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言谢,杨阁老帮我良多,我亦未曾言谢。”

孟约走出仰园大门时,回头看一眼,想起了曾经她向杨阁老道谢,杨阁老朝她笑着说“客气什么,你不是向来不同人瞎客气么”。孟约当时开玩笑一般同杨阁老说“哦,我知道了,原来在阁老心中,我们已经是不需要相互道谢的关系啦”,杨廷礼特别喜欢这句话。

特地往车站跑一趟,南京站负责人一看孟约拿着嘉宁公主的印信来,忙给行礼:“阿孟姑娘,您有事说话,别拿这出来,吓得我魂不附体的。”

也是相熟的人也才会这样开玩笑,平时孟约准会好好侃笑一番,今天自然不成:“杨兼要回蜀中奔丧,我特地来帮他求车票,还请林叔帮忙。”

林站长早年是科学院的学员,后来大约是觉着自己没天赋,干路轨运营又是一把好手,干脆到南京站管起日常营运来:“这话说得,不当一个求字,就是侄女过来,要票我也有,下回可别拿那看着就让人一身冷汗的物件儿出来啦,留着真要命的时候再用。”

“谢谢林叔。”

临到开车票的时候,林站长才问一句孟约,为什么这么急着要票,孟约张嘴又闭上,闭上又张开,好半晌才干巴巴,又很沉痛地开口:“杨阁老过世了。”

“什么?”林站长惊得手里的印章都滚落在地,“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凌晨。”

“我的老天爷啊,这可真是…”南京城的人,年纪长一点的,都曾见识过杨廷礼壮年时风姿,可谓朗如天日,肃如松风,至今仍叫人怀想其当年雄伟姿容,“那几张不够,我让人把货运车厢卸掉一节,加一节客运车厢,你让杨家人快些过来,连人带东西,我都给他装那节车厢上。”

“能行吗?”

“能行,回头我再补个陈书上去。”

“谢谢林叔,我这就去通知他们来。”

“快去吧,只有两个时辰不到就要发车,这可耽误不得。”

孟约忙又返程去仰园说一声,好在孔蕴一早就在准备,孟约到后不久,朱载宥便来了。带着宣庆帝的手书,另还有加急同内阁商议出来的封谥诏书,内阁以文字打头封由来已久,重号的还挺多的。临时临急,也商量不出什么来,便选了个最稳妥的——文正。

文正是文臣能得到的最高的谥号,不过由于大明三百年,封出去的文正都十好几人,先帝朝时,便已经开始以“文”加上谥封内阁首辅。也是时间仓促,来不及准备,实话实说,宣庆帝并满朝文武都觉得,杨廷礼起码还有几年,不然早就开始琢磨了。

杨兼这时也已经好了些,捡起礼仪接下诏书,朱载宥作为太子,将代宣庆帝前往蜀中祭奠杨廷礼。文臣武将中,也将会先后前往,内阁由吕撷华与另一位内阁辅臣前往,宗室也已经准备好了,只等安排蒸汽机车。

杨兼出城门时,城门楼上的金红彩旗已经全部收起,御街旁的彩色旗招也都换下,朱载宥和吕撷华等一干前往祭奠的人员也各着素服。督察院,右督御史这两天抱病在床,自然是只能王醴先去,督察院里也只他们俩才需要前往祭奠,余者除非有私交,否则皆不必。

孟约自然也随同前往,家里的仨孩子,都暂时托吕撷英卢昆阆夫妇照看。

第三五五章 天下女儿,皆吾骄女

蜀中素来热,南京夜间已有一丝清凉,蜀中的夜却还是热浪袭人。前来祭奠杨廷礼的官员个个汗如雨下,却衣冠板正,无丝毫懈怠。

杨廷礼叮嘱人不用造墓,因有太祖开先河,不造墓还挺常见。无非是寻一方山水极佳之地,植几株松柏合半围之势,或个人有所好之地,也可择而安世后之身。杨廷礼好水,自己生前选了一块能看到浩浩江波的山,山向西面,每至下午有霞波泛泛接天流,极是美丽。

