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弟,慢来。”温剑笙为人沉稳,不像他六弟这般莽撞。他早已注意到,沁歌已改作少妇打扮,眉头深深一拧,到底他们还是晚来一步。

温剑筠正待说话,却见沁歌目光一转,似乎在眺望,情知她是要叫凌少白,忙点了她穴道,跟五哥交换了眼色之后,把他妹妹带走。

等沁歌幽幽醒转,才发现自己坐在华丽的马车上,五哥六哥并肩坐在她对面,忙道:“我不跟你们回去,五哥六哥,你们就当没看见我好不好?我跟…我跟凌公子已经成亲了,我不能跟你们回去。”

“你还叫他凌公子,你知道他是什么东西,七妹,你怎可这样执迷不悟,他是妖狐,他为了报复公子羽才故意引诱你欺骗你!”温剑筠快人快语,将妹妹一通数落。

沁歌眼泪纷纷而下,恳求:“不是的,六哥,他不是那样的,他待我很好,公子羽与他有弑母之仇,他想报复也是人之常情,况且,他也没把公子羽怎么样啊,你们放我回去吧,我要跟他在一起。”

温剑笙看着妹妹,知她为凌少白所迷,根本听不进他们的话,可又不得不劝:“娘为了你的事,整日忧心,茶饭不思,已经卧病多日,你为了一个妖狐,父母亲情都弃之不顾了?好,就算我们这么多人都比不上他,你可知道,人妖殊途,你跟他在一起久了,他的妖气会沾染给你,你迟早会被他祸害了性命。”

沁歌知道自己的家人对凌少白的误会很深,替他辩解:“不会的,他是修仙的人,他师父是昆仑山的高人,很正统的门派,他也从来没害过别人,更不会害我。”一忍再忍,还是没有说出凌少白的师承。

“没有害过人?哼,你可知道,他曾在路上遭遇公子羽的伏击,连杀对方十七个弓箭手。”温剑筠早就听公子羽说过事情经过,也知道凌少白曾大开杀戒。

沁歌仍是摇头:“公子羽才不是好人呢,我摔下山崖,凌公子为了救我,去东海采摘玉蟠桃,回来的路上误入他的埋伏,他请了天师和道士对付凌公子,要置他于死地,不信你们去问任飘零,他亲眼所见。”

温家两位公子对视一眼,温剑笙道:“不管怎么说,他是异类,哪怕修成人身,他也和你我不同,你跟他在一起不会有好处,这就随我和六弟回去,不然爹娘那里也没法交代。”

沁歌想挪动身体,无奈的是穴道被点,丝毫动弹不得,只得不停哭泣:“我不回去,我要去找他,他是我相公,我要跟他在一起。你们不要信公子羽的胡说八道,他才是个处心积虑的坏人…”

然而,无论她怎么说,两个哥哥依然不为所动。沁歌抽泣不止,想到腹中孩儿,怕动了胎气,却也只能隐忍。

凌少白买了笔墨以后从店铺出来,去绸缎庄找寻沁歌,店里店外找遍了,也不见她身影,不由得有些着急,问掌柜:“掌柜的,有没有看到我娘子,她在店里看布料,怎么不见了?”

那掌柜的抬起头,疑惑道:“之前是看到一位少夫人在店里选料子,因她说要等相公回来,我便没太在意她的动向,这位公子,也许尊夫人去了别处转转也有可能,这附近有好些店铺。”

“不会的,我让她在这里等不要离开,她就不会离开,劳烦掌柜替我问问伙计,有没有人看到我娘子。”凌少白心急如焚,生怕沁歌有个意外。她怀有身孕,万一跌了碰了也是不得了。

掌柜帮他问遍了店内的伙计,人人都没有注意到沁歌的去向。就在这时候,老板娘掀了帘子从后厢出来,问众人:“出了什么事情,你们不做生意,都聚在这里干什么?”

