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并非是件一蹴即就事,而是慢慢一步步往前走?”叶殊神情凝重,轻声问道。
叶葵点头,一边将信纸塞进信封递给秦桑道:“麻烦流朱公主想法子递进宫里去。”
秦桑拿着信走了。
“所以,这一切都是局?”叶殊突然间焦灼地问道。
叶葵没有回答,只微微颔首,而后站起身走至窗边,打开了窗子。窗外夏风徐徐,带着乍暖热气,吹得人微醺。可叶葵却觉得从未如此刻这般清醒过。
“阿姐,所以过去那些事我都只看到了表面?”叶殊语气愈发焦灼。
叶葵转过身,定定看着他,道:“这些事只能由你自己来判断,我眼睛也会看错,我话也会有偏差,所有一切都需要你自己努力分辨好生判断。我过去说过话,如今也仍是那句。你要生还是死,都是你事,我只能看着却不能帮你做决定。你命你自己手中。”
口中说着近乎冷酷话,她眼皮却不由自主地跳着。
知道越多人越不容易长命,越接近真相也就越接近死亡。
这般做,对叶殊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她心中压根没有底。
然而事到如今,该做她仍要做,只当是宽慰自己心中后那点柔软之处。
165集体开课
流朱公主办事的效率非同一般,当天便将信送到了裴贵妃手中,第二日一早回信便到了叶葵手中。信件自然不会是裴贵妃手书,不过是她说句话,她身旁的女官再按照她的意思写的话罢了。
一展开,信纸上只有短短几句话,可见裴贵妃口中说话有多简短。这位女官能写出数行字来,怕是已经极不容易了。
这桩事,裴贵妃自然不会不答应,因为叶葵先前信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这乃是玉溪姑姑主动提出来的事,若是裴贵妃不答应,往后玉溪姑姑在叶家还如何呆得下去?如果真成了那样的情况,她想借着玉溪姑姑的手收拾叶葵的事岂不就要鸡飞蛋打?所以不论如何,裴贵妃都会答应。
然而,她虽答应了,却在最后头加了句,若非要事往后自不必亲自请示她。
叶葵看完后简直差点大笑出声,这位裴家出来的贵妃娘娘可还真有几分意思。
只可惜,再有意思的人,既对她全无好感一心只想要将她好好收拾一顿,是否有意思便也就不重要了。
等到将事情告诉了玉溪姑姑,她又去禀了叶老夫人后,这事便算是尘埃落定了。叶明烟自然是不必参与的,叶明珠跟叶明乐却是不能幸免于难,叶明宛更是瞪圆了眼睛嚷着不愿去。可一个个再不愿意去,最后那也还是得去。
一大清早,叶葵便带着睡眼朦胧的叶明宛到了玉溪姑姑给她们上课的地方。
今日学女红,又加之天热,便索性将上课的地方定在了亭子里。亭子里地方虽不太大,但要容纳她们几个却还是绰绰有余,何况左不过一人拿一个绣绷子,也占用不了多少地方。
玉溪姑姑起得最早。到的自然也是最早。
叶葵跟叶明宛到的时候,叶明珠几个都还未来,亭子里只有个玉溪姑姑静静坐在那,手持戒尺,一动不动。
习武之人的定力本就非一般寻常人可比拟,叶葵看到了心中是佩服的,可叶明宛起床气满满,才一远远见到玉溪姑姑的身影便嘟哝着骂开了,“她年纪大了不爱睡觉,难不成我们也都不必睡了?祖母前些日子还同我说呢。我这年纪合该是多睡才会好的,她这岂不是故意不想我好?二姐你也是,为何帮着她不帮我?”
嘟哝来嘟哝去。她又迁怒到了叶葵身上。
叶葵在这种事上向来不惯着她,猛地一下将被她紧紧握着的手抽出来,自顾自朝前走去。叶明宛愣愣地看了两眼自己的手,蓦地清醒过来,狠狠一跺脚。提着裙子追上前去,腼着脸笑着对叶葵道:“二姐,方才我还没睡醒呢,说错了话你可别生气。”
“哦?”叶葵故意不理她的话,“你方才说话了?我怎的不曾听见?”
叶明宛嘴巴一瘪,扯扯她的袖子。眼睛却看向了越来越靠近的玉溪姑姑,道:“二姐,我真知道错了。你快别生我的气。”
话音刚落,后头忽然传来了个令人熟悉又不喜的声音。
“哟,这是谁呢,跟只小狗狗似的围着骨头转!”叶明珠尖刻的话语猛地钻入众人耳中,“呀。我倒是没看清楚,原来是五妹妹啊!”
