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早点死了心断了念头是对的呀!

心情郁闷之下,她狠狠地戳着面前的虾籽冬笋煲,直到把那嫩嫩的冬笋给戳成浆糊状,这才意兴阑珊地搁下手中的筷子,看着面前的那些菜肴发呆。

明明饿得肚子咕咕叫,可是,却一点食欲也没有。

她最想吃的,果然还是那只不穿龙袍的狸猫呀!

叶楚甚将她的举动并着神色全都看在眼里,虽然她有一茬没一茬地和他聊着天,还时不时地开开玩笑,说说冷笑话,可他却看得清楚明白,眼前这个不过是个躯壳罢了,她的心已经跟着萧胤走了。

“嫣嫣,你好好休息吧。”一顿宵夜食不知味,末了,他不动声色,深邃的眼中,闪过微乎其微的怒意,只是送她到寝房门,便转身往向晚枫所住的寝房而去:“我有事要与晚枫谈谈。”

夜色深沉。

蓦嫣使唤丫鬟打了热水来烫烫脚,这才发现脚趾上的冻疮又红又痒,难受得很,想用手去掐一掐,又怕弄破了皮搞得伤情更严重,只好强忍着。

说来,这些冻疮还是在上噶达贡雪山时给冻出来的,当时,要不是她牵着马在雪泥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估计,也还不至于把脚给冻伤了。

哎,其实,说来说去,她这么做也是有点私心的,希望萧胤看在眼里,能够感动一些,内疚一些。他是个表面温润,骨子里却强势又傲气的男人,在他的面前,她天生具备弱势的条件,又何必非要作出一副女强人的嘴脸?

所以,保险起见,还是继续弱势下去吧!

她正胡思乱想着,却见莲生照例抱着枕头被褥进来铺在塌下。

“莲生。”看着那莲生闷不吭声地铺着被褥,她突然觉得,也不过才一两日,这小正太似乎就窜了一头,个子高了一截了。“你睡塌下会不会冷?”也不知是不是你因着在烛火下,越发觉得莲生和自己心爱的男人长得相像,她突然有点怜惜了起来。想起在北夷摄政王府的某一夜,她和萧胤闹别扭,把他撵到地上去睡,那时,她可是暗暗心疼,只担心那地上太寒。

而眼前这个小正太日日睡在塌下,会不会显得她有虐待青少年的嫌疑?

“主人,莲生已经在塌下睡了很多日了。”扑克脸的小正太听到她这迟来了很久很久的关心,肩膀似乎是僵了一僵,继续埋着头,好一会儿才冷淡地回应她突如其来的热络:“怎么今日才想起要过问莲生的死活!?”

“呃,这个——”蓦嫣被他这一句话给堵得开不了,一气堵在喉间,差点没昏厥过去。

见蓦嫣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对应,他索性抬起头来,毫不畏惧地直视着她,脸上还多了几分略带嘲讽的冷笑:“就算冷又如何,莲生可没胆子像那人一般,公然旁若无人地夜夜睡在主人的床榻上,拿主人暖床。”

这话说得可真是有够尖锐的,甚至于暗暗讽刺萧胤拿蓦嫣来暖床,也不知还有没有其他的含义。

哪里是狸猫拿她来暖床?分明就是她拿狸猫来暖床!

可是,蓦嫣不想去深入思考那言语背后的深意,也不知该要如何向面前这个尖牙利爪的小正太解释,生怕一个不对搞错了性启蒙教育的方向,只好沉着脸,心里不爽地咕哝着埋怨着:“小莲生,你知不知道,你这张脸上,最不可爱的就是嘴!”

可惜,莲生素来就是个耳力甚好的人,她那语焉不详地咕哝偏偏就被挑出了最关键的词汇,并被无限延伸开去:“主人觉得莲生可爱,恐怕是因为莲生长得和他有几分相像吧?”小正太埋着头,知她定然明白那话语中的“他”指的是何许人也,便继续整理着被褥,那一双眸子如秋水般冰冷地射出两道寒光:“所以莲生睡在塌下,主人时时扒在床沿上偷看莲生,还一边看一边傻笑。”

她,根本就是看着他的脸,心里想着另一个男人!

