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光着身吗?”玛瑞拉站起来诚挚地问。她放开双手,胸部却又被垂下的头发刚好遮住。只是胸部太大,失去托付,随着她身体移动而不住摇晃。

兹列斯科夫和别列列夫飞快对看一眼。

“这个女人不好对付,可能会突然下杀手。用你的无声手枪,我数到三就杀了她。”

“是,兹列斯科夫同志!”

“一。”

“你有点羞耻好不好!还不快点遮住!”

“赤裸也是一种美…”

“给我闭嘴!不要死得难看就是美了!”

“二、三!开枪!”

玛瑞拉被矢茵骂得瘪起了嘴,既而眼泪开始往下掉。泪水落在她光洁的胸前,像珠玉一般,顺着那让人炫目的曲线往下流淌。她泪光盈盈地看着别列列夫的眼睛,慢慢撩开长发,用俄语说:“你觉得我美么?”

“我…”

“闭嘴!”兹列斯科夫蓦地暴喝一声:“活见鬼!开枪,快开枪!”

别列列夫一惊,本能地拔出手枪,指向玛瑞拉。突然之间,另一名赤身女子从眼前这女子背后走出,同样美艳得不可方物,同样赤裸着身体,两束略微卷曲的长发垂下,若隐若现的遮住双乳。她踮着双脚,十根玉石一般的趾头抓牢了青黑色的地面,一步一顿地向左边走去,娇媚得声音像是直接在脑海里响起:“是我好看一些,还是我姐姐?”

“姐…”别列列夫喉头一哽,说不出话。因为又有一名女子从最先那名女子右侧走出,向他嫣然而笑。她举起双手,轻妙地转了个圈,满头黑丝如同浸在水中,优雅而缓慢地飞旋、飘摇。她问:“是我么?”

又是一人,又一人…房间内突然大亮,不知哪里来的光芒,照得这些美丽的人儿通体透亮…

哦,不,不是房间…这是厄尔布尔士山脉最东边的托仑支山明媚的五月,淡黄色的野花开遍原野,整个大地仿佛都变成了母亲制作的奶酪土豆饼。她穿着那件已经漂白过多次,已经失去本色的亚麻长衣,一面切着土豆和苹果,一面哼唱着不知名的歌曲。从两万米之外吹来里海微腥的气息,别列列夫闭上眼睛,突如其来的情绪让他泪流满面,仰起头贪婪的呼吸着…

砰!

兹列斯科夫开枪了!

脱开别列列夫缚束的矢茵猛地向前一扑,扑倒了兹列斯科夫。玛瑞拉觉得右边屁股一凉,低头一看,子弹擦着她臀部边缘飞过,三层布条都被拉破了,顺带在她屁股上拉出一道血痕。

她吓得双腿一软,魅术之法顿时减弱。别列列夫是从车臣战争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玛瑞拉的魅术稍减,他立即惊觉,抢先闭上眼,什么也不管,抬手就是一枪。

这一枪打空了!玛瑞拉往前一扑,双手撑地,身体倒转过来,砰的一脚踢在别列列夫脸上。她抱定了死拼的念头,一脚刚踢中,身体继续往前倾,啪啪啪连踢数脚,每一脚都踢在别列列夫面部和咽喉薄弱之处。别列列夫吃不住痛,往后连退,撞翻了一支灯架。五只几百瓦的巨型紫光灯摔在地上,轰然爆炸。

“混蛋!”

这当儿,兹列斯科夫一巴掌拍在矢茵后背。他的手掌像铁铲一样硬,拍得矢茵哇地吐出口血,却也借力顺势一跳,跃过兹列斯科夫的脑袋,顺便踢了他一脚。兹列斯科夫调转枪口,对准了矢茵脑袋就是一枪。

砰!

开枪的瞬间,矢茵头也不回地反踢,踢中兹列斯科夫手腕,子弹打在一旁的石壁上,溅起的石削打中了兹列斯科夫的左眼,顿时鲜血直流。他捂着左眼,右眼几乎瞪出眼眶,砰砰连开两枪。

第一枪擦过矢茵的手臂,打穿了他带来的口袋。矢茵手臂处剧痛,身体一歪,第二枪便擦过她的后背,只把那件本来就破了的Jean Paul Gaultier限量版裙子再穿了一个洞。她尖叫着,踉踉跄跄往前,脚被地上的电缆一绊,撞到对面墙上。

突然之间,她戴在脚踝上的脚链活像烧红了一般,不可思议地炙热感直接穿透了她的脑子。她痛得张开嘴,却一声也没发出,就彻底失去了的意识。

第三枪兹列斯科夫稍微顿了一下,因为只剩四颗子弹了,他必须打准,必须让这耗子一样的丫头血溅当场!他只顿了一秒钟,等到要扣动扳机时,蓦地眼前一片漆黑。

有人关掉了供电器!

