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醴:你哪只眼睛看出我习惯,我这是故作镇定从容。

等王醴过来,孟老爷虽然是自己提出,但也没给王醴好脸色,孟约一旦露出求情的样子,他就要吃醋的。送王醴出门时,王醴半晌半晌笑出声说:“我若将来有女儿,会不会变得同岳父一样?”

孟约:“这谁说得准,你没准会比我爹还过份呢。”

孟老爷只是呷呷醋,对王醴很好的好吗,经常关心王醴的。像这种现在就开始想象会有个可爱女儿的男人,日后完全难以想象会变成什么样的女儿奴。不过,饶是王醴现在就开始心肝疼,也想要个像孟约一样,甜甜暖暖的女儿。

这种愿望十分强烈,强烈到孟约有时候觉得王醴看她的眼神格外…充满父爱。

也许是出于报偿心,王醴在以往的生活中没有体验到过家庭的温馨,遂很想让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妻子,以及以后的自己生活在温馨和睦的家庭环境里。简单来说,就是要充满爱,充满欢笑,从这位去年底就开始在泛园处处修缮,一点一点把心中的暖意化作能看得到的花木,能摸得到的种种家装小心机上。

王醴忧心忡忡,但片刻间又忽然收起愁容,转作凝思:“年年,虽然我还不曾为人父,但一片殷殷之心已届如此,她…为何…”

王醴以前从不去想原因,后果尝得心里发苦,很长一段时间都阴暗无比,为什么还要去想为什么会结出这样的苦果。但现在,对比自己期待儿女来到世上,想给儿女一个尽善尽美的家,甚至为可能出生的女儿营造一个更加公正公平的世界,让王醴不得不去想这个问题。

“可能,她只是更在乎自己的人生,至于其他人如何对待,也要建立在那个基础之上。”孟约写那么故事之后,略微能分析一下,但到底何氏是个什么样的,或许只有何氏自己心里清楚。

“我会对你们都好的。”王醴思量许久后,这句话是唯一想说出口的,迅速抱一下孟约,又抬头往里看一眼,迅速分开。孟老爷在屋里呢,万一久没见孟约进去又出来看,那可就尴尬了。

孟约看着王醴翻身上马,飞驰而远,还不忘冲她招手道虽的背影,不由笑出声:“岳父果然是天底下最可怕的存在,看把我家师兄吓得。”

孟老爷今天居然没有去科学院的意思,回转身时,孟约问一句,孟老爷说:“上午会送缝纫机过来,你带着人试试,看看还有哪里不妥。先试用个三个月,若是没问题,外观再调一调,就准备上市了。”

“这么快?”

孟约心说:怎么缝纫机都到快出成品了,电风扇还悬着呢?

主要是电的问题,因为用电安全的考量,如今唯一用上电风扇的是宫里,想用风扇了临时发电,电风扇不大,甚至越做越小巧,发电机却很愁人。拦长江水发电倒是可行,但太祖明令过不许打黄河长江的主意,其他的小型水域…科学院的人有点看不上,南京人可都是在长江边上玩大的,哪看得上小河沟。

谯郡水系发达,科学院已经准备在那里建设大明第一个用来发电的水坝,相关的种种关窍都还在攻关中。本来以为能很快用上电风扇的孟约,根本没想到,电风扇影儿都没有,倒是缝纫机已经可以投入使用。

“不快了,这几个月,十几名院士绕着它转,要不不能出成品,岂不白领薪俸。”孟老爷说话时,管家来报科学院的人到了,孟老爷赶忙喊上孟约一起去前院。

科学院只派一名助教和两名学子并车夫一道过来,助教和学子和孟老爷一块,花了小半个时辰把缝纫机调试好:“侄女,这就靠你试了,总觉得你比别人懂得多些,左右是孟兄提出来的,劳你父女二人多费心,试试还有哪里不足的,我们好改善。”

孟约看着缝纫机,满眼都是星星亮亮的光,有了缝纫机,她可以大展身手了耶。虽然她裁剪不成,可她车工那叫一个漂亮,目前来说,她相信,整个大明没有能跟她比的,至于以后…那就不说了。

“我还得谢你们把这机会给我呢,算什么劳烦,这么早送来,也不知道你们饭了没有,厨房随便准备一点,若不赶时间,不妨尝尝我家的菜。”

助教和学子也不推托,同孟老爷孟约一起吃饭,离开时还把孟老爷一块捎走了。

孟约:…

其实他们的重点是把孟老爷顺去科学院吧!

