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深如今正在气头上,沈氏说的话他是怎么听怎么不中意,当下想也不想便喝道:“臣子典范也是你一介后宫妇人所能言?区区贱妇竟想干政,莫非将朕当作了桀、纣之辈?!”
这话说了出来,沈氏差点没立刻瘫软在地,也不管牧碧微从头到脚都写着袖手旁观,无助的望向了她哭道:“陛下饶命!求宣徽娘娘替妾身分解几句呀!陛下饶命!妾身…妾身绝不敢干政哪!”
她这么一喊,牧碧微面色便是一僵,暗骂了一声贱妇愚蠢,还要拖人下水,但沈氏这个世妇虽然在宣徽之下,沈氏说起来却算她的远房表姐,如今这样公然向自己求助,若是不出来说句话,后宫里说什么牧碧微自然不怕,就担心传了出去,沈家因此恼恨自己,迁怒到了牧齐或牧碧川身上,再者沈太君也在族中颜面无光。
这三人都是牧碧微所关心的,只是她也不肯叫沈氏拖自己下水却毫无损失,当下轻咳一声,对姬深道:“陛下,聂舍人如今还在屏风后头,这里安静些好,沈世妇御前失仪,不如就交与左昭仪处置罢?”
沈氏听她出声,心下暗松了口气,她是在牧碧微手里吃过次大亏的,深知自己这个娇娇弱弱、看似面嫩心慈的所谓表妹手段之狠辣,城府之深沉,果然姬深沉着脸,却点了点头。
等沈氏被架出殿向华罗殿送去不久,容戡脸色难看的折回向姬深继续禀告,而牧碧微则趁机与阿善交换个眼色,阿善慢慢后退,到了墙边,寻到王成悄悄低言几句,塞了一个荷包到他手里,王成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
于是,我又虐男主了…
第十二章 小龚氏(上)
原本专门用来批阅奏章、与臣子私下议政的御书房同样被查出案上所备之墨中含了剧毒!
姬深才因为牧碧微出言缓颊而松弛下来的神色陡然间凌厉!
容戡一向从容,这回禀告过后,也是一声不吭的躲到了一旁!
牧碧微低着头噤了声,双眉紧皱…
短暂的沉默之下,殿上气氛诡异的紧张着,仿佛有一根弦,已经拉到了极致,只须轻轻一触,便将砰然爆开!
就在此时,屏风后却快步转出一个小内侍,脸色忐忑,一转出屏风便撩起衣袍扑通一声跪到地上:“陛下,聂舍人醒了!”
所有人都长出了口气!
姬深不及回答,刷的一下站起,快步向屏风后走去!
这处偏殿因为距离东暖阁极近,当初姬深执意将批阅奏章的地方从御书房改到此处,却也是为了叫聂元生代批奏章时,自己方便在东暖阁照旧召幸宫妃,因此殿中本无卧具,只是帝榻按制远较寻常的坐榻宽大。
方才殿外的人听到那只青花美人瓠摔碎的声音进殿查看,见聂元生昏倒榻上,知道他乃姬深信臣,何况附近也无其他安置的地方,便任他在榻上等待容戡前来诊治,姬深赶到后,也只移了旁边一面屏风过来隔一下,就迫不及待的当场询问起了缘由。
见姬深亲自去探望,牧碧微抿了抿嘴,足下一转,也跟了上去。
屏风后,却见聂元生卧于榻上,身上覆着一床锦被,双眼已经睁开,但脸色惨白,不时皱眉,仿佛在抵御着什么痛楚,见姬深打头过来,他挣扎了一下,似要起身行礼,已被姬深挥手止住,沉声问道:“你如今怎么样了?”
聂元生还没回答,姬深便回头看向同样跟进来的容戡,容戡也不废话,上前一搭脉,嘘了口气:“回陛下,舍人已无大碍,只是身子虚弱,需要仔细调养几日,不可劳累!”
姬深想也不想的吩咐卓衡:“去内库取了那支千年血参出来用!”
卓衡小心的答了一个是字,聂元生强撑着道:“陛下,千年血参太过珍贵,臣正当壮年,无需如此。”
“你只管用着!”姬深森然道,“朕乃天子!朕要赏赐你什么谁敢多嘴?”
“臣…咳咳…”聂元生皱起眉,似还要推辞,但说了一个字便忽然咳嗽起来,容戡急忙吩咐卓衡递过自己的药囊,取出金针来为他扎了几针,聂元生面上立刻涌上一抹潮红,半晌,才缓过了气,苦笑着道,“臣无能,让陛下操心了!”
方才雷墨也道自己无能,只惹得姬深越发震怒,若非牧碧微从旁缓和,早便被当场打死了事了,这会聂元生同样三个字,却让姬深打从心底冷笑出了声:“元生是为朕挡灾,若非如此,如今躺在榻上的就是朕了!忠心臣子,怎还能如此自谦?偌大宣室殿,宫人如云,满朝文武,个个口口声声要为朕分忧,要护持社稷,却不想朕身居帝阙之内,犹自遭遇此事!若再时常往来内朝外朝,岂不是早早就去见了先帝!”