跟在她身后的丫鬟慌忙将头垂了下去。跟着三小姐果真是要命的差事。前头那站着的可是二小姐!如今二小姐又同永安侯的幺子定了亲事,在府中更是横行无忌,三小姐怎的还敢这般说话,真真是不要命了!
可叫她没想到的事,叶葵并没有用她一贯清凌凌的声音说话,反倒是换了种更叫人毛骨悚然的温柔语调道:“三妹可真有趣,五妹像小狗,那三妹你又该像什么?我们本是一个父亲生的,三妹同五妹还能不像?若是说不像,那恐怕秦姨娘听了该害怕呢。”
“你这分明是在拐着弯说我不是父亲生的!”叶明珠咬牙切齿,“你看我不去告诉祖母,且叫她治你一个诽谤之罪!”
叶葵轻笑,不紧不慢地道:“三妹可不要胡说,你若不是父亲的孩子还能是谁的孩子?这种话可万万说不得。”
她越是这样轻声细语,便越是衬得叶明珠目无尊长,全无教养。叶明珠也就越发气恨,可她却又不敢同叶葵动手,只得将视线对准了旁边小小的叶明宛,道:“二姐这话倒是说对了,兴许出了问题的是五妹才是!”
叶明宛小小的拳头握紧,恨不得砸到叶明珠的鼻梁上去。
叶明珠比叶葵还要小两岁,却不知为何长得似乎特别快。个子虽然只是同叶葵齐高,可她的身段却是直接赶到了叶葵前头去。若非众人知道两人的长幼顺序,绝对会有人将叶明珠当成年长的那一个。
她的容貌又继承了叶崇文跟秦姨娘两人身上最好的地方。
眼睛鼻子嘴巴无一不精致,若非前头有个绝色的堂姐叶明烟,后头又冒出来个气势凌厉的嫡姐叶葵,以她的样貌的确是不该被埋没的。也正是因为如此,叶明珠愈发恨起了叶葵。
她虽然年纪不大,可自小跟在贺氏身边被养歪了性子,又加上有个叶蒙那样丁点大便对美色着迷的哥哥,自是极早便懂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事。庶女婚事多半定的不好,她连生母也不顾,只顾着巴结贺氏,为的可不就是将来能嫁个好人家吗?
所以当那道指婚的圣旨下来的时候,她心里的嫉妒便再也忍不住了,像是往篝火堆上猛地浇了一桶油,轰地燃起了冲天的火焰。
“让开!”她见叶明宛只用溜圆的眼睛盯着自己,连话也不接一句,不由觉得无趣,索性越过两人往前面去。
然而就在她擦肩而过的刹那,叶葵忽然凑过去轻声道:“三妹,那狼蚁咬人可疼不疼?”
叶明珠的身子明显一僵,而后飞也似地从她身边溜走了。
见了她近乎逃跑的模样,叶明宛总算是觉得舒服了些,老老实实贴在叶葵边上进了亭子。
几人又等了会,叶明乐才姗姗来迟。
她才一进亭子,玉溪姑姑便率先发作了。她动作快如闪电,一眨眼的功夫人已到了叶明乐的面前,笑眯眯地道:“四小姐来迟了,要罚三下。”话音落,戒尺随着“啪啪”地声响飞快地落在了叶明乐掌心上。
三下打完,叶明乐还有些愣愣的。等到掌心处的疼痛猛地传上来,她才蓦地嚎哭起来,道:“我的手被打坏了…”
可事实上,玉溪姑姑常做这样的事,她的板子打得极有技巧。叶明乐的掌心除了微红外,竟似乎一点旁的动静也没有。若是换了往常,这样的三下板子下去,那立刻便是要高高肿起的。
所以叶明乐哭得伤心,众人看得却似乎并非很疼。
叶明珠见人就撒气,又怎会放过叶明乐,登时幸灾乐祸地笑道:“四妹妹,多睡一会便要混三板子,这觉睡得可真是不容易啊。”
叶明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被她这话一说更是哇哇大哭。
“四小姐,咱们该上课了。”玉溪姑姑脸上仍是笑眯眯的,但口中的话却是一点不客气,“您若是再哭,奴婢的板子可就不敢保证会不会落在您身上了。”
叶明乐哭声立止。
亭子里终于开课。
玉溪姑姑的为人且不说,她懂的那些东西的确都是上品,比起池婆来也是不逞多让,甚至要更厉害一些。
所以该学的时候,叶葵亦认真跟着学。
可她学的认真,另外几个可就不行了。
叶明宛年纪虽笑小,拿着针的模样倒也勉强算是有模有样。叶明乐方才哭得太厉害,这会不停抽泣,浑身打颤,手中的针拿得也晃晃荡荡。可就也就罢了,最出人意料的反倒是叶明珠。
她一个庶出的女儿,长到这个年纪竟然连拿针也不会?