这样的认知,非常严重地伤了他的自尊!

可惜,蓦嫣却并没有在意他话语中的冷漠和不悦,她甚至于颇有些惊喜地从床榻上爬起来,兴奋于终于有人附和她的感觉了:“你也觉得自己和他长得像么?”用手托着下巴,她越发痴迷地看着莲生,眼眸里只差没有冒出梦幻的小泡泡了:“真的很像呢——”

瞧瞧那眉峰,那鼻梁,那眼眸,那薄唇,越发地觉得,假以时日,眼前这个小正太说不定会成为少年版的狸猫,有没有可能他就是狸猫的私生子——

可是算算年龄,又似乎对不上。

“长得像他难道就该觉得荣幸?”看着她梦幻少女一般的花痴神色,小正太越发的不高兴了,冷着脸,把背脊挺得直直的,唇角微挑,刻意挖苦起她来,眸底一片冰冷:“那圈里的猪不是也每一头都是差不多的模样么?这有什么可稀奇的?”

又是猪,又是猪,个小莲生,难道就不能用别的东西来打比方吗,猪是很可爱的动物好不好,也不带这样鄙视的吧?!

“你长得像他,可是,嘴就和疯疯一样毒!”蓦嫣被他这么一打击,有点美梦被拦腰掐断的郁闷,只好悻悻地缩回被窝里去,语带不悦地教育着:“没事不要学疯疯那样,说话那么难听,以后就是有女孩子青睐他,也会被他说的刻薄话给吓跑了。”

“怎么?”莲生像是对这个话题有点兴趣,坐在塌下,与侧躺在床榻上的蓦嫣对视:“又有女人青睐少主么?”刻意淡然的语调,不卑不亢,可冷得却像是腊月里的寒风。

“又?”蓦嫣挑出他话语中最关键的字眼,突然生出了街头巷尾三姑六婆的八卦心来,一点也不知自己如今的笑容很是猥琐:“照你这话推测,疯疯他行情应该是不错的。”

可不是嘛,向晚枫虽然面冷嘴毒,可到底是个名扬天下的神医,有着“墨兰坞”那么庞大的家业,从事的也是永不会有失业忧虑的铁饭碗,堪称是个成功人士,再加上那堪称顶级偶像明星的脸庞和身段,如果搁在现代,绝对是众萝莉御姐少妇师奶追逐堵截YY的完美对象!

想一想,若是有一群女人跟在向晚枫的身后,而他却翩然花中过,片叶不沾身,啧啧,那将是多么壮观的画面呀…

看着她有点飘渺的眼神,莲生知道,这个女人又在想一些乱七八糟不可对人言的细节了。

“主人可知少主为什么不肯医治女人么?”他的眼角无法抑制地抽了抽,抛出了一个可以探究历史根源的问题做饵

“为什么?”那厢,某色女还沉浸在自己的粉红色想象当中,一便吞了那饵,脸上带着点自以为是的疑惑:“难道不是因为他对女人有性别歧视么?”

无法容忍地,莲生的眼角再次抽了一抽,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和这个思维神经异于常人的女人过分计较。深吸了一气,他平复了一下情绪,这才开始慢慢地讲述起了和向晚枫有关的往事。

“早前,少主才刚弱冠,武林盟主韩逋因着与我师父有点交情,便去墨兰坞求少主医治他重病的独女。少主看在我师父面子上,也就没有推辞,欣然应邀前往。可到了韩家才发现,那韩家小姐竟根本无病无痛,只是因着一次萍水相逢便对少主倾慕不已,便用这法子借以亲近少主。开始,她声称自己冰清玉洁,少主切脉之时不慎碰了她的手臂,坏了她的清誉,要少主对她负责。尔后,她一边以死要挟,一边又妄想在少主的茶水里下媚药,诱惑少主,使得生米煮成熟饭。”

