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自己很喜欢的一支珠钗,虽然不太值钱,可却很漂亮,白色的夹杂着淡淡的黄,好像柳絮封在其中,这是好几年前的了,父亲母亲与她一起选的。

“这不行!”她叫起来,想要取回。

萧隐一下按住她的手。

白色修长的手指磕在花梨木的案上,衬得那颜色更为深沉了。

李综疾步走出去。

看陈莹气愤,咬着银牙,萧隐嘴角挑起来,不知为何,他今日好像十分的想要看到她这种神情,生气却拿自己没有办法。

男人的手像铁钳,陈莹深呼了一口气:“我荷包里也有银子,王爷若非要我押注,我可以拿银子换那簪子的。”

“是沈溶送你的吗?”萧隐问。

他的眸色看起来有些危险,陈莹刚刚要否认,却想到他这一次次寻自己而来,总不会无缘无故,柳眉一扬道:“是不是沈公子送的,难道对王爷很是重要?”

萧隐眯起眼睛。

这一刻有点像野兽要吃人一般,陈莹心头一跳,垂下眼帘。

李综刚走到船头又折返回来,禀告道:“王爷,陈大人求见。”

作者有话要说:萧隐:本王在问一次,是不是沈溶送的?

陈莹:哼,就不告诉你!

谢谢妹子们的投雷,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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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

比起袁氏, 陈莹自然更信任陈怀安,虽然陈怀安这个人她一点不喜欢,但关键时候, 肯定是比袁氏要靠得住,故而便是让石燕去传信。

听说侄女儿被萧隐带走, 陈怀安有一些惊讶,但也不是十分的意外。

上元节,常翊被打,老夫人与袁氏先后都来说过,想让他找相熟的官员调查这件事情, 其实,常翊是最清楚不过的人,却装作不记得,想不起来,必是出于害怕。后来有位官员告诉他, 那日晚上,萧隐曾在巷口出没,他就已经知道了。

常翊那么想娶陈莹,定是被萧隐逮住了打一顿。

对于这个外甥儿的行为,他不同情, 倒是萧隐,他心想恐怕是跟陈莹有了说不明道不清的东西,不然何须出手?

从来都没有听说豫王是个喜欢打抱不平的人。

今日他又不按常理,将陈莹带到游舫, 陈怀安立在甲板上,看着李综走过来,暗想他应该跟萧隐说些什么才好。

“王爷请您进去。”李综手里还托着铜盘。

看到一支玉簪,陈怀安眉头挑了起来,那好像是陈莹的!

他走进去。

见到叔父,陈莹露出求救的表情。

陈怀安上下看她一眼,才向萧隐行礼道:“王爷雅兴,倒不知刚才押了哪一只龙舟?”

“杨家的。”萧隐请他坐下,并不提陈莹,好像她不在旁边一样,陈莹暗恼,这瞬间觉得自己好像是什么东西似的,她看向陈怀安,希望他能快些将自己带走。

陈怀安倒不急,缓缓道:“去年陆家夺魁,意志昂扬,陆公子醉酒不慎摔入河中溺毙,陆家大受打击,今年是不可能了…杨家的话,比之钟家或有胜算。”

陈莹听得心头一沉,那她那支簪子是不是再也拿不回来了?

小姑娘的脸满是担忧,萧隐看在眼里,心想她自己选的白家,便得自己承担,他与陈怀安道:“难不成陈大人也押了杨家吗?”

陈怀安笑起来:“下官无此嗜好。”

那是光参不赌了,萧隐侧过头看向船外。

河中此时传来号角之声,响彻天空,十二只龙舟早就祭过河神,蓄势待发,一得令便是全力前行,在众多船桨的滑动下,宽阔的长河泛起了巨大的浪花,像一条条的白练蔓延在河面上。船员们这种激烈的争斗,引发了百姓们兴奋的欢呼。

刹那间,河两岸站满了人,黑压压的一片。

陈莹也忍不住聚精会神的观赏起来。

船厢里一时寂静无声,一直到有龙舟仿若离弦的剑一般冲过去,夺得魁首,萧隐才拿起案上的酒盏放至唇边,问李综:“是不是杨家?”