真不知贺氏到底想将她教成什么模样。便是没什么用处的庶女,也不该这样不学无术吧?好歹将来若是个琴棋书画皆通的人,兴许还能嫁个好人家当做棋子。可如今这样,到底算是怎么一回事?
“哎哟——”
叶明珠哎哟来哎哟去,不知哎哟了多少声。再低头一看,十根手指头,至少有七根是被扎破了指尖的。十指连心,针戳尤其痛。何况是一下子多了这么多针孔,她又勉强在玉溪姑姑的戒尺下绣了几针,终于忍不住猛地站起身,将东西尽数丢在地上,大声道:“不绣了不绣了!真是痛死人了!我再也不绣了!家里那么多丫鬟婆子养着她们做什么?哪里有叫主子自己绣花的道理,谁爱学谁学去,我总归是不学了的!”
说完,她猛地往外跑去,一溜烟便没了人影。
这亭子本就在园子里,周围花木较多,她这一跑,便寻不着人了。
叶葵冷眼看了玉溪姑姑一眼,若是方才她想拦,叶明珠便是多长两条腿她也能拦住,可见她根本就不想拦。
谁也没提起叶明珠的事,几人默默低头绣着花。可若是叶明珠出了什么事,这里的几人都免不了要被折腾一遍,叶葵烦了这些事,便将针“扑哧”一声扎在了一旁的针插上,吩咐秦桑道:“你领着人去将三小姐找回来。”
166园中偶遇
秦桑这一去,便足足去了大半个时辰。
叶葵手中动作不停,心里却已经开始隐隐不安。以秦桑的脚程,断然不该出现这样的情况才是。这园子拢共就这么点大,叶明珠能去哪里?
手中的一朵并蒂莲绣完,叶葵抬起头望向亭子外,终于看到了秦桑回来的身影。秦桑脚步轻快,倏忽间已经到了她面前。玉溪姑姑不由皱了皱眉,却仍垂下头认真指点叶明宛绣技,并没有说什么。
叶葵索性起身同她说了声便往秦桑来的方向而去。
“二小姐,奴婢将三小姐给送回去了。”秦桑脸色似乎不大好看,眉间有着浅浅的一道痕迹。
叶葵看出了点端倪,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秦桑觑了眼亭子里的玉溪姑姑,压低了声音道:“奴婢找到三小姐之时,她正在同贺家表少爷说话。”
“贺行之?”叶葵微带诧异,“还真是巧,这般竟也叫她遇到了贺行之。你可听到了他们在说什么?”
秦桑面露鄙夷之色,道:“只听了个大概,表少爷毫不顾忌,在夸三小姐生得好呢。三小姐面色泛红,显然是被这恭维话恭维到心坎上了。何况,表少爷可说叶家几个姐妹中,他见过的人中便属三小姐生得最好,三小姐怎会不高兴。”
叶葵闻言不由笑了起来,贺氏的这个外甥也不知是真傻还是以为自己不论在哪里都能所向披靡,竟连这种话也说得出口。何况叶明珠也已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贺行之莫非连男女大防也不知?
“人既送回去便是了。”叶葵伸手掸了掸袖口不知何时挂上的一缕丝线,道,“这事不必同旁人提起。”
说完,她便返回了亭子。
叶明乐抬头看她,挑眉问道:“二姐。三姐去了哪里?”
“她身子有些不舒服,已回去休息了。”叶葵淡淡地道。
可叶明乐一听却是不乐意了,将手中针线随便一丢,道:“既然三姐能回去休息,为何我不行?她身子不舒服,我可也不舒服。我现在就要回去!”
“四妹。”叶葵看了她一眼,声音渐冷,“你若是不愿来上课,只管去同大伯母说,何苦大清早地来闹腾。”
“闹腾?”叶明乐跳脚。将绣绷子往地上一丢,骂道,“你把我姐姐的手都给砍断了。怎地不说自己闹腾?反倒是有脸来说我了!若不是你招了她回来,我哪里会被逼着来上这什么鬼课!”