掌柜把事情来龙去脉一说,老板娘倒有些印象,问凌少白:“公子的娘子是不是二十不到年纪,匀称的身材,皮肤白净、生的很美貌的?”凌少白连连点头:“她穿的是一件月白色素纱长衫,雪青色绣花襦裙。”

“对对,我看见过她,好生美貌的一位小娘子,她在店里选了几块料子之后又选了五色丝线,后来来了两位年轻公子找她,三人说了一会子话,那小娘子就跟他们走了。”老板娘努力回想看到沁歌离开店铺的情形。

“敢问大娘,那两位公子什么模样?”凌少白追问。老板娘道:“那两位一看也是官宦人家的少爷,衣饰华丽气派,面生的很,不像是这镇上的。”

凌少白若有所思,谢过老板娘之后,走到店外。那两个来找沁歌的青年会不会其中一人就是公子羽?应该不会,照沁歌的性子,见到公子羽避之唯恐不及,又怎会跟他说话,还跟他走?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是她哥哥们来找她了。自那日一番恶战,公子羽悻悻而去,必然不会甘心,去洛阳在温家二老面前揭发自己身份也是意料之中,温元山夫妇一旦听说唯一的爱女跟妖狐有私情必然大为震惊,于是派了自己儿子出来找。

这么一想,凌少白也就明白了,将手里东西随手扔掉,往洛阳方向大步而去。

烟尘古道,天色尚早,沁歌却执意要求去客栈休憩,温氏兄弟也只得由着她,让同行的小厮先骑快马去附近找寻客栈,打点住宿。

“你算你们不顾念我,也得顾念我腹中的孩儿,若他有个三长两短,我必然不放过你们。”沁歌跟两个哥哥发火。她自幼任性,哥哥们向来让着她,如今她怀有身孕,他们更不会惹她。

“你这丫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既无父母之命,也无媒妁之言,你就跟了那小子,你知道他什么来路,唉…”温剑筠恨铁不成钢。

“谁说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早已写了书信请萧姐姐保媒,她是媒人,我们拜天地时主婚的是凌公子的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母,这便是父母之命,如今他早已是你们的妹夫,是我夫君,你们不要再说他来路不明。”沁歌悻悻的瞪了六哥一眼。

“七妹呀,你这般惊世骇俗,可曾想过后果…”温剑笙一直没有说话,此时也不得不摇了摇头。

久在江湖行走,他不太拘于俗礼,只是他也深知,女子与男子不同,世人最重女子名节,妹妹之前遭北郡王府休弃,只怕也有这方面原因,如今她和妖狐不仅私定终身,还怀有身孕,若是传出去,父母颜面无存不说,对她自己也不好。

沁歌眼蕴泪水,看着温剑笙:“五哥,我何曾想过惊世骇俗,是公子羽逼我太甚。他早已知晓我跟凌公子有情,退了这桩婚事便是,我有负于他,退了婚事我也毫无怨言;他佯作不知,花言巧语哄我与他成婚,却于成亲当日当堂休妻,休妻也罢,我自己丢脸,与他无关,只是他不该再苦苦相逼,多方设计迫害凌公子性命,这般不仁不义,你叫我如何不怨恨他。”

温剑笙长叹一声,轻扶着妹妹的肩:“七妹,那凌少白…五哥不是势利之人,哪怕他家贫如洗、一介布衣,只要你和他真心相爱,他能带给你幸福,五哥必然说动父母成全你们的婚事,可他是异类,是成了精怪的狐狸,这是俗世不能容的,你跟他在一起,必然受他牵累。”

