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是“嗯”了一声, 又说:“我知道。林岚告诉我了。”
两人又都沉默了。
她听得他的呼吸声,约是又是饭局喝了酒,砸在电话上, 背后有人喊:“傅少, 你说出去一会这都十分钟了,不行不行,要罚,十分钟当然要喝十杯。”
他却没有回答那人,只在电话里轻轻说,像很好脾气的在哄她:“乖,没事,睡吧, 晚安。”
挂了电话。
快天亮的时候,祝福起来如厕, 听到外面街道扫落叶的声音,下意识的掀开窗帘, 楼下停着他黑色的凯宴。
误了半生缘(下)
天开始蒙蒙亮, 远方传来轮渡的鸣笛声, 祝福趴在窗台上,躲在薄薄的窗帘后,街道上清扫的大扫把的“唰啦”“唰啦”声就像一支大毛笔烦躁的刷在她心上。被罚喝了那么多酒的景初,到底什么时候来的? 在她酣睡的时候他就在这冬夜的车里吗? 他喝得那么醉就能这样放心让他再开车回去吗?
祝福坐在温暖的地板上一遍又一遍的想着,越想却越乱。这时,楼下传来了汽车发动的声音。
突然,她不能再想,立即跳了起来, 在门口的衣柜里随手拿了长到脚的羽绒服, 开了门冲出去, 脚“咚咚”的踩在楼梯上, 边下楼边把羽绒服往身上裹, 打开楼道大门一看,车子黑色的屁股就快要消失在小区的拐角,她想也不想的开始拔足奔跑,自从离开高中之后她就没有再如此剧烈的跑过。
事实上祝福是一个非常非常讨厌长跑的人,每一次的八百米都是要她的命, 但这样一个人却曾经为了一个少年也如此全是沸腾的狂奔过。 那是学校一年一度的玄武湖环湖长跑, 男生组比女生组先跑十分钟, 如此不善长跑的她却拼了命的跑,只为了追上高三的那个阳光少年的背影。
事实上,我们每一个人都曾经为了青春的爱情如此奋力的奔跑过。
而今,二十六岁的祝福踩着居家的拖鞋裹着长及脚踝的羽绒服,在冬日的街头再次奋力的奔跑,心跳加快呼吸极速, 倦怠的血液在身体里一股股的蹦跳, 每一个老旧的细胞都在叫嚣,拖鞋在水泥地上“啪啪”作响,晨光里带有湿气的空气小颗粒迎面扑在脸上,小区里才浇过水的花草脆嫩嫩的仰起头,周围荡漾着植物的芬芳。在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她回到了十七八岁的那一年,再一次的为了那个曾经深爱的少年仰面奔跑。
而终于, 那辆黑色的轿车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 祝福在原地拍着胸大喘气,傅景初倚着车门笑,明明带了宿醉后的疲惫,明明手工衬衫都微微的皱, 他却那样在晨光里久违的对着她大大刺刺的笑着。 清晨的光斑正正好,他就像绚丽的花朵在闪耀。
推门进屋, 属于她的气息就扑面而来, 傅景初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味道, 有点像咖啡上甜甜的软软的泡沫, 又有点像晒了一天的棉被暖暖的香。 总之有几年,他的身上也是老沾有她的味道, 当然她的身上也有他的味儿, 两人相爱的人相处的近了,自然就沾上对方的味道,开始能分辨清楚,后来慢慢就变成了自己身上的一部分,自然的再也辩出不来。
昨天他真的被罚了十杯,酒局散了后已经习惯自己再慢慢开车回去,可不知不觉又开到她的楼下,似乎觉得在她窗下睡着很安心, 一早被扫地的声音吵醒就开车走了,却没想到在后视镜里开到她,哎,差点忘了她永远都是个傻气的小姑娘。
祝福脱了脏兮兮的鞋子, 白净的小脚,左脚踩在右脚上,他上来了她反倒不知道该做什么了,想想去冰箱里拿了瓶牛奶, 知道他是空腹,又问:“还有面包,要吗?”
