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殷璇玑。

那一瞬,她也看到,萧胤的唇边染上了一缕微乎其微的冷笑,像是正打算看到这样的结果。

霎时,她什么都明白了。

自作多情的她跳进了一个编制好的圈套中,成了完美的激起殷家内讧的导火索,也成了萧胤翦除外戚势力最锋利的一把刀子。

她的狸猫,如此不着痕迹地利用了她,利用了她倔强的爱,利用了她的矢志不渝的感情,还利用了她的自以为是。

原来,什么都是假的,就连之前的疼惜和缠绵也都是假的。

他把戏演得那么逼真,而她,却入戏太深。

突然一阵眼热,像是无法控制地流下了眼泪,怎么也擦不干净,像是怎么流也没个消停,心疼得像一片枯萎的叶,茫然失措,仓惶辗转,却只能随风飘零。疼痛侵袭而来,无法抑制地侵蚀着肉体和神智,她无法接受猜想中的一切成了真,只能惨笑着闭上眼,任由自己被黑暗捕获,被侵蚀,最终被吞没。

最后的那一瞬,她想起了萧胤的面容。

依旧是那温柔的眉眼,可是,那曾经彻夜温暖她的东西已然尽失,剩下的,只是一片冰冷。

无欲则刚

随着殷璇玑一声饱含着威严的呵斥,两个打板子的内侍怔怔地停下了动作来,而那负责按住蓦嫣手脚的内侍也吓得脸色煞白,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

因着那长凳太窄,失去了桎梏与束缚之后,已然昏迷的蓦嫣根本就不可能趴稳,她那不着寸缕的身子滑了下来,躺在地上,后腰上已是一片青紫瘀黑,腿间染满了血丝夹杂着白浊的液体,像是宴席上酒过三巡之后的杯盘碗盏,一片狼藉。

“参见母后。”萧胤意思意思地行了个礼,立刻上前抱起蓦嫣,当不留心碰触到她那后腰上的瘀伤时,昏迷中的蓦嫣已是没了那清醒时的倔强与硬撑,痛得几不可闻地呻吟了两声,他的脸色一下子便铁青了。

尔后,将蓦嫣放置在床榻上,他一言不发,似乎视在场的殷璇玑与殷赛雪为无物,只是静静看着她,看她脸上还有尚未干涸的泪痕,看她甚至还在无意识地抓紧被褥,像是要抵御着肉体上难以忍受的痛楚,或者别处的什么痛楚。

殷璇玑是个明白人,略略地扫了一眼这房里的情形,便就明白了十之八九。可她却并不自作聪明,而是步履极轻地慢慢走进来,一身织金云龙纹的大衫霞帔光彩烁烁,鬓间缀饰的双翠凤衔珠滴竟然能做到不摇不动。只不过,她此时蹙着眉,唇边素来噙着的淡薄笑意已经敛得一干二净了。

“这么一大早的,陛下不去奉天殿早朝,却为何在这里因着件小事便与皇后闹得不可开交?”她先是看了看脸色铁青的萧胤,又看了看脸庞因嫉愤而显得有几分扭曲的殷赛雪,最后,目光却是不经意地落在了蓦嫣的身上。

“母后,这昭和郡主——”还不待萧胤回答,殷赛雪便已经甚为委屈地抢先开告状了,那语气甚是不平:“陛下曾有谕令,不允任何妃嫔入养心殿,可她竟敢公然在这养心殿狐媚陛下——”

没错,她的确很是不平,在她看来,这昭和郡主与陛下公然在养心殿乱 伦 通 奸的举动,根本就是内廷里的一件大事,她身为皇后,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气,可是,听皇太后的语气却甚是不在意,仿佛这不过是芝麻绿豆的小事一般。

“昭和乃是我大汉的郡主,并非陛下的妃嫔,与陛下份属君臣。”见她抢着说话,言辞尖利,针对明显,殷璇玑有点不悦了,那因着非同寻常的经历积淀而越发威严稳重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肯定:“既是君与臣,那么,共处这养心殿之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音调淡然的三言两语,原本乱伦通奸的丑事便被弱化,甚至美化成了“君臣之间的共处”,与原本的实情天壤之别,何止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么说着,转身瞥着殷赛雪时,她眼中隐隐燃烧着细微的火苗,脸色略微有点发青,平静的语调中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抑郁与毫不留情面的斥责:“倒是你,身为大汉的皇后,不知进退,作甚连这么一件小事,也非要搞得如此满城风雨,难以收拾?!”