且不管这个,孟约折返,看着摆在西梢间里的缝纫机,那跟看小情人似的,上回当着那么一帮子人的面,她没好意思做各种小**,现在小情人到了她手上,还不是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绣娘只能做点日常基础款,做情趣…那什么,还是自己做了自己收起来比较妥当,不然绣娘能分分钟脸红心跳晕倒给她看,做日常基础款绣娘都是脸红心跳做完的,孟约当着绣娘面试,即使没脱衣裳,也把绣娘臊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所以,那什么,还是不要劳烦某些方面还十分矜持的土著们比较好。

唔,下个春宫画,可以尝试一下…

还可以顺便撩一撩师兄嘛。

孟约只是想自己穿戴的,毕竟她觉得土著们太矜持,万万没想到啊…

小剧场:

太祖:不许打黄河的主意。

姓黄名河的臣子(抖):陛下,您准备…潜规则我?

太祖:也不许打长江的主意。

姓常名江的臣子(胆寒):竟然还有我的事吗?

众臣:陛下胃口好大啊,就是审美有点猎奇。

太祖:你们不能因为朕现在还是单身狗就腐眼看人基!朕不过是一时忘了这不是三十好几结婚都很正常的时代而已。

第二一六章 真是个美人

在情趣方面,孟约属于那种心里有个巨大怪兽,真放出来,她是直接认怂的。所以,她即便做了,也是赶紧收起来,闺阁女儿声誉要紧呐!

不过有了缝纫机,做文胸还是很方便的,从前的平胸少女,最近这半年发现有点进步,遂操心起种种不便来。夏日里衣裳薄时,穿文胸都嫌热的好么,甭管抹胸还是肚兜,只会更热。

所以,一件合体且合理的文胸就很必要了,反正她在西梢间时,也基本没谁进来,孟约十分放心地钻研起另一位女性之友来。如果说小天使是让女性更安逸地面对经期,那么文胸就能让女性大大方方“挺”起胸膛来做人,不用担心那点小尴尬。

孟约也没想过做这还能推广,所以钻研出来,她就只自己穿戴,压根没有往外介绍的意思:“我不是不为土著小美人们着想啊,我是怕吓坏你们。”

反正绣娘被臊得不行,那可是外孙女都已经四岁的熟得不能再熟的熟妇呀,可想,她要真开间这样的店,没准会被视为八十禁,根本没人光顾。

是日,孟老爷生辰,请了亲戚朋友在家吃席面,孟约送上生辰礼,齐齐整整四件圆领袍,每季一件,因季节不同颜色不同。春日用的是团花蜀锦,夏日是孟家织坊以新工艺织出的浮光锦,秋日是新送来的羊毛料,冬日则是厚实暖和的毛呢料。

孟老爷是人到中年逢人生转折,得以一展心中愿,最近这两年愈发显得年轻,且还瘦了,从间行商吃喝出来的那点小肥肉完全消失。得到孟约的礼物后,兴冲冲换上浮光锦圆领袍,那叫一个帅,那叫一个自带光圈。帅得孟约想跪倒叫男神,所以说,为什么人家能娶到女神呢,那是人家年轻的时候,是个妥妥的男神,光靠脸都能吃得开的那种。

“这料子好,浮光锦技艺才复原没多久,老孟在家乡的织坊能做到这程度,已是顶尖的了。”浮光锦并不是说浮着一层光,而是在特定的角度能看到隐隐浮在锦面上的一点鳞鳞波光,所以才叫作浮光锦。这锦泼水不湿衣,工艺很复杂,但视角效果极美,着目时常有波光,就算是常见的花纹,也显得相当不俗。

