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不是么?你明知道,尉迟非驰在蓦蓦的合卺酒里下了鹤顶红,可是你却闷不作声,隐瞒真相。”萧胤极慢地回头,眼波流动,不以为杵,只是淡笑着瞥了聂云瀚一眼,尔后,黑眸若有所思地深深凝着蓦嫣,目不转睛,原本镇定的声音带着些微低哑,却听不出是何种情绪:“如今,蓦蓦运气好,没有被毒死,你有什么资格责怪她欺骗你?难道,她活该被毒死么?”
聂云瀚剧烈地喘息着,被他给堵得哑无言,一句话也反驳不出。
“你有没有想过,在当时那种局面之下,萧翼死了,于朕而言有什么好处?”半晌之后,萧胤叹了一气,陡然地转换了另一个话题。他的举止轻而温缓,举手投足间带着浑然天成的优雅,不紧不慢,万事皆似成竹于胸,言行举止看似温文,实则深不可测,那犀利冷凝的眸子到底于无意间淡化了那抹温文:“青州如今是怎样一个状况,你应该比我更清楚。眼见着居心叵测之徒借替卫王报仇,施行起兵造反之实,扪心自问,你看得过去么?”
“看得过去如何,看不过去又如何。”聂云瀚很是气闷,粗声粗气地驳斥道:“倘若不是你谋害了王爷,青州哪里会像如今这般人心离散,如同一盘散沙?”
萧胤目光飘忽,可嘴角却因这驳斥而轻轻扯动,一丝微乎其微的笑容在那里绽出:“你以为,卫王不死,青州的人心就不离散了么?”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般。”聂云瀚忿忿地辩驳着,黑眸的神色更加阴鸷几分:“北夷人明明就在咫尺之外虎视眈眈,心怀不轨,可青州的众将却心有旁骛,镇日为了一点小事便大动干戈,甚至大打出手,而日常的操练却是敷衍了事,能躲则躲,就连边境上的守军也是懒散成性,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萧胤很认真地听着他不自觉的牢骚,片刻之后,平静地抬眸,黑眸明亮得令人有点不安,可眼底竟没有一丝波澜起伏,语气淡然,言辞却很有分量:“看来,青州的确是少了一个可以发号施令之人。”
“少一个发号施令的人?”聂云瀚微微一愣,很明显误解了萧胤话语中的含义。他不屑一顾地笑起来,“你以为就凭你这狗皇帝的所谓皇威,能让青州的将领士卒们对你服气,甘愿听候差遣吗?你简直是痴心妄想!”
“朕一不擅武艺兵器,二不擅调兵遣将,对行军布阵则更是一窍不通,有的,也仅仅就是这几分皇威而已,自然无法让青州的将领士卒们对朕服气,甘愿听后差遣。”他的言语近乎是自嘲,被优雅的外表所掩藏,态度温和依旧,举手投足仍是悠然从容:“不过,朕不擅长的这些,不也正是你聂将军最擅长的么?”
一时之间,聂云瀚没有听明白他这话的玄机在何处,只是反射性地眨眨眼,有点困惑地问了一句:“那又怎样?”
“卫王死后,青州群龙无首,的确需要一个可以号令三军的守将。”萧胤神色坦然自若,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决定将会掀起怎样跌宕的波澜,末了,只是听似随意地补上一句:“朕属意你。”
没想到,这话一出,反倒是使得聂云瀚更加怒不可遏。
“狗皇帝,你以为你换个法子讨好我,我就会上你的当,感恩涕零地舔着你的脚趾头,替你做牛做马了么?”聂云瀚的嘴角讽刺地勾着,吐出串串咒骂,难以压抑的愤怒让他的眼中几乎要喷出灼烈的火焰来,焚毁一切:“要杀要剐,悉随尊便,要我背叛卫王爷,绝不可能。”
“朕没有要你背叛卫王。”萧胤摇摇头,笑得很是无奈,再一次企图澄清那胡乱扣在他头上的罪名:“因为,卫王的死,和朕全然无关。”
“狡辩!”聂云瀚像是一心一意认定了这个事实,怎么也听不进去,兀自冷笑着哼了一哼,扭头以示不信。
别说是萧胤,此时此刻,就连蓦嫣也觉得有些挫败。
如果可以,她真是很想代替狸猫马上去找个榔头钉锤之类的东西,狠狠敲开聂云瀚的头,看看他脑子里塞的是什么,怎么会如此固执死脑筋。
实在看不下去萧胤无奈的表情,蓦嫣忍不住出声为他辩解:“聂将军,你误会了,卫王的死真的和狸猫无关…”
她话还没说完,聂云瀚已经一声怒吼,喝止了她的插嘴,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住!你这诡计多端的女人,枉你身为王爷的女儿,竟然如此不知自爱,毫无廉耻地委身于杀父仇人。”一思及她利用自己的同情心,涉及他杀了尉迟非驰,聂云瀚便越发地觉得她诡计多端,面目可憎:“他是你的姘头,你当然会为他说好话!”