“可我如今已经跟他成了夫妻,而且怀了他的孩子,五哥六哥,你们放我回去吧,妹子拜谢你们今日之恩。”沁歌缓缓地下拜。

温剑笙和温剑筠一左一右拉起她:“七妹何苦行此大礼,与我们一同返乡见了父母再做定夺。”沁歌眼见他俩是不会答应放自己走了,以袖拭泪。

凌少白一路追踪,赶到客栈时已是晚间。弄清楚沁歌住的客房之后,他悄悄飞上屋顶,掀开瓦片往下看,却见温家兄弟端坐其间,沁歌则坐在一侧床上,神情萎靡。

“阁下既然已经来了,何不现身相见?”温剑笙目光看向房梁,他内力精纯,耳力自然也不凡,哪怕凌少白将气息压至最低,他也能辨出房顶上有异响。

凌少白听到他声音,不便再窥探,从房顶跃下之后,推门进屋。温剑笙起身迎客,温剑筠则制住沁歌,不让她奔向凌少白。

这是温家兄弟第一次见到凌少白,见他丰仪出众、潇洒俊美,心中皆感叹,好一个玉树临风的美少年,难怪妹妹为他神魂颠倒,这般品貌世所罕见。

进屋以后,凌少白看了沁歌一眼,便向温家兄弟施礼:“在下凌少白,见过两位。”温家兄弟见他举止有度,倒也不便撕破脸,当即还了个礼。

“未曾登门拜访便与令妹结亲,实属罪过,还望两位海涵,此事全是在下礼数不周,切莫怪罪令妹。”凌少白见沁歌求助的望着自己,心中怜惜,却也不得不克制住情绪,先跟她两位哥哥说话。

温剑笙道:“公子羽已经将阁下与他之间的恩怨向家父诉说,家父特命我兄弟二人前来带走舍妹,还请阁下不要阻拦,父母之命不可违背。”

“不,我不走,相公,你不要听我哥哥的话,我不跟他们走。”沁歌刚要站起来,温剑筠在她肩头一按,让她不得不又坐下。

“令妹如今怀有身孕,还望两位不要为难她,尊重她的意愿。”凌少白本不想跟沁歌的两个哥哥发生争执,但见他们执意要带走她,语气不得不强硬起来。

“笑话,沁歌是我们的妹子,我们难道不疼她,你巧言令色`诱她失身,难道是为她好!”温剑筠对凌少白可没有好印象,觉得他一定是那种凭借色相和巧嘴引诱良家妇女失足的妖孽。

沁歌听到这话,脸上顿时发烧起来。温剑筠自觉失言,也有点讪讪的。温剑笙却不以为意,向凌少白道:“阁下的真实身份,我们已经知晓,既已修得人身,何不继续修炼得成正果,涉足人间、惹这许多是非,千年道行毁于一旦,又是何苦。”

凌少白知他是嫌弃自己身份,叹息一声:“温五侠言重了,在下本是山野之人,经师父指点领悟修仙之道,本该心无旁骛、一心向道,却不料俗缘未了,得遇令妹,因我之故,害她名誉受损,心中愧疚不已,愿弃千年修行,陪伴左右、护她一世周全,恳请两位成全。”

沁歌痴痴的看着他,眼角垂泪,终于挣脱温剑筠的挟制,跑到凌少白身边,扑进他怀里哀哭。凌少白伸臂揽住她,轻抚她秀发。

温家兄弟见此情状、面面相觑,实在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最终,温剑笙打破沉默,走上前拍了拍沁歌的肩:“七妹,无论如何,爹娘之命不可违背,你先跟我们回去,至于将来如何,看你俩的缘分和造化。”

两位哥哥始终不肯让步,沁歌无奈之下只得放开凌少白:“也罢,我若不回去,也令我哥哥们为难,相公,你放心,到了爹娘面前我自有说辞。”

她这么一说,洛阳之行是非去不可,凌少白只得退一步:“我跟你们一起去吧,你怀着身孕,不陪着你我不放心。”沁歌点了点头,回首望着五哥六哥,见他二人并无异议,心才稍稍放下一点。

美中不足今方信

温家兄弟素闻凌少白神通,不敢造次,上路以后四人同乘一驾马车,虽说有些拥挤,却也可以时时监督,以免凌少白趁机将沁歌掳走。

沁歌自幼便爱吃零食,此时有了身孕更是胃口大开,途径大市镇的时候,总是会让凌少白去替她买这买那,缺钱就向两个哥哥要,凌少白一向宠着她,她看中什么便给她买什么,因此她的嘴巴整天不闲着。

马车里,三个男人对坐无聊,只有沁歌独自啃着鸡腿。“我说,你们就这样呆坐着,也不饿吗?”