殷赛雪本以为自己握住了萧胤与蓦嫣通 奸的把柄,稳占了上风,谁知却是平白受到殷璇玑的斥责,顿时一跺脚,使出了平素任性霸道的脾气,尖锐的嗓音半是娇嗔半是忿然地喊道:“母后!”

“你究竟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明明都已经在给她找台阶下了,她却还是不肯消停,殷璇玑顿时有些生气了,原本就面无表情地脸庞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妍丽的容颜因着那脸色,更显得飞扬的眉梢威严十足。“还不赶快跪安?!”她低喝了一声,瞪了殷赛雪一眼,像是某种忍无可忍的告诫。

殷赛雪这才不得不跪安,离去之时,她发现到萧胤看也没看她一眼,只是望着床榻上的蓦嫣,几乎暗暗咬碎了满嘴银牙。

见到殷赛雪离开了,萧胤这才缓缓抬起头来,那蹙得极深的眉显示出他的隐忍多时。“既然母后今日也算是亲眼目睹了皇后的所作所为,那么,朕也不想再粉饰太平,有所隐瞒了。”他阴鸷冰寒的黑眸深处,凝著炙热的怒火,熊熊燃烧,让人胆寒:“皇后六年来不允朕册立妃嫔,不允朕宣召宫人进御,朕真是受够了!如此皇后,善妒失德,毫无容人气量,如何有资格母仪天下?!”

对于这半是倾诉半是质问的言语,殷璇玑一字不应,只是看了一眼床榻上昏迷不醒的蓦嫣,目光里泄露出了些微的疼惜与不忍。

“凡是容忍都是有限度的,请母后体谅朕的难处!”捕捉到了殷璇玑眼眸中那一闪即逝的情绪,萧胤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顿时黑眸一凛,神色间迸射出了一丝不耐,目光更冰更冷,就连那斩钉截铁的言语也是毫不留情的令人心颤:“明日,朕便下诏废后!”

听到萧胤如此决绝地决定,殷璇玑似是愣了一愣,却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废后乃是关乎社稷国体的大事,岂可如此仓促?!”她面目平静地看着萧胤,低沉的嗓音显出微微的沙哑,却没有再泄露半分情绪,只显出了几分毫无情绪的客套和平板,就连规劝听来也没什么说服力:“还望陛下三思。”

“母后还要朕再三思多久?”萧胤轻轻哼了一声,径自垂下头,阴鸷深沉的眼,用最缓慢的速度扫过蓦嫣那惨白的容颜,目光慑得人几近呼吸窒息:“朕大婚六年,连一个子嗣也没有,最近,有不少的官员在上疏,指称民间有些不入耳的闲言闲语,要求朕恢复甄选秀女入宫,广纳妃嫔,雨露均沾,为大汉的社稷开枝散叶,以平息这些谣言。可是,皇后久久没有喜讯,又善妒任性,朕不得已,只好逼着昭和喝这避孕的药汁,但皇后仍旧是咄咄逼人,肆意喧闹。朕若是再这么一味忍让下去,那些闲言闲语也不知会怎生地变本加厉,如此一来,皇室何来威严?!”

简简单单地言语,所有的责任都被合情合理地推到了殷赛雪的身上。或许,皇后失德还不算是一个最好的借,那么,再加上一个子嗣的问题如何?

他心知肚明,殷璇玑之所以费尽心思让殷赛雪登上后位,为的就是要让殷家的女子生下他的子嗣,以此来巩固殷家的地位。

只不过,任性妄为的侄女哪里比得上进退有度冰雪聪明的亲生女儿?