听到姬深最后一句,众人都是一震,除了聂元生身在榻上行动不便外,均是纷纷跪倒在地,齐声请罪:“我等无能,求陛下降罪!”
姬深没有理会他们,眯着眼吩咐:“卓衡,使人去开了宫门,叩阙甘泉,再派一路人,去传了左右二相,尚书令,并各部尚书入宫!”
卓衡早知道今夜风雨崔巍是难免之事,颤巍巍的应了,正要离去,聂元生却脸色一变,厉声道:“慢着!”
不待姬深说话,他已转向姬深,沉声道:“陛下先使人将此事瞒下,容臣单独禀告!”
姬深虽然一向信任他,此刻也是怒气填膺,拂袖怒道:“堂堂天子受害于九重帝阙之内!近臣舍人无辜身中烈毒!这等荒唐之事,有何可瞒!”
“陛下!”聂元生叹道,“臣几身死,岂会不恨背后之人?然,此事重大,求陛下容臣单独禀告片刻,便知臣之忠诚可鉴!”
他先前因染了风寒仍旧坚持替姬深在朝中斡旋,以至于病情加重昏迷过去,任仰宽亲自探望诊治,未曾痊愈就又赶到宣室殿为姬深代笔,因此被御案上墨中所藏之毒所侵,如今恳切哀求,姬深面色沉郁半晌,方切齿道:“朕给你一柱香时间!”
“谢陛下!”聂元生话音才落,牧碧微已经欠身道:“妾身告退,望陛下保重御体,也祝聂舍人早日康复!”
聂元生无力的回了句:“臣谢宣徽娘娘吉言。”
偏殿里,一干人知趣的退了个干净。
出了偏殿,迎面吹来的冷风飕飕,牧碧微不由打个寒战,阿善忙把披风抖开给她加上,低声道:“娘娘,王成这会已经在去华罗殿的路上了。”
“沈氏这个蠢妇,自己不会说话,反而想把我拖下水!”牧碧微脸色阴沉,道,“若不是为着阿爹和大兄他们在前朝,不宜得罪沈家,方才我便能借着陛下的手要了她的命!”
“能够借左昭仪的手才好。”阿善轻声道,“若曲家与沈家为此事有了罅隙,阿郎与大郎君在前朝做事才更好。”
牧碧微嘘了口气,忽然想起一事:“那小龚氏呢?方才怎不见她在陛下左右?”
阿善悄悄道:“沈氏那么大动干戈的跑到东暖阁光明正大的想争宠,那一个小龚氏才多大年纪又见识过什么?听那边伺候的人说她吓得躲在帐子里瑟瑟发抖,陛下本来就要发作沈氏的,偏她命好,卓衡在这会发现了聂舍人昏迷,不敢拖延,急急去报,陛下匆匆而来也没顾得上叫那小龚氏,如今怕是还在东暖阁里呢?”
“是么?”牧碧微若有所思,半晌,道,“左右这会不远,过去瞧瞧。”
宣室殿的人连沈世妇都叫她闹到了东暖阁,自然不敢阻拦看着和颜悦色却连右昭仪都颇为忌惮的牧宣徽。
东暖阁对于牧碧微来说也是熟门熟路的,她带着阿善到了阁前,守门的宫人忙行礼,牧碧微温言免了,轻声慢语的道:“方才偏殿那边有些事情,陛下过去忙,本宫也帮不上什么,想到这两日都是小龚氏在伺候着陛下,龚世妇才没了孩子实在可惜,她的妹妹在这宫里头也不知道过的习惯不习惯?本宫便趁这会过来看看。”
宫人不敢阻拦,但因为先前沈氏的事情,姬深的态度,明显是护着小龚氏的,却也担心牧碧微为难她,斟酌了下才赔着笑小心翼翼道:“宣徽娘娘亲自来看龚娘子自然是龚娘子的福分与体面,只是…方才沈世妇过来时闹的动静有点大,龚娘子很被吓着了,陛下所以离开时没叫龚娘子跟上,如今仿佛还在里头哭,怕是不便当娘娘之探。”
这宫人话说的委婉,却是点出了同样有宠于上的沈氏方才已经过来闹了一场,而且姬深的态度是偏向了小龚氏的,因此希望可以叫牧碧微顾忌着姬深的态度。
“你这话说的,倒把咱们宣徽娘娘当成那沈氏一样的醋坛子了不成?”因为牧碧微尝在宣室殿为女官,眼前这两个宫人,也算是旧识了,阿善也未厉声呵斥,只是笑骂道,“娘娘本想回宫,想着沈世妇.方才那么一番闹,连娘娘站在那边回廊上都听见了,那龚家女郎可别被吓坏了,陛下今晚未必有空来安抚她,所以才好心过来劝慰她几句,也免得小小年纪可怜见的被吓出病来!”
