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说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客套的话,但此时听这男子说出来,他的语气平淡,却让人深信对他来说真的不是大事。

谢柔嘉伸出手抓住他的手掌。

年轻男子似乎有些意外,笑了笑将手回收,谢柔嘉借力脚一蹬坐上了马车。

年轻男子见她坐好,人便放下车帘坐回车内。

车夫扬鞭催马继续前行。

谢柔嘉看着疾驰退后的两旁,再看向越来越近的山口。

光有车不行啊,得越过护卫们。

谢柔嘉伸手掀起帘子钻了进去,车夫依旧目不斜视,似乎根本就没看到身边突然多个人又突然没了。

马车里布置的很简单,就跟坐在其中正看书的年轻男子一样。让人感觉干干净净。

听到动静,年轻男子抬头看向她。

“我,我想在这里避一避。”谢柔嘉说道。

虽然她并不想跟陌生人说自己是谁,但现在也只能说了,只是不知道当她说自己是谢家的二小姐,又怎么解释自己不能离开郁山呢?

“好。”年轻男子颔首说道,低下头继续看书。

谢柔嘉再次愣了下。

他竟然什么都没问。是根本就不在乎吧。对他来说,只是捎个人,至于这人是什么人又要做什么。都无所谓。

谢柔嘉原本想问他是什么人,怎么到山里来,但看他如此,那些话便也不问了。

他是什么人又有什么关系。他让自己搭车,让自己进内躲避。这就足够了,知道他是什么人与她的意愿毫不相干。

谢柔嘉低下头将怀里的茅草放下来,开始编草。

马车里安静无声,只听得外边传来马蹄以及车轮滚动的声音。

谢柔嘉心里念着经文。就如同那一世每个孤苦难熬的时候一般,经文渐渐的扶平了她的焦虑。

她相信这一次一定能破了祖母的大凶之难。

有邵铭清恰好跟着五叔回到城里,可以给她及时传来消息。而她被困的时候,又遇上这个人。可以坐他的车,还可以避开护卫…哎?可以避开护卫吗?

护卫们显然对自己严防死守,有人出山他们一定会检查车内吧?

谢柔嘉放下手里的茅草抬头看向那年轻男子,察觉到她的视线,他也抬起头,眼神带着几分询问。

谢柔嘉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张口欲言又止。

年轻男子哦了声,伸手掀起车帘。

“你看着,要是到地方了,就说一声让他停车。”他说道。

谢柔嘉下意识的想要拉下车帘,视线看过去,不由怔住了,人坐直了身子扒住窗户向外看去。

外边的景色已经不是密林和山崖了,而是一望无际的平原点缀其中的村落。

“出郁山了?”她说道。

年轻男子看了眼外边,颔首。

“出郁山了。”他说道,“怎么?已经过了你要去的地方了吗?”

不不,当然不是。

谢柔嘉摇头。

可是,怎么就出了郁山了?车也没有停下,也没人上前查问,就这样出了山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到底是什么人?是那两个随从对谢家的护卫进行了阻止吗?他们怎么说服护卫不查问的?

谢柔嘉看着这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微微一笑。

“我跟谢家的五老爷是旧相识。”他说道。

是五叔的朋友啊,也许五爷已经提前打了招呼。

谢柔嘉看着他不由多了几分亲近。

“我要去城里。”她说道。

年轻男子点点头。

“到城里就天黑了。”他说道。

谢柔嘉嗯了声,她本不擅与跟陌生人说话,正想着找些话题来说还是怎么样,那年轻男子又低下头接着看书了。

他也是个不喜欢跟陌生人说话的吧。

谢柔嘉悄悄的吐口气,低下头接着编草,或许是因为出了郁山,又或许是经文的缘故,她的情绪越发的平静下来,手下的动作也越来越娴熟,默默的念着经文,将祷祝的心意满满的虔诚的编在这新旧茅草之中,茅草变成了绳子盘旋在膝头上渐渐的越来越长垂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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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爷,世子爷,你慢点。”

