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画卷 第193章 首战
回到府里,一夜缠绵,疲乏睡去。快天亮的时候,心里念着起 身,却好似闻了安神香一样沉睡不醒。只在模糊间,仿佛听到朱棣在 耳畔说,等他凯旋之日出城迎接的话。她恍惚是点头应了,也想着为 他穿战甲,送他出征,岂料再次睁眼时,室内一片阳光明亮。
仪华惊醒,猛然坐起,朱棣已不在屋子里。
此惊非小,她披了件外袍就下塌,一步未跨出,却听外间传来一阵 说笑声,其中赫然有徐增寿的声音。
她脚步瞬间僵住,随即冲到门拦口,一把撩起锦幔:“他已经走 了?!”询问声刚落,凝目就见徐增寿一身寒气的立在那里,由阿秋为 他解裘衣暖帽。
冷不防仪华霍然出现,两人皆是一愣。
徐增寿茫然点头,道:“是走了。见王爷和朱大哥走了,我才回 城的。”
走了,就这样走了…
仪华好像忽然被抽走了全身力气,沉默不语。
两人不解,面面相觑,心下惶急。
“他们走多远了,可还追得上?”短暂沉默后,仪华蓦地抬眸问 道。
徐增寿不明所以,故而如实回答:“出北平前,大军行进缓慢,此 刻应该在五十里之内。若是快马加鞭,赶也能赶上。”
“好,我们立刻走!”一听这话,仪华立马做下决定。
徐、秋二人惊愕,失声低呼。
仪华只作未闻,让阿秋去马厩牵出傲云,便径直回里间换衣。
不及梳妆,仅一身秋香色连帽斗篷从头裹下,在众人的掩护中,匆 匆出了王府,便见一株参天大树下,六名带刀侍卫骑马护在一辆青帷小 马车周围。
登上马车,丰速疾驰,路旁景物飞一般的向后逝去。
车厢内寂静无声,直到快出城门时,徐增寿终是忍不住腹内疑惑, 道:“大姐,前几日都办了送行宴,您这会儿追赶去,是有什么重要的 事?”
什么重要事?
仪华一下子懵了。
她也不知道有什么重要事,值得她甘愿冒他人诟病之危,也要私自 出府。
她只知道当时一睁眼,不见朱棣,第一个念头就是找他。
也许,这是因为他首次上战场,意义非同寻常。
而她只是不愿错过。
“停车!”没有回答徐增寿的话,仪华撩开青布窗帷,见马车驶近 城外一处官道树林旁,她骤然娇叱道。
一声令下,马车停住。
仪华率先下车,让车夫解下傲云,翻身上马,猛扬一鞭,向北方 驾马而去。
徐增寿见仪华一言不发驾马离去,忙不迭也骑上一马,带着六名 侍卫打马赶上。
一个时辰的快马加鞭,远远就见迤逦向北的大军。仪华勒僵驻马 ,从腰间荷包内取出一块奶糖,俯身支手过去,待傲云吞下奶糖,在它 耳畔低声数语之后,随即反手一拍,傲云昂首长嘶。
片刻,另一道马嘶声从北前方回应传来。
仪华大松了口气,喘息着蜷手吹哨一声,即调转马头,扬鞭向路 旁的一处山坡飞驰驶去。
少时,耳边渐渐传来一阵响亮的马蹄声,胯下傲云也兴奋的掀蹄撒欢。
仪华回首看去,目光微震。
身后骑追风紧追的那人,依然是熟悉的,却又有些不一样,至少这 是她从未见过的。
他头戴黑盔红缨,身穿黑金甲胄,外披玄色氅衣,腰佩一方长剑, 气势凛然的随她而行。
寒风猎猎,吹动他大氅衣翻卷,亦吹得她披风兜帽落下,一头未绾 的长发霎间散于空中。
发丝随风迷晃人眼,她看不清他此时的神情,也揣摩不出他此刻的 心思。这让她心里没来由的紧张,尽管依稀从他投来的目光中,感受 到他满目的震惊与喜悦,却仍然惴惴的,胆怯于今日任性冲动之举。
她转回头,不去想这些,只专注驾马,目的地山坡顶。
追风神驹良马,朱棣骑术了得,很快的两马渐渐并驾齐驱。
山坡顶,狂风疾啸,即使停下速若惊电的傲云,依旧衣袂翻卷,长 发飞扬。
仪华轻晃首,捋了捋面颊鬓发,一侧首,惊见朱棣一瞬不瞬地看着 她。到底是底气不足,他只是这样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她就心下恍 然,再无私自出府追来的气焰,不知觉得避开他双目。
“哈哈!”朱棣突然仰首朗笑,笑声伴着疾风远远飘散。
仪华惊愕,抬眸讶然的望向他。
朱棣笑容缓缓敛下,只是眼睛凝望她不变,问道:“怎么就这样追 来?”