阿善这么说了,那两个宫人都是无话可说,只得赔礼道:“宣徽娘娘宽宏,闵青衣莫怪,奴婢们也是因为沈世妇才走不久,宣徽娘娘在宫中素有贤德之名,陛下也赞娘娘体贴温柔,却是奴婢们糊涂了!”
牧碧微淡笑着道:“既然如此,还不快开了门?”
那两个宫人本来还待进去叫小龚氏出来时,顺便提点她几句,不想牧碧微却不欲给他们这个机会,却是要直接进去探望小龚氏,他们见此,也不敢十分阻拦,只得开了门,嘴里大声道:“宣徽娘娘请进!”
这会已经是深夜了,东暖阁里虽然姬深走的匆忙,外间灯火却还点着,只是内室里的灯却显然为人所灭。
牧碧微走进门去,就听见内室传来若有若无的哭声,满含委屈与惶恐。
她眉头不自觉皱了一下,心想这小龚氏也不知道是哭到现在呢,还是听到了自己进来的声音才开始哭的?
“你们守在外头,阿善陪本宫进去就是了。”牧碧微吩咐道。
宫人不敢违抗,低头道:“是!”
牧碧微对阿善抬了抬下颔,阿善会意,取了外间一盏灯在手,撩起帐幕,向里间走去。
许是因为听到声音和看到火光的缘故,内室的哭声顿时一停,有个怯生生、甚至还带了一丝稚气的声音不安的问道:“…谁?”
第十三章 小龚氏(下)
牧碧微又皱了下眉,阿善会意,扬声唤道:“可是龚家小娘子?宣徽娘娘过来探望,你快出来罢!”
里头闻言却是顷刻之间声息全无,过了半晌,阿善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才见一人从榻后的华帐中转了出来,只穿好了亵衣和中衣,外面一件群青交领窄袖襦衫松松的歪系了带子,灯火之下但见那件外袍虽然是新制的,也只边缘绣了两三朵小花,绣艺拙劣,仿佛是小龚氏自己年少贪图好看,勉强为之。
衣裙寒酸,人却挡得起天生丽质四个字,十四岁的小龚氏,肌肤白里透红,许是因为方才在哭泣的缘故,两颊的红晕比自然晕出的红润深许多,不描自黛的一双远山眉下,是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上兀自泛着水光。
她年纪不大,身量还没长成,但那种介于女童的稚气与少女的俏丽之间的气质,裹在粗布衣裙之中越发显得夺目——就好比,珍珠落在铁锈上,比起珍珠放在锦绣堆上,反是前者更容易衬托出其光辉。
牧碧微打量她几眼,算是明白小龚氏被姬深带到宣室殿也已经有两天了,以姬深对新宠的大方和慷慨,为什么至今还由她穿着自己当初进宫时的衣裙。
就好比有人适合华衣美服,彰显出艳丽威严的气度,有人适合高冠简服,以修饰高华出尘的气度,小龚氏所适合的,恰是她贫寒家境里的荆钗布裙,活脱脱的叫人把注意力完全投到了她那种吹尽黄沙始得金的灵秀之上。
“我…”小龚氏怯生生的走了出来,她背着手,想低头却又因内室只有阿善手里提的一盏灯,她不熟悉内室的陈设,小心翼翼留神着足下,好半晌才走了出来,却见牧碧微已经在外间下首的一张榻上坐着等她了,小龚氏虽然出身寒门,但既然被准许随母亲进宫探望姐姐,进宫之前,也是被传旨的内侍提点过几句规矩的,看到这阵势,自然明白牧碧微是在等着她觐见。
她怯怯的走到牧碧微面前跪了下去,才说了一个字,便又醒悟过来,忙改口道:“民、民女龚氏初一拜见娘娘!”
阿善见她没留意自己方才所言,插话提醒道:“咱们娘娘忝为下嫔之首宣徽!”
“民女拜见宣徽娘娘!”小龚氏嗫喏着道。
牧碧微眯起眼,淡淡的笑了:“你叫初一?本宫听说龚世妇的闺名是叫做筝娘,莫非你还有姊妹叫十五.不成?”说着轻笑了声。
小龚氏咬了咬唇,也猜不出牧碧微这意思是嘲笑挖苦还是单纯的打趣,她小声道:“回宣徽娘娘的话,民女生于正月初一,所以阿爹为民女起了这个名字,民女下面还有弟妹,却没有叫十五的。”
“是本宫失言了。”牧碧微听出她话里的羞恼,笑了一笑,道,“正月初一,这倒是个好兆头,怪道有福分服侍陛下!”
听到服侍陛下四个字,小龚氏却是身子一颤,仿佛回忆起了方才沈氏的举止一般,怯怯道:“民女不敢!”
“这不是你敢不敢的问题,你如今已经在了这里,总是陛下的人了,知道吗?”牧碧微淡淡道。
小龚氏咬唇道:“民女…”
阿善忍不住笑出了声来:“龚娘子莫非以为咱们宣徽娘娘似那些个眼皮子浅容不得人的?沈世妇不要脸面,可不是这宫里人人都似她一样的!”