砰!砰!砰!砰!

兹列斯科夫不顾一切地打光了子弹,一面匆匆重新上膛,一面吼道:“别列列夫!打开电源!快!别列列夫?别列列夫!”

没有人回答。所有的人仿佛突然间全都凭空消失了,女人、矢茵、别列列夫,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什么声音都没,什么动静都没有。

兹列斯科夫全身寒毛一根根倒竖起来,黑暗中,他分明感到了一股匪夷所思的杀。他拼命睁大眼睛,眼前也的确有些光点在闪烁,但那些只是视网膜的残影而已。他屏住呼吸,慢慢的,一点一点的转向石壁的方向,握枪的手心里渗出一层油。

从未有过的恐惧抓住了他的心。见鬼,即使在北高加索大山里面,被二十几个车臣武装分子追杀了三天三夜,他也不曾这般恐惧过,为什么?是这杀气太过庞大,让他战栗,还是…

是了,是那面石墙。他离传说中的世界只有一步之遥了,那是一个怎样奇妙神圣的世界?他不知道。他太想知道了!天啊,他太渴望见到神的奇迹了!

可是,那里仍然竖立着墙。

那根本就是一堵黑暗的墙。

死亡的墙。

人类永远无法逾越的命运之墙。

他离得如此之近,近得仿佛只需再跨前一步,就能亲眼见证那传说中的伟大帝国,神隐之地。可是偏偏,偏偏他就是跨不出这一步。为了这一天,他几乎把自己全部的年华、心血、乃至生命都供奉出来。现在,生命耗到了尽头,死亡来了。

死亡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钻入皮肤,渗入心肺,永远、永远也看不到墙后的念头爬上心头,恐惧终于变成了无法抑制的绝望。

为什么他妈的就不肯让我好好看上一眼呢!

“是、是你吗?坠神者大人!”兹列斯科夫颤抖着说,“请原谅我们,请原谅!我们无意打搅你的平静,但是请、请听我说…我们已经发现了伟大神迹的入口!我们已经发现了通古斯的秘密!请相信我!求你!我们到这里来,是祈求你的指引,指引我们打开那道通往天堂的大门——求你!”

咯咧!

回答他的是一个人颈骨断裂的声音。被杀死的人沉重倒地,是别列列夫!

兹列斯科夫的精神在这一瞬间崩溃,他狂吼着砰砰砰地疯狂开枪。枪口喷出的火光,隐约照亮了一个身影。他仿佛就在子弹射中的地方,可是每开一枪,身影便近了一步。

咔咔咔咔,兹列斯科夫打完了所有的子弹,手还痉挛般地扣着扳机。他被看不见的压力逼迫,不住后退,后退,直到后背撞上坚硬石壁。

他长吸了一口气,喃喃地说:“上帝…”

腰间突然一痛,某个冰冷的东西穿透了他。他甚至没有力气挣扎一下。对方匪夷所思地力量把他整个人往墙上推,往墙里推,好像要把他直接塞进岩石里去,做他最后的归宿。

第十六章神的影子

咚。

咚咚。

咚咚咚。

矢茵浑身一抖,突然醒了过来。她惊恐地坐起身,本能地感到就在几秒钟之前,子弹还在屁股后面嗖嗖嗖的飞,当即浑身上下到处乱摸。弹眼?打断的骨头?血淋淋的皮肤?

摸了半响,除了有几处青肿,几处擦伤外,并没有太重的伤。她狂跳地心慢慢平复,神智回到现实中,呆坐片刻,脱口哎呀一声叫出来。

没有光,没有风,没有其他人,什么都没有。她一开始以为自己坐在异次元的夹缝间,后来感到屁股下冰冷的石头,又觉得像是在墓穴里面。

不不,是在比坟墓更让人无法接受的下水道里——死在墓穴里,至少还能留个全尸,死在这鬼地方,一定会被耗子咬得面目全非。

矢茵想到这里,毛骨悚然地跳起身。记忆渐渐恢复,她想起了玛瑞拉,想起了那两个俄国人,其中一个拿枪指着自己屁股砰砰乱开枪…

她使劲按住太阳穴,但再也记不起什么时候昏过去,又是谁把自己弄到这里来的。玛瑞拉到哪里去了,她被抓住了吗?该死的帝启呢?又到哪里去了?

