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已经传来杜义在里边用力踢门加大声的咒骂。
黎刚有些小心地上来问:“三少——”
陈自谨眼底有丝丝的红,阴沉着脸说:“五分钟之后再给他开。阿宇,我们走。”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挺直了脊背,走了出去。
三分钟之后,杜义愤怒地冲出来扯住了场子里的小弟:“三少呢?”
小弟战战兢兢地说“三少……刚刚离开。”
杜义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干嘛不拦着他?”
小弟嗫嚅着说了一句:“谁敢啊——”
“日。”杜义转身就走。
杜义在车上打电话,电话接通了,是阿宇。
他劈头就问“阿宇,你们现在在哪?”
那端的阿宇犹豫地喊一了声:“义哥——”
杜义听到熟悉的清冷低沉的声音:“阿宇,挂断。”
他怒气冲冲地喊:“你他妈敢。”
下一秒,电话已经断了。
杜义狠狠地咒骂了一句。
黑色的高大影子倚的花园的长椅上抽烟。
冬天的风大,烟圈还没散出,就很快被吹散了。
他烦躁地看看表,已经近两点了。
电话再打,依然是关机。
身体有些冷,他站起来跺跺脚,烟灭了,他又抽出了一支,风太大,他点了几次,都没点着。
“妈的!”随着一声咒骂,打火机清脆的爆炸声响起。
旁边的黎刚凑了上来,刚要打火,杜义叼着烟,推开了他。
庭院门前,一辆黑色积架正快速地驶入。
身着黑色风衣的陈自谨从驾驶坐上走出,杜义甩掉了手中的烟,大步走了上去。
“你去哪里了?”杜义大手一拖,陈自谨脚下有些踉跄,险些被绊倒。
杜义看他的脸有些醉红,浑身的酒气。
陈自谨自制力极强,即使喝醉,醉态也很好,仅是双眼有些迷蒙,他看到了杜义,便甩开了手,往外面走去。
杜义骂了一声,追上去扳过了他的肩。
“你他妈发什么疯,干什么挂我电话!”
陈自谨挣脱他,冷冷地喝:“少管我的事!”
杜义火腾地大了,拖着他穿过了门廊,往客厅里走:“下班家里也不回,还跑去喝得醉成这样!”
保镖沉默着跟到了门前,自觉退开了。
陈自谨意平日的冷静也失去了几分,用力地扭开了他的大手:“滚远点。”
杜义不放,陈自谨一拳挥过去,杜义身体一躲,松开了拉着他的手。
陈自谨腿有些颤抖,脚步虚浮,失去重心站立不稳,倒了下去撞翻了茶几上的茶具。
动静吵醒了家里人。
重阳跑了出来,在二楼上见到陈自谨倒在地上,忙喊:“阿义,还不把阿谨拉起来,你们两兄弟半夜干什么啊——”
杜义伸手要去拉他,陈自谨挥开了他的手,自己站了起来,说:“对不起重阳,吵醒你了。”
重阳睡意朦胧,说:“很晚了,睡觉吧。你们要打架也要挑个时候。”
陈自谨点点头,不再理会身后的杜义,扶着楼梯走了上去。
(十九)
二十三层的办公楼已经是一片黑暗。
最后一个加班的职员都已经离开。
杜义走出电梯,推开了走廊尽头的那扇门。
宽大的办公室一片漆黑,只有电脑上的屏幕保护图案发出的微弱光线。
杜义站了一会,等眼睛适应了黑暗,他看见了陈自谨正躺在里面的沙发闭眼休息。
他走了到了沙发旁边,轻声地唤:“阿谨?”