莲生顿了顿,也不知是想给她个缓解空间,还是只打算把经过讲述到这里。

蓦嫣对这狗血天雷的情节非常的有爱,听得自然是如痴如醉,一边自行细化这“媚 药”、“诱 惑”和“生米煮成熟饭”的细节,一边不失时机地评价着:“这韩家小姐还真是——”她本想说“见色起歹心”!可想了想,觉得似乎不太合适,便立马改了,换上了一个比较含蓄地形容词:“真是恨嫁心切呀!”说到这里,她兴致更浓了,不停地催促着:“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她自然是没能得偿所愿的,少主怒意难消,不惜得罪韩家,当众狠狠扇了那韩家小姐几耳光,还骂她寡廉鲜耻!”莲生的眼神冷冷淡淡的,语气里像带着一股看透世事炎凉的清冷调子:“之后,少主便不再轻易出‘墨兰坞’,也不肯再医治女病患了。”

“哦,难怪呀!”蓦嫣喟叹一声,突然想起,“寡廉鲜耻”这四个字怎么似乎有点熟悉,好像在某一个时刻,向晚枫也拿这四个字形容过自己。还好自己当时不是对着他的裸体流鼻血,要不然,也不知会被扇多少个耳光。不过,话说回来,也不知向晚枫的裸体会不会像萧胤那么有看头…

想到向晚枫的裸体不打马赛克的模样,她不由自主地干咳了一声,掩饰自己满脑子不纯洁的思想,立马转移话题:“不过,莲生,你也忒八卦了一点吧?怎么我发现你今日的话挺多的?”

她本想着调侃一下莲生,可是,莲生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像是被硬塞了个馒头在嘴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主人也想效仿韩家小姐那步棋,期望和他生米煮成熟饭,便就有恃无恐了吧?”莲生瞥了她一眼,挑起眉,平淡的吻里带著浓浓的讽刺和深谙她心思的了然。

居然被个小正太看穿了心思,这真是——

丢脸呀!

“我,看起来真的像是那么无耻的人么?”她突然唾液分泌过剩,不自然地被呛着咳了好几声,这才笑得很抽地反问,为自己那已经千疮百孔的羞耻心做最后的挽救。

其实,她打的也的确是这无耻的算盘呀…

“就连莲生也看得出主人的心思,他又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莲生哼了一声,言辞中不无讽刺的意味,可到了下半句,就着那讽刺的意味,他却也道出了实话:“不过,即便莲生不怎么待见他,可是,却也看得出,他对主人应是有心的。”

有心?

何谓有心?

是有真感情吗?

可是,这感情能不能历久弥坚,把别的东西都给比下去?

没错呵,就连莲生也看穿了她的企图,向晚枫又怎么会看不出?最重要的是,萧胤又怎么会看不出?向晚枫恐怕是早就看出萧胤最后必然会拿她换解药,所以早一步向她抛出橄榄枝吧?可是,这么说来,萧胤的用意又解释不通了,若是没有那搅局的突发事件,他应该会和她发生亲密关系吧,难道,没了瑶池琉璃果,他还有更好的胁迫向晚枫的东西?

蓦嫣觉得,萧胤的思维绝对比她更缜密更超前,她永远也算不到他下一步要做的是什么,只能在他做了什么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借着一些蛛丝马迹猜到点边角。您下载的文件由.2 7t x t.c o m (爱 去 小 说 网)免费提供!更多好看小说哦!

诚然,她爱得那么那么卑微,知道他对她有心,却不知有多少心,这便更是一种说不出的折磨。

患得患失像是一枚锋利的针,时时扎在她的心上,使得她越来越缺乏安全感。

“真是难得。”她长吁了一气,强行压下心底的惶恐,笑着看向一脸漠然的莲生,期望能从那张相似的脸上看出些什么端倪:“每个人都不喜欢狸猫,可是,莲生你竟然还为他说好话。”

“莲生不过是捡主人爱听的话说罢了,主人若是明智,便该知道,他有心归有心,可是有的事却不是有心便可,主人倒不如思量着为自己好好觅一门正经的归宿,过些单纯的日子。”莲生因她的话语而眉尾一扬,双眸直勾勾地锁住她,面容显得认真且肃然:“叶公子和我家少主——”

“莲生,敢情你拐弯抹角说了这么多,是为疯疯和狐狸打广告来着?”虽然他刻意七拐八弯的,但此刻,蓦嫣也听懂他的用意为何了,立刻不无调侃地出声打断他:“小正太,你才几岁呀,装成这么有经验的模样,愣头小子充老成!”