他目光火热似烈焰,尤甚缠锦时刻,仪华忽觉耳后发热,热发承 受不住他看来的视线。正又有回避之际,心下却是一横,她都这样大胆 的驾马追来,难道还羞于他的目光不成?索性仰首任由寒风吹来,迎上他灼灼目光,落落大方道:“王爷走时未吱一声,就不声不响的走了,臣妾才会这样一身狼狈的追来!”
理直气壮的一句话,令朱棣微诧,下一瞬却是心情大好,反问道:“焉知不是你今晨累得人事不知,才错过本王离开之时?”
一语双关,听得仪华面红耳赤,即使是寒冷的风拂面,也降不下颊上的烫热。但她心下却极为不甘,咬唇看着朱棣一副她为他来的笃定神情,忽生一计,勒缰向山坡边崖徐徐前行。
至边崖,傲云惊扬前蹄,数颗碎石滚落坡下。
朱棣惊怒,跃马前行,探身拽过傲云脖上缰绳,暴喝道:“不要命了!你私自追来,就是为了再受一次坠崖,啊?!”
“当然不是!”任由朱棣拽回数步,伙华暮然抬头,巧笑倩兮:“臣妾私自出府前来,是为了予王爷送行,祝王爷旗开得胜!”
朱棣一愣,继而朗笑不止。
这一笑,冲淡了离别愁绪。
两人相视而笑,目光投向坡下。
坡下旌旗蔽日,矛戈如林,身穿鸳鸯战袄的大明将士,如一条横艮的巨龙行径在黄土官道上,卷起滚滚尘埃。
仪华收回目光,举目眺望北方那白雪皑皑的深山,仿佛望见了绵延无际的沙丘荒原;亦望见了大明将士如何在地广人稀,四野未见人影的漠北,如同大海捞针一样,搜寻草原霸主蒙古军,并一面躲避外族的偷袭,一面忍耐雪虐风饕的恶劣天气。
闭眼,挥去脑中影像,也不去想朱棣极可能无功而返的结果,仪华默默转头,正色道:“王爷万事小心,臣妾等你平安归来。”
不是凯旋而归,只是平安归来!
朱棣目中思潮汹涌,须臾又沉寂如深潭,目光深邃的凝视着她,道:“本王知道!”