当日在奉天殿,蓦蓦一番巧言,又用《锦绣江山》进献兵权,他便就已经察觉出了殷璇玑对蓦蓦的喜爱。今日,他之所以委屈蓦蓦,赌的就是殷璇玑为人母的本性。

看来,他赢了!

“陛下执意要废后,却不知,陛下又属意谁接任皇后的位子?”果不其然,在听闻“子嗣”二字之后,殷璇玑的神色有了些微的变化。她不再规劝他三思,而是微微颔首,抚着衣袖上的百子花卉,话题一转,便转向了关键之处。

墨眉很缓慢地扬了起来,萧胤伸手抚向蓦嫣那后腰上的青紫瘀伤,举动里带着温柔的疼惜,语气是一贯的低沉,但那双黑眸却格外锐利,让人难以呼吸:“朕属意昭和!”

“若是立昭和为后,恐怕不妥!”听到了臆想中的答案,殷璇玑暗自窃喜,立刻便有了一番谋算,可是却还要将表情装得沉郁凝重,硬是做出一副吃惊的模样:“陛下也该知道,您与昭和分属堂兄妹,大汉还未曾有过皇族同姓联姻的先例。”

“规矩是人定的。”萧胤依旧垂着头,眼睑轻轻地一跳,眼底压抑着的讥讽与蔑视,不声不响地浮上来,酝酿成了风暴,几缕散发落在额前,划下极淡的阴影:“既然大汉还不曾有过这个先例,那么,朕便来开这个先例好了!”

殷赛雪跪安之后,并未立即回储秀宫,而是在养心殿外的御花园里等着。见到殷璇玑的凤辇从养心殿出来,这才急急的迎上去。

“姑姑!”她对着殷璇玑,喊的竟然不是“母后”,而是未曾出嫁之前的称谓,想借以提醒殷璇玑自己与她之间非同寻常的关系。

“住嘴!”殷璇玑高居凤辇之上,脸色很是难看。明明是出暖花开的好天气,可她那淡然的语调,却冷得像是腊月寒风:“你也知道陛下素来就不待见你的任性妄为,为何还要去惹怒龙颜!?”

平白地又被呵斥,殷赛雪更是怒意难消。“陛下与昭和——”她气得满脸涨红,一时更是没遮拦:“他们竟然在养心殿做出这等乱伦通奸的丑事来——”

“丑事?”殷璇玑喝断她的肆意妄为,丝毫没有笑意的眸子噙着一丝极幽深的讥讽,斜斜地瞥一瞥尚在气头上的殷赛雪,那微寒的光芒一如话语中的风凉意味:“若不是你六年来任性妄为,不得陛下宠爱,又怎么会出这等事?你以为养心殿里的这桩风流事,传扬出去,丢的是谁的脸?”

殷赛雪并不回答,只是兀自撅着嘴,生着闷气。

“入宫六年,整个后宫没有妃嫔宫人与你争一日之长短,你不能得陛下宠爱也就算了,竟然还不能争气地生出半个子嗣来,殷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殷璇玑那浓密的睫毛抖动了些许,落下一层重重的阴影,眼眸如同两黝黯干涸的井,深不见底,只是兀自冷冷地一笑:“你若是有昭和一半的进退有度,聪慧可人,也就无需哀家日日为你操心了!”

这么说着,突然就想起了蓦嫣那一日在奉天殿上无懈可击的完美表现,殷璇玑不由得又瞥了瞥眼前的侄女,冷笑越发的深了。

都说儿媳是半女,可是,萧胤根本就不是她的儿子,哪里有什么儿媳半女的情意?就算是提及姑侄之情,哪里又比得上母女那分割不断的血缘关系?

更何况,殷赛雪比起蓦嫣来,实在是差了太远太远!