见着为她着想却反被她调侃,小正太这下真的生气了,躺在那铺好的被褥上,一翻身便背对着她,把话说得硬邦邦的,连铁锤也敲不碎:“莲生拙,须知良药苦,忠言逆耳,主人如果觉得这规劝难以入耳,就当莲生没有说过罢!”

见到莲生生气了,蓦嫣反倒觉得有点释然了。其实,这个小正太蛮可爱的,虽然仍旧面冷,虽然仍旧嘴毒,可是,他毕竟也关心着她呢,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多了一个弟弟,看着他别扭,却觉得有趣。

“莲生,其实你说的我都懂。”她依旧像之前无数次那样扒在床沿上,看着那与心上人很有些相似的面容,可是却已不再傻笑,目光幽幽地开:“就连我自己也越来越觉得,目前选择走的是一条不归路。也不知是不是赌徒的心态,不输得一干二净,就总是觉得不甘心。只要袋里还有一个铜板,都想着要翻本,好比一个瘾君子,沾了一不该沾的东西,然后就没办法摆脱了。”

小正太不作回应,可是却似乎是有些动容于她这番真心话,便翻过身来,幽眸一敛,不动声色地看她脸上有些心神难定的表情,目光很认真。

她便也看着他,看着他反映出自己容颜的瞳眸,只可惜,那相似的眉眼上却并没有染着她着迷的那抹温柔。

“莲生,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抿了抿嘴唇,她觉得自己笑得有几分凄凉,不敢再看莲生,怕自己忍不住在那相似的眼眸注视之下便潸然落泪,只好转而望向桌案上的琉璃盏:“明明看不清他的心,可是却偏偏喜欢到为了他什么都愿意去做的地步。我以前还觉得,这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可我现在觉得,所谓的互相利用不过是我为自己找的借。”

末了,她将脸埋在手肘间,那眼泪终于还是忍不住热辣辣地涌了出来,就连那声音也闷闷的,像是一种迷惘的询问,或者是一种茫然的自问:“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喜欢到了他不在便睡不着的地步,我是不是中他的毒太深,没治了?!”

也不知前一晚叶楚甚和向晚枫谈论了些什么,总之,第二日一大早,向晚枫便打定主意要离开青州回“墨兰坞”去,只交代莲生好好照顾她,任凭她怎么挽留也无济于事。

其实,她也不否认自己的私心,知道向晚枫能医治萧胤身上的长寿阎王,所以,并不希望向晚枫就这么离开。所以,当她持着这种心情去询问叶楚甚向晚枫为什么会突然要走时,叶楚甚便就毫不客气地道破她的私心,反倒让她哑无言,不知应对。

接下来的日子,她每一日都在等待着来自京师的消息,可是,一日复一日,萧胤一点回音也没有。

眼见着快要过年了,百无聊赖中,她做了些打发时间的事。

在聂云瀚和尉迟非玉的全力协助之下,她大刀阔斧地肃军纪,定军心,软硬兼施,赏罚分明,拔擢人才,清除蛀虫,甚至于以身作则,开源节流,日日亲自到校场观摩士卒操练,风雨无阻。许是在穿越之前看了不少军事文,在内廷时又看了很多兵法谋略方面的书籍,如今,那些理论知识竟然也算是派上了用场,竟然让她在一番辛苦之后,真的将整个青州数十万士卒给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不仅如此,在她的精心策划和推波助澜之下,青州也开始流传起一些未经官方认证的谣言。

有人说,那一身青衣扮作郡主侍卫的俊美年轻人,其实是大汉至高无上的孝睿皇帝,因为,他曾经手持御用金牌,在北夷军心大乱的那一夜,要求紫金关的守卫半夜开关放他进城。

接着,又有人说,郡主和陛下虽然身为堂兄妹,其实却是两情相悦的一对,因为,有无数人可以作证,他们前往北夷军营逼迫北夷退兵缔结盟约之时,亲眼看到陛下和郡主不仅共乘一骑,甚至还举止亲昵,毫不避讳。