孟约觉得,又要有人同孟老爷说媒了,虽然孟老爷哪个也不答应,但说不定有人烦一烦他,他就会面对这个现实呢。对于大家伙一起帮她催婚,孟约是万分乐意的,她真的很希望孟老爷无处安放的心,能有个妥帖的安放之所。

当然,得还得看孟老爷自己的意愿,反正也没谁能逼得了他。

孟老爷生日过后,是明章公主的百日宴,因为百日宴并不是在恰好满一百天这个时间做的,而是挑好日子才作宴。并未广请文武百官,而只是请了几位退休的老臣和宗室,孟约是跟着杨廷礼进宫的,名义上是杨廷礼的小辈,为的是省得跟人解释身份。

萧皇后见了孟约先是招手,片刻后仔细一打量:“你站着我看看…这才多少日子不见,竟长得这样好了。”

见萧皇后指她的胸,孟约就忍不住也有点小羞涩,她这根本不是长出来的,而是挤出来的。虽然她做的内衣并非特别能挤的那种,毕竟没钢圈没固定条,没那么好的收拢效果,不过是承托起来略略向中间拱,能比较明显地将胸形显出来而已。

“嘿,我做了件小东西,还蛮有用的。”孟约也不好说是什么,但见萧皇后一脸兴味,就晓得了,同为天下平胸女,这种兴味她懂。萧皇后是生了仨孩子,依然比较平,可见是真心十分太平,“不然,给殿下也做几件?”

“今儿回去就去,明儿给我送来,倘真好用,嫂子送你份大礼。”萧皇后素是个行动派,能今天完成的事,不会等明天。

孟约:“那得先量尺寸,殿下找个绣娘,贴身量好…”

萧皇后摆手:“哪用费那么些事,针工局有记档,我让她们取来给你看。阿孟可真是,小心机很多啊,你怎么什么都想得到。”

孟约:日后还会有更多。

“殿下,宫里新安的电风扇好用不好用?”孟约对这还挺好奇的。

“吊扇好,台扇不好,台扇的风对着人吹,久了很容易把人吹得头晕脑胀,倒是吊扇好,架得高一些,整间宫室都有微风,很是舒适。”萧皇后说着又停了停,摇头而笑,“就是顶顶麻烦,若要遍布万户千家,且还有得磨。”

孟约琢磨,应该把缝纫机这安利赶紧卖出去,电灯电扇,确实还有一段路要走,现在光电线都是个不小的问题。时下的房屋是砖木结构,用电安全十分要紧,因而暂时还是不成熟的产品,不能推出面市。

缝纫机却可以切切实实地让人感受到,咳…科技带来的革新之力,孟约心下觉得这有点怪怪的。毕竟她所生长的时代,科技都是和电子产品、精工机械产品、航空航天、精密仪器等等挂钩的,缝纫机在她心里,和科技二字其实不很沾边的。

“吊扇还不成,有一件东西却已经可以了,这多半个月试下来,我觉得缝纫机已经十分妥当,可以造出来惠及万千家啦。”孟约略解释一下缝纫机的工用和优势,约定过几天请科学院送一台到宫里来。因孟约来得较早,说好一通话,才陆陆续续有女眷过来。

萧皇后一一指着人叫孟约认,这些女眷里,孟约也只认得懿安王妃一个,所谓的认得还是彼此只闻其名,从没见过人。

“可算是见着阿孟姑娘了,今年已这时节,该是在忙着备嫁了罢?”懿安王妃对孟约的印象十分深刻,一年里总要往宫中送几次东西,都不贵重,多是自家出产,心意却足。而且不管哪次,也都没落下懿安王府,倒像是给的跑腿费一样,叫懿安王妃怎么能不印象深刻。

“是,来日,请王妃吃酒。”孟约表示感激,懿安王妃一句话,把她从各种猜测中拯救出来。

“真是个美人,王重崖倒是好福气。”朗然漂亮,气性大方,懿安王妃觉得,这样的才真叫美人呢。

从来没觉得自己是美人的孟约,被懿安王妃糊一脸“美人”,真心有点懵。

以至于出宫门时见到王醴来接她,她还傻傻地问了一句:“师兄,我美吗?”