温剑筠无奈道:“很快就到黄河渡口了,我们上了船再吃也不迟。七妹,不过一个时辰工夫,你已经吃了两个鸡腿、一只酱肘子,再这样吃下去,你非得把胃吃坏了。”

“六嫂那时也经常差人去六福斋买酱肘子和卤鸡翅吃,怎么从来没见你说过她一句半句,到了你妹妹我这里,你就看不顺眼了?哼!”沁歌瞪了温剑筠一眼。从来不知道六哥这样婆妈,也不知道六嫂怎么能忍受。

温剑筠自讨没趣,不再说话,眼见凌少白正拿着绢巾替沁歌擦拭嘴角的油,胳膊肘捣了捣身旁的五哥。

温剑笙正在闭目养神,得到六弟暗示之后睁开眼睛,看到这一幕,不由感慨,他打盹之前,沁歌就在吃东西,等他睡了一会儿醒过来,她还在吃东西,不知道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胃口,她在家里做姑娘那时候似乎也没这么能吃,看来女人怀孕了就是不一样。

那凌少白对她倒也真是细心体贴,言语不多却是处处关爱,沁歌偶尔任性,他也不以为意,好脾气的哄着她。

若他不是异类,这桩姻缘的确不错,妹妹是什么脾性,温剑笙最清楚不过,爹娘一向骄纵幺女,她在家里过惯了众星捧月的日子,嫁的丈夫若不能处处容让着她,只怕相处不了多久便会生怨,能像眼前这样,当真是她的福气。

想到这里,温剑笙叹了口气。

“五哥,你吃一个鸡翅吧。”沁歌把手里的纸袋送到温剑笙面前。温剑笙笑笑:“你吃,你如今是两个人,多吃一点。”“还是五哥好。”沁歌跟温剑笙眨眨眼睛,又瞥了六哥一眼,故意耸了耸鼻子。

如此这般,温剑筠也只能苦笑一阵,想起自己妻子唐蕊近日也常常觉得身体不适,暗自猜测,她是不是也怀孕了,等回到洛阳家中,得赶紧请个大夫替她瞧瞧。

因沁歌怀孕经不得劳累,车船一路停停走走,原本十日便能到达洛阳,生生的在路上多耽搁了七八天,船在黄河渡口停泊,凌少白扶着沁歌从船上下来,心情日渐沉重。

温府,众人早已听说七小姐带着夫婿随同两位公子一同返家,早早就打发了自己的仆从在门房等候消息,人人都想看看凌少白究竟是何等模样,竟能让沁歌弃公子羽的姻缘不顾,一心要与他私奔。

除了温元山夫妇,便只有唐蕊知晓凌少白身份,因此一听说他们已经回府,赶忙换了身衣裳带着婢女去前堂迎接丈夫。

等她进了前堂,才发现大家已经挤了个水泄不通,她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丈夫,扯了扯他衣裳,“六郎…”温剑筠回头看到她,赶忙把她护到一旁,“你怎么也来了,当心着点儿,别往人多的地方挤。”

“怎么,你已经知道了?”唐蕊粉面上红晕渐起,她怀有身孕的消息刚刚得到证实,还没有写信告诉他,怎么他就知道了?