于是,有更多的人开始爆料,说数年来,青州军营在印封侯等奸细的蒙蔽之下,误认为陛下是谋害卫王爷的凶手,印封侯等人为的是惑乱军心,配合北夷的大肆进攻,幸好陛下睿智,为了大计不仅不计前嫌,甚至还不惜微服协同郡主回到青州,亲自抵御北夷蛮子的侵略,只因他爱民如子,不愿任何的士卒平白送命。

甚至于,当有率直者不经意地向蓦嫣提起时,蓦嫣也本着不否认不解释的态度,只是回以嫣然一笑,任由人们众说纷纭,添油加醋。

就这样,舆论开始发挥起了无敌的作用,无数的溢美之词开始加诸在萧胤的身上,把他给全然美化成了神祗一般英明睿智的人物。

就这样,青州的士卒甚至是百姓,都还是逐渐相信并且坚信一个不容置喙的事实——

对昭和郡主效忠,也就是对大汉的孝睿陛下效忠!

足足失眠了三个月之后,蓦嫣终于等来了萧胤的一纸谕令,要求她进京朝见,不得有误。

随着谕令一起送来的,还有一个精美的盒子。

蓦嫣猜测那盒子放的可能是什么定情信物之类的玩意儿,便兴冲冲地打开那个盒子,发现里头放着的竟然是——

一个烤红薯!

入京面圣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阳春三月,来自青州卫王府的昭和郡主萧蓦嫣终于要了。

于京师的众人而言,这昭和郡主实在是一个颇有些传奇的人物,甚至,她还没进京,便已经有说书人在京师的茶楼里头说起了那属于她的所谓传奇经历。

据闻,此女乃是卫王萧翼和名满天下的才女沈若冰所生,可承继卫王府的世袭爵位,却一直因着体弱多病而住在内廷里。一年之前,孝睿陛下做主将她赐婚于当朝首富叶家的大公子,谁知,新婚喜堂之上便被人毒害,然而,之后才听说,那不过是个计策罢了,这昭和郡主的目的是为了要悄悄前往青州,收服那数十万不听朝廷调遣的士卒。如今,青州军营已经肃清整顿了一番,那些心怀不轨的害群之马也一一剪除了,这昭和郡主便大摇大摆地入京来面圣了。

当昭和郡主所乘的马车进入京师时,一路竟然有无数的百姓夹道两旁,争先恐后地要一睹那传奇人物的芳容。

对于这些百姓把她当成天王巨星出巡的举动,蓦嫣也是有点期待的,只不过,她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她入京面圣这事会被如此渲染一番?难道这其中又有什么谋算?实在不想被人当成西洋把戏一般观瞻,所以,她从原本骑着甲壳虫悠闲自在的状态,改为龟缩在马车里,借布帘子把自己给遮得严严实实的,连个头也不肯伸出来。

或者说,此时此刻,她更加在意的是,她很快就能见到她的狸猫了!

这一次,她入京面圣,按照萧胤的意思,不仅带着莲生和尉迟非玉,还带着尉迟非玉从青州军营里挑选出的数百个士卒。

这样的举动在其他人看来自然也是很不一般的。说到入京的规矩,就连当年意气风发的“北疆战将”卫王萧翼,也没有这种公然带着数百士卒入京的先例,可是,这昭和郡主竟然敢如此,却不知究竟是何居心。

可是,蓦嫣却明白萧胤的用心。

这一次,她入朝面圣,等于是开诚布公她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恐怕也是时候和殷家对峙了,身边总要有点狐假虎威的倚靠才成。

皇太后殷璇玑,国丈殷钺旒,皇后殷赛雪…

其实,就连她自己身上也流着殷家的血,不得不说,她和殷家人真是有缘呃!