玉溪姑姑直起身,脸色已经十分难看。
叶葵却像是并不准备说话,只将眼睛对准了玉溪姑姑看去。
“四小姐!你若是现在想走,大可以走。只是…”玉溪姑姑难得没有笑着说话。反倒是沉着脸道,“只需三板子便可。”
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叶明乐一听到板子二字,那手便要命地疼了起来,登时噤声不敢再说话。玉溪姑姑的脸色这才渐渐又缓和了些,道:“站久了只怕腿疼。四小姐赶紧坐下吧。”
叶明乐眼睛一瞪,似要骂,可掌心仍疼得厉害。灼灼得犹如油锅里烫过一般。她盯着玉溪姑姑右手上拿着的那把戒尺看了又看,终是瘪着嘴坐下了。
在一边旁观的叶明宛“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满眼揶揄,丝毫不加掩饰。
叶明乐看得分明,冷哼一声重新拿起了被她丢在一旁的针线。
几人默不作声地绣着。亭子里只有偶尔才会有玉溪姑姑的声音冒出。
这般过了一个时辰,玉溪姑姑才道:“好了。早间的课便到此结束,诸位小姐请回吧。”
叶明乐迫不及待地丢开东西,骂骂咧咧地让一旁伺候的丫鬟将东西收拾了,自己忙不迭地先往亭子外去了,可见其对玉溪姑姑的课程有多不满意。
叶明宛倒是学出了兴趣,对玉溪姑姑的看法似乎也有了点改观,慢吞吞地收拾着东西,问叶葵道:“二姐,回去我给你绣个荷包如何?”
“给我绣荷包?”叶葵笑了笑,“那便先多谢你了。”口中这样说着,她的眼睛却已经朝着叶明宛筐子里的绣绷子望去,上头那花不论如何看都只是一团叫人看不清楚是什么的东西…
叶明宛笑嘻嘻地应了,将东西收完同她一道离开了亭子。
两人沿着路走了没多远,那边的假山下便出现了几个身影。
叶渝叶殊、叶昭、叶蒙,叶家的几位少爷竟都到齐了。其中最高大的那个身影自是贺行之无误。只见几人皆手捧一本书,似乎看得不亦乐乎。可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叶蒙的心思根本没有在书卷上,他盯着书页看的眼神分明就是空洞的。而叶昭是完全没有在看,一脸早就都明白了的样子。剩下的叶渝叶殊倒是跟贺行之一道边看边探讨几句。
读书人的气氛,原是这样。
以叶葵的性子此刻当然是当做没瞧见他们几个,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便是了。可叶明宛却是隔着老远便大声唤了起来。
贺行之最先注意到了她们几人,当下握着书卷正色问候道:“真是巧,竟在这遇见了二小姐同五小姐。”
“是吗?”叶葵不冷不热地反问了句,而后忽然道,“依我看,可是相当不巧。”
在场几人皆听出了她话里的不耐烦,登时有些讪讪然起来,唯有贺行之却像是根本就没有听见一般,兀自道:“不知二小姐这是要往哪里去?”
这话一出,叶葵还没反应,叶家几位中年纪最长的叶渝便率先不悦地道:“贺表兄僭越了。”
僭越,自然是僭越。
好端端地问个姑娘家要去何处,岂不是僭越。何况这所谓的表兄同叶葵来说,血缘上可是连一毛钱的关系也没有的。
不过有叶渝在想,这事的确不用她出声了。
叶渝是杨姨娘的儿子,性子也有些肖似杨姨娘明面上摆出来的模样,怯怯弱弱的。可真的遇到了他想做的事,其态度却又是强硬的。这一点,仅凭先前春禧的事便能看出来。若非如此,恐怕春禧也不会傻乎乎地去跟他。不过叫叶葵没想到的是,本性并非如此怯弱无能的杨姨娘却一直都没有对春禧下手。春禧如今听说过得的确不错,只可惜,以叶渝的年纪,成亲也不过就是眨眼的事。等到那时,春禧又要何去何从?叶葵不由起了兴趣。
然而此刻,这些事都还不必想。最要紧的是如何赶紧将这个令人讨厌的贺行之赶出叶家去。
“这、这哪里算是僭越?我只是关心下表妹罢了。”贺行之急忙撇清。
可摆出表妹表兄的身份来,难道就不会有人出来说话?贺行之的算盘打得一点也不好。这一回说话的不是叶渝了,却是叶殊跟叶昭。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道:“阿姐/二姐的事,恐怕并不喜旁人多嘴。”
话音落,两人对视了一眼,又飞快地移开。
叶昭往前迈了两步,桀骜地昂着下巴看向贺行之道:“表哥有这工夫关心二姐去哪里,倒不如仔细想想如何念书吧!”