话音未落,后方烈风送来了一阵纷沓而来的马蹄声。
作为此次北征的前锋,亦是朱棣护卫的朱能,领着十二骑护卫驻足于山坡数丈后,一旁还有徐增寿与府中六骑。
仪华望了一眼朱棣身后,从怀中取出一串墨色络子,驾马行至朱棣跟前,探身将络子绑在他佩剑剑柄处,尔后直身笑道:“里面那颗朱红色珠子,是从道衍大师寺中求得,也未知可有用处,就用来打了个络子。戴着它…但求个心安吧。”
朱棣低头看了看剑上坠的络子,只字不提,只深深地看了仪华一眼,突然紧勒缰绳,头也不回的调头离开。
坡顶上少了一人一马,仪华却没有即刻离开,伫马立在山坡顶,俯瞰着北征的大明军,直至他们消失在视线中。
洪武二十三年三月初二(农历),燕王率领大军从北平出发,皇七子齐王,以及及征虏前将军颍国宫、左副将军南雄侯、右副将军怀远侯各率自己的部属从征。
大军轻顺义、密云出古此台,直指塞外。
塞外狂风暴雪,不宜行军。燕王出其不意,反兵家常识,在按漠北地形图有计划的派出哨兵寻获地方扎营之地后,一力主张大军连夜冒雪行军。
凌晨,夜深雪寒,乃儿不花大军多在酣眠。忽闻战鼓号角之声骤起,重甲响动之声震天,乃儿不花梦中惊醒,出主帅大帐一看,只见营帐四周火光漫天,大明兵士如潮水般源源不绝地涌来,重重包围营帐。
乃儿不花与徐达交战十数年,堪为一员大将。见大势已去,立即召集亲兵千名,以熟悉地势的优势潜逃,岂料大明近五千将士早已做了埋伏,此一役,正好成了瓮中之鳖。乃儿不花大叹天要亡他,想他与徐达交战十数年,每当陷入艳境之时,都能成功逃脱而苟延残喘,不想这一次连敌方主帅是谁也不知,便陷入绝境。
绝望之下,乃儿不花欲帅一千精兵誓死一搏。
就在这时,大明军中驾马驶出一人,乃儿不花一看,竟是相识数十年的好友,观童。
观童乃奉燕王之命,前去劝降。
乃儿不花虽堪称一员猛将,却也是一名贪生怕死之辈,在于徐达十数年的交战中,可见一斑。当前与观童赴燕王设的宴席,席上同意投降,并全军归附燕王麾下。
是年四月,燕王首战大捷,凯旋而归。
这一仗,燕王不费一兵一矢,至获乃儿不花全部以归。
彼时,晋王亦班师回朝,却是未见乃儿不花大军一面,无功而返。
朱明画卷 第194章 对弈
就在晋王铩羽而归、燕王大获全胜,这一举国震惊的大捷传回京师 的后一个月里,一名御史上疏弹劾太师韩国公李善长,今上听其弹劾, 问责李善长与众多功臣乃胡惟庸同党。于是,时隔十年之久,“胡惟 庸案”旧案重提,京师一片腥风血雨,以李善长为首的文臣大势伏诛, 更牵连至死者高达一万余人。
这一次,洪武年间有功文臣,全数斩杀殆尽。
这一月,文武百官人人自危,民间文人雅士激愤.今上滥杀功臣的 流言四起。
只在这时,皇八子潭王因骇其泰山大人涉入“胡狱”被诛,未及弱 冠之龄自杀。同一时,晋、燕二王率北征大军返京。
闻之,京师上下纷纷转移注意,今上乐见,刻意淡漠处之潭王死 讯,并大肆宣扬燕王不费一宾一矢大获全胜之举。百官唯恐“胡狱” 再起,忙不迭附和今上,高捧渣染燕王大胜前北元太尉乃儿不花。
一时间,燕王声名煊赫,众人竞相结交。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在满朝上下赞燕王智勇冠于诸王之时,竟有 人上疏弹劾燕王急功近利,行军漠北途中,拘谨久经沙场的老将傅友德 等人,致使他们无所斩获,从而被燕王抢得军功。
颖国公傅友德、南雄侯赵庸等人都是军功赫薪之辈,在军中追随者 众多。此上弹奏折一出,军中立刻分为两派,一为拥护燕王智勇胜 敌,一为质疑燕王心术不正、打压麾下老将。
以上消息传回北平时,时光已至五月初夏了。
夏日漫长无聊,于桐荫下对弈,正是快意至哉。
仪华自知不是擅棋艺之人,但偶也会附庸风雅一番,一如此时。
大庆寿寺内,一处僻静的禅院里,她一袭石榴红销金葵花胸背大袖 女袍,月白水绸曳地长裙,坐在一抹参天大树下的石凳间,左手持一方 素白纨扇,右手执黑棋,正举棋不定。
夏风习习,轻薄的袖衫猎猎于风,她随意的拂了拂广袖,从棋盘中 收回把线,抬眸轻笑道:“大师开局让我七子,如今不过十余子而已, 我已不知不觉陷入绝境,再下也不过是垂死挣扎,不如认输罢了。”
说毕,执棋放入一旁白釉棋盒中。
道衍合掌微笑,问道:“王妃不是轻言放弃之人,何乃此刻不战而 败?”