傅景初摇了摇头,说:“你去睡觉,我这就走。”低头看她小小的足, 她以前就很怕冷, 在被窝里偷偷摸摸的把脚伸过来让他捂,只是现在他好象已经没有了这个权利。
景初的手机响,接了,对对方说:“嗯,昨天晚上谈的,你都记下来,对, 把合约立即做出来,我这就来。”
祝福边听着,边把热好的牛奶装在小保温瓶里,她一直就知道总有一天他会变成一个事业成功的男人,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两人会是这样的。就像一句经典的台词,我猜到了过程,缺猜不到这样的结果。
傅景初接过保温杯,这是她经常带去上班装热水的,上面有一只懒懒的黄澄澄的大鼻子小熊,真是她的风格,他笑了笑,说:“晚上我再过来。”
她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皱了皱眉说:“那个,你以后还是少喝点。”
他站在门口,自嘲的笑了笑:“你当我是酒鬼了? 这样的酒又贵又喝得不痛快。”这样的酒局,装着喝得尽兴,脑子里还要想着合同上注意的事情一丝一毫都不可以有差错,对方一答应了,立即就要把合同马不停蹄的做好,以免反悔。很多次,他喝到直接冲去厕所吐,吐完回来继续喝,最后把合同拿下的,她都不会知道。
碰了碰她还眯蹬蹬的脸颊,他说:“小笨蛋,当然还是那时路边摊好,十块钱烧烤一打啤酒,喝个不醉不归!”眯起了眼睛说得神采飞扬,很快,他又想起了合同,又恢复刚才说电话的表情,嘱咐祝福:“我走了,去睡会吧。”
然后,小区里开始有送牛奶的人搬奶瓶发出叮呤咣啷的声音, 对面的小学生开始放英语磁带,楼下也渐渐多了健身的人。
傅景初把保温杯小心翼翼的放在驾驶座旁的杯托里, 嘴角带笑的再一次发动车子。
祝福开始找新的拖鞋, 然后刷牙洗脸。
在这样一个忙碌的清晨,一切像刚刚开始,一切又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晚上的时候傅景初如约而至, 祝福没有说什么, 只是把煲了一个傍晚的鸡汤盛了一碗给他。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她不忍心去伤害那么温柔的秦微笑,伤害自己一起长大的表妹,自己的母亲也不赞同她, 而她又怎么也无法割舍和傅景初的感情, 这样的时光仿佛就是上天多给了的。 于是,她也只想着就这样慢慢的,过了这一个月再说。
傅景初在小壁灯前坐下,铁灰色的绸面风衣放置一边,他看着泛着金黄色的鸡汤愣了愣, 不记得她以前会煲汤烧菜, 以前两个人都是在外面吃的,导致都快变成了南京的吃户。
祝福好笑,把鸡汤推了推说:“喝吧,没毒,我现在会烧汤了。”
这么多年,她也就学会个煲汤,和一起出国的广东女孩学的,因为那个女孩生病想喝就教祝福, 这么多年, 她偶尔烧个汤, 自己喝不完拿去给房东喝,给同学喝,和他在一起却从来没有烧过一次菜煲过一次汤。
她说:“这几年总想让你尝尝我烧的菜。”
他不作声,一口气把汤全喝了,晃着碗,夸张的咧嘴笑:“老板娘,大大地好喝, 再来一碗!”
洗好碗后,就像约定好的一样, 她在电脑前上网,他窝在对面的沙发里开始看文件。突然的,她手机响,他和她都抬起了头, 对看了一眼。
祝福愣了愣起来拿手机,来电显示是电视台摄像师小何,她这才松了口气,接了电话。
原来小何是打电话来和祝福说调组的事情, 他也知道张姐只能带一个人走,而调去社会新闻这样热门的组等于是变相升职, 他对祝福说自己的女朋友怀孕了,现在压力真是大极了。
大概是听到祝福语气里的为难,傅景初放下文件抬了头。
祝福挂了电话,景初问:“怎么回事?”
祝福就把这件事说了,末了,思索着说:“算了,反正这对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明天就和张姐说去,小何也不容易, 他一直都存着钱想拍片呢, 这下也挺惨的,再说大家都是朋友。”
傅景初皱眉,打断祝福:“你这人怎么现在还是这样,什么是朋友, 你真正能有几个朋友啊,要你帮忙的时候就全变成朋友了,你要他们帮忙的时候呢? 有几个朋友出来真心的帮你的? 那才是朋友! 小猪,别太幼稚了,你这些都不是朋友! 你们只能算认识!”
祝福看着景初明明是坐做暖光的壁灯下的, 全有着这么冷酷的语气讲出这些话来,这还是她以前认识的少年吗?