“昭和,昭和,她究竟是哪里好?”听见殷璇玑嘴里也无意识地说出了对蓦嫣的溢美之词,殷赛雪再也忍不住了:“她明明就是个下作的狐媚子,却还偏要做出一副端庄的模样,姑姑对她赞不绝也就罢了,竟然还将陛下迷得昏头转向,为了她,不惜半夜出宫,前去私会——”

“你说,陛下为了她,夜半出宫私会?!”殷璇玑并不怎么清楚萧胤和蓦嫣是几时搭上的,早前,萧胤御驾送婚,只说要好好借机肃清叶家那些这吃肉不吐骨头的奸商,却不知怎么又惹出了之后一连串的事,让她觉察到自己这个身为东宫之时便颇有能耐的“儿子”,或许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谋算了。

明明,蓦嫣入宫进献《锦绣江山》时,她都曾细细观察过萧胤,发现她们二人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愫,可是,今早,便就得到消息,说是殷赛雪发现了蓦嫣与萧胤的风流事,正欲大动干戈,她便就适时地来了。

本还对萧胤的心思有所怀疑,可倘若殷赛雪所说的“夜半出宫幽会”一事非虚,那么,她便基本可以肯定,萧胤对蓦嫣的确是甚为重视,定是允了后位凤印之类的,如今无计可施,不得不向她求助,废掉殷赛雪。

看来,从善如流地让自己的女儿登上皇后的宝座,怎么也比保住眼前这个不争气地侄女有意义多了吧?!

“我哥哥亲眼所见,还会有假么?”这厢,殷赛雪还不知道殷璇玑暗地里的心思,仍旧嘟嘟哝哝地发着狠:“他们半夜里在汉御湖的画舫上幽会,一见面便就干柴烈火,恬不知耻地厮混——”

“闭嘴!”听见殷赛雪的言语越发的粗俗起来,殷璇玑棱起眉,举手投足间只有无边无际的冷漠,无边无际的寒沉,就连笑也是那般阴冷如斯,仿佛一古井涟滟了百年月光后留下的寒气,沁魂噬骨:“你还想再落人实么?哀家看来,你这个皇后,恐怕是不想再继续做下去了!”

呵责完毕,她不再停留,只是面无表情地拂袖而去,不再理会满脸怔忪地殷赛雪。

蓦嫣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趴在床榻上,上半身覆着薄而暖软的锦被,那麻木中带着疼痛的后腰却是曝露在空气中。

似乎有人正在轻手轻脚地为她在伤处涂抹着什么药物,那味道带着点花草的淡淡清香,很熟悉,一涂到伤处,感觉很是沁凉,立刻便缓解了那火辣辣的疼痛。至于那涂抹药物的人,手指一寸一寸地轻轻拂过伤处,温柔得那么熟悉,很明显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不用看也知道,这纡尊降贵为她涂药的人,定然是萧胤!

曾记得,那一次在北夷岽丹,她不肯泄露关于萧胤的秘密,被毁木措一顿狠辣无情地鞭打,还险些被□。末了,她被向晚枫救回之后,萧胤也曾经这么温柔地为她涂过药。

那时,看他眉眼平静的模样,她还以为他是素来内敛,情愫难言,甚至天真地问他“会不会心疼”,想要借此激起他的疼惜和内疚。那一次,鞭打她的人是毁木措,她咬牙切齿,恨得牙痒痒,可这一次,打她板子的看似是殷赛雪,但实际上,她却一清二楚,一切,都是萧胤下的套子。

现在,后知后觉地她才明白,那时抹药时的他和今日冷眼旁观的他是一样的,那种平静,那种漠然,从没有丝毫的改变。

他是萧胤,那高高在上的孝睿皇帝,而她,不过一枚棋子,什么也不是。

“蓦蓦,痛不痛?”觉察到她醒过来了,萧胤随即便停下了手上抹药的动作,疼惜地亲吻她,安抚她:“没事的,朕用的是最好的药,涂上应该就不会痛了,明日这伤便会好的,绝对不会像上次那般留下疤痕。”

那一刻,她真的很想讽刺地回嘴,反问他如今才想起问她痛不痛,不是稍嫌晚了点么?早前,她挨打的时候,他坐在一边想什么去了?!涂上这药,伤处就不痛了么?可是,那一板子又一板子,不只是打在她的身上,更是打在她的心上,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要抹什么药才能消除?