被阿善怎么一说,小龚氏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她进宫前是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也会侍奉姬深的,所以那日为了自己阿姐冲上定兴殿被姬深看中带回宣室殿后,她始终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只是虽然至今懵懵懂懂犹如做梦,但小龚氏到底有个做世妇的亲姐姐,之前又怀了身孕,对于姬深宫里最得宠的几个妃子到底是知道的。
眼前这位宣徽,可是连自己阿姐龚世妇宫里的主位何光训都极为忌惮的人,下嫔之首也还是其次了,朝野上下都晓得后宫名义上位份最高、又有宫权的左昭仪与后宫一个地位超然的总管差不多,姬深除了曲氏才进宫时,为了给如今的右昭仪争取位份,在高太后的逼迫下不得不去过几次华罗殿,此后便再没在华罗殿里过过夜。
右昭仪倾城绝色宠冠六宫,又生了姬深次女新泰公主,孙氏的大名怕是连南朝都要知道了,再接下来就轮到了唐隆徽,只不过唐氏这两年也就守着位份靠着右昭仪过日子罢了,连带云台宫里都是大不如前了。
唐氏下来,就数宣徽!
从末等女官青衣直晋下嫔之首的宣徽,即使当初的青衣之位别有缘由,但晋位之快还是令人瞠目结舌!
何况连高太后竭力反对都不得不眼睁睁看着坐上右昭仪之位的孙氏,牧碧微与之分明不和还能斗到现在,以及宠爱不衰,并好好的抚养着姬深长女、一降世就得了封号的西平公主!
小龚氏回想起来,自己进宫后,阿姐龚世妇拉着自己的手,仔细叮嘱的几点里,第二条就是绝对不要招惹长锦宫的人!
她不敢默认了阿善的话,定了定神,到底是想出了解释的话,小声道:“民女方才独自处在内室,心中害怕,所以见到宣徽娘娘时心潮尚未平歇,求娘娘宽恕!”
牧碧微嗔了阿善一眼:“瞧你把人吓的!”
“奴婢可没说什么呀!”阿善狡黠一笑,道,“只是柳御女几次奉娘娘之命给龚世妇送东西回来,都说龚世妇是个可亲的人,奴婢想着龚娘子可是龚世妇的嫡亲妹妹,亲生姐妹,性情或许是相同的,所以才想逗一逗龚娘子,不想却叫龚娘子误会了!”
“你们对龚世妇往来熟悉,可龚娘子却是头回进宫,龚世妇如今又是逢着了事情,哪有功夫仔细替龚娘子说清这宫里的情形?”牧碧微嗔怪的说道,复转向仍旧跪在地上不知所措的小龚氏,“唉,你还跪着做什么?快起来罢!”
东暖阁里牧碧微是极熟悉的,此刻姬深不在,她除了不敢单独坐到最上方的席位上去,便如同自己的澄练殿里一样自在,命阿善从偏室里搬了一只绣凳过来,笑着叫小龚氏坐了,和气的与她闲聊起来…
小龚氏原本还对牧碧微怀着戒心与惶恐之意,只是她不过一个寻常庶民家的小女儿,年纪又小,牧碧微自幼与徐氏明争暗斗,被阿善从旁指点,又在宫闱里磨砺,对付这种小姑娘,不过是信手拈来,才半柱香光景,就将小龚氏哄的死心塌地,深觉与牧碧微相见恨晚,觉得这天底下再也没有比她更好更贴心的人了。
阿善在旁看着笑而不语,这么聊着聊着,外边两个宫人等了一个时辰不见牧碧微出来究竟不放心,又因为这东暖阁乃天子所居,门一关上,重帐垂下,想隔着门偷听什么除非身负上乘武艺之辈,否则却是不能。
因此一个时辰后,那两个宫人便借口小厨房里备了姬深与聂元生的夜宵并聂元生的药,同时听说牧碧微还在东暖阁,就也给她准备了一份,冠冕堂皇的推门而入,问是不是现在就端进来,见小龚氏不但没事,反而端坐在绣凳上一脸歆慕佩服的神色望着牧碧微,甚至面上还有对他们突如其来的进入打断的一丝没掩饰好的不满,那两个宫人既松了口气又莫名其妙。
牧碧微对他们的殷勤心知肚明,拨了拨腕上玉镯,淡笑着道:“哦?陛下与聂舍人居然说到这会还没散?陛下可用毕膳了?聂舍人精神可好?”
“回宣徽娘娘的话。”宫人恭敬的道,“陛下今儿怕是要与聂舍人秉烛夜谈,方才听闻娘娘还在,使奴婢传话娘娘若是乏了便就在东暖阁里歇下,或者回长锦宫也好。聂舍人中间已经喝过一次药,方才又进了千年血参熬的鸡汁,陛下也放心了许多。”
又道,“昨儿厨房就炖着一锅野鸭汤,卞奚仆知道宣徽娘娘素来爱喝一道鸭茸粥,拿碧梗米炖得烂烂的,加了极酥烂的鸭肉进去,又配了卞奚仆亲制的酱菜,娘娘若是有暇不如一尝?”