以前代东子向她表白, 最爱热闹,最重兄弟义气的老三, 现在口中却说出这样“这些都不是朋友! 你们只能算认识!”的话来。
她能理解那次欺骗的事情导致的结果, 但她没想到他会变成这样的冷漠。
祝福轻轻问:“那东子呢? 他算不算你的朋友? ”
傅景初愣了愣,答:“出去之后,我就没联系过他。” 是害怕吧,害怕欺骗,害怕背叛,害怕爱人挚友都变成那样。
这几年, 出国难过的时候东子在线上安慰她:“猪小妹,别难过,多大的事儿!”
回来后,东子安慰她, 她也只能和东子说说景初的事情。
祝福看着景初,一字一句的说:“帮忙又怎么样? 他找我帮忙是看的起我, 我也不一定有一天需要他帮忙,不是这样算的! 而且友谊就是经过这一次次的帮忙,一次次的信任,才有了纽带!要帮忙的怎么不是朋友了!老三,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她也明白,学生时代的友谊最单纯, 你问别人一道题, 别人想着办法让你弄懂,不求什么。而现在,工作时,你要问别人,看谁理你。但她就是不愿意把这世界都想成这样,反正怎么着都是活,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傅景初避开祝福的眼睛,说:“人是会变的。”祝福如果是他一定不会像他现在这样, 在家族企业里站稳头角, 人的手能握住的东西都是有限的, 得到什么也会失去什么,都是成正比的。
傅景初说:“小猪, 你一定要和我谈这些吗?”反正这个世上,他变成这样就好了,至少他现在又把她找回来了。
他这一声“小猪”暖暖的喊出来,却让她沉默了。她有什么资格质问他?
不说话了。 他继续看文件,她继续上网,心思却没有十分钟前的平静了。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 家里的电话响, 祝福看了眼来电显示,是林岚的, 看了看侧着头看文件的景初,还是接了。
林岚的声音嘻嘻哈哈,说:“姐,你在家阿,好无聊阿, 我来你家睡,一起看碟吧!”
祝福顿时想自己抽自己嘴巴,从小长大的表姐妹,因为不会争什么, 父母也都宠爱,没有一丝芥蒂,比亲姐妹还亲,从小到大,两人都不会隐瞒什么, 过年了,林岚就睡她家,两人说上一整晚的悄悄话, 但没想到终有一天,她有了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她对林岚说:“我有点感冒,会传染给你的,下次吧。”
林岚倒没什么,只说着:“那注意休息,早点睡。”
祝福木木的答着好, 一转头,看见傅景初站在她身后, 眼睛亮亮的看着她。
她一瞬间觉得疲惫,觉得愧疚,她说:“晚了,我要打给电话,你回去吧。”
景初没问是给谁的电话, 他也有他的傲气,他无声的冷静的收拾文件, 墨黑的粗针毛衣在茸茸的小壁灯下,却像是一副冷硬的炭笔画。
带上门的时候,他说:“祝福,总有一天你是要去面对的。”
然后,又到了林岚的生日,学校的同事帮林岚摆宴,林岚打电话让祝福过去。
祝福说:“你的朋友,我又不认识。” 长大之后,她就不像少时那么爱瞎混,但林岚却还是依然如此。
林岚在电话那头吵:“不行,不行,不然我要再请你吃一顿,亏了,赶紧过来!”
祝福无奈,只有去了。
第一次见林岚的艺术同事们不能丢脸, 小羊毛毛的流苏披肩, 配了蝴蝶的碎钻耳饰, 恰如其分却不夸张,毕竟林岚才是今晚的主角。
一个人成熟的标志,不是她有多沧桑,会讲多少大道理,而是她懂得为别人着想。 年少时不放过每一个表现的机会, 把自己永远当成主角,长大了, 才发现每一人都是自己的主角, 要学会把舞台让给别人,心甘情愿的去做配角。
但是,祝福会把傅景初人生的主角也让给林岚吗?
林岚在今晚相当的漂亮, 一身火红的束腰小礼服, 酒杯觥筹中,大声的笑。
别人问:“林岚,你家那位可藏得好阿, 这么重要的日子也不带来给大伙见见!”
林岚咯咯的笑:“ 谁说的, 你以为想见就见阿,那我们不是太没面子了,他最近忙着出差呢! 下次你把眼镜好好擦了!我就领过来!”
祝福握着的饮料差点泼出来,这几日傅景初明明都在她家看文件,林岚不知道他回来了?
林岚继续笑,一杯杯酒的喝,笑得太多了,喝得太畅快了,让祝福皱起了眉。
曲终人散, 祝福打的送林岚回家。
林岚靠在祝福的肩膀上,直喊:“姐,姐!”