男子不安地蹙蹙眉,还是在睡。
他无奈,低声说了一句:“天这么冷,怎么睡这里。” 然后轻手轻脚地抱起男子。
怀中的身体倒是温暖的,只是,杜义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才月余没抱过他,怎么轻了这么多。
走进电梯,陈自谨才缓慢地醒了过来。
他发现自己在杜义的怀中,沙哑着声音:“放我下来。”
杜义不理会他,只说:“别动。”
黎刚和阿宇守在楼下,见到杜义抱着陈自谨出来,眉眼未动,阿宇上前一步打开了车子的后坐。
陈自谨沉默着坐进了车子,一言不发地望着车窗外。
杜义伸手过去握住了他的手。
陈自谨抽了出来。
头依然望着窗外。
“好了。”杜义又握住,声音里软了下来:“昨天的单子究竟多大笔,不就丢了笔单子么,至于去酒吧喝成那样。”
“黑龙方案做得和我们几乎一样,我不认为这是巧合。”陈自谨还是看着外面,但开了口,他一向公私分明,没有必要在公事上与杜义赌气。
“丢就丢了,何必为了一笔单子不开心。”杜义轻轻地摩擦着他的掌心。
发现握在掌心中的手奇异的烫。
探手摸上了他的额头:“妈的,发烧还死撑。”
陈自谨拉开他的手,无所谓地答:“一点低烧而已,正常现象。”
杜义知道他说什么,昨晚上恐怕弄伤了他,讪讪地答:“回去我看看。”
陈自谨次日在公司,开始着手查公司内部系统。
他吩咐了下去,半日后,秘书带了一个年轻的男子上来。
“陈先生,你好,我是技术部的盛凯。”男子有张年轻好看的脸,浓眉大眼,嘴角带着温和的笑,他礼貌地打了声招呼,给他递了分资料。
“部长刚刚临时有事出去了,这次检查是我负责的,我连同几位同事,仔细检查过公司内部的网络系统和您办公室的防火墙和计计算机系统,并没有发现入侵迹象,我们初步可以判定,并没有任何资料从公司内部走露。”男子的声音低沉悦耳,充满自信:“但我们不能排除对方的技术极为高明,入侵了公司系统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的可能性,但这样的高手,并不多,请给部门一点时间,我们在重建公司的防护系统。”
陈自谨翻动着资料,对着他微笑:“好的,辛苦了。”
盛凯答应了一声,笑容耀眼:“陈先生有什么事随时通知技术部。”
陈自谨看着他那灿烂得毫无芥蒂的笑容,不禁也跟微笑起来,忽然想起来,这盛凯,当初公司面试,曾经见过一次,年轻的名牌大学毕业生,朝气蓬勃的年轻孩子。
他点起了烟,忽然记得当时自己看了一眼他毕业学校,没想到看到的是那个熟悉的名字。
便点头留下了他。
盛凯的青春活力,多么像当年的自己。
他静静地吸了完了那根烟。
他点开了鼠标,重新把注意放到了公事上,既然公司内部没有问题,是否自己可以认为,只仅仅是一次巧合?
毕竟那份企划案,经手的人很少,除了公司的几个高层,就他和杜义签字。
然而事实很快打破了陈自谨的想法。
黑龙在接下来的那个月,以同样的方式连续赢了义云数个竟标的案子。
沉静镇定如同陈自谨,也不禁恼怒起来,且不说这几个企划公司投入的人力财力,连续几次在各种场合看到黑老大那冷酷嚣张的笑,他的脸色再也没有办法好看起来。
既然暂时查不出资料泄露原因,这段时间,义云只能调整战略,不跟黑龙正面接触。
但黑龙在城中盘踞的势力,说要真正避开,那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对方心存挑衅。
这段时间陈自谨连续地在公司加班,忙得嘴角都起了泡,一天抽掉几包烟。
杜义实在看不下去,夜里过来硬拖着他了下班。
陈自谨在暗夜喝了几杯,一直紧崩着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下来。
他默默地靠在角落的沙发抽着烟,看着杜义在大堂的居中位置与几个男子喝酒,偶尔大声的笑。
他喝着酒,一动不动地贪望着他的笑容。
放肆的,桀骜的,邪气的,打落在迷离的灯光中的笑。
自从他认识他最初,杜义就是这样豪气干云的男子,磊落坦荡,敢做敢当。
他当时不是没有挣扎过的,同老师要求换位置,尝试着不再同他接触,不再同他见面,交往女朋友,甚至考虑转校。
最难过的时候,用薄刃的刀片划过自己的手腕。