哪知道,温剑筠一脸茫然,“我知道什么?”唐蕊见他不解,不禁抿嘴一笑,手指在他脸颊上一弹,“我还当你真是料事如神,原来并非如此,等我回去再告诉你也不迟,你让让,别挡着我看看七妹的相公。”

“有什么好看的。”温剑筠的表情冷了下去。他和五哥本想一回来就去向父母禀报,谁知一进家门就被围住了,人人都为凌少白而来,争先恐后的劲头赶上看新科状元骑马游街了。

唐蕊却不与他争辩,往人群中央看去,只见一位身着青衫的青年男子始终护在沁歌左右,那态度和眼神,一看便知是她极亲近之人,不是她相公,又会是谁?

好一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当真是眉目如画、湛然若神,唐蕊心中感叹,随即想到他的真实身份,隐隐替沁歌担忧,这般好相貌,如果不是妖孽,那真是一桩好姻缘。

一回头,见丈夫执着自己衣袖不松开,那表情古怪的很,唐蕊掩口一笑,“我这就回房,总可以了吧。”说罢,亲热的跟他执手相依,两人先回房去了。

陪着沁歌回到她平常所居的院落,凌少白等她安顿好了,才道:“我跟你五哥约好了,等你父亲回来就去书房拜见他,你安心在这里等我,不要焦躁。”

沁歌见他不愿带自己一起去见父亲,知道他心存顾虑,怕自己父女俩若是因他起了争执,会动了胎气,握着他手,“我爹爹他并不可怕,你不要怕他,不管他怎么说,我心意已决,若是这个家容不下你我,我们即日离开便是。”

凌少白没有多言语,手在她肩头轻抚片刻,见小桃端了燕窝粥进来,才把手拿开,坐在一旁。

把燕窝粥端给沁歌以后,小桃向凌少白拜了拜,“厨下备了几样清粥小菜,不知姑爷口味,不敢冒昧端来,敢问姑爷是要与小姐吃一样的饮食,还是另起炉灶?”

别人不知道,小桃作为沁歌的贴身婢女却知道,这位新姑爷不是普通人,那时他偶尔趁夜潜入府中和沁歌幽会,小桃一向知晓。

“姑爷茹素,不要给他预备荤腥油腻的饭菜。”沁歌吩咐了一句之后,拿起精致的银勺,一口一口的吃着燕窝粥。

府中的饮食比外面到底不同,沁歌胃口大开,凌少白早已吃完了,她还在吃,两三个丫头站在一旁伺候,不是添汤就是加饭,更有一人在边上替她扇着扇子。

凌少白在一旁看着她,心里不由在想,她是富贵人家这般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跟自己隐居在山林里是委屈了她,一年两年过得,十年八年百十年,她能不能忍受?

沁歌不知他心中所想,目光时不时的看向他,嘴角噙笑。小桃见此情状,心中深感欣慰,小姐苦了那些日子,终究值得,不管姑爷的真实身份如何,他和小姐两情相悦、夫妻恩爱,便胜却人间无数。

温元山回府后,早有管家将两位公子和七小姐夫妇一同返家的消息告诉他,温元山微一皱眉,思忖片刻,让管家去把两个儿子找来。

从儿子那里得知了沁歌和凌少白已经私定终身,并且怀有身孕的消息,温元山只觉脊背生寒,一股怒火自胸臆透出,若不是为官多年城府深厚,只怕当场就要发作。

“那个孽障!”温元山强压怒气,拳头却重重的打在红木书案上。

温剑筠见父亲生气,忙道:“我跟五哥苦劝七妹多时,她怎么也听不进去,非要与那妖狐一同回来,我们拗不过她,又怕伤了她胎气…”

“那种妖胎,不要也罢!”温元山丝毫没有就要当外公的喜悦,反而觉得女儿怀孕令他蒙羞。见五儿子一直不说话,转而问他:“老五,你有什么话说?”

温剑笙知道父亲正在气头上,旁话不便多说,只是道:“这一路走来,我见七妹与他感情甚笃、恩爱非常,咱们若与他正面冲突,只怕会累及七妹受苦,爹娘和我们兄弟,于心何忍?”