贺行之脸上的笑意再也挂不住,硬生生僵在了那,模样怪异。
旁人也就罢了,可叶昭乃是他的亲表弟,怎地也说出了这样的话来,简直叫他气愤难当,恨不得立刻冲去同贺氏告状!可他知道这个儿子乃是贺氏的心头肉,又生来聪明,他去告状大抵是没什么好处的,指不定还会被反咬一口,所以他只能忍了。
叶葵无意再留下去,拉着叶明宛的手对几人微微点头示意后便大步离开了。
见她步子迈得大,脚边裙摆飞扬,贺行之不由在心里暗自道:长了张能看的脸,怎地行为举止如此叫人不喜!那走路的模样,哪里有一丝女儿家的样子!等到将来她成了他的女人,她若是还敢如此,他非打得她满地找牙不可!
他在心中默默做着不自量力的白日梦,那边叶葵却浑然不知他心中的龌龊念头,只将叶明宛送回了她的院子后,又回了自己那。可才一进门,她便听到有丫鬟来说,先前流朱公主寻过她。
“大抵是什么时辰来的?”秦桑发问。
那丫鬟想了想,肯定地道:“估摸着是一个时辰前的事。”
叶葵喝着茶,轻声问道:“可说了是什么事?”
“不曾。公主殿下说等您下了课回来,亲自去她那一回便是了。”
叶葵蹙眉,暗自嘀咕,大清早地来,到底又是为了什么事?可嘀咕归嘀咕,她仍是凳子也没坐热,便又带着秦桑去寻了流朱公主。到那的时候,流朱公主正在指使着一群人翻箱倒柜地不知在找些什么。
“三婶,您这是在做什么?”叶葵立在边上,扬声问道。
流朱公主猛地转过身来,见是她来了,急忙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将她拉到前头去,道:“快来瞧瞧,可有什么喜欢的?”
几大箱子的名贵料子,霎时叫人看花了眼。
叶葵不知她要做什么,疑惑地道:“三婶,你这是准备散财?”
167小人作祟
流朱公主斜睨她一眼,嗔道:“散什么财,你当我是散财童子呢。不过你想着你来年便要出阁,我这正好又有不少料子闲着,倒不如你挑了喜欢的去做了衣裳。”
大越人嫁女,女方娘家是要备四季衣裳的。有银子的人家,自然是恨不得将新娘子的衣裳备到寿终正寝才好,没银子的人家自然是不会这般做,可也会尽力将东西准备得齐全妥当求个体面。又加之衣裳如今做了,将来也不知是否合穿,式样款式花色都是值得挑剔的东西,所以通常只备头两年的衣裳,后头的就全部折成料子塞在嫁妆箱笼里带过去。
所以流朱公主自然也不例外,她又极得承祯帝喜爱,那上等的衣料更是不要银子般一箱箱抬过来。
因此,她这般一说,叶葵也就并不同她客气。总归是搁着也搁着,左右她是穿不完的,何必压在箱底生霉。
“那我便不客气了,三婶。”叶葵笑了笑,道。
流朱公主身旁的丫鬟立刻有眼力见地弯腰俯身,将料子逐一取出来给叶葵瞧。
均是最上等的料子,柔软舒适,花色繁多,果真叫人眼花缭乱。
“若是喜欢便尽管挑了去,有好些可都是外头寻常见不着的。喏,那块料子我可记得是从东洋带回来的,少见的很。”流朱公主伸出白皙纤长的手,手指搭在了一块绯色的料子上。绯色的底,上头有着密密麻麻的细碎花朵。细碎的小花盘旋聚集又成了大朵的不知名花朵,看得人心神荡漾。
那花不是绣上去的,倒像是直接染出来的。能染出这样的花色来,的确是十分少见。
叶葵将其从流朱公主手中接过,轻声赞叹:“果真是好东西!”
流朱公主面上微微露出得意的神色,笑道:“你的婚事如今仍要贺氏操持。就算她不折腾也绝不会用心的,这些东西索性便由我帮着办了吧。”
“好倒是好,只怕三叔舍不得你累着。”叶葵故意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料子搁到了一旁。
流朱公主佯装恼怒,蓦地伸手捏了一把她的脸,道:“油嘴滑舌的小蹄子,看我不撕了你的脸!”