葬礼结束后,孟约抱着酒同杨阁老对饮了小半天,最后醉醺醺地被王醴扛下山。据说半夜还鬼哭狼嚎一般不消停,王醴向知孟约长情念旧,却还是很心疼,也很头疼。随着岁月长流一点点向前,将会有许多分离许多永别,若是每失去一人孟约都如此伤怀,岂不要把身体弄坏。

再想想,孟约还有那么多小美人,还有那么多可爱的学生…

“年年,你这样怎么行。”医家道怒伤肝,忧伤肺,眼下年轻,便是伤怀,也不至伤身,可待将来华年渐增,添了毛病。

孟约别的事都是易来易去,唯对生死二字,怎么都有些勘不破。好在回了南京,有儿女环绕,有孟老爷康健精神,还有王醴天天哄着她,几日重又开怀展颜。

“老夫生死看破,怎么会有你这么把死生二字看得大过天的闺女。”虽则女神太太离世时,孟老爷也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但最终他又自己走出来,并且欢欢快快到如今。

“爹那时候怎么过来的?”

“就想着,我要由着自己沉沦苦海,你妈就是回来了,将来也认不出我来。我得活得健健康康,活到七老八十,都跟年轻轻一样精神,面目身条都还依约是壮年时模样,这样有朝一日她梦魂归来,也能一眼把我认出来,不至于她若少女,我却似老翁。”孟老爷说着笑看一眼在旁边搭积木的糖糖,糖糖是越长越像她外祖母啦。

说到女神太太,孟老爷又想起一事,笑与孟约讲古:“昔年鹿邑县令是个贪官,整个鹿邑被他弄得乌烟瘴气,那会儿咱家的织坊才巴掌大,倒没受什么迫害。鹿邑素多行商,家资丰者颇多,那县令逢家资丰者便逮着不放过,凡出什么事,甭管大错小错,总要刮破地皮。道是破家县令,灭门府尹,偏那时谯郡上官亦庇护有加,寻常人真奈何他不得。”

“督察院每隔三年便要满大明吏考,怎么没被查出来?”

“人为恶也有别,恶如昔年县令者,人人是连怒亦不敢,何敢言。督察院三年一吏考,小地方总是看得不多,鹿邑也不是什么机要之地,地方官又是几年一任,有心蒙蔽,查不出来也是有的。”孟老爷说着叹口气,像是在回想当年的鹿邑光景。

孟约看王醴时,王醴摊手:“为官为吏,自有能的,也有才能平平的。”

“那很是,重崖监河南道时,河南吏治之明,谁不称道。”孟老爷心想:要没这缘故,怎么会让王重崖轻松娶到我闺女,非要好好刁难刁难不可。

“那县令后来怎么样了?”

孟约果然是有什么事就很容易转移开注意力的,王醴松口气同时,琢磨着回头把不要紧的陈年卷宗领回来,叫孟约打话本看着打发时间。

“那县令贪花好色,县令夫人有心和离,那县令却不许。县令夫人一怒之下搜集县令贪财害命的证据,却不想被悬念察觉,当时还是你妈胆子大心也细,悄悄在江边给县令夫人安排了一条船,将县令夫人直送往南京,这才把县令扳倒。当年,若不是你妈,那县令夫人能不能出鹿邑还两说,更别提告倒县令。”孟老爷只要说起女神太太,绝对眉飞色舞,神采飞扬。

“县令夫人后来怎么样了?”孟约好奇地问道。

孟老爷摇头,王醴却居然知道,他曾督河南道,河南道近些年的档案他都看过:“再嫁高门,如今儿女双全,且也抱了孙子。”

孟约轻轻拍了一下掌,这样的剧本才正能量嘛,要是把前夫告倒,最后自己因此被人忌讳,为人诟病,那就不是穿越者改变过的大明啦:“太祖真好。”

因为太祖,大明没有程朱理学,当年不是没有苗头,是有点苗头冒出来就被掐死了。大明实在有太多太多太祖的粉丝,太祖尊重女性,着意提高女性地位,在当时动乱之后,其实还是很有市场的,等到观念形成深入人心再敢提什么女子属阴,当贞顺柔从…真当大明的姑娘家是吃素长大的么。