就在她憋不住要发疯时,忽听有人喊道:“谁在那边!”

这声音好不熟悉,不过一时想不起是谁。管他的呢,现在哪怕来的是普罗提斯,她也认了!她朝着声音来的方向狂叫道:“我在这里!我,咳咳,我在这里!”

声音在管道内来回冲撞,又被遍布管壁、大小不一的洞口吸收,变得缥缈不定。矢茵不知那人到底听到没有,一边扶着管壁往前,一边不停地喊:“我在这里!在这里!”

“你不必惊慌,他一定会找到这里来的。”

“哦,那就好。”矢茵长舒口气。隔了两秒钟,她稍微一低头,汗水像下雨似的滴落,滴在赤裸的脚背上。

“你——”她一寸一寸地慢慢转过身。周围一片漆黑,她明白眼前飞舞的光点,只是视网膜神经单元的化学反应。但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那人真的发出微微的辉光,她隐约看出一个挺拔笔直的身影。

这个人不是装神弄鬼的阿特拉斯,更不是胆小谨慎的帝启,她甚至连他是不是人都没有把握。她听不到对方的心跳、呼吸,无一丝一毫的人气,难怪刚才自己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矢茵镇定下来了。

真奇怪,让她镇定的,是一种她既抗拒面对、也无法逃避,更加无法抗拒的恐惧。圣徒看见撒旦,因为从反面证明了上帝的存在,所以坦然。羊羔撞见饿虎,因为知道逃无可逃,所以认命。现在,矢茵就同时沉浸在坦然与认命之中,虽然耳鼓里轰轰轰地回响着心跳的声音,却也站直了身体。

“有一天,你会明白。”

“什么?”

“有一天,你会看到崭新的世界,完美的世界,神,的世界。”

“…可是,为何我觉得,那并不是神的世界…那是…那其实…”

“你想到了什么?”

“万神冢。”

“呵呵,”那人轻声笑笑。他的声音略有些沙哑,却别有一种磁性,而且出言凝重,每个字都像拍进枕木里的铁钉,绝无更改。他说:“你,对我来说,是一个奇点。”

“呃?什么是奇点?”

“无法理解,不可预测,难以触及。至于为何如此,连我也不清楚。”

“我一点也听不懂。你究竟是谁?”

“我是一个片段。”

嗒嗒嗒,远处出来厚重的皮靴踏在水坑里的声音,刚才喊话的人正在迅速接近。矢茵身后渐渐有了光亮,她瞪大眼睛,想看清面前之人。可仿佛连光都怕了他,他仍然隐藏在黑暗中,若有若无,似人似鬼。

“瞧,我说过他总会寻来的。”那人淡淡地说。

矢茵揉使劲揉眼睛,没有看错,那人正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突然间,有个念头钻出脑海,一瞬间胜过了一切恐惧,她禁不住跨前一步,颤声问道:

“我父亲呢?”

“我不知道。”

“他、他死了,是不是?”

“我不能确定。”他退得更远了,声音变得有些瓮声瓮气。

矢茵摸着管壁,小心翼翼的跟上他,叫道:“等、等等,请你等一下!我呢,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别轻易相信任何人,你必须自己去发现。”

“那我该怎么办?”

“倾听你自己的心声。”那人说:“你总会清楚。”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就是不肯告诉我?”矢茵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眼泪夺眶而出,不顾一切的哭出来:“为什么非要我一个人去猜,去想?我没有能力,我做不到!”

唉…

好像风吹,又似乎是那人叹息了一声。他的身影顿住了,轻声说:“这件事太过庞大复杂,超越人类的想象。发自远古却超越未来。是人类的梦想,也是生灵的原罪。其中种种缘由,无法诉诸言语。不亲自体验,永远无法明白其中的奥妙。”

“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我只是个小女孩,”矢茵伸手抹眼泪,可是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在这黑暗的地下,在前所未有的危机环伺之中,面对这个似乎看穿一切的人,她彷徨的无以复加,“我只想知道父亲的下落!”