“是。”李综道,“多亏得杨家新请来的船员,听说在闽南一带很是厉害。”

那二人说话时,陈莹看向陈怀安,心想他居然沉得住气一句不说,还陪萧隐看完了赛龙舟,原本她以为陈怀安一来就会想法子把自己带走呢。

“恭喜王爷。”陈怀安此时笑道,“王爷与皇上心有灵犀,皇上刚才也押了杨家,不过皇后娘娘是押了许家的。”他侧头问陈莹,“你是押了哪家,若是跟随王爷,这会儿应是赚了钵满盆满了。”

陈莹恼道:“我押了白家。”

听出她的怨气,萧隐将酒盅在手里转了转。

“那真是可惜了,白家遥遥落后。”

但凡押注,押定离手,簪子怎么也拿不回来了,可她原本怎么会去赌呢,都是萧隐强迫的,她忍不住朝这个男人瞪了一眼。

她这容貌宜喜宜嗔,怎么都好看,萧隐并不动气,相反,他唇角隐隐含笑。

真是稀奇的事情了,便是朝廷重臣,都没有哪一个敢瞪萧隐,陈怀安看在眼里,又与萧隐说得几句话道:“下官这侄女儿第一次来观龙舟,难得有王爷相请,委实荣幸,只出来久了,恐怕内子着急。”他招呼,“莹莹,起来罢,我们该回去了。”

话说的不疾不徐,不轻不重,萧隐看向陈怀安,发现他神色也是平静的,好像是在说一桩再平常不过的小事儿。想到朝堂众位官员对陈怀安的评价,嘴角微微挑了挑,这个人他第一次去陈家时就已经领教过了,但凡拿大事小事相问,陈怀安都是回答的不卑不亢,滴水不漏。

正因为如此态度,便是想找茬也挑不出毛病,他淡淡道:“你叔父来接你,本王便不留了。”

陈莹连忙站起来。

谁料萧隐又道:“既然你叔父说荣幸,那以后该是要多多益善了。”

这又是什么话?难道他还想一次又一次将自己随意带走吗?陈莹气恼的看向萧隐,他盘腿坐着,不似站着时那般挺拔,看上去甚至于有几分慵懒,但那眼神却幽深锐利,不容人拒绝。

真是奇了怪了,堂堂王爷就没有事情做了吗!

陈莹轻哼一声:“叔父如此出于谦逊,王爷莫瞪鼻子上脸,下回真要相邀,烦请王爷递帖子过来,我再考虑去不去。”

萧隐侧眸,仗着她叔父在,突然胆子变大了。

怎么,想他光明正大请她去王府吗?

他正要说话,陈莹却不给他机会,拂袖疾步而出。

萧隐脸一沉。

见到这幕的陈怀安莞尔一笑,朝萧隐行礼:“下官告辞了。”

一直走到甲板上,陈莹才长长吁出一口气,刚才她可是鼓足了勇气说的,就为挫一挫萧隐,谁让他那么嚣张。

看她脸色发白,陈怀安想到石燕说的话,暗想这个小姑娘也不容易,才应付完沈家又遇到萧隐,他让陈莹戴上帷帽,从搭在河边的木桥走下来。

小姑娘的身影窈窕,风一吹衣裙飘飘若仙,齐月在远处看到,惊讶万分:“竟然有个姑娘呢,月兰,她从王爷的游舫上下来了。”

龙舟赛一完,姑娘们都去河上观景,齐月与萧月兰一阵子没见,前者又喜欢游船,萧月兰便打算请她去游舫多说会儿话。正往前走呢,听到这个,萧月兰瞪圆了眼睛,使劲儿的看,可她看不太清,问道:“是哪家的姑娘,你帮我仔细瞧瞧。”

“带着帷帽呢,不过她身边有个人…啊,是陈怀安陈大人。”

萧月兰微微拧眉,哥哥今日只露了个面就不见了,难道是在游舫上,可游舫上怎么会有姑娘呢?他从来都不沾女色的,她十分想不明白,连忙叫护卫去查。

齐月抿嘴笑:“指不定是好事儿。”

萧月兰心想,这恐怕不能高兴的太早,哥哥的心思谁也摸不准!

她拉住齐月:“我们快些去游舫吧。”

她得去试探一下。

两位小姑娘疾步而前,等她们来到木桥上,陈怀安与陈莹已经走得很远了。

在僻静的地方停下来,陈怀安问:“沈家的事情怎么说?”