况,太祖曾作过一篇以“天下女儿,皆吾骄女”的檄文,真遇上不公,姑娘们完全可以拿着太祖那篇檄文,把人怼到宇宙外边去。

既然活在这么好的大明,为什么还要整日悲伤呢,当然是开开心心地过好每一天呀,不珍惜活着的人生,反而沉缅于离别的忧伤之中,挥手道别的人也不会高兴吧。毕竟,杨廷礼也是这么热爱大明的呢——若不是真爱,怎会甘愿呕心沥血,白首不休。

次日,王醴见孟约好转,终于能把贺老板急欲他转达的话说与孟约:“贺老板道,最多十日,年年就该给他《异术》的画稿了,再不给,要断顿的。”

孟约闻言顿时掩面嘤嘤嘤:“老天爷,十天我怎么画得完,师兄…”

“这事师兄真帮不了你,贺老板还催着我的稿呢,年年还是自己想办法吧。”得让她有点事忙,不然成天胡思乱想。

孟约:“师兄,你不爱我了吗?”

“在这件事上,抱歉,爱不了。”

孟约:…

王醴都“爱不了”啦,孟约只能自己乖乖去拟稿,再过段时间,糖糖要去蒙学,还得抽空帮糖糖准备准备。所以,孟约怎么掐都觉得,时间上有点排不开,偏王醴还不帮她,她只能自己加紧赶稿,不然她的甜心小仙女入学这样的大事,她都要因为忙碌而无法亲力亲为的。

甜心小仙女却有点厌学,一想到要开学,小仙女就一点也不想做甜心!

第三五六章 心中有道,胸中有志

《异术》的首场演出,孟约接连错过了两场,等她再去看首场时,已经到第四场。这时少年萧邺已经历过了种种心路历程,陷入了深深的迷惘之中,幸好少年萧邺有他的甜甜暖暖小青梅。甜甜暖暖的小青梅有同样甜暖的家人,少年在这一家人的无意识引导下,终于开始正视他意外获得的能量。

太祖作为穿越者,偶尔也是要做一做抄袭狗的,比如那句“有多大能力,就有多大责任”,太祖是说过的。甜甜暖暖的小青梅一家,则身体力行地将这句话传达给少年。萧邺在第四场经过一幕戏的反思后,开始有了自己的定位,他不是传统意义上伟光正的英雄,他偶尔还是会犯熊,个人风格鲜明,但胸腔里那颗跳动着的,是充满正义的心。

戏迷票友们看到这里,只觉得看到自家熊孩子学了好一样,深感欣慰之余,也有些担心。这傻孩子,别胡乱暴露自己的能力啊,挺危险的。

怀大能力就如怀巨财,不管前者后者,招摇过世都是很危险的。

“其实要只有萧邺自己,难说会不会堕落,萧邺是以王御史为原型…王御史当年是如何挽自己于深渊之前止步的?”朱载宥如今已经开始监国,难得有闲工夫再出来看戏。

嗯,今天是宣庆帝领他出来的。

“没有小青梅,有大明好邻居呀,我先生和卢先生在师兄年少时,曾很为他劳心忧神的。”王醴自己都说过,要是没有吕撷英和卢昆阆,难说现在是不是在烂泥淤塞的阴沟里,“不过我觉得师兄就是没有先生和卢先生,也会自己慢慢洗去心上锈,身上的泥。”

宣庆帝:“长点心成不成,哪有当着上司,这么明目张胆夸属下的,夸人都不会,隐晦一点,低调一点懂不懂。”

“他是他,我是我,你该拿他怎么使唤怎么使唤,要打要罚也随便,给我留着人就成。我都好歹皇长公主喜宁殿下了,连夸人的自由都没了,还讲不讲理。”

宣庆帝:这无赖的劲儿…孟约以往不这样啊,哪怕心里没谱,也还是有点绷着的,现在这样,那是完全放松下来。

“姑姑,你吃什么了?”

孟约:我吃了杨阁老的安利!