温元山冷哼一声:“照你这么说,我们倒是应该姑息他们了,那凌少白是妖,纵容了他和你妹妹,才是会害了她。”

温剑笙摇头,“我的意思是,不必让七妹知晓,我们私下里让凌少白自己离开,等他走了,七妹便是想去寻他,天地之大,她又怀有身孕,一时也不易成行。”

这么一解释,温元山默默颔首,为了不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他已经下令府中各人一律不许与外人谈及此事,对凌少白真实身份更是隐瞒的紧,不仅府中下人不知道,就连其他几个儿子,也是知之不详。

吩咐下人去领凌少白过来,温元山换了一身便服,两位公子站立在侧。

凌少白见到温元山,心知他对自己不可能没有芥蒂,没有行跪拜大礼,只是拱手作揖,“晚辈凌少白拜见温大人。”

“不敢当,阁下是修仙的高人,已逾千年,实在不必以晚辈自居。阁下和小女的事情两位犬子已经告知老夫,老夫现下请你过来,是有一件极重要的事要与你商议。”

温元山的话语温和中透着威严,凌少白一听他对自己的称呼和他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不会承认自己的身份,想想也是,他已经七百多岁了,比温家的□□还老上许多,自称晚辈未免可笑,当下也就不再自谦。

书房外,小桃悄悄的蹲在西窗下偷听,却听不清老爷和公子们对凌少白说些什么,心里暗自着急,小姐让她来打探,总不能无功而返。

偷偷的掀开窗户,小桃试图把耳朵靠过去,哪知道刚听到两句,就有个弹珠一样的东西打在窗户上,吓得她赶紧蹲下身,不敢再抬头。

过了一会儿,她低头一看,温剑笙惯用的暗器铁弹珠落在地上,心里嘘了口气,原来自己躲在窗下听壁角早被五公子发现了,所幸他并未出声,只是用弹珠警告了自己。

跑回沁歌所居的院落,小桃喘的上气不接下气,向沁歌禀报她偷听到的话,“老爷跟姑爷说,阁下是修仙的高人,已逾千载什么的,不必以晚辈自居。”

沁歌捂嘴直笑,“我爹爹肯定想,你都活了快一千岁了,还说什么晚辈…小桃,你说,我爹爹会喜欢他吗?”

小桃很认真的点点头,“会喜欢的,姑爷对你那么好,又温柔又体贴,人还长得俊,老爷怎么会不喜欢呢,夫人也会喜欢。”

“我看未必。”沁歌忧虑的望着窗外,爹爹为人端严,凌少白若只是个贫寒书生,爹爹并不会为难他,只是他…可怎么办?沁歌越想越觉得不安。

凌少白回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天色虽然尚未黑透,屋里屋外却已经晦暗不明。吩咐婢女们把灯点上以后,沁歌独自对着烛台做针线,她要亲自己替未出世的宝宝缝些衣衫,宝宝长得很快,她能感觉到。

凌少白进屋来看到她,轻轻掩上门。沁歌抬头瞧他,见他神色如常,忙问:“我爹爹跟你说了什么?小白,你不要瞒我。”

凌少白道:“温大人对我很客气,让我和你两位哥哥一起用了晚膳。”“是吗,爹爹留你在他房里用晚膳了,这很好呀,我爹爹很少留客用膳的。”沁歌欣喜地说。

凌少白只笑笑,并不多言,看着她手里的绣活儿,劝道:“天黑了,你别再做针线了,对眼睛不好。”“没关系,还有几针就缝好了,是宝宝的小肚兜,好看不好看?”沁歌把手里童子采莲的肚兜儿拿给凌少白看。

“好看,你做什么都好看。”凌少白勉强克制住情绪,不想让沁歌发现什么。沁歌握紧他的手,“相公,宝宝就要落地了,你可要陪着我呀。”

良久,才听到凌少白轻轻的嗯了一声,沁歌抬眼看他,却见他双眉轻锁,视线幽幽的落在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恨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问道总无缘…凌少白默念着这句话,叹息一声。