陈莹一惊,诧异的看向他,但很快就明白定是石燕告知的,她摇摇头:“算了。”

就算沈溶相信她,也不会有多好的结果,毕竟沈夫人是他母亲,这种血肉关系难以割舍,打断骨头连着筋,她可不敢冒险。

她也不需要沈溶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陈怀安沉吟,想到沈溶送信的样子,只怕对陈莹情根深种,且他念书一路顺畅,被点榜眼,头脑必是清明的,等醒悟过来,不容易罢手,遂问道:“假使沈公子来见我,你想让我说些什么?”

真的是走一步算十步,他想得太远了,陈莹怔了怔,半响道:“只要能让他断了念头,叔父能说什么就说什么罢…”她顿一顿,“不要太过伤人,他很好。”

她眼睛有些湿。

陈怀安答应。

两人又沉默下来。

后来倒是陈莹又先开口,这几次遇到萧隐,他都对她任意妄为,虽说没有严重到毁了清白,可将来如何,难说的很,到时候她该怎么办?这回有陈怀安,下一回呢?她斟酌言辞道:“不知叔父您是如何看待豫王这个人的?”

陈怀安转过身。

陈莹咬一咬嘴唇:“都没人管得住他!”

小姑娘满脸的懊恼,可便是生气着,也是惊人的妍丽,蒙着面纱,那张脸都好像盛开的牡丹,让人想一探究竟。

对于男人来说,是有些不好抗拒,陈怀安道:“你想做王妃吗?”

陈莹一下瞪圆了眼睛。

才因为沈家弄得一腔愁绪,她哪里还有空想嫁人的事情,别提是什么王妃了!

“你好好想想吧。”陈怀安意有所指,“相信你能应付。”

陈莹看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回不过神。

王妃…

萧隐这种态度,是要娶她吗?她眉头拧了拧,突然想到在上元节,他咬自己的时候,浑身不由一个激灵,嫁沈溶,是青云直上,嫁萧隐,恐怕是羊入虎口。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

这中间几是花了半个时辰,袁氏虽然在意女儿的终身大事,领着陈静,陈敏与众位夫人见面,但心里还是惦记陈莹,暗自揣测沈夫人请她去,到底是为什么,可谁想到送陈莹回来的竟然是陈怀安。她吃了一惊,迎上来道:“老爷,您不是在陪皇上,皇后吗?”

“龙舟赛已经完了。”陈怀安淡淡道,“正好遇到莹莹。”

这么巧?

袁氏不太相信,但她也不可能去质疑陈怀安的话,便道:“那我们就回去罢。”

陈敏本来一直等陈莹看龙舟赛的,还想与她好好讲解讲解,谁料左等右等她不回来,这会儿见着陈莹,扑上去就道:“你是跟沈夫人去看龙舟了吗,竟然那么久!你可押注了?”离得近了,她看到陈莹眼睛红红的,一下掀开附在帷帽上的面纱,吃惊万分,“堂姐,你哭过了吗?谁欺负你了?”

此前流了泪,消得的没有那么快,陈莹掩饰不及,被袁氏瞧见了。

“我,我是眼睛了进了沙子了。”她只好胡乱找借口。

小姑娘显然是哭过了,还哭得很厉害,袁氏想到那沈家嬷嬷说的话,嘴角忍不住翘起来,拉开陈敏:“你怎么又毛手毛脚的,莹莹要真哭过,定会同我们说委屈的,哪里要你瞎操心,是不是呀,莹莹?”

嘲讽之色一掠而过。

是在笑她嫁不成沈家吧,袁氏的心思陈莹清楚,一下又有些恼火,袁氏从来都觉得凭她配不上沈溶,这回是如了心愿吧?

陈莹心想,可就算如此,她也绝不会嫁个袁氏以为“配得上”的男人!

她轻轻一笑:“就是去看龙舟,我为了看远一些把脸露出来,谁料弄到沙子,我揉得狠了,都疼了。”

“那真是傻了。”陈敏笑道:“你要看的远,就该去游舫上,哎,我竟然忘了这茬,等明年,我们去坐游舫罢?”她拉住陈怀安的袖子,“爹爹,好不好?”