“我说过了,你必须自己去发现。”那人隔了片刻,又说,“别哭了。为了表达对六千年来第一位启动安蒂基西拉机器的人类的敬意,我愿意答应你一个要求。”

“唉?”矢茵凄凄艾艾地抬起头。

“说吧,任何要求,我都能为你实现。”那人的声音始终淡淡的,没有任何感情起伏,没有声调变化,然而有不可思议的力量蕴含在里面。声音仿佛近在咫尺,又仿佛是从几百公里之外的空间轨道上传来,让人完全无可捉摸。

“我…”矢茵踌躇着,却听有人在几道拐角之外喊:“刚才是谁?你在哪里?”

“时间不多了。如果你没有想好,下次见面时…”

“不,等等!”矢茵叫道:“我想看看你的样子。”

那人说:“你提了一个最容易,却又最难的要求。”

“不可以么?”

“这世上没有不可以的事,只是难易程度而已。”那人的口气没有一丝变化,“你准备好了,就点点头罢。”

矢茵点头。

哧——

随着一声低哑的叹息,那人的身影像突然冲出地穴的熊熊烈焰,照得矢茵眼前雪亮。而四周闭塞矮小的空间,似也被他勃然爆发的气势冲得无影无踪。一瞬间,矢茵仿佛飘荡在茫茫无际的宇宙中,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庞大如恒星一般的人,或鬼魅。或神…

他全身裹在一袭灰白的麻质长袍之后,他的唇线绷得很直,鼻梁比米开朗基罗得意之作大卫的还要笔挺,眼窝深陷,眉骨高高隆起,与鼻梁的上缘一道,凝固成一个不怒自威的神态。他的眼睛——一块与衣服同样材质颜色的麻布蒙在眼上,蒙得是那样的紧,两个眼球在布后奋力向外凸出。不知是不是急切地想要摆脱束缚,它们快速地转动,只在朝向自己的时候,才稍微一停顿。

张脸呈现出一种玉石的青白之色——不、不,矢茵拼命眨眨眼,发现他似乎真的是玉石铸造一般,脸上没有任何瑕疵,甚至连肌肤的纹路、毛孔都看不到。除了那双转动的眸子,脸上没有任何一块肌肉哪怕是轻微的颤抖一下。

这真可怕。如果他是戴着面具,那么这张面具做得也太过真实,简直难以置信;如果不是,那这无疑是具被各种防腐药剂保护起来的死尸。

她的目光移下来。看见了!在他胸前的长袍上,一个正十字形正散发着金色的光芒。十字形中央却有一个眼睛似的图案。矢茵屏住呼吸看那眼睛,眼睛突然一动,冲矢茵快速眨了一下。

矢茵浑身剧震,不自觉地闭上眼睛。听那人淡淡地说:“一万两千年了,这段代码竟然被你触发,实属罕见。这意味着什么?标准算法内没有关于你的任何信息。既然你的代码能触发它,我便把它送给你,希望…”

话音到此嘎然而止,霎时天旋地转,万物更。等矢茵再一次睁开眼,眼前是逐渐被灯光照亮的管壁,那人完全消失无踪了。

也不是完全,矢茵走上两步,蹲下捡起地上一串微微闪光的事物。咦,这不是阿特拉斯房间里的那一串脚链么?她出了片刻神,才记起是自己无意间把它带出来了。也许刚才惊慌失措的时候,它又落到了地上。

矢茵抚摸着它,感到它的温度明显比自己的体温还高。他究竟是谁?为何要在此刻现身?他说的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把它送给自己?它就是这串脚链么?

奇点,矢茵想,真好,现在除了关键碎片之外,自己又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称谓了。

忽然,一道强烈的光从身后投射过来,有人转过拐角,光亮立即定在矢茵身上,再不移动。矢茵想起以前被警察抓住时的情形,忙乖乖地蹲了下去,偷偷把脚链重新系在脚上,尔后双手抱头。

“矢茵?”那人惊喜莫名。

“呃——?”

“是我!”来者几步跑上来,见矢茵掩饰不住的惊慌,他一把揭下头盔扔到一旁,用电筒照亮了自己的脸。

“二叔?!”

“是二叔!你没事吧?”矢理单膝跪在她身旁,把她身上仔细照了一遍,说:“你吃苦了,二叔来晚了。幸好没有大碍。”

“二叔…”矢茵眼泪再度涌出,既而抱住矢理放声大哭起来。

“这里不是哭的地方,我先送你出去,跟我来!”矢理拉起矢茵,扶着她沿着来路跑。一边问她:“挟持你进来的人呢?”