“姘头?!”
蓦嫣单纯因这个称呼而恶寒地抖了一抖,想笑,却又浑身无力,只好无奈地看看萧胤,忍不住在心里寻思,或许,狸猫会喜欢这个称呼的。
而那厢,萧胤还在耐着性子解释这个似乎永远也解释不清的误解。
“你要怎样才肯相信卫王的死与朕无关?”黑眸深不见底,低沉的嗓音极其轻柔而缓慢,萧胤漫不经心地笑着,从话语中听不出有任何情绪,淡然的反将了他一军:“既然你如此笃定不疑,可有什么人证,或者拿得出什么证据证明?”
聂云瀚半晌答不出来,嗫嗫嚅嚅了好一会儿,才气闷地低吼道:“如今卫王爷已死,死无对证,自然是任凭你怎么狡辩推脱都行。”
“这样吧,聂云瀚,朕与你做一个君子协定。”萧胤摇头苦笑,缓步上前去,竟然毫无惧意地解开了那束缚着聂云瀚的镣铐与锁链,“倘若日后,你有了证据,可以证明卫王之死与萧胤这个名字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牵扯,那么,你尽可将朕的人头拿去,朕绝不会闪躲。”
没有料到萧胤会上前来解了束缚他的镣铐与锁链,聂云瀚显出了几分困惑,不知萧胤又要耍什么诡计,声音冷硬,脸色依旧难看:“你说的是真的么?”
萧胤略略顿了顿,眼眸若晨星一般,越发烁亮,高大的身躯在这狭小的地牢里,在通明的灯火下,仿佛顶天立地的神祗一般,就连淡定自若的声音,也似秋潮浣花,低沉而动人:“君无戏言!”
镣铐与锁链当啷落地,聂云瀚垂着头,揉了揉双手略微酸痛的腕关节,趁着萧胤不备,竟然突然出手——
“狗皇帝!”他紧盯着萧胤毫无惧色的脸,眼中明明燃烧着炽烈的愤怒,却像冰一般冷彻心扉,只管咬牙扼住萧胤的咽喉,只消再使一份力,定然能将萧胤的颈骨给捏碎:“不用等日后,我今日就要杀了你,以祭王爷在天之灵!”
“那你就尽管动手吧。”扬高的嘴角慢慢放了下来,皱起的眉头也缓缓放平,萧胤无畏地笑了笑,眼眸里一片沉静,那般温文似水却也坚定的声音,泛漾起无边的优雅和清贵,一丝丝地渗透到空气中:“他日,希望你识得真相以后,不会为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追悔莫及。”
聂云瀚使劲提醒着自己,不要被这狗皇帝以退为进和惺惺作态的言语所迷惑,可是,不知为什么,扼住萧胤咽喉的手,怎么也没办法使出那最后一分致命的力气。甚至于,他也迷惑于萧胤反复陈述的辩解。
难道,卫王爷的死真的和这狗皇帝无关?
否则,他怎么敢作出这么一副无愧于天地的模样?!
“既然如此——”最终,聂云瀚松开了手,那极难看的脸色收敛缓和了几分,虽然,言语之中仍旧带着恨意,可是,与之前的油盐不进相比,实在是好太多了:“我就姑且再信你一回!若是我发现你骗了我,即使你有千军万马,即使我聂云瀚粉身碎骨,也定要你人头落地!”