她手下根本没有用劲,说话时的语气更是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叶葵当然不会为此生气,亦笑着道:“好了好了。三婶你这莫不是舍不得料子了吧?”
“哼!我还真就是舍不得了!”流朱公主收回手,挑眉看着她道。
叶葵笑嘻嘻的,伸手接过那丫鬟手中捧着的料子细细观摩。口中道:“如今可便是舍不得那也晚了,这些个料子可都是我的了,你可别想要回去。”
两人嬉闹着挑选料子,一派其乐融融。
等到料子挑选完毕,已是到了午膳时分。叶葵自然是老实不客气地留下同流朱公主一道用饭。少顷饭毕。秦桑突然来道,玉溪姑姑今日下午要入宫去见裴贵妃,原先的课程便取消了。
流朱公主在一旁闻言,大赞道:“这可是好事!玉溪那人我原是知道的,别看平时总是一张笑脸,可其实不过就是只笑面虎。下手比谁都要来得狠。”
“三婶对她很熟?”叶葵不由好奇地问道。
流朱公主蹙眉,口气有些不悦:“熟倒算不上,但她与我同在宫中。有些事自然瞒不过我的耳朵。况且我跟贵妃娘娘亲如母女,更是同她打了不少交道。总而言之,我极不喜她。”
叶葵小口喝着茶,闻言道:“贵妃娘娘说,等到我出阁。玉溪姑姑便也跟着我一道去裴家。”
“什么?”流朱公主不由诧异地惊呼出声,“去裴家?可按年纪玉溪姑姑可还有好几十年才到出宫的年纪。若是要提前放出来。自是要皇后答应。莫非…”
流朱公主后面的话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叶葵已是听明白了。
裴贵妃有能力也有把握让皇后非答应不可,所以她才会说得那般随意。可见其如今在宫中的地位是如何尊崇。自她入宫开始,除了早些年无子嗣憋闷些外,竟是连一点波折也无的样子。
可内里究竟如何,谁又能知道。
她能荣宠这么多年亦不衰,自然也有其过人之处。
也正是因为如此,叶葵要嫁入裴家的事叫叶家许多人都眼红不已。何况裴长歌乃少年英才,凤城中想要嫁给他的姑娘恐怕能从南城排到最北端的长安巷去!
这事不止杨氏眼红心动,日日怨愤。贺氏跟叶明珠又何尝不是如此。
叶明珠此刻便正在贺氏面前小心服侍,拿着半圆形的犀角梳子往贺氏新梳好的发上插,口中小心奉承道:“母亲,您这几日的面色可好了不少呢,瞧着容光焕发的。”
“是吗?”贺氏却似乎并不领情,看着镜子里的叶明珠道,“你可好些日子除了晨昏定省外特地上我这来了,说吧,今日来是为了什么?”
叶明珠被她毫不留情面地戳破了心思,脸色不由有些讪讪然,道:“并无什么事。”
贺氏冷哼一声,道:“在我面前你还藏着掖着做什么,有事便说!”
“只是…只是想着母亲要筹备二姐的婚事,怕您累着了,特地来瞧瞧可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不曾。”叶明珠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悠着,口中道。
贺氏显然不信,直截了当地道:“你是想着要看我如何坏了这事吧?”
被她养大的孩子,她还能不知叶明珠的性子?贺氏用一种极为不屑的眼神盯着叶明珠看了一会,才假意担心地道:“三丫头,这事母亲怕是也没法子了。皇上下了旨,咱们又还能如何?”
叶明珠急道:“可难道就这般便宜了她?”
“唉,不这般又能哪样?”贺氏怅然地道,似乎已是想遍了办法,却全无进展一般。
叶明珠眉眼间尽是藏不住的焦躁,道:“母亲,这可叫人如何甘心?!”
贺氏苦笑。“不甘心又能如何?总归是要甘心的。”
“女儿…女儿可真是放不下…”叶明珠讷讷道。
贺氏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轻轻抚摸着,声音亦放缓了道:“随她去吧,等忙完这一阵,我也该为你筹划一番了。你虽然并不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可你自小便养在我身边,同亲生的孩子并没有区别。母亲定会为你择一门好亲事的。”
叶明珠乍然闻听此言,不由愣住。
等回过神,却是立刻便欣喜地笑了起来,道:“母亲说得可是真的?”
贺氏慈爱地笑着:“自然是真的。母亲还能诓你不成?”可是说完,她蓦地又道,“只是你的身份众人皆知。到底比不得葵丫头那般…这事自然也就…”
贺氏口中的话突然有些意味深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