王醴:…

第二一七章 挤挤总会有的

王醴又不蠢,在通读孟约的《慕春令》后,更是跟开了挂一样。再说,这样的情况下,就是傻子也知道,该说美。

于是乎,被王醴换着花样夸了一首长诗后,孟约真信了她是美人,至少在某一部分人心里当之无愧。王醴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懿安王妃大概是看她顺眼,把“美人”扔过脑后,孟约便着手剪裁,内衣还真不能借绣娘的手,她得自己来裁,再一点点缝合,然后进行细微的调整。因是夏天,用的都是交织了丝线的苎麻透花绫,砂洗过后极其柔软,且十分薄。

这样一看跟现代的蕾丝文胸差不多,只不过颜色上,受染料所限,不会那么鲜艳。总共选了六个颜色,第一个做好之后,后边的就容易做了。裁剪车缝,一个多时辰也就搞定了,只等着明天送进宫去给萧皇后。

其实说起来,平胸也有平胸的好处,明制的衣装,胸大的穿起来反倒不好看,要说穿得好看,还得是胸平又有那点肉,瘦得一把柴似的,更适宜宋制。胸大则宜唐制汉制,尤其是曲裾,胸大腰细腿长的穿起来,简直是大写的诱惑。

大明足够开放,所以,汉唐宋,乃至再古早一些的魏晋服制都依然保留着。街上的成衣铺裁缝铺,是只要你想,甭管哪个时代的衣冠都能做出来的。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也从来不拘袄裙比甲禙子披风,热闹的时候往街上一看,整个华夏文明都在眼中。大明的魅力也正在于此,他的胸襟犹胜汉唐,他的风雅足追魏晋。

静夜无人时,孟约想起了那个已经不在这里的少女,不知她去了哪里,是否安好,是否生活富足,是否家人宠爱,是否拥有可携手一生的良人,可相伴一生的友伴:“我好好过,你也要好啊,小约。”

短暂地同少女对个话,孟约坠入梦中,竟是一夜无梦的。

吃过早饭,顺一遍四只狗的毛,在胖达咬着她裤腿想要出去浪一浪时,孟约无情拒绝了它:“我等下要出门,喊夏姜带你们出去玩好不好?”

四只狗自然是不挑,能出门玩就成,它们不挑人溜。

安顿好四只爱宠,孟约乘车进宫去,将昨天做好的透花绫文胸送给萧皇后。她进宫时,萧皇后正满头大汗地哄小公主。这位小公主是不吵不闹的时候,比天使还天使,一旦要哭闹了,非亲爹顺不了毛,萧皇后顺也没用。

“这怎么回事,哭得好伤心的样子。”孟约听着都觉心疼,小孩嗓子嫩,这时已经有点嘶哑。

“还不都是你蔓生兄,载章叫他抱惯了,阿孟你是不知,从前载宥载宽,他都没这么抱过。载章却不知哪里打动他,叫他一刻也舍不得放手,连批条陈都不撒手的,现下可好,除他别人都哄不着。”一说起这事,萧皇后就有吐不完的槽。

宣庆帝这会儿在朝上呢,今儿有大朝会,一时半会儿下不了朝。

萧皇后喊宫女把孟约手里的盒子接过来,顺手她就把还在哭天嚎地的明章公主搁孟约怀里了:“来,你抱她试试,左右明年后年,你也得有孩子,就当先学习一下。”

孟约:…

三个多月的孩子并不会像刚生出来那样小小一坨,看起来就很柔嫩脆弱的样子,明章公主光奶娘就有六个,岂有喂不壮实的道理。所以孟约并没有手忙脚乱,而是先坐下,慢慢地把小家伙给调整到应该会比较舒适,她也比较方便的姿势。

但是,这并不代表明章公主就会给面子,依然哭嚎不停,孟约忽然想起从前微博上流传的那个外国医生哄孩子手法来。她以前也没试过,也不知道顶不顶用,同萧皇后提一句,萧皇后揉着额角说:“只要你能哄着她,让我怎么都成,让她怎么也成。”

孟约不敢自己动手,便告诉奶娘是怎么个手法,奶娘略微调整一下后,托着小公主的屁屁前后晃动,这才晃几下呢,小公主居然真的不哭了。虽然眼泪还挂在眼角呢,但真不哭了,可怜巴巴地眨着泪眼看人。这会儿视角还没完全成形,所以小公主看人,是逮着谁动就盯着谁看。

“你可真成,这都会!”