看到聂云瀚从原本怒极的野兽,变成如今这副勉为其难的妥协模样,蓦嫣的嘴半天合不上,小心肝因着狸猫那非凡的手段和以柔克刚的言行,在胸膛里扑通扑通乱跳,仿佛随时可能蹦出嗓子眼儿。
而萧胤则是笑而不语,只是冲着聂云瀚微微颔首,表示认账。
尔后,他居高临下瞥了瞥言语不能的蓦嫣,眼里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奇异光亮,犀利的目光似乎已经透过她的眼看透她的魂魄,看穿了她的所有心思。
神仙洞府
为了让一切看起来的确像那么一回事,叶楚甚向外发丧,声称蓦嫣确实已经中毒而死。她的遗体近日将会由骁骑将军聂云瀚亲自负责护送,返回青州落葬。
而此时此刻,向晚枫这厮也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姗姗来迟地带着两个药仆到了叶府。
仿佛未卜先知,早就知道这婚事是一场不折不扣的闹剧,成不了真,他一点也不担心错过挚友叶楚甚的人生大事,相反,态度依旧从容而倨傲。
一见到蓦嫣,他便挑起一道剔锐飞扬的眉,黑玉似的眸子扫过来,仔仔细细瞄了她好一会儿,像是在看什么千年难得一见的稀罕物。好一会儿,他才嘴角半勾,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诡异表情,语带讽刺地开询问:“你怎么还没死?”
外头流言盛传,说叶楚甚的新娘子——昭和郡主萧蓦嫣,在婚礼之上被毒死了,他正觉得匪夷所思,如今看来,果然是另有隐情的。
蓦嫣似乎是和向晚枫八字不合一般,被这寥寥不足十个字的话给一下子就惹恼了。若不是坐在轮椅上,她定然会扑过去,狠狠照着他那秀挺得过分的眉毛一拳揍过去。可惜,她只能在想象中意淫他满地找牙的情形,回到现实,也只能做出恶狠狠地表情,逞逞舌之快:“多谢关心,你死了,我都还不会死!”
“那是自然。”向晚枫点点头,剑眉往上挑得更高了,唇角聚起一个了然而又不无戏谑的微笑,更将一双犀利的眼睛显得深不见底:“你没听说过么?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他低声回敬着,成功让蓦嫣犹如吃了黄连的哑巴,只能鼓起腮帮子,气得眼前一片昏黑。
尔后,他便再也懒得理会蓦嫣,只是径自与萧胤商量起了解毒的事,说什么还缺了一味药,又说什么可以尝试以毒攻毒,最后,他要萧胤同他一起上九嶷山去拜访江湖上颇具盛名的“圣手邪医”。
“你,也一起去!”
末了,他指着蓦嫣,那双黑玉般的眼眸汹涌的明灭了一下,淡然的语气不像是陈述,倒像是命令,由不得她或者任何人开拒绝。
九嶷山,位于青州与宜州交界处,和千岛湖一般,终年浓雾弥漫,山路艰险难行,古树参天,断崖绝壁时时阻断山路,入山之后,倘若一时不察,极易迷失方向,就连住在山脚下的樵夫,也往往宁肯绕几座山坳去砍柴,死活不愿上山去。
据知情人传出的消息,九嶷山上建有一座清幽雅致的小道观,道观里住着一个行事作风极为诡异的道姑,人称“圣手邪医”。之所以称她为邪医,是因为她的行事作风,完全不像是一个清修的道姑。
听说,她妖艳动人,武艺高强,医术更是登峰造极,可惜,她确实是个狠辣无情的人,得罪了她,便无疑是等同于得罪了阎罗王。
听说,最匪夷所思的是,她虽然出家修道,但是身为道门子弟,却竟然丝毫不忌酒肉荤腥,且行事全凭自己的喜好,诡谲多变。
听说,她喜好娈童,下山若是遇到长相合乎自己心意的少年郎,往往强行劫掳上山。那些被她强掳上山的少年郎,没有一个能从九嶷山上下来,真真的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听说,那些英俊的少年是她用以研习房中术的,往往采阳补阴之后便精尽人亡,被她给生吞下去了。