仪华含笑而语,道:“大师此言,小妇人并不赞同。”
道衍看了仪华一眼,尔后微微一笑道:“贫僧愿闻其详。”
仪华右手执扇,轻摇纨扇,道:“与大师对弈这三日来,总共三 十七局,我便输了三十七局。而这一局,大师虽多有相让,可走向难 掩大师决绝杀伐,我已陷入大师的杀决中,若想反败为胜,非棋艺高手 不可。我棋艺平平,又是大师手下败将,何苦煞费心绪再下,到头来 仍是败得一塌涂地,还不如早早收手,以免输得过于难看。”
话略一顿,仪华眸光流转,瞥了一眼院中四下森严如铜墙铁壁的守 卫,回眸续道:“所以这不是不战而败。”
闻言,造衍神色不变,只是笑容深了几许,道:“既然王妃深谙当 放则放、得不偿失的道理,那又为何不愿听贫僧一劝?”
仪华一怔,这三日道衍未曾再劝过她,她以为道衍是缺认了她的选 择,没想到他根本就从未放弃游说。想到这,仪华苦笑了下,自嘲道: “对弈上,大师引我入杀局;就是现实中,大师也能引我入局,而今我 不得所知。看来,果真是应了‘棋如人生’这句话,以后我定不敢于 大师为敌对。”
道衍见仪华左顾而言他,三角锐目中无奈一闪而逝,道:“世子 虽已顺利继承爵位,可熙、燧二位小王子,不过总角之龄,正是幼鹰需 要母鹰护佑之时。王妃,您如何舍得让他们陪您冒险?”
听似温和的相商话语,却句句都直逼她的弱点!
仪华摇扇的手一顿,明眸中挣扎之色一闪,她猛然闭目,双手轻柔 而珍视的抚上小腹,神色渐渐宁静安和。
良久以后,仪华缓缓睁眼,定定的看着道衍,声音铿然道:“大 师,我心意已决,还请大师莫忘了答应过的事!”
未想仪华如此一意孤行,道衍暗自摇了摇头,正要说话,却见一身 宝蓝色夏裳葛袍的徐增寿,从月洞门外跑跃而来。
时值未正一刻,夏日阳光最盛的时侯。
徐增寿顶着骄阳,一路快马加鞭赶来,衣襟汗渍斑斑,额头大汗淋 漓。
仪华忙唤了立在房檐下的李进忠端了井水冰镇的酸梅汤,亲手到 了一碗,递给徐增寿,温婉笑道:“什么事这么急着赶来,熙儿他可舍 得你这位师父走了?”
徐增寿仰头,几口灌饮下,撂下手中汤碗,也不按李进忠递来的巾 帕,以袖抹了一把晒的红通通的脸颊,愤愤不平道:“什么叫燕王贪图 功勋,怕颖国公他们抢了功勋,在得知敌方扎营地点后,就将他们软 禁?!造谣的人分明是眼红,他们怎么就不提王爷不费一兵一矢大获全 胜,怎么不提朱大哥一马当先搜获敌军驻扎营地!”