在北亲王府,她的身上留下了鞭伤,在噶达贡雪山,她的肩上留下了狼爪撕裂的抓痕,怪不得他常常在亲热的时候亲吻她身上的伤痕,原来,他是内疚。

他内疚于这些无法消除的痕迹,因为,它们会时时提醒着他,她曾经为他做的一切,时不时拷问着他的良知。

所以,这一次,只要不曾留下伤痕,她便就可以淡忘一切,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吗?

没有哪一个女人,能够原谅一个刚与自己享受过初夜抵死缠绵的男人,转身便将自己出卖。

她每次有危险,他都不在她的身边。其实,即便他在,那又如何?即便他英雄救美,那又如何?她充其量不过是他手里的一枚棋子,他只在意能不能在关键时刻把她摆放在应该摆放的位置。

她是一枚棋子,在还有用处的时候,不过是一点软语温存,便能让她尽职尽责地任由他物尽其用,便能让她乖乖地随他玩弄于指掌之间,那么,待得再无用处之后,被丢弃被牺牲便毫无疑问是最后的结局。

早该觉悟,再无奢求,她不想斥责,也不想嫉恨,只惟愿,她与他之间,一切都已退回原点,日后,绝不会再有感情上的牵扯。

或者说,她再也不会不自量力地奢求这个永远也得不到的男人。

他一早就告诉过她,他没有心,他也告诉过她,不要喜欢他,否则便会被他辜负,此时此刻,她才明白,一切都是自作自受。

她明明有很多话要说,可是,她却什么也没有说,眼睛直视前方,只是一动不动地任他亲吻,像是一条全身僵硬的鱼被曝晒在阳光之下,连呼吸也静得像是没有,连一丝涟漪也不见。

察觉到她失魂落魄一般的平静,萧胤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光,心狠狠一抽,几近撕裂的疼痛。“蓦蓦,朕知道你挨了打,心里委屈,在和朕闹别扭。”他低眉敛目,温言软语地继续开:“但,朕也是希望能借此机会,让你做皇后。”

原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要让她做皇后么?

这么隐忍,这么逼不得已,这么忍辱负重。

这,就是他为她做的妥善安排么?

或者说,这戏,是专门为她准备的么?

此时此刻,蓦嫣真想为他精湛的演技鼓掌,为他这滴水不漏的借而惊叹。

早前,蝶儿布便说过,萧胤想要立她为皇后,那时,她满以为萧胤是为了青州的兵权,可而今,她才算明白,他是如何心思缜密地妄图一箭双雕。

没错,立了她做皇后,可以得到青州的兵权,可是,他更心知肚明,她是殷璇玑的女儿,倘若立了她做皇后,那么便要废掉现任皇后殷赛雪,这无疑便可挑拨皇太后殷璇玑与国丈殷钺旒兄妹的关系,使得两虎相争,整个殷家内讧混乱,而他,便可不声不响坐收渔人之利,趁机翦除外戚的势力。

更其实,这个皇后,她定然是做不了的。

一旦殷家的党羽肃清,他大约也该送她去墨兰坞换解药了吧?!

这些医生向来是无所不能的,他是名满天下的鬼医传人,说不定,也精通那“处 女 膜修补手术”一般的功夫。

只是,届时,他又会演一出什么戏让她心甘情愿地为了他去墨兰坞?

也不知是不是“为了心爱的人能活着,于是便就不得不牺牲自己”这出戏?

多么有爱,多么“穷摇”的戏码呀!聂云瀚怎能和他相比?

萧胤,他除了是个一流的演员,更是一个厉害的编剧!

每一次,都是她在闹别扭,于是,这一次,就让她别扭个彻彻底底吧!