宫中实行的是分餐制,各宫各殿都有自己的小厨房,按品级各有定例供应,姬深这儿也不例外,至于大的御膳房,平常只供应宫人,并年节赐宴。
负责姬深膳食的内侍之首居奚仆之职,早先与牧碧微不算熟悉,但雷墨接任大监一职后,虽然内司进展不利,但宣室殿上下却是收拾得妥帖的,雷墨能够接任大监,与聂元生脱不了关系,这卞安自然对也对牧碧微格外的殷勤。
这样变着法子在牧碧微留膳宣室时送上合乎口味的饭食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那本宫用了夜宵就回长锦宫罢!却是劳卞安费心了!”牧碧微对卞安的殷勤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不过随口说了一句,她听到姬深已经放心时,倒暗松了口气,如此看来,聂元生是无事了,她手里的帕子拿起来也自然多了,面上露出一丝疲惫的笑容,见小龚氏意犹未尽,很是期盼的看着自己,掩唇轻笑道,“本宫啊不比你如今是无事一身轻,你阿姐这会自有太医和宫人伺候,又有你阿娘在旁看顾,本宫膝下可还有一个掌上明珠要照应,若不是趁着大殿下睡的早,本宫今儿连过来的功夫都没有,这会子她若是醒了过来不见本宫,必定是要闹上一场的,届时她身边的姑姑与侍者可劝不动她!”
小龚氏方才已经听牧碧微说了她抚养西平公主的一些趣事,此刻闻言眼中露出一丝羡慕,也收了期盼之念,起身行礼道:“民女不敢耽误娘娘辰光!”
“夜宵可有龚娘子的?”牧碧微扬了扬下颔问。
那宫人不防她与小龚氏竟相谈甚欢,甚至还有与小龚氏共用夜宵之意,有些尴尬道:“回宣徽娘娘的话,厨房那边以为龚娘子睡下了,所以…”
这样的话也就能哄一哄这会的小龚氏,宣室殿就这么大,又是帝王起居之处,厨房那边既然能够知道牧碧微到这会都没走,又怎么打听不到她没走是因为寻上了小龚氏?
只不过对于宣室殿的人来说,小龚氏虽然是新宠,但出身寒微,看着也不像当年的牧碧微那么有心计有手段,牧碧微能够从青衣直接晋升为宣徽,这小龚氏可未必有那个本事,因此在两人之间自然是牧碧微重些。
而牧碧微留在东暖阁很有可能是在敲打这个帝王新宠,在这种情况下,由卞安执掌的厨房自然也不介意趁这个机会跟牧宣徽示个好——厨房那边不必叮嘱就备了牧碧微的夜宵不说,还是牧碧微所喜欢的,可见牧碧微的地位与宠爱,而小龚氏虽然是姬深新宠,但厨房那边却轻描淡写的一句“以为你睡了”将她打发。
若小龚氏有心,如何能够不明白这里面的含义?
只是…牧碧微含笑看了眼丝毫不掩失望的小龚氏,吩咐道:“分两份罢,龚娘子既然还没睡,与本宫一同用些鸭茸粥可好?只是本宫习惯吃的清淡些,龚娘子可莫要见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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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忍耐
“时候未到?”空阔的殿中,姬深喃喃的低语击破沉静,他站起身,在榻前来回踱了几步,方才沉声问,“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朕险些遇刺,堂堂中书舍人于禁中代君受过,还要觑着时辰才能追究?”
聂元生声音仍旧透着虚弱,却异常沉稳:“不错!”
姬深目光一厉:“说一说!”
“自古以来,有嫡立嫡,无嫡从长,乃是正统。”聂元生淡淡的反问,“陛下虽然是嫡子,却是嫡幼之子,敢问陛下,若无高祖皇帝一片维护之情,陛下焉有今日?若无高祖所遗之人苦心守侯,陛下焉能保得住今日?”
这话大逆不道,饶是他甚受姬深信任,姬深闻言,也不禁露出怒色:“你是在说朕是无用之辈,徒靠先人恩泽?”
“陛下承位至今,不过七年光景,曲、高两家,却已经经历数朝,根深蒂固啊!”聂元生并不慌张,悠悠的道,“当初安平王为庶女请封县主事,臣以疏不间亲,不敢多言,但…正是为着陛下考虑,才要阻止陛下今日大动干戈的追查啊!”
安平王为庶女请封…想到两年前之事,姬深渐渐冷静下来,走到榻边凳上坐了,沉声道:“元生有话直言,此处无他人在,你我自幼一起长大,方才那些话若出自旁人之口,朕早已叫人处置了,但你却不同,且说一说缘故!”
