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姐妹两个的样子是一模一样的,一眼就看得出来,根本就不用仔细的看,更别提盯着眼睛看,也从来没有想到过要盯着眼睛看。

“要很仔细的看,右眼,在黑眼珠边上,一点点的,红色的。”槐叶低着头说道。

谢柔惠哦了声。

“这样啊。”她说道,又笑了,“明日我就去看看,我都不知道呢。”

槐叶应声是。

“真有意思,那以后大家就都能分辨出我们两个了,再要骗人玩就得把眼睛蒙上了。”谢柔惠掩嘴笑起来。

槐叶跟着挤出一丝笑。

“那槐叶,你怎么知道嘉嘉的眼里有个红痣呢?”谢柔惠笑着笑着,忽的问道。

槐叶只觉得心跳一停。

“我,我仔细看,看出来的。”她说道,“大小姐,真的,仔细看都能看出来的,虽然很不起眼,但是仔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到的。”

谢柔惠没有说话,槐叶的声音也渐渐的散去,屋子里又陷入安静。

安静的令人窒息。

“槐叶,你这丫头啊真是太聪明了,都把我哄过去了,其实你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眨眼,谢柔惠的声音打破了安静。

“那我这样问吧,槐叶,你为什么会仔细的,去看,二小姐的眼呢?”

槐叶身子颤抖。

“我,我没有,我是无意中看见的。”她颤声说道。

谢柔惠咯咯笑了。

“我怎么无意中看不到呢?”她说道,“这么多年,这么多人,怎么只有你无意中看到了?”

是啊,为什么呢?谁会无意盯着二小姐的眼看呢?

槐叶俯身在地上抖如筛糠。身边似乎有人走来走去,脚步杂乱。

“叶儿,叶儿,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妇人的声音嗡嗡,急而短促,忽远忽近。

“娘,是不是二小姐眼里长东西了?你别害怕。快去告诉夫人。请大夫啊。”

“不,不是的。”妇人在她面前摇头,“我以前见过二小姐眼里长这个。”

以前就长过吗?

两个小姐在谢家贵如珍宝。就是脸上被蚊子叮一下,就能闹得全家鸡飞狗跳,要是眼里长过痣,怎么可能没人知道。

“是什么时候啊?”她好奇的问道。

面前的妇人凑近上前。

“刚生下来的时候。”

声音压的很低。凑近了耳边,气息吹得人汗毛倒竖。

“刚生下来的时候…我抱着大小姐。二小姐躺在一旁…大夫人晕过去了…产房里乱了套…”

“…我抱着大小姐,看着二小姐,这两个孩子真是长的像啊…我仔细的看,想要看看有没有不一样的地方…也是奇了…我们把孩子们翻个遍。连一个坑都没看到不同…”

“…因为太像了,老夫人让点朱砂区分,我忙要抱着大小姐过去。孩子忽然睁开了眼,那眼里竟然发红。我吓坏了,忙伸手小心的翻开眼皮,这孩子的右眼啊,竟然有一点红…”

“…是血丝吧,我用手擦了擦,孩子哭了起来,老夫人亲自过来了,给我怀里的大小姐点上了朱砂…”

“…大小姐不哭了,我再翻开孩子的眼,那点红不见了,果然是血丝呢…”

槐叶只觉得脖子似乎被人扼住,耳边的声音不断的短促的呢喃着。

“叶儿,可是,今天,今天是小姐们的十岁生日,大小姐敬我酒吃,二小姐也来敬我酒吃,二小姐对着我笑,我,我看到二小姐的眼,右眼竟然有一点红,就跟那时候我看到的异样,这,这是怎么回事啊,我不会错分了大小姐和二小姐吧…”

娘抱着的孩子是大小姐,但眼里再次出现红痣的却是二小姐。

那怎么可能!

“娘,这不可能的,你从来没有松过手的,大小姐你一直抱着呢,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你的眼前,再说了,当时不是说了是血丝嘛,要是真的是红痣,那从小到大怎么没人看到,偏偏到十岁就冒出来了?”

“对,对,是我看错了,时间太久了,是我记错了。”

一双手猛地握住了她的肩头,死命的摇着。

“叶儿,这话你可不能对任何人说,一定不能说的。”

当然不能说,这样的可怕的话,怎么能说!