入京之日,她入住了位于京师城北的亲王府,稍事歇息,第二日便要入宫面圣。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于是,简要地安顿下来之后,蓦嫣开始像一个第二日便要参加相亲大会的大龄女青年,不断地试衣服,不断地换着发型和首饰,不断地让身边的人做参考提意见。

尉迟非玉身为总管,自然要忙着安排一些杂事,无瑕应付,而那对服饰发型提出可行意见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扑克脸小正太莲生的身上。

一整个下午,莲生便就一直看着蓦嫣把带来的衣裳一件又一件地试了无数次,还不断地听她时不时冒出些听不懂的名词,什么“波西米亚风”,什么“窈窕淑女风”,又是什么“职场英伦风”。莲生只觉得,看着她像个花蝴蝶似的奔来奔去,喋喋不休地询问那毫不被重视的意见,折腾个没完没了,自己的眼角都已经抽得快要痉挛了。

“莲生,你说我穿什么比较好看?他会喜欢我穿什么衣裳?”

于是,当蓦嫣最后一次询问莲生这个已经被询问了至少八百遍的问题时,莲生终于爆发了!

“对他来说,主人还是什么也不穿比较好看。”冷着脸,他面无表情地说出了这句话,便起身出去了,留下蓦嫣拿着件衣裳在原地目瞪呆!

这个莲生,没事又抽风!

瞧瞧他说的这是什么话,越来越没大没小了,再这么下去,怎么了得!?

蓦嫣有点惆怅地看着那一大堆凌乱的衣衫首饰,不知自己明天究竟该用什么样的模样面对萧胤。其实,她也知道,不管她再怎么打扮,他似乎也是不会惊艳的,只不过,她却一定要好好地对待这次相见,应该要让他知道,自己对他的重视程度。

可是,她能怎么打扮呢?

好像穿过来这二十一年里,她基本上就没在意过自己的穿着打扮,也完全对此没有任何概念,这下子被逼敢鸭上架,才知道,原来锅是铁铸的,粑粑刚出锅时,也是有点烫的。

正当她愁肠百转不知所措的时候,尉迟非玉来了。

蓦嫣知道尉迟非玉是个颇有分寸之人,眉眼间时时含着笑,不仅善解人意,而且有求必应,与其向莲生这个别扭的家伙询问意见,倒不如转而询问他。

可是,还不等蓦嫣开,倒是那俊逸非凡的总管大人先一步开了:“夫人,陛下差人给您送了明日要用的东西过来。”这么说着,一列的宫娥鱼贯而入,送来了让人眼花缭乱的一大堆东西。

那一堆东西里有红素罗绣平金龙百子衣,有九龙四凤珠花翡翠冠,有描金云龙纹玉革带,有织金青绮凤襕妆花缎襦裙,至于首饰,虽然并不见得种类繁多,可是却挑了与她极衬的几件,尤其是那一对细长的耳坠子,竟然镶着无数细小无瑕的上品琉璃珠,戴上后便在耳垂上摇曳生姿地摆动着,更添了几许说不出的妩媚。

看着那一大堆东西,蓦嫣愣了好一会儿,并不急着过去细看,反而望向尉迟非玉:“陛下没有别的什么话么?”

“没有。”尉迟非玉恭敬地应着,看到蓦嫣有点失望地撅着嘴,这才垂下头,可是,那须臾之间,他却早已将那一堆东西看得很是清楚。

萧胤大张旗鼓差人送来的这些东西,样样都是价值连城的上品,其中,竟然还有大汉皇后才有资格穿戴的衣饰,看来,这其间的用意也实在是太过明显了。

他淡淡一笑,并不开点破,只是谨守分寸地退到了屋外,任由那一堆的宫娥为蓦嫣试穿试戴那些衣裳首饰。

第二日一早,卯时还未至,蓦嫣便上了内廷派来的马车,从左掖门进入皇城,再由司礼监的太监领着,一路往举行晨间早朝的奉天殿而去。

入了奉天殿,蓦嫣敏感地感觉到文武群臣的目光似乎都集中在她的身上,令她颇有如坐针毡的感觉。“昭和郡主萧蓦嫣参见陛下。”到了圣驾之前,她也不能随意抬头,只能跪下行了大礼:“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依旧是那温柔中带着三分疏离的声音,安然稳坐在紫檀云龙纹七屏风宝座上的萧胤微微颔首,面容在看到蓦嫣的衣着穿戴时,略略闪过一丝异色,可是却仍旧能保持语调的波澜不兴:“王妹不必多礼。”

蓦嫣今日并没有穿戴他昨日差人送去的衣裙和首饰,她穿的仍旧是当日赐婚叶楚甚时的那套公主冠服,深青色的霞帔,金绣团凤纹的襖子,就连带在头上的也仍旧是九翟凤冠。 最令他不悦的是,她竟然没有束他素来喜欢的“垂云夺月”髻。

这算不算是一种无声的挑衅?