“你都喊我姑姑了,我总不好倔强地继续掩耳盗铃,用棉被裹着脑袋用自己没听到来安慰自己,别人也一样没听到。”孟约向来觉得杨廷礼充满智慧,所以杨廷礼的临终赠言,孟约认为应该照准践行。王醴看后也道很值得践行,不过只她自己可以,他们可不成。

宣庆帝:“你还是变回去吧,从前的嘴脸看着更顺眼。”

“不好意思啊,变不回去啦。”孟约说完自己都笑了,“是忽然想明白了,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还是随心所欲地活着罢。世间能有多少人有活得随心所欲的资本,我恰好有,干嘛不呢,别到了回想一生,怎么想怎么憋屈,那多没意思。”

宣庆帝看一眼朱载宥:“然,世人多得是甘愿自己套上枷锁的。”

孟约点头道:“这我懂,心中有道,胸中有志,所以才会自己套上枷锁,放弃随心所欲的权利,是因为想让世间更多人可以随心所欲。”

这句话说得宣庆帝与朱载宥都含笑看她:“阿孟这段时日当真想了许多,能想明白便好,生死不必过于沉缅,总有逝者,总有来者。”

“嗯。”

楼下,戏又开场,少年萧邺已经打算开始他的正义征程时,却因为之前犯的熊被人注意到,并逮到了一处远离人烟的山庄里。当萧邺以为自己要死在这时,却被告知,他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加入他们,二是签署契约,有极为严格的条款,另外还有人不定期暗中监督考核。

这是一个半官方组织,与官府长年有合作,也在官府的监督管理之下,但官府并不插手日常管理,这个组织的名字叫做——异术司,是一个条律严格但管理却很松散的组织。当然,管理松散可不意味着,条律执行起来不严明。

萧邺在异术司也第一次知道了他获得的力量是什么,在决定加入异术司后,异术司的前辈对萧邺的异术进行了全面的评估和训练。第四场戏,结束在萧邺神奇的力量展现之中,别说年轻人,就是年纪不轻的,也看得热血沸腾。

“姑姑,世间真有这样神奇的力量吗?”

“咱大明真有异术组吗?”孟约没答反问。

朱载宥摇头,他都监国了,该知道的早已经都知道,大明当然没有异术组。

“那就没有。”

孟约看完戏,下午还得去长江书院,朱载宥则同宣庆帝一道回宫去。

长江书院如今正是毕业季,今年,长江书院在孟约的提议下,决定举行毕业作品展。诗词女红,珠宝首饰,玉雕木雕,吃的玩的,还有绘画书法,嗯,还有电影和戏曲。

长江书院如今的特色就是百花齐放,戏曲文学这朵花尤其放得艳丽,还在读书小姑娘们就已经能和南京制片厂接上趟,书商那里也特别喜欢印小姑娘们的书。小姑娘们都足够勤劳,而且脑洞新奇,不像孟约脑洞再新奇,也架不住要催稿,她不烦,书商都催烦了。

今天孟约去长江书院就是为毕业展的事,再有两天就是毕业展,得去过一遍,这将是长江书院第一次打开校门,向全南京人开放。届时南京人完全可以像逛庙会一样,观赏长江书院的毕业展。

“阿孟,快来,就等你了。”

喊孟约的是吕撷英,孟约听到忙迎上去:“先生。”

“小姑娘们心里没底,都紧张着呢,快去宽慰宽慰她们,你经验足,她们必很能听你的。”

小姑娘们虽然有些已经出过公映的电影,出过戏本,但她们感觉这和扔出去戏本就不管不一样,因为从前不会有太多人知道,这部电影的蓝本就是出自于她们的手呀。

“孟老师,我们再看一遍吧,要有哪部不成的,我们现在还来得及换下来。”

“我们都看五遍了,不用换,哪部都很好。你们要相信我的眼光,我说好的,那必定好得举世皆认同。”孟约说着,招呼小姑娘们吃她在街上买的水果和甜点,据说甜食容易让人放松下来,也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

第五五七章 读过的书,走过的路

长江书院的毕业展着实吸引了不少人目光,长江书院办学至今,满书院的学员们可谓成就斐然。若说德音书院的学员是各家长辈心目中的好媳贤妇,长江书院的学员便是满南京城少年们心中的女神。

就如孟约所料想的那样,拥有自己小事业的女孩们越来越自信,她们的眉宇间越来越开阔朗然。长江书院教给她们最多的,是告诉她们,你不比这世间任何一个人逊色,甚至还要强过他们,这里的他们不分男女。