“陛下,御书房里的墨可叫人查过了?”聂元生却忽然问起了另一事,姬深一怔,随即点头道:“微娘方才提醒,朕使容戡过去看了。”他脸色瞬间阴沉下来,“那里的墨,与害了你的一般无二!”
姬深切齿道,“御书房素为议政重地,竟被这样的东西混了进去,雷墨实在无用!”
聂元生平静的道:“陛下将奏章放到此处批阅不过几日光景,这几日,为着臣代笔的缘故,便是臣不在,此处也是使卓衡看紧了的,将手伸到御书房,尚且不足为奇,毕竟陛下亲政不久,御书房在前几年疏于留意,趁着陛下加冠前把东西混进去,未免没有机会。但陛下才将奏章搬到此处,跟着这里的墨也被换了…陛下请想,何人有这样的能力?何人有这样的胆子?”
批阅奏章之地从御书房换到这处偏殿是姬深的主意,他的目的不外乎是两点,一点是掩盖聂元生代笔之事,毕竟御书房那边更加靠近外朝,虽然以中书舍人之职侍奉书房之内是应该的,但到底人多眼杂,计兼然那批老臣又多有要名不要命的存在,遇事闯宫都干过许多次了,闯个御书房又算什么?
而移到这偏殿来,四周都是服侍姬深多年的内侍,又有雷墨、卓衡把关,可以将聂元生代批奏章一事瞒得最为严密,同时这偏殿距离东暖阁不远,姬深趁聂元生代笔的光景去召幸妃嫔,若是朝臣遇急事要求见,也来得及应付。
就因为真正在偏殿里勤勤恳恳批奏章的人其实是聂元生,这处偏殿由卓衡亲自把守,就连牧碧微这样的宠妃过来,卓衡也是不敢直接泄露,在这种情况下还是被有毒的墨混了进来不说,更使人心惊的却是,姬深变更办公之地不过是几天前的事情,那暗中下手之人速度如此之快!姬深又怎么还能镇定得了?
“嘿!正因如此,朕才要吩咐严查彻查!”姬深沉声说道。
“正因如此,陛下才不可如此。”聂元生眯起眼,淡淡的提醒道,“御书房的墨且不去说,毕竟陛下五月才开始亲政,在那之前,御书房里有旧年所存的几方墨,因收藏完好,所以一直都是拿旧墨用的,只是在御书房时,多数是在将蒋遥病倒后所积下的奏章分门别类,动笔的次数不多,五月末的时候,因着暑气的缘故,奉皇太后驾至温泉山行宫避暑,不久前才回,陛下就将批阅之处移动到了这里…如此短的时间,毒墨就到了此处,陛下请想,下毒之人既然敢下手,又岂会不想到若被陛下察觉的下场?”
见姬深若有所思,聂元生又道,“陛下若要彻查此事,自然先从宣室近侍查起,近侍之外,最近出入宫闱的外臣也要挨个排查,臣亦在其列。”聂元生摆手止住姬深的话,缓缓道,“所谓强风知劲草、日久见人心,陛下容臣说句诛心之语,臣自幼入宫陪伴陛下读书,从高祖皇帝至先帝再到太后,各自心意,臣自认从旁而观也是看出些的,高祖皇帝自然是最疼爱陛下,临终之前甚至当着众臣的面力保陛下储位!
“先帝英明神武,也不是不疼爱陛下,否则何以在驾崩前为陛下苦苦筹谋?蒋遥和计兼然虽然迂腐执拗,却好在与后宫并无牵扯,又出身世家望族,有先帝所留的辅佐之命,也足以抗衡曲、高,终不使陛下落入傀儡之境!
“而太后乃陛下嫡亲生母,岂无为母之心吗?”
说到这里,聂元生却又叹了口气,“只是陛下,却并非先帝与太后唯一所出!宣宁长公主乃是女子,且不去说,安平王,嫡长子也,先帝亲自教导读书骑射,更娶了太后嫡亲侄女为妃,广陵王,嫡次子也,总也是陛下兄长,自幼承欢太后膝下,臣如今还记得陛下到太后身边时看向广陵王的羡慕之情…”
姬深默默不语,他自幼被高祖皇帝亲自抚养,身份超然,别说同辈的皇孙里头都识趣的让着他,就是那些不受宠爱的皇叔亦让他几分,然而高祖皇帝虽然一下这大梁的天下,创出姬氏基业,但晚年时候很有几分好大喜功——
高祖之所以亲自抚养姬深,最初的原因是因为他在皇族之中容貌生的最好,但后来就变成了他必须表现的最好,免得折了高祖亲自抚养的面子,虽然因为睿宗在高祖皇帝诸子里头也属于颇具势力者,这使得大部分皇孙都不敢轻易与姬深争锋,而更多的皇孙也被教导不可使高祖失了面子,所以在比试时多半会让他一让,然而高祖皇帝自己眼力非凡,就是没有兄弟拆台,想要入高祖之眼,姬深也没少吃苦头。
何况高祖虽然很多时候可称慈祖,但睿宗的生母早逝,姬深养在高祖膝下,父亲一职或者祖父也可替代,但却从未享受过慈母的关怀,等到高祖皇帝驾崩,他终于回到高太后身边,却见高太后对自己虽然不能说不好,但分明与宣宁长公主并广陵王更为亲近自然,又有聂元生从旁不时有心无心的说着一些话,姬深心中对唯一的阿姐并兄长实在很难没有嫉妒之意。
若不然,后来单单为了一个方丹颜,姬深也不至于记恨宣宁长公主数年。
“你是说…这回刺杀,是朕之兄长?”当缓缓问出这句话时,姬深也不禁感到一阵手足冰凉!