祝福拍拍林岚的手臂说:“没事,就到家了。”
林岚就对祝福笑,像小时候从外婆家翻到什么好玩的来找祝福一样的笑:“姐,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司机一个黄灯冲不过去了,踩了急刹车, 林岚“哗啦”一声就吐出来了。
祝福顾不得吐到自己身上的, 赶紧对大骂的司机赔钱赔不是。
车开走了,林岚在路边吐,吐完一屁股坐在路边台阶上, 抱着祝福哭起来。
她说:“姐,今天是我的生日阿,他怎么一个短信都没发给我。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我那天就不应该打扰他的饭局, 他都几天没有联系我了。”
林岚带着哭腔的说着,一字一字就像一把刀在祝福的心口捅着,祝福却什么都无法说,默默的顺着林岚的头发。
林岚哇哇的抱着祝福哭起来:“我以为就算他不爱我,我以为我就这样求他,粘他,告诉他,你不爱我没关系,只要让我在你身边就可以,这样跟在他身后,他一定会回头看我,一定会喜欢上我的!姐,但是这样好辛苦!好累啊……”
又是一个寒风料峭的冬夜, 在她们立下一定要把自己嫁出去的合约后的一年,在寂静的午夜街头,祝福抱着边嚎啕大哭边诉苦的林岚,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整个宇宙换一颗红豆
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有那么一两首歌,无意中听到,突然的愣神,然后,在四下无人时内流满面。
祝福的小时候,小到对爱情的认识还只是王子和白雪公主的时候,有一回和母亲看电视, 现场的歌唱节目,唱的人是刚刚离婚的王菲,唱的是那首红豆, 那一年街头巷尾被唱得烂熟的歌却被那个女子表情哀伤的娓娓唱来, 祝福边听边磕瓜子,想回头对母亲说:“妈,转台啦!”谁知一回头,却不小心看见母亲仓促的未来得及抹去的泪。
一个人的一生中必然会放弃某些人,初初的时候以为放弃的是一生,时间久了就如同丢了童年的藏宝盒,会想念里面的东西,但也知道是找不回来了;再时间久了, 就如同在街上丢了的一百块,心疼,还不如别想了; 再再时间久了,那一百块就贬值成了一块钱,丢了就丢了吧……
祝福生日之后再见林岚是1912的酒吧街,背景全是高亢的电乐,林岚在电话里大声的撒娇:“姐,来喝酒吧,喝酒嘛……”
祝福那时坐在傅景初的办公室里,傅景初在另一个房间开越洋电话会议, 她小声对林岚说:“你喝多了,我来接你, 你在哪?”
林岚却不说自己在哪,只是一个劲儿的说:“我没醉,我没醉,我让人证明给你……”不一会,电话转手被一个男人接了,喊了祝福一句:“姐姐……”
祝福没空和他贫嘴,直接问:“你们在哪?”
知道了地址, 立即打的过去。 现在已是隆冬, 1912的街上还有人在穿超短裙, 酒吧里的音乐“咣咣”响得心脏直打激灵, 那么暗的灯光,祝福眯着眼睛,终于找到林岚。
林岚穿着一件豹纹小短裙,高筒皮靴,左手拿酒杯右手拿烟, 旁边一个男人正准备帮她点烟。
祝福二话不说扔了林岚手上的烟拖她出门。
林岚不依,一个劲的吵:“我要回去,放我回去。”祝福那么小的个子箍着她上了车, 还被她手指上的大戒指打到了眼角, 林岚见祝福受伤了,这才乖乖在出租车里坐好。
林岚喝成这样,祝福不敢带她回家,只有住自己家。 林岚知道自己把祝福弄伤了,很乖。 乖乖的躺在床上让祝福擦脸, 擦完脸后对祝福说:“姐,对不起。”
祝福笑,揉揉林岚的头发:“傻瓜,轻轻碰了一下而已。”
林岚突然一把抱住祝福说:“我都那么没有尊严的去找他了,我当着他的面脱……他却还是……”她呜咽着说不清楚,但祝福已经猜到大概是什么了。
那个曾经在四月天的艳阳下说着:“何必呢, 如果我没有爱了,至少还可以有点点尊严吧!”的爱情专家现在说:“我连尊严都没有了,却还是没用,姐,你告诉我怎么办?”