陈怀安道:“去游舫可以,你不能再摔到河里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陈莹惊讶,问陈静。

陈静道:“她的事儿可一大堆呢,我们坐车上慢慢说。”

陈彰这时也牵着陈佑回来了,小孩子见到姐姐眉开眼笑:“堂哥不止带我去看龙舟,我们还抓了鱼呢,你瞧。”

后面小厮手里竟有个鱼兜,往里看,还真有两条小鱼。

陈静抿嘴一笑,印象里,弟弟从来都不会去抓鱼的,大约是因为多了个小堂弟,才想做个哥哥的样子哄他高兴。

“说起钓鱼,我们这个月应该去农庄避暑,那边的小河里,鱼才多呢!”陈敏已经跃跃欲试了。

陈彰瞧一眼陈怀安,小声道:“我要念书呢。”

慈母多败儿,所以陈怀安是个严父,陈彰从小就怕他,姐姐们玩乐,他只能眼巴巴看着,几乎是没有闲游的时候,今年因为陈佑来,父亲好像才松了一些。

儿子低头垂目,灰心丧气,陈怀安看着他,想到这些日子,陈彰的字写得比以前好了,读通的学识也多了,便是道:“不要太贪玩,去三日就回来罢。”

陈彰一下心花怒放。

憧憬着去农庄里玩儿,几个孩子们叽叽喳喳朝马车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哟,高兴吧^_^

032

回到陈家差不多是巳时。

家里就老夫人和吕氏没有去白河, 老夫人有兴致,叫吕氏与她一同包了些粽子拿到厨房煮,这会儿正当好了端上来。

袁氏一进去就瞧见吕氏, 这些时日,她的身体越发好了, 肌肤如白玉般的润泽,乌发梳着简单的倾髻,插支玉簪,十分的雅致。她笑起来:“大嫂没有去真是可惜了,那么热闹, 不信你问莹莹,她是同沈夫人一起看龙舟的。”

听到这话,老夫人与吕氏都看向了陈莹。

这样当面说出来,只怕是要自己难堪,她哪里同沈夫人看龙舟了, 根本连面都没有见,不过陈莹并不想让袁氏得逞,自己丢脸,她发出一声叹息:“沈夫人也不知怎么了,总是欲言又止的, 还说沈公子如何如何好,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她走上前拉住老夫人的衣袖垂眸道,“祖母,下回沈家再送什么来, 您可不要收了。”

柳眉微颦,很不愿的样子,好像是沈夫人看上她,要让她做儿媳妇,但陈莹并不肯。

袁氏气得咬牙。

这小姑娘说谎真是顺畅!

老夫人蒙在鼓里,只以为这孙女儿眼光太高,拿乔了,心想这孩子年轻,有点儿不知天高地厚,在京都想找比沈溶还要好的年轻男人,得去哪里寻呀?再说他们家又不是名门望族,陈莹也不是公主,她有空得劝一劝这孙女儿。

将陈莹揽到身边,老夫人笑道:“沈夫人这样尊贵的,你莫得了便宜还卖乖。”又朝几个孙子孙女招手,“都与我说说龙舟赛如何,是哪家得了第一?”

“是杨家。”陈敏抢着道,“可惜我没能押注,不然我就要押他们家呢!”

陈静好笑,这妹妹是马后炮,她那时候分明猜是陆家的。

老夫人朗声笑起来:“是吗,你那么厉害?”

孩子们都围上去说话。

吕氏朝陈莹看。

知道母亲在担忧,陈莹走过去,靠在她身边轻声道:“娘,你往后不用再担心沈家的事情了,我想通了,与他无缘。”

到头来还是这个结果,吕氏心里难受,她仔细看陈莹,发现女儿的眼睛有些红,看来是哭过了,他们在浮山几年的感情,肯定不容易。

是沈家不愿意吧?那是意料之中的,虽然沈溶为人真诚,但人与人总是不一样的,女儿到底是受了家世的拖累,只是被棒打了鸳鸯,如何不痛?

见吕氏露出伤心的样子,陈莹连忙笑起来:“娘,我没什么,在白河可高兴呢,明年你一定要同我去看龙舟赛。今日佑儿同堂弟还在河边抓到两条鱼,这样大的河,也不知怎么逮到的!”

欢声笑语,像是丝毫的不在意。

吕氏心知她坚强,心知她什么都藏在心里,就如丈夫去世那年,陈莹的表现,她好像很快就从悲伤中走出来了,总是安慰自己。她越发觉得难过,只她要哭了,女儿更伤心,便轻拍一拍女儿的手:“明年我一定同你去看龙舟。”

陈莹亲昵的靠在她肩头。

因时辰差不多了,老夫人很快就吩咐奴婢摆饭上菜。

“今儿闲着,特意做了些粽子,只觉手真是不灵活了,想当初在浮山,我一天能做好上百个呢,怀安他们爷儿仨能吃上五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