他虽然贪图享乐不思朝政,但生在皇家又受高祖、睿宗两任帝王苦心栽培,对于自己的帝位有着近乎本能的警惕!
安平王、广陵王,正如聂元生所说,一个是嫡长子,一个是嫡次子,论宗法地位,哪一个都比身为嫡幼子的姬深更有为储的资格。
何况论名声,安平王沉稳年长,广陵王.谦和儒雅,在睿宗驾崩时姬深仅仅十三岁的情况下,即使出于主少国疑的考虑,也很有理由承位!
姬深虽然爱听宫妃和臣下称颂自己的英明神武,却也知道自己平素作为是很让前朝不喜的,更重要的是——他至今,膝下无子!
而安平王与广陵王都已经有了嫡子不说,连世子都已确立!
如果这次中毒的是姬深,且没有救回来的话,姬深可以想象,接下来继任帝位的不是安平王就是广陵王!
想到这里,姬深如坠冰窖!
“若二兄继位,怕是母后更加欢喜吧?”姬深不禁失神自语。
聂元生却摇了摇头,轻声道:“臣说了,太后亦是陛下之母,岂会不心疼陛下?太后虽然更偏爱广陵王,但要说能够纵容广陵王弑君却不可能。”他一派正义凛然,话锋却又一转,“但,宣室殿乃陛下居处,内侍却多半经过太后之手,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若大动干戈,岂不是也伤了太后一片为母之心?”
姬深听到此处,冷笑连连道:“就为了不伤母后之心,所以元生才要劝说朕不追究此事吗?那母后口口声声为了朕好,可如今她干涉下的宣室却连朕之安危都受到了威胁!莫非朕还要再忍耐?”
“陛下!”聂元生闻言,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然从榻上翻身跪倒,请求道,“陛下!臣与陛下一起长大,受陛下维护之处极多,岂会为太后而轻忽了陛下的安危?!只是陛下请想,此事传了出去陛下与太后暂时生出罅隙来事小,如今朝中局势诡谲,曲、高两家看似推辞不肯受左右丞相之位,实则能够被他们接纳的莫不与两家大有关系!左昭仪入宫四年几无宠爱,曲家心头岂会不怨?高家虽然是陛下外家,然太后若与陛下离了心…曲家高家虽然亦有姻前,但平素也是彼此牵制,若是一般联手对陛下施压…陛下才亲政,如此是要出大事的啊!”
姬深手中用力,一把捏碎了乌檀榻栏,半晌才切齿道:“那该怎么办?!”
第十五章 焦氏
牧碧微在迷迷糊糊之中听见一阵鹊鸟叫声,婉转悦耳却也将她吵醒,她不禁皱了下眉,再细听,那声音却更近了,仿佛就在屏风外,才要询问,就听外头阿善压低了嗓子道:“殿下,娘娘昨儿睡的迟,这会还在补觉,殿下不如带着鹊儿到旁处玩去罢?”
西平软软的声音跟着响了起来,难掩失望:“母妃还没起吗?我看这只画眉今儿学会了百灵的叫声,想提来给母妃看看呢。”
“娘娘醒后奴婢立刻使人请了殿下来,这会殿下先跟穆姑姑去玩罢…”阿善敷衍着道,不离西平左右的穆幼娘怕西平执意要进去吵了牧碧微,忙帮腔道:“殿下昨儿不还惦记着想多描几个字吗?不如奴婢伺候殿下去描红如何?”
西平虽然不太愿意,但她并非刁蛮之人,到底被两人哄出去了,牧碧微见状,也就咽下了到嘴边的话,伸手揉了揉额角,却忽然想到一件事,扬声叫着阿善。
阿善转回来才听见,忙过了屏风进来看,见她已经醒了,自己拿个隐囊靠在榻上,忙道:“女郎是要叫公主殿下回来?”
“她既然被哄走了,等会再说罢。”牧碧微道,“早上可派人送些粥汤之类的到宣室殿去?”
阿善道:“昨儿个晚上叫人炖下的鸡汤,今早挽襟送去的,说是慰劳陛下辛苦。”顿了一顿,她低声道,“挽襟从卓衡那里旁敲侧击,打听到聂舍人与陛下密谈到天明时分,陛下才回了东暖阁,就叫小龚氏服侍着睡下了,聂舍人这会怕还没出宫,仿佛被陛下移到了宣室殿附近的青池轩暂住。”
牧碧微曾在风荷院里住过多日,自然晓得青池轩在什么地方,距离风荷院不远,且离宣室更近,牧碧微皱眉道:“陛下这是要留聂舍人在宫中养病?”