听说,与她曾经结下仇怨,想雇杀手杀她的人,可以从青州排队,一直排到京师。
还听说,病痛缠身,想求她大发慈悲救命的人,可以从京师排队,一直排到青州。
…
上山的时候,蓦嫣依旧坐着轮椅,被两个影卫抬着,一路到头,听着叶楚甚像说书先生一般,向她讲述这些真实性有待考证的传说。
然而,山路虽然难走,但也并不像传说中那么艰险崎岖,岔道虽多,但也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容易迷失方向,一切皆是因为,负责带路的人是向晚枫。
他一张脸漠然且冷酷,一路到头不曾说过任何话,轻车熟路地,带着众人直达九嶷山山顶的“神仙洞府”。
至此,蓦嫣不由怀疑,这向晚枫和“圣手邪医”之间,定然有非同一般的交情。
进入那被命名为“神仙洞府”的道观,只见四周栏廊连缀,甍栋参差,雕梁画栋,那奢华的程度,一点也不输皇宫内苑。不仅如此,一路上他们遇见了十几个做道士打扮的少年,年纪大些的也不过才弱冠,年龄小的甚至还不满十岁,可看上去都是长相不俗的,假以时日,必然会蜕变为风度翩翩的美男子。这些少年似乎是认得向晚枫,一见到他,便鞠躬行礼,毕恭毕敬的叫一声“少主”。
由此,蓦嫣更加确定,这道观的主人和向晚枫之间,除了有非同一般的交情,肯定还有不可告人的□。
众人就这么长驱直入地进了大殿。
大殿之上,既不曾供奉三清,也不曾供奉四御,正中的贵妃躺椅上,一个做道姑打扮的女子正好整以暇地半躺着,旁边站了七八个身着灰色道袍的少年,有的端着水果,有的端着杯盘茶盏,有的拿着纸扇,清一色的眉目如远山清泉般隽秀,而离贵妃椅最近的那个,正背对着众人,端着一碗不知什么汤水,一勺一勺仔细地喂进那道姑的嘴里。
这样的情景,乍一看,蓦嫣便目瞪呆,几乎以为自己进入了女尊的王国!
瞧瞧,那道姑一脸慵懒的表情,似乎很享受小美男的伺候,这不正是传说中的女王么?再看看她身边那些身量差不多的英俊少年,活脱脱就是女王身边的男宠呀!
天苍苍,如果,能够将这些稍嫌稚气美少年男宠给换成是类似狸猫、聂云瀚、叶楚甚、向晚枫这些各具特色的成熟男子,那么,如此将美男左拥右抱的生活,哪怕是下一辈子投胎要她做猪做狗,那么,她也认了!
“姑姑。”
向晚枫像是早已经见惯不惊了,眉目淡然地唤了一声,这才引得那道姑瞥了他一眼。
“枫枫。”
那道姑爱搭理不搭理地应了一声,直到咽下了嘴里的汤水,这才坐起身来,挑起一边柳眉,半眯着眼,满是讥诮:“你这混小子,有多久没上山来探望我了?你那死鬼老爹一命呜呼之后,亏得我一把屎一把尿,从小把你拉扯大,如今,你真是越大越没有良心。”虽说是一身道姑打扮,可是她却很令人惊艳,黛眉凤眼,声音婉转柔媚,像是能勾人魂魄。
向晚枫因着她言语中的讥诮而蹙起隽秀的眉,静默了一下,继而开:“姑姑,你为了逃避责任,故意将我扔在墨兰坞承继了家业,自己在这九嶷山上过逍遥的生活,如今,竟然还故意说这些话来奚落我。”说到后来,他清癯的脸上显出了一丝冬日阳光般的温暖笑意:“你怎么不想着回墨兰坞来小住一番?”
“向关几时归天了,我便几时回来。像我这种放浪形骸的人,只能给医神世家带来耻辱。”“圣手邪医”向软衾,也就是向晚枫的姑姑,皱起眉咕哝了两声,声音也不复之前的慵懒,倒显得凉薄异常。好一会儿之后,她这才睁开半眯的眼来,打量着其他人。叶楚甚是向晚枫的挚友,她自然是认得的,可当她的目光扫过萧胤那张俊逸非凡的脸时,顿时停住了。
“这个年轻人,真是俊俏得紧。”她毫不吝啬地出声称赞,那双斜挑的凤眼就显得益发妩媚了,甚至不忘冲着向晚枫眨眨眼:“枫枫,他是你特地带上山来送给姑姑的礼物么?”