由孟约开始,给女孩子们指了一条宽广明朗的大道,把她们指向自己人生的另一个高峰,爬上去后,她们又看到了无数更高的山峰。很多时候,人脚下走过的路,也会走到心里去,走到灵魂里去,就如读进心里去的书,也如脚下走过的路一般。

为期一周的长江书院毕业展从第一天开始,就人满为患,女孩子担心的场面冷落的情况一点没出现,反而要担心人流太多,场地不够使。孟约扯着忙不过来的王醴,领着仨孩子一起来看毕业展,原本厌学到一想到学校就觉得未来黯淡无光的糖糖,居然因为有点向往像小姐姐们一样棒棒哒,变得不那么抗拒学校和上学这件事。

“年年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孟约能从许多地方获取到成就感,所以很多时候,她不会觉得自己做的事有多棒,但长江书院现在的盛况,她确实觉得很了不起。她参与其中,她和长江书院的师长们一起,做成了这件可以称作“伟大”的事。

“师兄正在做很了不起的事,所以我们都好棒。”孟约这几年讲话是越来越幼稚,当然,王醴也不可避免——因为我哄闺女呀,糖糖还在肚子里,花就变成了花花,饭就变成了饭饭,睡觉就成了觉觉。超棒,好厉害,棒棒哒,么么哒之类的词儿,更是日常得不得了。

“兄长,我们用不用自己去玩?”左右丢不了,还有仆妇看着呢。

阿雝看看孟约,再看看王醴,好像爹妈眼里又只剩下彼此,遂朝阿煦点点头:“我们一起牵着糖糖,听妈说有动画片,我们和糖糖一块去看动画片吧。”

孟约说过,外边的美味太多,糖糖本来就有点挑食,如果再让她总吃外边的食物,回头她要更挑食的。长江书院的毕业展上,也有好些美食呢,因为长江书院的小姐姐们,有已经开了点心铺子食肆酒楼的,所以毕业展上也好多好多诱惑呢。

阿雝带着弟妹小心地绕过诱惑,抵达放电影的院落,问了门外的小姐娞,哪间屋在放映动画片后,阿雝就和阿煦牵着糖糖到屋里坐下。孟老师的儿女,没位子了也可以加位子的,小姐姐十分贴心地加了座,还给端来加了一点点冰,只略微有一点凉的果汁。

等到孟约和王醴眼里又容得下别人时,阿雝和阿煦带着糖糖,已经看了两场动画片,吃了三杯果汁,正打算去外边浪一圈找找哪里有午饭的辙时,爹妈寻来。

现在已经知道自己小时候被坑得有多惨的阿煦:我还想自己去开拓一下美食地图呢,为什么爹妈来得这么及时。

“妈,我想吃好吃的!”阿煦努力让自己的双眼向他妈传达“你们别想再骗我,我现在已经不好骗了”的意思。

到底是亲生的,孟约确实大致猜到了阿煦什么想法,答应下来后,孟约悄向王醴吐苦水:“孩子越大越不好骗,怎么得了哦。”

王醴笑道:“那就与他们陈明利害,摆明道理,让他们自己明白,即使咱们骗不住他们了,他们也得管住自己。”

阿雝是不必说,阿煦么…孟约回头看一眼熊孩子,这孩子越大越熊,还越大越聪明。有句话说得好,流氓都不怕,就怕流氓有文化,到阿煦这里,是熊孩子都不怕,就怕熊孩子学了聪明。

阿雝:我弟弟是看着聪明,实际上特别傻,等到爹妈不骗他的时候,他就得自己骗自己,还不如叫爹妈骗呢。等着看吧,他很快将要发现,人生会慢慢变得艰难。

中午他们到江面上吃的船家饭,新鲜的长江生鲜捞起来,简简单单地处理烹调,鲜甜得让人连饭都不用,直接吃鱼虾就能吃到饱。吃过午饭,下午他们得去一趟科学院,阿雝最近在很用功地考科学院呀,孟约带他过去提前熟悉一下考场,顺便到院士们那里再讨教讨教。

“妈,我想和糖糖妹妹在这里继续看动画片。”

孟约:“你哥重要还是动画片重要?”