只为了止住心底的慌和痛。
杜义在某一个夏天的黄昏在篮球场上发现了他手腕上的伤口,又惊又怒。
在夕阳余晖里的那个俊朗男生,指着自己臭骂一顿,却掩饰不住脸上的担心的表情。
他忽然觉得心安。
最终,还是没有办法离开他。
这么多年走过来,到最后,发现自己如果要离开这个男人,单单想就觉得累。
他静静地又点了根烟,从十七岁起,十多年来,他早已耗尽了心力。
杜义的视线穿过拥挤的人潮投射到他身上,灼热的视线,咧着嘴巴对他笑了笑。
陈自谨看着他,有小姐上酒,他也笑着趁机摸了一把人家的手,引得那群寻欢的男人放声大笑。
陈自谨忍不住笑着摇摇头。
待到后半夜,杜义走过来推了推他,抽掉了他手里的烟。
“你他妈这段时间抽得也太凶了吧。”
陈自谨随他,掐掉了烟站了起来。
杜义放肆地搂住了他的肩膀,两人相偕着往楼上走去。
(二十)
暗夜的二楼。
室内隔音设备良好,楼下的喧嚣听起来犹如远方的潮水一般的涌动。
林定强站在宽大的沙发前,说:“三少,最近的情况就是这些了。”
坐在沙发内的陈自谨眉眼沉静:“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我会让阿宇给你多支份薪水。”
林定强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只道:“谢谢三少。”
便悄悄退了出去。
他翻阅了一下,便把文件放进了带来的包中。
没隔多久,高大的男人出现在了门口,杜义手上提着外套走了进来:“刚刚走廊上见阿定了,他找你有事?”
“没什么事。”陈自谨平淡的表情。
“没事最好。”杜义笑着去拥住他的腰,一边去摸沙发缝隙上的KY。
迎接又一个□的夜。
大寒。
夜,这个南方城市是不下雪的,但细密的雨却飘落了几天。
更加深了寒冷。
近十一点的街道已经行人已经逐渐稀少,陈自谨望着挡风玻璃前的不断刷动着的雨刷。
电话进来,他拉了拉耳边的蓝牙,阿定的声音传了进来:“三少。”
他淡淡地应了一声。
陈自谨天性里的矜持,已经融成了气质。
那端林定强尊敬的语气:“义哥说晚上有些忙,您别过来了,他晚上会回山庄找您有事。”
陈自谨答了句,语调有些低:“我知道了。”
“三少——”林定强犹豫着喊了他一句。
陈自谨等着他的话,那端的林定强说:“义哥好像心情不太好。”
陈自谨唔了一声。
林定强说:“三少,我挂了。”
陈自谨扯开了耳边的线,忍不住伸手按了按腹部。
这些日子杜义夜夜拖着他去暗夜,他便在那喝一点酒,等着杜义办完事情,然后两人在楼上□。
有些时候杜义忙,他便等着,觉得能看着他也是好的。
每天晚上两人一前一后开不同的车回家。
有时候太晚,陈自谨便直接回皇都住。
这幸福,即使是黑暗中的,也是一样的教他贪恋。
既然杜义说有事找他,他调转车头,往城东的山庄方向开去。
身后的那台车一直保持车速跟随着。
阿宇聚精会神地跟着前面那台积架,在一个街道的转角,忽然见到车子猛地刹车,停到了路边。
他心里一惊,踩下了车刹,便推开车门跑到了前面。
“三少。”他敲了敲车窗。
车窗下来,陈自谨脸色有些苍白,一手紧紧地握在方向盘上,修长的指骨都有些突出。
“阿宇,”他有些虚弱的声音:“我胃痛,麻烦帮我买药。”
阿宇抬头,发现他正好把车停在了路边的药店,他连忙冲了进去。
不到两分钟,保镖拿着一袋药和一瓶水走了回来。
他迅速地撕开了包装,把药片递到了陈自谨跟前。
陈自谨脸越发的苍白,接过吞下了药片。
“三少,”阿宇抵在车门前:“你有没有事,我来开车吧。”
陈自谨闭着眼摇了摇头:“没事。”
才想起外面下着雨,守在外头的汉子身上的外套已飘满了细碎的雨丝。
他开口:“回车上去吧,外边下雨很冷,我过两分钟就好。”
阿宇点点头,合上车门,走了回去。
胃部的抽痛感阵阵传来,胃病已经是以前落下的毛病了,但后来调理得好,已经很久没发作了,以至于他都快忘记了这样的痛。
最近事情一团糟,饮食作息太没规律,他忍着痛断续地想着,看来要注意了。
终于等着痛缓过了一阵,他缓缓发动了车子。
陈自谨回到山庄,纪榆迎了上来,轻声地说:“三少,你可算回来了,晚上义哥回来大发了一通脾气,四小姐都被骂哭了。”
陈自谨说:“他为什么发脾气?”