说着,徐增寿怒不可遏,道:“我看就是晋王和颖国公他们,看到 王爷大获全胜,人人称颂,才暗中勾结,陷害王爷!”
仪华见徐增寿口没遮拦一阵臆测,但幸亏周围都是亲信之人,又因 担忧远在京师的朱棣,倒也没训责徐增寿几句,就急忙询问事情原委。
徐增寿也是知轻重缓急之人,这除了心中恶气,便将事情原原本本 述了一遍,言谈中不乏对朱棣、朱能等熟识的人担忧。
听罢,仪华心中焦急顿缓,微微的舒了一口气。
道衍见之,心下微诧,面上却不动声色,道:“还不知皇上取信 哪一方的话,王妃您不担心?”
仪华看着由李进忠领去换衣的徐增寿消失在竹帘后,她方回头 道:“皇上圣明,自不会听信小人之言。我相信王爷定会安然无 恙。”说时,忽而一笑道:“再说,大师不也是丝毫不担忧吗?”
第一百九十六章 双喜
竟被反将一军,道衍又是一诧,眉峰略动道:“王妃如何看此事?”
听出道衍凭添了一分郑重的话语,仪华无奈一笑。
她之所以会笃定朱棣无事,全是凭借模糊的前世记忆——“朱元璋欲以藩王取代功臣,对功臣大开杀戒”此一历史记载,断定朱元璋不会听信谗言,反会维护朱棣。
但是,这一切显然不能对道衍具以实告,正如道衍不理解她为何一意孤行一样。
仪华低垂双睫,避开道衍犀利的目光,四两拨千斤道:“帅同‘率’,意为领也。北征大军既以王爷为帅,王爷便是一军之主,有调兵遣将之能。颍国公等人为将,意为受遣之将,自受王爷调遣。如此一来,在
行军漠北的途中,就算王爷下令他们不许出战,命其留在各自营帐中,也是合乎情理。这样,王爷又有何罪?”
掀开眼睑,仪华与道衍四目相对,道:“自古军令如山,是为将士,必严守军令。颍国公他们久经沙场,揭示一员老将。是为老将,又岂会不知服从军令,为主帅马首是瞻,依小妇人愚见,过不了多久,颍国公等人必定联名上书,为王爷洗脱这不白之冤。”
虽未指出更深一层隐秘,却能看清楚这其中的关联,已是不俗!
道衍眼底掠过一丝激赏,赞道:“王妃虽为女子,身为世俗所困,却胜于世间男儿,贫僧软佩。”说完。双手合十,颔首一礼,以示敬重。
仪华受之有愧,忙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不过胜在旁观者这一优势而已,实为当不得大特如此赞誉。”
见仪华并不是谦虚不受,道衍也不再赞誊,只是望着仪华微微含笑。
这时,一个小沙弥端了一只药盅过来,置在棋盘已收的石桌上。
揭开药盅瓷盖,浓浓的药味霎时四溢,仪华轻蹙了蹙娥眉,放下纨扇端起药盅,一闭眼,一仰头,一口气喝下浓黑的汤药。
汤药苦若黄连,入喉,让人直欲呕吐。仪华一把捂住双唇,强忍下呕吐的冲动,隔了许久方平下气来。
“值得吗?”道衍看着仪华惨白的容颜,不由摇摇摇头。
仪华拈起一颗蜜饯合入口中,半晌方启口笑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而我甘之如饴。”说话时,她笑容恬静如夏日清荷,纯净明澈。
道衍见仪华如斯风华,不喜反忧,目中渐露悲悯之色。
不及他言,已更衣而来的徐增寿,惊忧道,“怎么回事,大姐您为何喝药?”
上月闰四月,胎位已稳固,此时正好满了三个月,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于是,仪华如实相告道:“不用担心,这只是安胎药。”
徐增寿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过望道,“大姐,真的?您又有喜了?!”