“姑姑,莫要开这种玩笑。”向晚枫似是知道她话语中所指的“年轻人”就是萧胤,随即轻轻的摇头,微微笑着:“他是我的病人。”
“病人?!”向软衾有些讶异地细细打量着萧胤,好一会儿,终于看出了些端倪,这才托着腮,笑盈盈地看着向晚枫:“原来,他中了长寿阎王,难怪你要带他上九嶷山来,我猜,你是一个人应付不过来了吧!”
“我本寻思以银针引血之法为他疏导出体内毒血,可惜,他中毒太深,女萝花压制不住他体内的毒,只好另求他法。”向晚枫点点头,也没打算掩饰自己的束手无策,只是踱到一旁的太师椅上坐定。一旁的少年立刻轻快地上前,在白如玉的瓷杯里斟上他素来喜欢的茉莉香片:“带他上山,是知道姑姑见多识广,希望姑姑助以一臂之力。”
“枫枫,你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呀!”向软衾叹了一气,张含住那喂汤药的少年手里那装满汤药的小调羹,把话说得无比的辛酸无奈:“倘若无事,你是怎么也不肯上山来探望我这把老骨头的。”
听到向软衾叫第三声“枫枫”,被萧胤和影卫们遮挡在身后的蓦嫣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其实,打从向软衾叫第一声“枫枫”时,她便就忍不住了。
想想,向晚枫那冰块一样的脸,一年四季地面无表情,态度倨傲又无礼,真是怎么看怎么不讨人喜欢。可是,这样的家伙,却偏偏有个这么朗朗上的可爱小名,实在是堪称稀罕非常。
枫枫?!
疯疯?!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又笑了。
这一笑,使得她成功引起了向软衾的注意。
“怎么还有个坐轮椅的残废丫头?”向软衾微微往前探了探身子,眯起眼来打量着坐着轮椅的蓦嫣,好一会儿才挑起一边眉,询问向晚枫:“这么丑不拉几,瘦骨如柴的,她,莫非也是你的病人么?”
向晚枫的唇角抽搐了一下,没有去看蓦嫣,只是端起那斟了茉莉香片的瓷杯,轻轻啜了一,可是,脸色却已经瞬间冷了下来。
“不是。”
这两个字,他说的斩钉截铁,一点也没有犹豫。
结义大礼
听着向晚枫的否认,向软衾也没有太在意,只是兀自挥了挥手,显出了几分不耐:“既然她不是你的病人,那么,为何要带着她上九嶷山来?你明知我这九嶷山的规矩…”
这话听在蓦嫣的耳朵里,效果一点也不逊于当时向晚枫那句“我从不医女人”。
果真是向家的传统么,有什么样的姑姑,所以才有什么样的侄子?这被向晚枫称为姑姑的道姑,怎么不想想,自己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女人呵。
更令她觉得不是滋味的,是这向家的人似乎都挺待见狸猫的。先是有向晚枫不遗余力地主动要医治他,如今,这向晚枫的姑姑竟然也一眼就将他给看上了,那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的模样,
这莫非就是所谓的美男效应?
分明是性别歧视!
看了看萧胤那雍容自若的背影,蓦嫣那硬骨头的毛病立刻又犯了。
“怎么,这九嶷山的神仙洞府难道也和那劳什子的墨兰坞一样,有不欢迎女客的规矩么?”她的言辞里眼睛里皆含着嘲讽和不屑,冷笑连连,将轮椅径自摇到前头来,直视着贵妃躺椅上的向软衾。
“丫头,从没有女人敢上我这九嶷山来。”向软衾接过灰衣少年递过来的茶水,浅啜了一,这才拿正眼看蓦嫣,一双明眸滴水流波,熠熠发光:“我向软衾可是个伤风败德的妖孽,人见人躲,你可要当心,下山之后,被世人也冠上放浪形骸的标签,便是没有哪家的男人敢下聘娶你了。”
原来,如此?!