纪榆摇头:“不知道。”
陈自谨便不再问,转身朝楼上走去,二楼的客厅有女子的啜泣。
有人轻声的安慰:“重阳姐,别哭了。”
是张小坪。
陈自谨无奈,不知道阿义又发什么脾气。
胃还隐隐作痛,他决定还是先回房间洗澡。
陈自谨在浴室,温热的水流过身体,胃部的疼痛舒缓了一些,他轻微地松了口气。
忽然听到有人大声地推开房门,接着脚步声朝浴室走来。
杜义大力地扭开了门,冷冷地喝:“陈自谨!出来!”
(二十一)
男子擦干了身体,神情自若地走了出来,在衣柜里翻出了T恤和休闲裤套了上去。
杜义一直死死地盯着他,眼中像是要冒出火来。
陈自谨走向了房间旁的书房,对着房中站着的杜义说:“有事来这说,别吵到家里人。”
杜义一直看着他旁若无人的矜持,他一直恨死他这样的矜持,那样的神情,让他觉得这样青葱白雪一般高贵的男人,在他的身下辗转承欢,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陈自谨坐到了沙发上,抽出了烟:“为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把重阳都骂哭了。”
杜义沉着脸,过了许久,才问了一句:“当初我受伤的时候,你为什么私自停了港口的货运线?”
陈自谨以为他为这个生气,坐得靠近了些,点着了烟,解释:“当时不过是给老黑一点颜色。”
“可你知不知道那线停一天我们要损失多少?”杜义阴侧侧地说:“你究竟懂不懂帮里的生意怎么做的,这样做,不是自己断自己的路吗?”
“可是——即使不接黑龙的货,江海不是来找义云了吗,跟江海合作,不是比——”陈自谨不明白他发的是什么火,况且这事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他有什么不满,就理应当时就说。
“够了!”杜义吼了一句:“你以后少他妈自作主张!”
陈自谨忍不了他的蛮不讲理,口气也强硬起来:“我不过停了一条港运的线两天,这也是自作主张,好,操,以后义云的事我一概不管!”
杜义冷笑:“你不管最好,让你管,几千万的案子一个月丢了几单。”
陈自谨难堪地沉默了一会,这段时间他的确没有处理好这件事。
“我正在查,公司的损失,我会尽力弥补。”
“查?”杜义扯起他:“是不是你接下来要告诉我你查到了小坪头上?”
“杜义!”陈自谨奋力甩开了他的手:“你说什么混话!”
杜义腾地站了起来,从身后拿出了一沓照片,摔到了沙发上:“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你他妈做的是什么事!有你这样对自家兄弟的吗?陈自谨,你他妈真是欠操!”
陈自谨不用看也知道,那是这近几个月的张小坪,任何地点,任何时刻的照片。
他手上也有一份。
杜义一拳挥过去,陈自谨脸颊一痛,感觉嘴角有血流出来。
在杜义下一拳过来之前,他冷冷地说了一句:“你除了打架就不会用别的方法解决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