眼纪睿恒，起身时顺便给他掖了掖被角，走到阳台处，用欢快的语气小声说，“我有个同学过生日，睿恒怕太晚了过来接我。他现在给我去买水了，纪妈妈，你有事要和他说吗？”
“哦，没事。就是他每晚都会给我打电话的，今天没接到他的电话，有点担心。”纪母笑了笑，“知道你们俩在一起，我也就放心了。睿恒小孩子脾气，你平时多担待点。”
“没有啊，他现在很会照顾人，已经是大男人了，只是纪妈妈总觉得他是个孩子。”
“是啊，在爸妈眼里，孩子永远是孩子。好了，我也不拉着你陪我聊天了，有时间你要来看我，我想你了。”
“嗯，我一没课就过去陪您看书。”
简单说了几句，楼沁挂断电话，对着窗外出了会儿神，不知道想些什么。
等她想把他手机放回去的时候，毫无征兆地对上床上那人清明的眼睛，她猛地一怔。
039 你给我好好反省
因为没想到他会醒，楼沁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察觉到纪睿恒的目光落在她手上，这才后知后觉到她还拿着他的手机，她忙把手机放回床头柜，解释说，“是你妈妈来的电话，我怕她担心，就接了。”
难得的，纪睿恒只是微抿了下唇，并没说什么。
他们能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的共处一室，已属难得。
楼沁不愿破坏这样的气氛，更不想他因为情绪波动导致不舒服。
她回到椅子旁，拿起搭在上面的外套和书包，“屋里太闷了，我去外面做会儿。你有事就叫我，我就在门口。”
纪睿恒看着她轻手轻脚的走出去，给他带上病房的门，始终没有开口阻拦。
他想，她是没有耐性在外面坐一宿的不是，毕竟她也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不过是照顾得不耐烦了，找个借口离开罢了。
早上八点，楼沁和纪睿恒说过一声后回家去了。
护士来给他换今天要输的液，一边闲话家常，“昨天那个是你女朋友？”
纪睿恒愣了几秒，才意识到护士说的是楼沁，蹙眉道，“不是。”
“那应该是妹妹了，反正应该不会是同学。”护士把针扎到瓶子里，说，“你妹妹真挺细心的，比我们这的护工还要专业。听昨天值班的护士说，她昨夜在外面坐了一宿，天蒙蒙亮就去给你打粥了。年纪看着挺小的，但真是懂事。”
护士对只有过一面之缘的楼沁赞不绝口，纪睿恒却始终没搭腔，看着床头上一口未动的粥，若有所思。
楼沁九点半到的家，平时这个点楼克齐应该已经上班去了。
她迅速换了身衣服，偷偷来到楼父的书房。她父亲一直有放钱在抽屉里的习惯，以备不时之需。
看到抽屉那些钱时，楼沁松了口气，可很快又为难起来，她这种行为实在太糟糕了。可是，纪睿恒住院怎么也需要几千。掂量了一下孰轻孰重，她还是伸手拿了五千。
把钱放好，楼沁准备离开，手刚触碰到门把手，忽然它自己转动起来。
楼沁的手就那么僵在半空中，看着房门被人打开，楼父出现在书房门口…
凌聿风到达楼宅的时候，差不多十点。
他打算把隔壁的别墅买下来，前几天就联系好了楼克齐，今天来过来看房。
张妈应该事先知道凌聿风会到，把凌聿风领到客厅，给他到了杯茶，“凌先生，先生现在有点事，可能您要等…”
张妈话还没说完，二楼一处房间便传来楼克齐的吼声，“你平时学点什么不好？学会偷钱？我楼克齐是缺你吃还是缺你穿了，你说！你知不知道这个月你的账单有多少？谁家的女儿跟你一样这么能花钱！”
楼克齐吼声震天，张妈觉得这是家丑，尴尬不已。反观凌聿风，一派的闲适淡定，好似没听到那些动静，反而对张妈客气道，“我在这里等就可以了，您去忙。”