但是,娘还是死了,就在说了这话两天后,突然死了,突然就死了,就死了,就死了…

冰凉的僵硬的躺在河边。

她瘫软在娘的尸首前,连哭都哭不出来。

她们说娘是喝醉了酒踏空掉到湖里的,是娘一个人自己走才掉到湖里的。

可是她却在娘子僵硬的手指上缠着的一根银线,细细的跟发白的手指贴在一起的银线。

“这线啊是大巫供奉过的,只有这么一把,大夫人给了大小姐,我给她缝在了袖口,可好看了。”

就在前一日她还看母亲给大小姐穿上了这件衣裳,袖口的银线闪闪发亮。

娘的手上怎么会缠着这条线…

冒出来的念头让她不寒而栗,她忍不住去翻大小姐的衣橱,衣服没找到,却被大小姐看到了。

大小姐开始大哭,嚷着要衣服要衣服,偏又不说是什么衣服,哭的病倒了,吓得家里上下丢了魂。

她吓死了,只得站出来说大小姐要找的是哪件衣服。

大夫人让人在湖里打捞,果然捞出了那件衣服,老夫人亲自招魂驱邪,大小姐才慢慢的好了,大小姐告诉大家那衣服破了,奶妈当晚要带回去修补。

一切都这样的理所当然,都这样的巧,可是她的心里却越来越害怕,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总之她害怕见到大小姐,更不敢看二小姐,而大小姐也开始一看到她就哭。

大夫人认为是因为自己才勾起大小姐思念奶妈的执念,大夫人赶走了自己。

所有人都觉得她倒霉,但是她却觉得松口气,她躲起来不敢见人,拼命的要忘记娘说过的话。

可是过了一年多,当她在学堂看到那个女孩子时,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那女孩子伸手去摸还没搭好的鼓,鼓摇摇欲坠,她忍不住出声阻止。

那女孩子就转过头,对她笑了笑,她鬼使神差的盯着女孩子的眼。

那一双大大的美丽的眼,让人不能直视,她忍着炫目用力的看过去,那波光闪闪,黝黑明亮的眼里真的有一点红斑,小小的,几不可察的。

她呆呆的就喊出了二小姐。

“你能认出我是二小姐?”女孩子惊讶问道。

当时她就犹如一瓢冷水兜头泼下来。

这女孩子,真的是二小姐!真的是二小姐!

娘抱着的孩子是大小姐,但眼里再次出现红痣的却是二小姐!

娘真的说过这些话,不是自己做梦,不是自己做梦,是真的说过!

那,娘是因为说了这些话,所以才死了的吗?

娘除了跟自己,还跟谁说过这些话?

是,大小姐吗?

槐叶抬起头,床上的女孩子端坐如山。

“槐叶,是奶妈告诉你的吗?”她慢慢问道。

第六十一章 不说

娘到底跟大小姐说过什么?

跟自己说过的那些话也跟大小姐说过吗?

那大小姐岂不是知道二小姐眼里的红痣?怎么还会困住自己一心问出来?

又或者是想知道自己知道不知道?还有谁知道?

不,不可能。

那件事娘自己心里都没底,不可能给别人说,更不可能给大小姐说,或许只是娘的表现太诡异了让大小姐起了疑心,也或许是自己突然认出二小姐让大小姐起了疑心。

总之,娘说过的话绝对不能说,娘没有说都死了,自己如果说了,肯定死路难逃。

这些念头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槐叶跪在地上身颤音乱,但还是在谢柔惠问出话之后立刻就回答。

“没有没有。”她哽咽说道,“真的是奴婢自己看到的。”

谢柔惠没说话。

这种黑暗里的沉默实在是让人窒息。

槐叶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可是喘不过来就要死了,她攥紧了手用力的吸气,凝在喉咙里的话便冲了出来。

“奴婢原本也没注意,就是那一次,在学堂摆鼓的时候,奴婢好久没有见到大小姐二小姐了,听到有人称呼二小姐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就突然发现二小姐的眼红痣,后来来到大小姐跟前,我就留意了些,就越来越认的准。”

她说到这里抬起头看了眼床上坐着的女孩子。

“我一开始觉得很有意思,后来就觉得有些害怕,我怕二小姐是不是病了,可是看着又不像,我就不自觉的多关注了一些二小姐。所以总是能认出她。”

说到这里,谢柔惠哦了声,打断了她的话,端坐如同石像的身子也活了过来。

“你想的很有道理。”她说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腿从床上垂了下来,“嘉嘉怎么会突然长了这个。难不成真是病了?”

说着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