自君别后

深夜,两人睡下之后,凌少白久久未眠。温家父子对他的态度虽是情理之中,依然让他深深伤怀,想就此离去,又舍不下怀中将要临盆的妻子。

半生孤苦,此时才有了可以牵挂和依赖的人,却受到世俗的纷扰,不得不忍痛割舍,凌少白轻抚着沁歌柔软的面颊,眼中泪水盈溢,吻了吻她,才依依不舍的起身离去。

沁歌一觉睡到天亮,醒来后见身旁已经空了,以为凌少白早已起床,便也穿了衣裳下床去寻他。哪知道,阖府上下都问遍了,也没有找到他踪影。

“他去哪里了呢,小桃,你再去门房问问,姑爷有没有出门去?”沁歌让小桃再出去打听。小桃道:“小姐,我已经去门房问了三遍,几位公子的房里也都问过了,没有人看到姑爷。”

“那他怎么会不见了?不行,你这就随我去问爹爹,他昨天到底跟小白说了什么,让他一大早就不见了人。”沁歌此时心急如焚,连早饭也没心思吃。

小桃道:“老爷太太那里我也问了,他们都说没看到姑爷。”沁歌没做声,默默的出门去。小桃只得跟上她。

沁歌走到父母居住的院落,瞧见厢房里似有人影,径自走进去,却见六嫂唐蕊正陪着温夫人说话,两人一间沁歌进来,不约而同地闭了口。

沁歌见她二人神色有异,心中略有猜疑,故意道:“娘,我爹爹呢?”温夫人道:“都这个时辰了,你爹爹自然去了官府,你这么急急忙忙地赶来,也不怕动了胎气?快坐下。”

说话间,有个仆妇上前扶着沁歌坐在温夫人身侧。沁歌也顾不得跟母亲兜圈子,直言道:“一大早凌公子就不知去向,我来问问您和爹爹,有没有见过他?”

温夫人早已知晓事情来龙去脉,见女儿问起,佯作不知:“我跟你爹爹都没见过他。他一个大活人,又是武功高强、法力无边,若想去什么地方,我们如何能拦他。”

沁歌见母亲一脸端严,知道在她这里也不能打听出什么有用的消息,起身告辞。

温夫人叫住她,“你这孩子,怎么刚来就走,你如今有孕在身,已不像那时在家里做姑娘,不要说风就是雨,没个女孩家的样子。”

“我相公不见了,我要去找他。”沁歌带着小桃离开。

然而,她刚走到府门口,就遭到阻拦,守门的侍卫告诉她,温大人有令,严禁七小姐出门。

沁歌本欲争辩,但见对方态度坚决,自己又有孕在身,万一跟他起了争执,动怒伤及胎气,反倒大大不妙,当下只得隐忍不发。

回到房里,她把凌少白跟她回温府后的前前后后仔细想了一遍,心里始终怀疑,是父亲跟凌少白说了什么,凌少白才会选择天不亮就不告而别,而她也能猜到,五哥六哥必然在其中出谋划策。

事已至此,再去找他们理论也是白费唇舌,沁歌深知自己父兄固执,凌少白的身份是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一道坎,倒不如静观其变,暗中再想办法。

思量了很久,她想起了萧彤和任飘零。前两天接到萧彤来信,得知她已经跟唐旭订下亲事,想来不日将造访蜀中,征求唐门长辈同意后完婚,自己是不便再请她出面相助了。

如今,唯有来去自如的任飘零能帮她寻找凌少白了,可是任飘零一向行踪飘忽,自己又能去哪里寻他呢?沁歌想了想,决定请萧彤到温府来与自己相见。

慎重起见,沁歌交代小桃,“你出门的时候,若是守门的侍卫盘问你,你只需跟他们说是去六福居替我买酱肘子,不要说别的,若是他们要随你同行,你也不要多说,去六福居买酱肘子回来便是,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小桃领命而去,到了府门口,侍卫果然盘问了她,小桃按着沁歌的吩咐撒了个谎。侍卫怀疑的扫视她一眼,却没有再多问,开门放行,小桃暗自高兴,赶紧出了府门。