张妈迟疑地望了望楼上，点点头。
“总之，你在这里给我好好反省，什么时候认识到错误，什么时候出来！”接着，二楼响起重重的关门声。
楼克齐往客厅方向走到一半，就见到一个男人穿着墨绿色的毛呢大衣，西装裤瘦削笔直，正对着落地窗外花园的方向，一手端着茶杯，一部分侧影藏在光里。
040 你哥哥的女朋友
楼克齐的脚步顿了顿，想必他吼楼沁的话都被男人给听了去。想到那个不成器的女儿，楼克齐摇了摇头。
“早就来了吧，看我都气的把正事给忘了。”楼克齐笑着走到窗前，和凌聿风握了握手，道，“哎，这个小女儿都被我宠坏了，拿了我五千块钱不知道又要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她要是能赶上楼钰的一半，我就能省不少的心。”
凌聿风唇边噙着浅笑，将手插－进西装裤袋中，端着茶杯抿了一口。
楼克齐没听到他接话茬，有点自讨没趣，不过还是不死心，“楼钰还几个月就毕业了，她毕业后我想让她回国发展。你们，也有好些日子没见了吧？”
凌聿风敛住墨色的瞳孔，那极浅的笑意也消失了。他沉默的时候，浑身的气场渐渐有所改变，连身旁年过中旬的楼克齐都有些招架不住。
眼看氛围要冷下来，楼克齐马上换了个话题，“对了，屋主寄钥匙过来了，要不要去参观一下。”
凌聿风又恢复往常有风度沉稳的模样，向楼克齐颔首，“麻烦楼总了。”
二楼这间隐蔽的房间，算是楼家的祠堂，里面摆着大大小小的牌位，每逢初一十五，楼克齐都会在这里给故去的亲人上香。
楼沁跪在蒲团上，从早上跪到晚上，水没喝饭没吃，更别提这一双腿，就像已经不是她的，麻木地没有任何感觉了。
她想给曾毅打电话，今天如果不交住院费的话，纪睿恒明天就没有输液的药了。可是，她的手机被楼克齐收走了，还有钱。
咚咚咚——
敲门声后，张妈拿着一杯温水走了进来。
“快喝吧，二小姐。”张妈看着楼沁咕咚咕咚的把水喝光，又递上手帕，“先生晚上有个聚会要参加，估计很晚才回来。小姐，我给你做口面汤吧，这一天不吃饭怎么能行？”
听到楼父出门，楼沁马上就要站起来，正好称父亲不在她去朵拉那里借点钱！
“哎哟！”可惜她忘了自己跪了多久，还没站起来，双腿就是一软，额头差点磕到前方的柜子上。
张妈眼疾手快的把她扶住，“怎么这么慌张？万一摔坏了可怎么办？”
楼沁揉揉膝盖，“张妈，我有急事要出去一趟，你帮我打个掩护！”
她觉得差不多了，片刻不敢耽误就要往外冲。谁知，张妈一把又把她抓了回来。
“张妈，我真的是有事，很重要的事…”
她以为张妈得了命令要看住她，不过话说到一半，就看张妈拿出一个纸袋。
“今天你和先生吵架的时候凌先生来了，我送他出去的时候，他让我把这个交给你。我看他的意思是不想让先生知道，我也就没和先生说。”
凌聿风？
楼沁茫然地接过那个纸袋，打开，里面厚厚一沓百元大钞。
她看着手里的东西，一瞬间，眼眶涌上热气。
说不清为什么，只是在这一刻委屈全都爆发了一样。父亲对她总是疾言厉色，她爱的人一直在伤害她。
反而在她最需要帮助、最无助地时候，都是另一个可以算是不相干的人在伸出援手。
去医院的路上，楼沁觉得放钱的口袋沉甸甸的。
或许这行为对凌聿风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但对她的意义却太重大了。
她抓紧时间赶在人家下班之前交了纪睿恒的住院费，拿着交好费的单子来到住院部的护士站。
见到楼沁来，护士汇报情况，“你哥哥今天的情况还不错，也不怎么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