阿煦毫不犹豫地作答:“兄长重要…好吧,糖糖我们也去。”

仨孩子走前边,孟约和王醴走后边,孟约压低声音说:“阿煦真是越夸优点越多越明显。”

“那也别成日把他夸上天,再这样夸下去,日后难说成什么样。”王醴对此是无力吐槽,孟老爷今年无要事,又找了个得力的副院长,简直要把这些年没休的假全补齐。一起住王醴欢迎得不得了,可合孟约一起翻着花样夸阿煦,王醴真没法认同,偏一个是岳父一个是小甜甜,他是谁也舍不得说。

“知道啦知道啦,我与爹也商量过,没见我现在都背着夸他嘛。有时候也不是我和爹想的,纯粹是夸着夸着夸成习惯啦。”

“你都用了一套绘本来夸他,还嫌不够?”

“够够够。”可不能说这话题,一提这就会说起《疾风令》,一说起《疾风令》就要说当年怎么坑他。再对比一下怎么夸儿子的,王醴就有吐不完的槽。

好在科学院和长江书院相距不远,不然这一路扯,还不知道会扯到什么地方去。

科学院主要建筑群叫明思园,院长和院士们办公室都在这,不过院士们各有自己的研究园,日常除非有事,不然只每天过来一趟,平时都在自己的园子里。现在进入明思园,入目便是一片照片墙,上面是一张张令人禁不住停步注目的“睿智脸”。

孟约挺少来明思园,就是来也不怎么从正门进,照片墙弄好也就是这两年的事。所以…她大概算是成功达成了一个新成就——弄出一面让自己都颤颤发抖,腿软不已的照片墙。

第五五八章 期来日有幸,并大佬挂墙

不是同时代的人,不会明白孟约的恶趣味,不明白她恶趣味的人,不会懂得她现在为什么被自己的恶趣味给镇住!

不管王醴还是孩子们,对院士们都挺熟脸,俗话说距离产生美,同样的道理,距离也会让人忽略美。要每天都觉得你比昨天更美的,除了真爱就是眼瞎,要么两者同时存在。

“师兄,你说以后学子们看到这面墙,会不会恨我?我还曾想把这面墙弄在进门那里呢,是院长担心风吹日晒,坏了相片,才放到这里的。”孟约想,幸亏没有,不然每进一次科学院,她就得被满墙“睿智脸”给糊得腿软。

王醴仔细端详片刻,看阿雝,阿雝摇头:“我不会,外公还是工学院院长呢。”

今天可不止阿雝一个来看考场,除看考场的,还有现在才来报名的。有心报考科学院的,哪个不是对相关行业有一定了解,但凡有了解,看到照片墙都要觉得自己宛如智障——大明蒙学的科普教材,每十年更新一次,他们所有人都是读着大佬们教材,背着大佬们划的重点,考着大佬们出的试卷长大的。

“我为什么要自己来报名!”这是完全不想看到照片墙,领悟自己智商还没充足费的学子。

当然,也有敬畏中带着深深仰慕,把所有大佬的照片膜拜一遍,甭管认得出还是认不出的,都拜一遍,嘴中还要碎碎念:“列位大佬在上,求大佬们保佑我考试顺利,期来日能有幸与列位大佬同挂此墙…”

孟约:“必也是我的读者,看过我闲极无聊画在绘本后边的四格小漫画,不然不会称院士们为大佬。”

“且必是外地来的读者,不然不会认不出你来。”

“妈,我们能走了吗,干嘛要在这看相片。”明明时常能看到真人,阿煦不理解孟约非要驻足看相片的乐趣。

考场安排在明思园靠东的一溜房舍,那里是早几年收拾出来的,平时是大课室,到考试时才会收拾出来专用于考试。去看了考场,孟约便叫阿雝自己去二楼寻院士们答疑解惑,她则和王醴领阿煦糖糖去玩摩天轮过山车,立在水边的摩天轮和过山车如今也成了科学院一景,但凡是科学院家属的孩子,几乎可以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童年美好时光。