她仍旧不说话,直视着前方,对他的言行举止像是视若无睹,就连眼神里,也没有明灭任何的光华。

对于她的沉默,他开始感到彷徨无依,甚至有了一些不期然的惊慌失措,一如那一日在噶达贡山上,见到她和灰狼一番搏斗之后。他宁愿她高声地嚎骂,宁愿她牙尖嘴利地回以颜色,也不希望她是这么一副活死人一般的模样,用看陌生人的眼光看他。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甚至于,他也借着今日,完完全全试探出了她长久以来隐于心底的思虑。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一字不留地解释一切,可是,他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唤了人传膳过来,与她一起享用。

她看起来似乎很正常,他夹菜喂她,她便就张嘴接住,咀嚼吞咽,不像平日,一闹别扭就不吃东西。只是,她仍旧不和他说话,当他强迫性地让她直视他时,她虽然看着他,可眼里却不想平日那般闪现着慧黠地光彩,仿佛是透过他在看别的东西。

一整日,她无声地躺着,到了晚上,她也仍旧是这模样,他便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情绪都收敛的一干二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来和平日没有任何不同:“你要继续闹别扭,朕就任由你,不过,是时辰施行采阴补阳之术了。”

明知她此刻身子不适,绝对不适宜与他欢好,可是,他却没有办法,只能一寸一寸地亲吻她,挑逗她,按照她昨夜教的那些,将前戏做得尽善尽美。尔后,他捞起她的身子,让她跪在床榻上,刻意用身后背对着的姿势。

果然是因着那采阴补阳之术,他才碰她的。本以为,昨夜的一夜交缠是两情相悦,看来,是她自作多情了。他和她之间做的那些事,根本就不是交欢,不是缠绵,更不是□。

他对她,哪里来半点爱。

她一动不动,只是在他进入之后咬牙闭上眼,在他狠狠的冲击中揪紧了身下的被褥,没有尖叫,没有喘息,没有呻吟,似乎是觉不出丝毫的快感,只是一种被逼无奈的例行公事。

一边进行着那亲密无间的举动,萧胤一边暗自摸出了早就预备好的涅槃针,瞅准了她背上的几个重要穴位,极快却也极轻地扎下去,没有让她感觉到痛处,甚至没有有一丝一毫的觉察。

和昨夜一样,他做得很持久,做了好几次,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只是躺着,没有投入的缘故,蓦嫣没有再像前一夜那般手脚瘫软无力,反而突然像是恢复了大半的力气。

事后,萧胤搂着她,又是一番细细地亲吻,她却面无表情地挣脱,硬是拖着身子起身,当着他的面端起搁在桌上那碗黑漆漆的药汁,仰头便喝掉。

因为已经凉透了,所以那药汁显得更苦更涩更难以下咽。

但她喝得很平静,没有一丝挣扎,也再没有一个字的哀求。

看她这一举动,萧胤的眼眸里透出近乎死灰的色泽,可是他无声地收敛了,没有让她窥见一丝一毫。

无声的对峙,就此拉开帷幕。

睽睽众目

大约萧胤所言非虚,他在她身上使用的的的确确是最好的药,不过一夜,她腰上的瘀伤便只余下了微微的红肿,原本剧烈的疼痛也只剩下了淡淡的,几乎难以觉察的酸胀。

尽管如此,蓦嫣并不欣喜。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非常荣幸地享受到了内廷妃嫔的所谓盛宠对待——

不被允许穿里衣与亵裤。

萧胤,他是帝王,而她如今的身份在内廷众所周知,说得难听些,根本就是他的姘头,自然不被允许穿里衣和亵裤的。而且,只要他有需要,她便就得要乖乖地立即躺下,毫无怨言地为他张开双腿,尽职尽责地为他的欲 望“行方便”。甚至于,除了早朝,他基本不准她离开他的身边。

这算是禁锢么?

莲生和向晚枫都没了消息,她如今的处境真的堪称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为了采阴补阳,他仍旧是每一晚都要做那件事的。

许是没了顾忌,他常常举止大胆得令人她这个穿越来的女人都感觉害怕,技巧方面也无疑有着日新月异的进步,不仅是用手,甚至还敢用嘴,而且时时一折腾便就是两个时辰以上。不仅如此,他开始一步一步地实践着之前的话,他的需求开始不分黑夜白昼了,也不挑时间场合了。有好几次,他明明在御书房里批奏折,她就静静地坐在一旁,无声无息地,可他竟然也能毫无预警地搁下奏折便上前来,抱了她到那御座之上,接着便是一阵狂风暴雨般的侵袭。