“说来也奇怪,宣室殿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可今儿早上挽襟去送了汤回来说那边一切如常,也就是陛下没有在批阅奏章,而是命人传了已经致仕的蒋遥与计兼然并阿郎入宫,在西暖阁里谈着事情。”
“这不奇怪,聂元生昨儿是当着咱们的面拦了陛下打算彻查到底的,他自然有后手。”牧碧微说到这里,到底追问了句,“聂元生在青池轩里住着,总不至于没人伺候罢?”
阿善看了她一眼,才道:“卓衡说,陛下指了顾长福去照拂。”
牧碧微没有在意她的注视,只道:“如此,那么小龚氏,陛下可有什么安排?”
“陛下这会怕是顾不上她。”阿善道,“到底不过一个贫家女郎罢了,昨儿咱们也瞧见了,虽然是个天生丽质的,可那没心眼的样子,只怕右昭仪随便动动小指,她最好的命也就是领些钱帛出宫嫁人…何氏虽然宠爱衰弱了,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只看龚世妇不过缠着陛下要了个世妇之位,便落得小产失了难得一个男胎的下场,小龚氏有没有那个命活着出宫也未可知呢!”
牧碧微眯起眼,淡淡的笑了一笑:“龚初一的性.子,我很是喜欢,小小年纪进得宫来探望阿姐,当初冲到定兴殿上也是为着阿姐的性命,若没有她,龚世妇如今还不晓得怎么样了,陛下身边也很该有这么个单纯的人陪着,阿善你说,若能把她留下来,太后可会有什么意见?”
阿善对她的这个打算倒也不奇怪,思索了片刻道:“小龚氏的身份太低了些,若是陛下极为宠她呢,倒也罢了,总归陛下自己会去向太后求着,但从昨儿卞安敢不给她预备夜宵的举止来看,恐怕陛下也就是尝个新鲜,如此的话,怕是太后就算不说什么,右昭仪和何氏推波助澜几句,陛下赏赐一番照旧送回去也不奇怪。”
她沉吟了下,方道,“若要将她留在宫里而女郎只受最小的反对,莫如…女官?”
“女官啊?”牧碧微转了转腕上镯子,悠悠的道,“倒也是,宣室殿里虽然有方贤人,可分明不得力,陛下身边总无人分忧也实在不是个事啊!”
阿善道:“还有一件事情——今早左昭仪借口沈氏嫉妒,不是世妇该有的德行与心胸,所以将她降为御女,责她三日之内搬出珍翠殿,回月室阁里去住。”
“沈氏到底是左昭仪那一派的人,正经的世家之女出身,虽然看她平常和太后并左昭仪也不是经常往来,但总是世家之女里的一个,她妄议朝政是陛下亲口所断,左昭仪若还想着替她脱罪,往后世家之女在这宫里连贤德二字也端不起来了。”牧碧微冷笑着道,“不过左昭仪还是给了沈氏一个机会,三日之后才搬出珍翠殿,若沈氏能够在这三日里面哄得陛下心回意转,收回前言,那么这个世妇转过头来就升回去也不奇怪。”
阿善笑着道:“宣室殿里发生那么大的事情陛下怎么还有心情留意她一个位份?”
“虽然如此,但也不可不防。”牧碧微悠悠的道,“我对这沈氏腻烦的紧!也不知道祖母的娘家怎么会忽然冒出了这么样一个极品?当初才见面的时候以我表姊自居不欲给我行礼不说了,后来居然还想拿着沈家的招牌胁迫我为她进言晋位,说什么论长幼,我幼她长,论贵贱,她乃世家之女,我不过是她姑祖母的一个孙女,更做过青衣,我居宣徽之位,她却只有御女,实在不成规矩…当初也是顾忌太多,只给了她一个教训,不想她竟还不死心,昨儿居然敢当面拖我下水,真当我会对她一个所谓的表姊心软吗?”
“女郎放心,这等跳梁小丑,奴婢一会就去打发了她罢!”阿善笑着道,“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胆子,敢不把女郎放在眼里,这宫里看的是各人位份和宠爱,她真以为姓沈就能为所欲为了?那左昭仪又算什么?”
牧碧微轻描淡写的道:“如今还不到她死的时候,前朝风云诡谲,她这一回固然被陛下训斥了,好歹之前还是有几分宠爱的,有她在,太后也能放些心,若她死了,太后再弄个人进宫,天知道是什么来头什么前程?没的乱了安排!”
阿善听出她说的安排是指聂元生的计划,抿了下嘴,道:“那怎么办?”
“我记得,这次才回来,宫中没跟去温泉山避暑的妃子补玉桐的生辰礼,焦世妇送的绣件很有意思?”牧碧微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