“也是听来的,没想真有用。”

所以,微博上的那些才十几二十岁的小年轻,把各种教养孩子的技巧Mark住是有道理的,总有一天会派上用场呀。当年跟风,真没跟错。

“听阿孟这么一说,真该有本书,教导天下父母怎么带孩子。”萧皇后擦去额头上的汗,可算是能清清静静坐下来。

孟约:真该有个部门,考试天下成年男女是否有成为父母的资格。

当然,孟约知道这特别异想天开:“这个我可不会,殿下不如朝四海征集,看各家都有什么带孩子的心得技巧。叫人一一试了,出个集子,省得新上任的爹妈们手足无措。”

“倒是可以,回头我找人说说看。”萧皇后喝口茶,叫孟约一起进内间,教她怎么用盒子里的小心机。

萧皇后并不自己喂孩子,主要是想喂也没奶水来喂,指点宫女给皇后把文胸穿载好,萧皇后一低头,“哈哈”笑道:“居然还能挤成这样,真是稀奇,甚好。”

孟约:相信不久的将来,会有一句话出现——挤挤总会有的!

孟约不仅给萧皇后带来了文胸,还把裁剪时用的纸样也搁在盒子里,日后只需命针工局照着做就行,多做几次,就知道该怎么根据身形变化来进行调整。

这内衣的生意,孟约是没想过做的,因为即使是亵衣,各家都是自己做的。寻常人家女孩子打会拿针线,就能自己做了,儿郎嘛,小时候由母亲做,长大了由妻子做。至于养了绣娘的人家,自然就是绣娘做了,贴身的衣物,鲜少有去成衣铺买的。

所以,把内衣的纸样交出去,不用多久,就会传遍整个大明的。而今的大明,信息传播速度也不算以,好比打鼓人的戏,如今整个大明都已经传遍,所以…她走到哪里,都要努力捂住马甲,不然掉马了,日后遇到读者催更怎么办,读者不满意情节,吊她家门口怎么办,写得不好读者往她家扔臭鸡蛋怎么办?

是以,马甲必需捂紧!

#呵呵呵,你离掉马不远了#

第二一八章 蛋好吃,何必管鸡长什么样

自从披了打鼓人的马甲,孟约就养成一个时不时去东华门左近一家茶馆坐坐的习惯,那里有来自大明各地的士子,带着他们的人生和故事,或独坐,或对饮,或群聊。只要在那里坐一下午,一个人人生最光辉和最坎坷的画面都可以被描述出来,可能上一刻还跨马游街青春肆意,下一刻便凄风苦雨惨淡人生。

这种起伏,几乎浓缩在他们人生的每一刻,毕竟那是个来如潮涨,去如潮落的…政治圈。

杨廷礼那里也可以听到类似的,却没有这么切肤之痛,杨廷礼一生虽有坎坷,但在那位老人家的嘴里,一切都是云淡风轻,可以看作天际晚霞飞的过往,老人家到底是在最高处俯看过人生的阁老。

不过今天,他们在说打鼓人,孟约不是第一次听到这间连名字也没有的茶馆里,响起谈论打鼓人的声音。

“打鼓人不是只做开箱戏,今年竟然这么早就有戏了?”

“也未必只写开箱戏,《闺门令》不是开箱戏,《乘云仙宗》亦不是。”

“只是排演罢了,说不定还是要到明年,德麟班排戏,快的一个月能排完,慢的…最长我见排一年的。许是这次的新戏更不好排一些,不然不会这时候就开始排演。”

“我觉着再难也难不过《乘云仙宗》,光场面布置便是个极大的问题,难为他们还想出用钢丝拉人上下飞移的点子来,那准不是一天两天能琢磨出来的事。”

“这一点《乘云仙宗》倒未必比得《太祖秘史》。”

“那倒…也是。”

“你们说打鼓人是江郎才尽,还是《清平令》果有深意?”