仪华但笑不语。低头轻抚小腹。
“不说话,就是默认!大姐您真的又有喜了!”看仪华这般动作,徐增寿欣喜若狂:“我是明白了,难怪才四月间,您就到这避暑了。其实是到这里来养胎的,刚好大师他又医术高明,大姐您来这里。好!”
仪华依然笑而不语,只是笑容中似乎有些许难掩的涩意。
徐增寿自然未予察觉,一个人兴奋地喋喋不休道,“六月初一,是王爷而立之年的生辰,大姐现在又有喜了,正是双喜临门!”
听言,李进忠一旁笑着插言道:“三公子,不该叫双喜临门,而是三喜临门!王爷这可是打了胜仗,凯旋而归!”
徐增寿一听,正是如此,当下附和不迭,又想着送贺礼之事,一时却忘了方才的愤愤不平。
听着耳旁徐增寿说起下月岁朝为朱棣三十岁生辰,仪华想起此刻朱棣许走已在回北平城的路上,不由扬唇微笑。
一切确如仪华所料.在传消息的探子从京返北平的途中,以颍国公、南雄侯、怀远侯三人为首的北征将领一联名上奏,为燕王正名,上有今上朱元璋维护,下有功臣武将支持,不出旬日以内,不利燕王流言尽消,朝野上下纷纷予之称颂。
于此之时,一封告发晋王的奏折上表。其奏折内容,称晋王心怀不轨,意图夺嫡!朱元璋阅后压下不表,却另寻由头大叱晋王,并欲将其暂拘京师。太子友爱兄弟,秦王与晋王一母同胞,二人齐齐为晋王说情,今上方就此作罢,但对晋王宠信大抵不如以前。
在这期间,朱棣仿若未闻晋王失皇宠,并一直有意避开与晋王碰面,直至闰四月下旬他离京在即,一改素日来的王不见王,于晋王向今上辞行之日,亦前往宫中辞行。
那时在御书房之外,朱棣已伫立过一刻钟。
他乃炙手可热的一位藩王,众人不敢怠慢,陪立在外的掌事宫监一番踌躇后,拂尘一甩,躬身前来,道:
“燕王殿下.您来已多时,不如让小的去通报一下可行?”
朱棣背手负立,看也不看掌事宫监一眼,只看着紧闭门扉的御书房,淡淡道:“不用,退下!”
果真如此!掌事宫监苦笑一声,抬头望了望临近正午的日头,又回首看了看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朱棣,正要依言退下。忽听“嘭”的一声,五步之遥的御书房漆红雕花扇门应声打开,面有菜色的晋王跨过高高的朱红门槛走了出来。
掌事宫监定了定心神,忙带了笑脸要迎上去请安,习惯目视于地的余光,只见一道藏音色衣袂晃过,随即就听一个低沉的声音沉沉的笑道:“三皇兄。”
没想到朱棣这个时候也在,晋王措手不及,怔了一怔,语气僵硬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朱棣似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晋王,勾唇笑道,“不久,只是晚三皇兄一步,却在外等到现在。”
此言一出,掌事宫监弯着的脊梁微微一僵,下一瞬他的脊梁却愈发弯下。
朱棣目光不经意往掌事宫监身上一瞥,又回到了晋王直绷的面上。
晋王双拳紧握,眼中透出了雪亮的恨意,盯着朱棣带笑的双目,咬牙切齿道:“你别太得意!”
话音方落,身后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片刻就听一个尖细的声音,笑语深深道:“燕王殿下,小的还不知您来了!快请,皇上说了,殿下来的正是时候,让您留下来一起用午膳。”一边说,一边疾步行来。
“三哥!本王怎会得意?”朱棣目光紧锁疾步而来的宫监,倏而上前一步,在晋王肩胛旁以两人可闻的声音,道:“三哥您还未出征,父皇就赐百万锭钞,予你奖励三军!这份殊荣,本王即便迎头相赶,也难以企及!”
话音尽,那传话宫监行至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