林岚对祝福喃喃说:“姐,对不起。我懂以前你的感觉了!我以后再也不在你面前提老三了。姐,你不是说谁都一样的吗? 我现在真觉得除了他谁都一样了,除了他谁都一样……”
她这样反复的说着直到睡着, 祝福的颈中早已濡湿一片。
那一夜, 祝福一直没有睡,坐在床对面的沙发上, 时不时帮醉酒打被的林岚盖好被子, 景初的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打来,她都按掉了。
她靠在沙发上,想起在加拿大时认识的一个女孩子, 和不同的男人交往,为人豪爽不坏,祝福才与她成为好友,她提醒过她安全性,要不要试试马富隆之类的长效避孕药, 她却说:“那个要提前一个月吃吧?我从未和一个男人处过那么长时间啊。” 那一句话让祝福记到如今, 她害怕林岚有一天也变成这样。
颈间的泪早已风干, 祝福却觉得那块地方还如火烙一般的灼热……
电视台里, 张姐果然调去了社会新闻组, 即使祝福和她提了摄像小何的困难,她还是选择了带祝福调组, 她对祝福说:“你怎么知道小何没有和我提,你又知道他在我面前是怎么说的你? 祝福,做人不能太天真,要自私一点。”
调动的前一天下午,办公室来了一对不速之客。
一对年过半百的老人,衣着考究,白发一根根梳齐。祝福接的案例多了,一看就知道对方是有文化的。
果然老爷子很有礼貌的开了题, 说是要揭发一名医生, 害死了他的女儿, 老太太在旁边一边抹泪一边拉老伴的衣袖,似乎想阻止他。
但老爷子看起来那么礼貌的人一说到自己的女儿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红了眼的咬牙切齿, 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啪”的一声拍在桌上, 大声说:“就是这家诊所,我最近才发现的,那个庸医就在这里上班!就是这家!我不能让他再害人……”
祝福点头应和,拿笔记录, 顺便探头一看, 立即哑口,那照片上赫然就是“微笑牙科诊所”。
她愣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和景初在一起的时候就觉得不知怎么面对秦微笑,也就没主动找他, 现在突然想到这几天秦微笑好象都没联系她, 没想到出了这事,她顿时只想秦微笑现在会怎样? 恨不得现在就冲去看看!
祝福无心处理这案例, 正好张姐路过看到, 把老人家哄到自己的办公室了。
祝福趁机溜号去微笑证所, 原本明亮的,挂着风铃的玻璃门被拉上了,这也难不倒熟门熟路的祝福, 从花坛里拿了钥匙, 开了后门。
往日里,充满了小孩子的哭闹声, 牙科电钻声的诊所,现在突然特别安静, 只有后街上小院里时不时的自行车铃声“叮当”着经过。
祝福推开门,诊室干干净净的一片, 洗手台上放着一套金线红骨茶具, 油亮泛光的小茶壶在午后冒着袅袅的热气。
治疗椅上远远的躺着个人影,白色的医生服, 墨青色的休闲裤, 运动鞋, 一本淡底书盖在脸上,书页上沿探出软软的乌黑的发,白净的大手一手搭在椅边,一手放在腹间,呼吸均匀的起伏。
祝福一走近, 那人听到动静坐起身来, 书就滑了下来, 祝福蹲下腰把书捡起来, 看到那页上是一首诗, 叶慈的《当你老了》:
“当你老了,头白了,睡思昏沉,
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歌,
慢慢读,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
回想它们昔日浓重的阴影;
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者真心,
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垂下头来,在红光闪耀的炉子旁,
凄然地轻轻诉说那爱情的消逝,
在头顶的山上它缓缓踱着步子,
在一群星星中间隐藏着脸庞。”
秦微笑对祝福轻轻笑,一点都不像发生过什么,问:“你怎么来了?”
祝福没回答,把书摆一边,反问:“今天怎么没开门?”
秦微笑还是笑,说:“今天特赦休息一日,大家都巴不得呢。”不看祝福,跳下床,拿了茶杯,扬了扬声音:“正好,来试试我的功夫茶。”说完白净修长的手指里握着红骨茶具动作娴熟的沏起茶来。
这样安静的午后,两个人一人躺在一个治疗椅上,手里是冒着热气的小巧茶杯,明明是那么放松的时刻,祝福却坐立不安, 还是开口:“今天,我遇见了一对老夫妻”想了想,还是委婉的说,“老爷子说他女儿的死与你有关。”
见秦微笑不回答, 她又急忙说:“我不是在问什么,我知道每个人都有过去,我只是想知道怎么才能帮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