“依打鼓人的说故事能力来看,应是别有深意,就是江郎才尽,也不至于这么快。”

孟约:谢谢信任。

“不知打鼓人,究竟是年迈的老者,还是青壮之龄?”

“笔力老道,不似年轻人,想法之时鲜,又不似老朽。”

“不,光看绘本,我倒觉得打鼓人是个年轻人,戏本听说是与德麟班素有交情的剧作大家写的。这样看来,写戏本的便应当是位老先生,且经事颇多,于朝堂上的事颇了然,不然《太祖秘史》的戏本写不得那样精彩。”

孟约略有点瑟瑟发抖,每次听这群人说打鼓人的身份,孟约都有这种感觉,仿佛下一刻,他们就要上楼来,推开包间的门,把她的马甲给撕个粉碎:“麻麻,大明好危险,我要回现代!”

“蛋好吃,何必管鸡长什么样,再者说,打鼓人也不能把自己捂一辈子不现身,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

“正是,到那时,我倒要看看,这脑子里永远异想天开的打鼓人生得什么模样。”

“必是个风流儿郎。”

“哈哈哈…倒是,看《慕春令》就知道,这么懂女儿家心思,想不风流都难。”

孟约:这地方没法待了!

出了茶馆,孟约去德麟班,如士子们猜测的那样,德麟班确实打算拿《将军令》作开箱戏。但海外战场的伤兵皆已归来,德麟班班主想着,即然是这样一部芭,就该拿去慰劳慰劳归来的官军,所以打算排好了先在军营里演。这一想法,得到了杨廷礼的肯定,也得到了宣庆帝的支持。

这些先归来的伤兵,精神上或多或少有些颓丧,《将军令》着实能振奋人心,伤兵们精神好了,身上的疾病才能更快好起来。

“阿孟姑娘,快来坐…”

孟约抬头往台上一看:“怎么常抱云在台上?”

这戏没有请常抱云演主角,用的是德麟班自己的角儿,桑班主看着台上正手拿红缨枪的常抱云道:“常抱云演的是镇国元帅,要是常抱云唱霍校尉的戏份,你觉着还有谁能演镇国元帅。在戏台子上,常抱云的唱腔一亮出来,能压得许多人无分毫光彩。一个小兵,压着元帅演,饶是戏也不当这么排演。”

“常抱云的唱腔,听一万次都惊艳如初见啊!”不仅如此,每一次听,都觉得比记忆中的更精彩。常抱云还很年轻,进步是有的,但并没有快到这地步,只是唱腔太漂亮,足以令人惊艳到每次都把记忆里模糊的赞美刷新的程度。

唱元帅时,唱腔里就仿佛有千军万马,仿佛真是指挥过千军万马的统帅一般。

孟约闭上眼静静聆听常抱云的唱腔,待再睁开眼时,身边站了个欲言又止,满脸歉意的楚壑:“你这怎么回事,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吗,你还能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楚家兄弟的善意数据包虽然不频繁,但一旦要给,就是多多的,所以孟约被这俩兄弟撕掉马甲后,仍是十分安心。至少到目前为止,兄弟俩都没有辜负他们的善意包,以及她对善意包的信任。

“我…阿孟姐,我说了,你别恼我。”

“你干什么了,我要恼你?悄给我家四只狗喂你吃的饭菜了,还是砸坏我家玻璃了?”

“都不是,我和同窗说起打鼓人时说漏嘴了,虽然我捂嘴捂得快,但是…应该很快,整个南京城都会知道打鼓人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楚壑略有点想要以死谢罪,因为孟约一直以来都不想泄露身份。所有人都觉得打鼓人应该是个男性,不是年轻就是年迈,谁也不会想到打鼓人是个未满二十的女姑娘家。

楚壑这一说漏嘴,很可能导致有那么一小部分人,能直接猜到打鼓人就是孟约,余下的,离知道也就不会差太远了。

孟约一想到这,就好想打楚壑:“你真是毁我啊你,你就不能晚一点吗,等明年你再说漏嘴,到时候我人离开南京,也就不是多麻烦的事了。”

要死啦,《将军令》的画稿已经送去印厂,也就是说结局不能改变。

虽然不是悲剧结局,但其中几个很让人喜欢的角色,仍然是挂掉了的,回头粉丝上门堵她,她可怎么办呐!