近黄昏时,一家人才往家回,还没到城门呢,就见一骑飞驰而来,是外洋人,一身素黑,连花纹都没有。孟约还没反应过来,王醴已经有所猜测:“许和菲利普有关。”

孟约瞬间想到路易十四,这要是路易十四世身亡…

“菲利普也来不及回去参加葬礼啊,这信使从法兰西到南京,光大明境内都少说要三五天,大明境外那就更久了。”菲利普正等着孩子降生呢,孩子没生出来前,没准就是祖父葬礼他也不会回去,毕竟他也赶不及嘛。外洋人也没这么多讲究,不是非到场不可,菲利普也不是长孙,就是讲究也不会紧着他。

“若是路易十四世,或菲利普的生母,总要给菲利普来个信。”只有这两人,法兰西那边才会命信使不远万里赶来报丧。

王醴还猜测着菲利普的生母可能性更大一点,因为路易十四的身体非常之好,而且也相当注重养生之道,当年造访大明,还带要走了一拨医署的年轻人。虽则不愿背井离乡的人占多数,但年轻人嘛,谁不存在去外边的世界多看一看的心,这几年还是陆续有人去有人返,倒也没听说过路易十四命不久矣的说法。

却不想,死的就是路易十四,再注重调养,这位大帝也已经快九十岁,而且波旁家族是出了名的短命,活到近九十的路易十四,可以说独一份,再没别人。

菲利普的生父去世得早,菲利普可以说是路易十四教养长大的,对这个次孙,路易十四一直较为宠爱。不然当年不会一拍脑袋单方面宣布菲利普成为西班牙国王,并为王位这争展开了至今销烟方才散去的战争。

“亲爱的,我要回去一趟。”

陶姑娘是大明淑女,所以在她看来,菲利普要回国为祖父奔丧,哪怕差了时间,那也是应有之义。陶姑娘哪怕是怀着身孕,也很支持菲利普这种行为:“我没有关系,仆妇会照料我,父母兄嫂也会照应我,你不必担心,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健健康康地来到这世上。”

菲利普:“不不不,亲爱的,我怎么会丢下马上就要生产的你一个人独自面对这样的大事,我会陪着你直到生下孩子,孩子满月后我再启程。我很抱歉,在这样重要的时刻,我却要离开你,离开我们的孩子。”

陶姑娘:…

“既然不是现在就要启程,那就等我生完孩子再说。”非这时候,害她表错情。

现在自然是陶姑娘说什么,菲利普就应什么:“好的,你不愿现在就听到离别的消息,那我们就不说。”

陶姑娘:“你和阿孟姑娘真不愧是好友。”

菲利普一脸问号。

陶姑娘:都一样戏多。

孟约的魅力在于,她能最大限度地把自己戏多,擅长加戏的精神传给身边每一个人,越离得近的越是。

戏多的孟约正在想菲利普来工她求安慰时,让厨娘给菲利普做点什么好吃的,才能够安抚年轻人失去养育他的祖父的满腔悲伤。然而,直到陶姑娘生产,菲利普高兴得恨不能绕着南京城跑几圈时,孟约才发现是她想太多!

该君根本不需要人安慰,他娇妻爱子,已经有了世间最好的安抚心灵的力量。

一个月后,菲利普启程回法兰西,他的长子,中文名陶景,法兰西名路易斯·费利佩在酣睡中并不知道父亲的离去。嗯,更不知道的是,他的父亲这一去,给他挣回来个国王当。

当然,也没人认为菲利普这辈子还有国王命,毕竟路易十四上回造访大明后,菲利普如愿地被从西班牙王位上撸下来。后来还变成了奥尔良公爵。现在任西班牙国王的是他的堂兄,也就是路易十四的长孙一脉。

嗯,他那位堂兄已经非常遗憾地挂掉了,西班牙王位现在是由他堂兄的长子继承。

路易十四也不是没有别的人选,但选来选去,还不如菲利普,波旁家族的成员短命是出了名的啊!所以,是的,就是因为菲利普看起来还能够蹦哒很多年,路易十四才把王位传给他的。

菲利普:“祖父是被大明的国赖长君给洗脑了吗?”

#这已经是我人生第二次捡到王位了,真是谢谢啊!#

第五五九章 吃吃不香,睡睡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