蓦嫣略略愣了一愣,明白了向软衾话语中的含义,突然对她升起了一股说不出的好感,就连说话的语气和神情,也立马有了一百八十度的颠覆性转变。
“姐姐隐居在这九嶷山上,有这么多美少年相伴,过得岂不是快乐似神仙?何必管山下那些卫道迂腐的世人说什么来着?”她慧黠地眨眨眼,言辞中堆砌地毫不矫揉造作的恭维,就连那姿色平庸的脸上,也绽出了让人迷醉的笑花:“三人成虎,众铄金,他们是出于嫉妒,才这么诋毁你的。倘若男人真的介意这所谓的放浪形骸,那么,嫁给如此的俗人,实在堪称是人生一大悲哀。独自终老,也不见得是坏事!”
说句实话,她对这种女王一般的生活又岂止是羡慕,简直恨不得自己也能够投身其中!
“你叫我姐姐?!”向软衾的脸上渐渐浮起笑容,那笑容衬着她慵懒的身姿与绝美的容颜,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多了一股诡异的味道,让人无法言喻。她用手掩住唇,巧笑倩兮,唇边笑涡浅现。明明是十八少女才能做得自然的娇憨举动,她却一点也没显出做作来,反倒是自然协调得不可思议:“看不出来,你这个丫头,嘴倒是挺甜的!”
“可不是么,我曾听过一句话,自认很有道理。”蓦嫣点点头,知道马屁拍得无比恰当,便乘胜追击,将那恭维与羡慕的言语进一步明朗化:“和有情人做快乐事,不问是劫是缘。身为一个女人,倘若能像姐姐这般洒脱不羁,今朝有酒今朝乐,微醺醉卧美男膝,也未尝不是一种莫大的幸福,只怕,连做皇帝的人也羡慕得紧吧!”
说到这里,她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萧胤,只见那“正牌皇帝”狸猫同学正挑眉轻笑,双手交叠在宽阔的胸膛上,睨望着眼前这一幕,十足十是个看戏人。
可不是么,这向软衾的生活,恐怕比狸猫过得潇洒悠闲多了。
狸猫被那胭脂虎殷皇后给管得死死的,不能封妃嫔,也不敢翻牌子让妃嫔进御,古往今来这么多皇帝,哪有窝囊成这副德行的?看看人家人家向软衾,可是实实在在养了一大堆小正太做男宠,不管世人如何评议,只管我行我素!
瞧这气场,岂止是很好很强大?!
根本就是很黄很暴力!
“既然如此,你要不要也觅个可做快乐事的有情人?”仿似被蓦嫣所感染,向软衾笑得好不迷人,清澄的眸子里,藏着几分笑意、几分狡诈,还有几分的兴致盎然,纤纤玉指在空气中画出一个完美的弧度,挨个指了指旁的几个少年:“我这九嶷山上,多的是长相清隽的少年郎,要不,你看看这几个,随意挑一个中意的去?”
蓦嫣有些吃惊于她这样露骨的建议,不自觉地看着那几个身着道袍的少年。
的确,个个都是眉清目秀的小正太,倘若她是嗜好此的同人女或者耽美狼,肯定会尖叫着扑过去,然后,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一般,恨不得将其全都收归怀中。
不过,可惜的是,她仅仅是羡慕向软衾的这种生活,但没有对娈童的喜好。严格说起来,她是个腹黑美男控,还有点偏好美大叔,对这些细皮嫩肉的小正太,抱着的是纯欣赏的态度,倘若真的要她挑一个对眼的来下手,她的道德底线,恐怕无论如何也担负不起残害国家幼苗这样的滔天罪恶。
“呃,关于这个问题——”她抖了抖,像是打了个寒噤,就连笑容也有些勉强了。
“今晚,你们谁自愿到这位姑娘房里去侍寝?!”还不等蓦嫣表完态,向软衾便姿态慵懒,偏着头站起身,用纤细的手指慢慢梳理着如缎的青丝,朝着那几个穿道袍的少年径自询问出。
少年们面面相觑,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全都把求救的目光投向那方才用调羹喂向软衾汤药的灰衣少年身上。那灰衣少年也不说话,只是回过头来瞧了瞧蓦嫣,然后转过身,继续慢条斯理地收拾着桌案上的器皿。
趁着那一刻,蓦嫣总算才看清他的模样。
然后,惊艳。
那是一个小美男。
那是一个非常诱人的极品小美男。
只不过,或许是他正处于发育期,看上去身量体形稍稍单薄了一些,不过,那倔强挺起的胸膛,倒是显出了一分掩藏不住的傲气,而那张精致的脸庞,撇开青涩气息不说,看起来可是一点也不比萧胤逊色。
“多谢美意。”关键时刻,萧胤站了出来,薄唇微扬,露出和善的笑,神态轻松和煦,仿佛就连泰山崩于前,都无法改变那慵懒的微笑,极为委婉地代替蓦嫣出声拒绝:“她的有情人正是在下,不劳您费心了。”
向软衾抬起头来,看着蓦嫣,又看了看萧胤,眼底划过一抹奇异的光辉,兴趣盎然地询问道:“丫头,原来你已经嫁人了?”