一定程度上来说,孟约是喜欢和粉丝交谈的,但一个爱吐槽她的黑粉楚愈已经够她受的了,再来千千万万个,孟约略一想象一下那画面,都想找块豆腐撞死了事。

楚壑:“我也不想的,你看我立马就来找你,说不定我们还能想个办法应对一下,混淆一下视线?”

孟约:“呵呵!”

楚壑:“别这么笑,怪可怕的。”

孟约:相信我,你死定了!

#楚壑:人生匆匆,谁能逃一死#

第二一九章 来自粉丝的热爱

因为孟约以前山寨过她自己,已经混淆过一次视线,加上有杨廷礼肯作背书,她的马甲一直挺牢靠,遇上宣庆帝后就更是如此了。没想到,一个管不住嘴的熊孩子把她底给揭出来,孟约看着楚壑,再看跟在后边走进来的楚愈:“我可以打他吗?”

楚愈:“别,手疼,我替你打。”

紧接着,楚壑就被楚愈追得满戏院乱蹿,楚愈可是打鼓人的死粉,虽然爱吐槽,而且粉得略有点黑,但死粉认证无疑。为偶像,别说亲弟弟,亲儿子都舍得打好么。这熊孩子一时嘴快,会给他家偶像带来多少麻烦,万一偶像为这点小麻烦,日后连绘本都不再画…这日子可怎么过!

楚壑也知道自己有错,哇哇叫地任楚愈揍他,一边挨揍一边道歉,其实他也一样很粉打鼓人呀,要不然也不会这么久以来都能好好地保持沉默。可人有失口,马有失蹄,他到底没能一直沉默下去,只能怪他自己管不住这张嘴。

“阿孟姐,我错了,不求你原谅我,只求你别因为这事就以后再也不画本子了,我还等着看《将军令》啊。”楚壑好想哭哦,打鼓人要是因他口知不牢而封笔,他觉得他会后悔一辈子。

事到如今,孟约还能怎么样,她也不会真打楚壑一顿,何况楚愈打楚壑是真下了手的,孟约看得也爽。可一想日后一出门,满南京城的人都会跟她催更,都会跟她吐槽,她就觉得这熊孩子合该打个半死不活:“恭喜你,楚小壑,你已经失去你的打鼓人了!”

楚壑:…

“诶,算了,早晚有这一天,只是我没想到这么早,我以为会是十年八年后,那时候我年纪大了,脸皮厚了,可能就不在意别人怎么围追堵截。”孟约深深叹口气,以往闭门在长平里,没人会来扰她清静,但打鼓人的身份一泄露,那些不满打鼓人戏文中某些部分的人,可能会完全无视门禁上门拜访。真是…想想都知道,门槛都要被踩平。

孟约觉得,这事起码得几个月慢慢发酵吧,至少不会一下子就闹得满城皆知吧。结果才没过几天,她早上起来,同王醴去巷口吃豆花,卖豆花的大嫂就频频盯着孟约看,这时天光还没全亮起来,加上有浓雾,并不很能看清人。可孟约就是察觉到了,今天卖豆花的大嫂看她看得格外勤。

“大嫂,你又不是才见我们来这里吃豆花,怎么频频看,我今日妆扮与平时并没什么不同,不成你以为王师兄带的别的小妖精来这里吃豆花吗?”孟约说完这话,被王醴略瞪了一眼,孟约埋头吃豆花,才没看见呢。

卖豆花的大嫂亦是票友,卖豆花是早晚的生意,素日里没事,待返场票便宜时,大嫂也会去德麟班这样的大班子看看戏的:“我有个侄子在楚园当差,在主家少爷身边听差遣,昨日…听我那侄子说起过,仿佛说是打鼓人是家在长平里孟氏女。孟小姐,这…就是您吧?”

大嫂平时跟孟约说话,可不用“您”的,这个大明,并不常用这样字眼来区分上下尊卑。若非发自内心喜爱,断不会用您这个字,孟约还时常和宣庆帝萧皇后你来我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