身后的护卫们喊道,看着一瘸一拐走着的周成贞。

“慢什么慢,十九叔好容易走了,我要快点去见人。”周成贞说道,爬上马车,眉飞色舞难掩欢喜。

他也没白躺两日,已经从几个小丫头口中打听到谢柔嘉的住处,原来这谢家的二小姐竟然住在看山人的木屋里,怪不得他一直没找到呢。

小丫头,小爷我来了。

周成贞嘴角勾起一弯笑放下了车帘。

可是就算他知道了住处,赶过去也只见到空无一人的屋子。

灶火都是冷的,水缸里也是空的,柴房里还结起了蛛网。显然这里有几日没人住了。

周成贞在院子里转了转。

“世子爷,是不是找错了?那边还有个地方呢。”一个护卫说道。

周成贞叉腰看着四周。

“不用找了,这小丫头肯定是躲起来了。”他说道,说着冷哼一声,“竟然还敢躲着小爷我,枉费小爷我对她这么好,替她掩盖隐瞒。”

他环视四周。

“来人。把我的东西搬来。我就住这里了。”他说道,盘膝就在院子里坐下,“我就不信她还不回来了。”

夕阳最后一道余晖消失在天边。暮色蒙蒙而上。

谢家大宅里的气氛紧张,来往的人神情低沉,但已经不似晨时那般慌乱了。

正如有人所说,谢老夫人的丧事大家已经准备过很多次了。东西都已经齐全,所以暂时的慌乱过后一切就有条不紊的进行下来。

只是丹主的丧事大家不是第一次经历。但被气死的丹主的丧事却是第一次。

“绝对不能说大嫂是气死的。”谢华顺说道,眉头凝锁。

“为什么不能说!”内里传来一声尖利的嘶吼,“我母亲就是被他们气死的,我要让世人都看清楚。”

“阿媛。老夫人是被气死的,我们心里清楚就足够了,我们让杜家合家陪葬。绝对不会就此罢休也就足够了,何必让世人看笑话?老夫人因为这杜家一辈子受气委屈。难道死后还要被世人说笑做谈资?”谢华顺说道。

内里不说话了,传来谢大夫人呜呜的哭声。

“就说是饮酒醉死了。”谢文兴说道。

屋子里的男人们点点头。

邵氏带着几个妇人走进来,手里捧着寿衣。

“大哥,现在换上吗?”她低声问道。

谢文兴长叹一口气点点头,邵氏便走进内室。

谢老夫人已经脸上已经擦干净了,血的外衣也脱下来,只穿着小衣躺在床上,瞪着眼急促的喘气,谢老太爷躺在她身边,紧紧握着她的手嘴里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谢大夫人则跪在床边神情呆滞。

“大伯父,大嫂,你们让一让,让我们给老夫人穿衣。”邵氏说道。

谢大老爷置若未闻,谢大夫人则一个机灵抬起头。

“你们要干什么!谁让你们把这些东西拿来的!”她嘶声喊道,起身扑过去将一个妇人手里捧着的衣裳狠狠的扔出去,“我母亲还没死,我母亲还没死。”

邵氏眼里掉泪伸手抱住她。

“阿媛你别这样,你这样老夫人走不安稳啊。”她哭道。

谢大夫人一把推开她,跪倒在谢老夫人身前。

“我母亲还没死,我母亲不会走,母亲不会扔下我走的。”她伸手抓住谢老夫人的手,撕心裂肺大哭。

哭声传到外边,让正要进门的谢存礼脚步顿了顿。

“太叔祖。”扶着他的谢柔惠流泪哭道。

谢存礼疾步迈进来,屋内的人忙迎来施礼。

谢存礼没有理会他们径直进了内室。

“不许哭!不许哭她!”他厉声喝道,伸手指着床上的谢老夫人,“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为了一个男人糟蹋了自己一辈子,如今又为了这个男人连命都没了,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谁都不许哭!都不许哭!”

谢大夫人冲他喊了声二叔祖,谢存礼喘着气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谢家耻辱啊,谢家耻辱啊。”他连声说道,“死了牌位送进祠堂都怕祠堂塌了。”

谢大夫人伏地大哭。

“你哭什么哭,她这一辈子眼里都没你。”谢存礼厉声喝道,又指着躺在床上的谢老太爷,“也没你。”

伸手环视点着屋子里。

“也没你,也没我们,她现在为这个男人死了,她满意的很,都不许哭,哭她干什么!”

他的话音未落,床上原本痴痴呆呆的谢老太爷猛地跳下来冲谢存礼扑过来。

“她是为了你们!她是为了你们!她被你们害了一辈子!你们这些没良心的!你们这些无情无义的!你们还这样说她!”他嘶声喊道,劈头盖脸的就冲谢存礼打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