这一日,萧胤不在,似乎是去了内府衙门御用监,蓦嫣一个人睡在养心殿的龙床之上,觉得自己在苦捱,甚至恨不得一日一日掰着手指头数日子,快些捱到白日之期,然后即便是被他辗转送去墨兰坞,也算得上是圆满了。

至少,在墨兰坞,向晚枫不会给她这样的侮辱。

正在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毫无预警地,跟在萧胤身边伺候的内侍朱泓梁带着两个宫娥进来了。

“陛下有旨,请郡主去御花园叙话。”他的嗓音虽然娘里娘气,可是却很温和,宣完旨,他便使了个眼色,接着,那两个宫娥便上前来,迅速地伺候她起身,穿戴梳妆。

蓦嫣只是无声冷笑。

叙话?

叙什么话?

她已经很久很久不曾和萧胤说过话了,如今,她与他之间,除了做那件事,还能有什么样的交流?

到了御花园,萧胤正在太掖池畔的高楼之上凭栏饮酒,他眉头深锁,攥着手里的酒杯,似乎是有什么心事。

蓦嫣看在眼里,只觉得这一点倒是很奇怪。他素来崇尚养身,只饮茶水,从不沾酒,可今日倒像是破天荒一般,也不知是不是得益于这采阴补阳的房中术,所以,就开始百无禁忌了。

见她来了,他那深锁的眉头便就舒展了,一把拽了她过去,箍在怀里,手急切地伸到她的裙内,

他的意图实在太为明显了。

这高楼之上,实在毫无任何隐秘性可言,甚至于是远在太掖池的另一端,也能远远地看得见这里的情形。虽然不一定能全视角地看到他们在做什么,但,意识形态上,总能猜到的。再加上,身边还有那么多随侍的宫娥太监,蓦嫣认定这无异于是当着众人的面演A V小电影,越发觉得难堪,只是咬着唇,偏过头去,想要避开他的索吻,却被他扼住下颌。

“蓦蓦,你哪有资格拒绝朕?”他看出了她这一个简单动作背后的抵触心理,笑得越发的温柔,唇齿紧紧贴上她剧烈起伏的颈窝,用低沉的言辞在她耳畔,肌肤,发间,颈上,拭不清地徐徐挑逗着,可是说出的话却无疑是令人遍体生寒的:“采阴补阳这一招,可是你主动建议的,现在,朕乏了,所以,朕想要,你就得给。”语毕,他便俯下身,以吻封缄她的唇,热烫的舌喂入她中,带着烈酒的醇香,缓慢而火热地亲吻着她。

像是突然被他这句话给伤到了,本以为被那样的对待之后,她已经痛得麻木了,可是,听见他这么毫无遮拦的言语,她仍旧会觉得心痛难当。

原来,她在他的眼里,充其量也不过就是解乏的甜点,连正餐也算不上。

她一向认为,这种事即便不是和两情相悦的人做,至少双方也得要是能够互相尊重的。可眼下,她只觉得和他的每一次欢好都像是无边无际的折磨,她在他眼里,和娼 妓似乎没有任何区别。

似乎亲吻和抚摸还不能满足他的欲望,以手扫掉了桌上的酒壶酒杯等物,他直接抱了她放在桌上,似乎是生怕别人看不见。将她放倒在桌上之后,周围的内侍宫娥似乎都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全都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这样的姿势,让她想起了在北夷险些被毁木措强 暴的那一次,似乎,也是这一模一样的最能激起男人兽 性的姿势。那时,她竟然还能彪悍地嚎骂个不停,可现下,她却是连骂也骂不出来,只能咬牙接受,一声不吭,所有的眼泪都往肚子里咽。

见她把头藏在肘间,他似乎很是不悦,

仰起头,无意之中,蓦嫣竟看到,太掖池的另一端有人似乎正在远远地驻足看着这一幕。距离太远,加之人数也不少,她看不清是谁,可是,那一身正红的宫装她却认得。那是她的母亲,皇太后殷璇玑。而殷璇玑旁边的那个人,很明显是个男人。

既然是个男人,那也就不难猜了,敢这么大喇喇地到内廷里觐见皇太后的男人,定然就是殷璇玑的哥哥,殷赛雪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