然而,此时此刻,蓦嫣却还是谨守着分寸,一一地向皇太后殷璇玑和皇后殷赛雪行礼。

趁着下跪那一刻,她没有偷看自己的老娘殷璇玑,却反而是有意识地偷偷地瞥了一眼那坐在萧胤身边的皇后殷赛雪。

殷赛雪是个绝对的美人儿,身姿婀娜,容貌艳丽,尤其是那双眼眸,带着笑意,甚是勾人魂魄。

那一身正红翟衣礼服的女子,是狸猫的皇后,也就是他的正妻…

没见到殷赛雪之前,她还能够凭借着强大的心理硬是将萧胤归成“她的狸猫”。可现下里,不知为什么,她心里突然涌起了一种酸涩,只觉得自己就如同是那见不得人的小三,怯怯地站在那正妻的面前,只觉得自己无论哪一处都比人家矮了一大截,就连说话也有点带着微微的颤音。

她到底是个在内廷里住了二十年的后妈,没有知识也还有点常识,昨日萧胤差人送来的那些衣裙于她的身份是多么不合宜,她又怎么可能不明白?若是她真的穿戴着那些东西入朝面圣,无疑便是在向所有人宣称,殷赛雪的后位岌岌可危,而她,很快便会取而代之。

这让她突然想起了蝶儿布曾经说过的话,也思及萧胤的用心——

立了她为后便是得了青州的兵权。

其实,何必呢,他要兵权,她可以给他,不一定要用这种方法的…

“好个标致的人儿。”就在她甚觉酸涩的时刻,反倒是皇太后殷璇玑先开。在明知眼前这个是自己忽略了二十年的亲生女儿时,她竟然还能笑得那般自然,如同是长辈对晚辈一般慈祥:“昭和,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拘泥了。”

蓦嫣应了一声,这才起身,她低垂着头,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甚为心虚,并不敢抬头看萧胤,只是继续恭敬地垂着头,有点无神地看着铺着大红锦毯的地面,只觉得自己像是踩在一团火焰之上,被那灼灼的火焰炙烤着,头一阵阵无法抑制的胀痛:“臣妹此次入京,专程为陛下带来了一份大礼。”

“哦?”萧胤的声音从御座上头传下来,那原本低沉温和的声音用最徐缓的速度开,便无端地使得那言辞也呈现出一种莫名的冰冷:“什么大礼?”

“臣妹这一次,带来了青州大营所有士卒对陛下的忠心不贰。”他那声音到了蓦嫣的耳中,更是恍若隔世一般遥远,令她不觉战栗。低着头,她的手指在衣袖里绞着那内衬,只感觉全身都在颤抖,连连深吸了几气,才能控制着不让那早已准备好的言语被身体的颤抖所影响。

“那就呈上来吧。”见她不敢看他,见她似乎在微微颤抖,萧胤平静无波的黑眸陡然一眯,光芒转为冷冽,脸上绽出一抹清浅却也愠怒的笑容。他顿了顿,脸色阴沉,黑眸里有跳跃的火焰,轻描淡写却也语带芒刺地开:“俗语道,人心隔肚皮,朕真想见识一番,王妹如何能将这忠心不贰拿得起,带得来?”

听出了他话语中的不悦,蓦嫣深吸一气,只道他是因着她的不听话而难忍怒气,便转身示意那等在奉天殿外的内侍,将她精心准备的大礼给呈上来。

“昭和协同青州大营所有士卒,将这幅《锦绣江山》进献于陛下。”在数十个内侍的协同下,那长宽数十尺的绢宣被展开了,蓦嫣跪倒在地,声音平板地扬高,全然不若平日的洒脱,这才抬起头来看着御座上日思夜想的心上人:“昭和并青州数十万士卒向陛下效忠,吾等定会保家卫国,忠贞不贰,丹心碧血,可昭日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