“他们…不知道。我晕过去了,醒来就是一个人,我害怕死了!”

“好了好了,别怕,现在没有人能伤害你了。等等!”他放开矢茵,用刀子拨开一根电缆,接上线路。

“我是一号,我是一号,102现在在我身边。一名同志已经牺牲,我需要更多支援。”

“我是四号,我们已经推进到G23L445岔口,离你大概一百五十米。三个支援小组已经赶到,目前地面状况基本被控制,七号和六号正带队搜捕光辉军团的残余人员。”

“听着,”矢理急切地说:“现在没有时间搜捕,我命令所有战斗人员,立即进入管道,立即进入管道!”

“你发现了什么?”

“现在还不能确定,但对方显然并不是单纯为对付我们而来的。所以我推测这个管道内,也许有什么对方想要不惜一切代价得到的东西。确认对方是神圣光辉军团的人?”

“我们擒获了两人,已经确认。”

“很好!我立即上传行动路线,各单位立即定位我所在坐标。四号向我靠拢,掩护我暂时脱离管道。其余人沿着G24和G35两条线,沿途搜索。挟持102的人和光辉军团的人很可能仍在管道内。对方非常危险,可先行开火,重复,可以先行开火…”

矢茵听着矢理冷静的下达命令,心中越来越冰冷——他就是执玉司的人!听他的口气,似乎是个级别甚高的官员。

整整八年,他没有一次提到老爸的死!整整八年,他没有一天来看过自己,原来一直在回避!

阿特拉斯说:“当年有人比你更慌乱呢,不也熬过来,并且重新获得信任了?”是不是他?

矢茵不由自主后退两步,在更加黑暗的地方,看着矢理果决冷峻的脸。他说到102的时候,神色没有丝毫改变。也许自己在他看来的确只是一个编号?矢茵靠在冰冷的管壁上,慢慢停止了哭泣。

“现在我沿着G25向G24方向前进,完毕。”矢理摘下同步器,向矢茵招手道;“快,跟上我!”

几十分钟之后,当矢茵终于走出管道口时,再也坚持不住,一跤坐倒。

管道外已经完全变了样,数十辆大型军用越野车呈扇形环绕在洞口下方,其中四辆车上升起临时照明设备,强光灯把周围几百多平方米照得雪亮。至少有四架直升机在空中盘旋,其中一架正是那天把矢茵房间照得通明的重型直升机。

许多技术人员正从车上抬下各种设备,架起卫星天线,铺设感应设备。一对对身着重甲的特勤队员端着重型武器,头戴夜视头盔,依次躬身小跑着进入管道。

矢理匆匆跑到一排临时监控系统面前,大声呼喊着什么,技术人员纷纷向他靠拢,七嘴八舌向他报告。他简单地下了几个命令,接过手下递过来的弹药,朝矢茵点点头,又领着一群人向管道内跑去了。

矢茵没有理任何人。她慢慢挪到管道下方一处缓坡坐下,贪婪的吸着江边清新的空气。

她抬起头,看见江对面的山头上方,一轮明月刚好探出山巅。皎洁的月光映得山顶上几棵树象剪影一般。还能活着见到月亮,真好。矢茵笑着眨眨眼,月光便消失了。

有个人站在她面前。这是一双极好看的腿,裹着棕色丝袜。即使穿的是一双平底便鞋,即使刚刚从管道内长途奔跑出来,这双腿看上去仍然那么优雅。

腿的主人蹲下,将两缕散落到脸前的头发梳到后面,尔后抬起眼帘,向矢茵微微一笑——矢茵张大了嘴巴,一部分是惊讶执玉司里竟然有这么美丽的人,一部分是惊异她的神情,那么温柔亲切,却又平淡自如。

“瞧你的脸。”明昧伸手摸到矢茵脸上,“一定吃了很多苦头吧。”

矢茵点点头,眼圈再度红了。

明昧摘下耳麦,脱下外套,披在矢茵身上,说:“跟姐姐来,你需要洗个热水澡,再好好睡一觉。”

她说得平淡,矢茵却同时感到说不出的威严和亲切。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在她身上却配合得天衣无缝,让人完全无法拒绝。矢茵只怔怔地再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