“其实,也不算是已经嫁人…”蓦嫣干笑着,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和狸猫的关系,只好嗫嗫嚅嚅地企图蒙混过关:“这个…”
“既然不算是嫁人,那么,你们是已经私定终身咯?”向软衾不是个容易被敷衍地人,兀自对这个问题紧追不舍,一边说,一边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萧胤,尔后,又不着痕迹地瞥了瞥收拾器皿的灰衣小美男,像是一种无形的对比。
“其实,也不算是私定终身…”蓦嫣无言以对,不知自己是该点头还是摇头,只好继续干笑着,垂下眼,左顾右盼,期望能有个人适时地出来解围:“那个…”
向软衾似乎是看穿了她与萧胤之间非同一般的纠葛,豪气地挥了挥手,“嘿”地一声打断她的嗫嗫嚅嚅。“就冲着你性子直爽,毫不装腔作势,既然你叫我姐姐,我又与你一见如故,不如,我与你义结金兰好了。”
“结义金兰?!”蓦嫣不明就里地重复一遍,没有想到这“结义金兰”的背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只是在心里快速地滑过一个念头:
倘若与与向晚枫的姑姑义结金兰,那么,她好歹也算得上向晚枫的长辈了…
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对她字字带刺!
就冲着这一点,她便仿佛热血沸腾了,把手一扬,豪气地高声答道:“好!”
“咱们结义,不兴那啥赌咒发誓的俗套,你既然叫我姐姐,我就当你是妹子了。”见蓦嫣同意了,向软衾也不管在场的人个个错愕,只是径自从首座上下来,拉了蓦嫣的手,满脸笑意: “今日,姐姐先奉上一份儿见面礼,妹妹你可别嫌寒碜。”
她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看着那还在收拾器皿的灰衣小美男,红唇上噙著令人费解的微笑:“莲生,我看姑娘方才一直盯着你,看得眼也不眨一下,应该是把你看对了眼,既然我与姑娘结义金兰,那么,从此,你就跟着她吧,不管是做伺候起居的小厮,还是做侍寝暖床的小爷,全凭她一句话。”
“师父!?”
灰衣的小道士们一听这话,全都错愕当场,如同遭了雷劈。
一向爱胡闹的师父,竟然舍得这么随意地把莲生给送给这个素未蒙面的陌生女人?!
虽然师父向来喜欢任性胡闹,一有外人来,必然做出这副为老不尊的模样,可是,她还从没有过把自家徒弟随随便便送人的举动。而且,谁不知道,这九嶷山上,里里外外,无论是开支用度,还是衣食住行,全都是靠着莲生一人打点安排,若是莲生走了,这“神仙洞府”恐怕就要垮了!
“师父,别再开玩笑了。”小美男的背影瞬间显得有些僵硬,他瞪着向软衾,紧绷着下颚,深幽黑眸很缓慢、很缓慢的眯起。“丢人现眼了这么久,您还没有玩够么?”虽然应该是正处于变声期,却没有一般少年粗犷的公鸭嗓门,脆生生的童音和磁性低回男声相互融合,实在是美妙得如同天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