等她走到街角,才有一名乔装的侍卫紧跟其后,温剑笙自门房后走出来,眉头紧锁。

他几乎能猜到,沁歌此时派小桃外出是要去找谁,但是,他也不便阻止萧彤来温家,只能在小桃之前赶到六扇门去。

小桃很机灵,一边走还一边留意身后有没有盯梢的,只可惜纵然她再机灵,也不过是豪门大宅里陪伴小姐的小丫鬟,比起温府那些训练有素的侍卫还是差远了,等她到了刑部大堂门外,跟踪的侍卫目睹了她站在门口等着通报的情形,转身而去。

“这位姑娘,萧大人请你进去。”刑部的侍卫通传之后,带小桃走了进去。

小桃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这个威严的地方,想到这里就是威震天下、赫赫有名的刑部总堂,就有种不寒而栗之感。被解送到这里的犯人,不是朝廷要犯就是江湖巨盗,传说刑部天牢有一百零八种刑罚能让犯人闻风丧胆,任凭铁齿钢牙也会将罪行一一招认。

萧彤的房间在后院,小桃跟着侍卫走了两道院门才走到她日常处理事务的房间,然而,让小桃瞠目结舌的是,她刚一走进去,就看到温剑笙已经是萧彤的座上客。

看到小桃,萧彤和温剑笙都没有表现出过多的表情。萧彤道:“你的来意,温公子已经跟我说了,你且回去,转告沁歌,这件事我爱莫能助。”

“可是…”小桃正欲说话,却见萧彤眼睛眨了一眨,当即意会,没有再多说。萧彤又道:“听说沁歌即将临盆,过几日我会去府上拜访她。”小桃这才点了点头。

等小桃走后,萧彤向温剑笙道:“只怕温世伯和你们的一片苦心,沁歌未必能接受,她和凌少白早已情深爱重。”

温剑笙道:“家父对那凌少白厌恶至极,纵然沁歌痴心,家父也是不会纵容她继续与妖孽来往的。”

萧彤知道温家人心意已决,自己再劝也是枉然,只得让步,“也罢,既然温世伯作出决定,我也不能违逆,若沁歌有什么不妥,你们及时与我联系。”

温剑笙交代好她这里,告辞而去。

府中,沁歌一听小桃的描述就知道,自己想从萧彤这里寻求帮助的可能性已经被温剑笙掐断了,五哥聪明绝顶,怎会不知她遇到困难必然会去找萧彤,而只要他出面,萧彤碍于情势,是不好再出手相助的。

“小姐,萧女侠说,她过几日会来看你的。”小桃见沁歌失魂落魄,想安慰安慰她。沁歌苦涩地摇头:“没有用的,就算萧姐姐让任飘零找到凌少白,他也是不会再回来的。”

温家人的态度已然明朗,凌少白那样心高气傲,怎么可能再遭受冷遇出走后折返。去意已绝,他才会连一封书信都不留下便不知所踪。

自感与他相见之日遥遥无期,沁歌难过不已,又怕久坐伤及胎儿,便让小桃收拾床铺,卧床休息去了。

一连多日,沁歌闭门谢客,与府中众人一概不来往,即便温夫人亲自来探望,她也是恹恹的,说不了几句就推说身体不适,要卧床静养。

温夫人心疼爱女,揪心道:“沁歌呀,你可不能这样,让我这当娘的心里多难受,那个凌少白已经丢下你跑了,你还惦记他做什么,听娘的话,好好地振作起来。”

“娘,我头有点疼,你先回去好不好,等我身体舒服些,我再去你房里。”沁歌身体侧了侧,脸向着床里,给温夫人一个后背。

温夫人无奈,只得离去。

过了不知多久,小桃进来告诉沁歌,“小姐,公子羽来了,说要见你,已经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