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

大家的视线都看向矿洞,看着那坍陷的严严实实的山石。

还有救吗?

过去多久了?

阿八抬起头向前看去,当然,眼前还是一片黑暗。

他觉得自己就像矿上拉磨的驴,蒙上了眼,一圈一圈的无休无止的转下去。

“蹲下。”

前边有女声传来。

“这里有个小洞,可以爬过去。”

阿八跪下来,感受地上凸出的石头,不知道在哪里磕破或者磨破的膝头一阵阵疼,前边传来爬动的声音,他没有任何念头跟着爬去。

更像一头驴子,让转就转让走就走让爬就爬。

身后有人抓住了他的脚。

阿八不由停顿下。

“我,我不行了。”一个颤声在后说道。

这是较为年轻的那个叫做燕七矿工。

“我,我想这是在山里,我们在山的深处…”他颤颤的说道,呼吸急促,“…到处都是洞,弯弯曲曲,上上下下…没有路…出不去…”

听着他的描述,阿八的眼前不由浮现交错纵横的山洞,如同星罗棋布,而他们就在其中困顿着,厚厚的山石遮挡了一切,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爬啊爬啊永远也走不出去….

“燕七,不要想,不要想这个,快停下,不要想了。”位于最后的老矿工老白焦急的说道,“在山洞里千万不能想自己的所在,快爬,不要想了…”

他知道这种事,在他这一辈子几十年的挖矿中,也见过不少这样的矿工,有的是刚下矿洞的新手,也有经历过生死危险的老手,但某一个时刻,他们在矿洞里都会突然发疯,有的人会撞向山石活活把自己撞死,有的则抓自己的胸口,活活的把自己抓死。

大家说这是山神的小鬼上身了,被困在山神手下的小鬼附在人身上想要逃出去。

所以这时候千万不要想出去,也不要想找路,越想就会越发疯。

但已经晚了,燕七还在喃喃,而前边的阿八呼吸也急促起来,整个人开始颤抖。

阿八觉得浑身难受,只想大喊大叫,想要跳起来撞破这山石。

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一扎东方木星那寨哟。”

清亮的女声在耳边唱响。

“今夜要扎宝殿哎台。”

“扯下罗裙哎遮绣鞋哟。”

“金莲那细步踩哎金阶。”

这是…

老白只觉得浑身放松下来,似乎看到一个巫女正拉开云幕,迈步缓缓而来。

扎寨了!扎寨了!请神了!请神了!

有神在,小鬼们再不敢作乱的。

老白激动的伏在地上,冰凉的地面,耳边回荡的歌声,让他整个人都清凉起来。

前边燕七和阿八的喃喃声消失了,身子的颤抖也停下来。并且开始向前爬。

老白流泪亲吻了地面,紧跟着爬去,歌声始终回荡萦绕,眼前依旧一片黑暗,两边依旧不时的碰到狭窄的洞壁,但心里却豁然自在。

夜已经过去多久了?

大家都没有注意,眼前灯火明亮。让人忘记了白昼黑夜。

终于赶过来的谢大夫人裹着厚厚的斗篷疾步而上。

“母亲。你先回去歇息,这里我看着。”她说道。

谢老夫人坐在厚垫子铺盖的石头上动也没动。

“我说过,这郁山有我负责。”她说道。

不说这个还好。提起这个,谢大夫人就压不住的火气。

“这都是你们自己胡闹的结果!现在这样,你们满意了吧?”她喊道。

谢文兴忙伸手拉住她。

还没来得及劝阻,谢老夫人已经将手里的拐杖砸过来。

“滚!”她吼道。“都给我滚!”

谢大老爷连声哎呀也忙去劝阻。

“不生气不生气。”他连连说道。

“阿媛,先救人。”谢文兴急道。“你急也没用啊。”

谢大夫人气的脸色铁青转身就走。

谢文兴只得指着谢二老爷等人。

“你们好好守着。”他说道,忙跟上谢大夫人。

谢二老爷等人刚点头,那边谢老夫人又接着骂。

“你们也给我滚!别来我的地方!都给我滚!”

矿山上一阵骚动,谢大夫人回头看着谢二老爷等人狼狈的向下走来。她气急落泪。

“好啊,好啊,我们走啊。我们走。”她说道,“出了事了。反而怪我,都怪我!”

她说罢掩面疾奔。

谢文兴左右为难,想要跟着她离开,又忍不住回头看山上。

嘉嘉她…

“已经挖了这么深了,都是坍陷…”

“上午就进去了?那肯定没救了。”

“是啊,天都要亮了,等天亮估计就能挖到了…”

谢二老爷等人的低声交谈传来,谢文兴只觉得窒息。

挖到尸体了吧。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向东方,那边已经隐隐发白。

一天,一夜了。

.

过了多久了啊?感觉好饿好累啊。

身后跟随的脚步声越来越缓慢。

谢柔嘉扶着洞壁慢慢的站起来。

“抬脚,有石头。”她说道。

紧跟在她身后的安哥俾立刻抬脚,迈了过去,脚后跟果然擦到一块凸起的石头。

他将话传向后边。

此时此刻对于谢柔嘉的话,不止是安哥俾一个人言听计从,其他人也毫不怀疑了。

这个女孩子,在这一片漆黑的山洞里,就好像能看清一切似的。

其实一开始她也看不清的,但渐渐的视线里不再是一片漆黑,而是一层层蒙蒙的光晕,而心口也不再窒息。

虽然一开始她怀疑那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但试探着走过去,山洞却是真的。

有的是人工开挖的山洞,有的则是天然形成的。

这是怎么回事呢?是她的视力好吗?还是,脑子里那些不断闪过的经文。

她闭上了眼,那些经文似乎变成了一道道金线,飘散着飞舞着指引着。

天啊,这…

谢柔嘉猛地睁开眼,金线消失了,但视线里还是一片蒙蒙光,让她能看到山洞山石,甚至伸出手,能接住滴落的水。

在这似乎永无止境的山洞里,她竟然觉得自在,还有说不上来的感觉,就好像依偎在一个怀抱里,安心踏实。

是,山神吗?这就是山神吗?她能感触到山神了,是山神在护佑着指引着她。

明明是困境,明明身上被磕碰的伤痛,但这一路走来,谢柔嘉欢喜不已,伸手触摸石壁,也似乎不再是冷冰冰的粗糙,而是柔软的温暖的。

但走着走着,她突然觉得心里有些发堵。

眼前明明还看到得到路,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是因为太累了吗?

她停下了脚。

“怎么了?”安哥俾问道,“又是死路吗?”

他们已经遇到了不少的死路。

“不是。”谢柔嘉说道,看着一个方向。“我想,走这边。”

“那就走啊。”安哥俾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