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姐夫悉心安排,来日方长,大恩且不言谢!”姚存慧感激不尽。想必是怕她与易管事一行不便搭话,特意将易管事的女儿也命带了同行,这样在沟通方面总会强些。

谢府运大笑,说道:“二妹怎么突然客气起来了!自己人还是不用这么客气的好!恩不恩的就不用说了!”说毕又半真半假、似笑非笑道:“不过,没准将来,还真有要求到二妹的时候呢!到时候二妹再报这份‘大恩’吧!呵呵!”

“那是义不容辞!”姚存慧毫不犹豫应得坚决。

谢府运见她一副义薄云天、两肋插刀万死不辞的豪迈神情忍不住想笑,便存心再逗逗她,当下笑道:“哎,你可别答应的太早!不是我夸口,当今天下能动的了谢家的还真没几个人,一旦谢家惹上了难解的麻烦,那可就是天大的事,你确定你还义不容辞么?”

“当然!”姚存慧下颔微扬,因为谢府运这话心里却忍不住有点儿心惊肉跳而不安,随即眨了眨眼,狡黠笑道:“反正这种情况是不会出现的,我何不大方一点呢!反正,我又不吃亏!”

说的姚存嘉和谢府运都笑了起来。

谢府运也觉此种玩笑还是不开为妙,便将此事揭过。姚存嘉又携着妹妹的手千叮万嘱,嘱咐她各种注意各种小心各种保重身体,姚存慧一一答应着。

晚上,姚存嘉翻了好几回身有些睡不着,翻来覆去想着妹妹此行的事,一时又挂记姚家究竟招惹了什么样的对头,一时又担心能否撑得过去,一时又牵挂姚存慧去湖乡是否顺利,还有出海南下,那更不是闹着玩的,林林种种各方各面的纠结缠绕心头,令她心浮气躁不已。

她睡不好,身边的谢府运也睡不好,伸臂自他身后揽着她温柔安慰道:“嘉儿快点儿睡觉,不为自己还不为腹中的孩子想想?外头的事有你的夫君呢,二妹的事我会盯着的!”

“她还那么年轻,从来没出过这样的远门、办过这样的大事呢!”姚存嘉幽幽叹道。

黑暗中谢府运挑了挑眉,心里也觉奇怪。他从小跟在父亲身边进织造坊,也经常会去到外地办差,年纪虽轻,经历却是老练。

姚存慧给他的感觉很奇特。就像姚存嘉所言,她第一回出远门、第一回办这样的事,可是,在她的身上,他看不到那种“第一次”的青涩,那种心里没底对一切都怯怯或好奇的意识,她的自信、她的冷静、她的沉着、她的细致和谨慎,并不比他这个锻炼了十几年的人差。

这是强装不来的,非经验不能积累。可她明明只有十五岁啊!而且据姚存嘉说,先前还只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千金!

难道,这世上真的存在天才这一说?哪一行、哪一业都存在其相对应的“天才”?而他这个小姨子二妹恰恰就是那其中的一个?

谢府运自嘲的摇了摇头,揽着爱妻肩头的手紧了紧,低笑道:“二妹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放心吧,我有一种感觉,她一定会成功的。而且,这只不过是牛刀小试而已,她将来的成就,必会远远超过今日!”

“真的?”不知为何,姚存嘉虽然其实不信丈夫的话,可是听了他这么说,心里没来由的却感到一阵安定。

“嗯,你夫君看人的眼光从不会错。”谢府运一本正经的回答,接下来的话就不那么正经了,他继续说:“好比娘子你,你夫君只一眼就看上了!”

“没正经!”姚存嘉低斥着,嘴角却下意识扬起微微的弧度,沉默片刻,她又道:“可是,要买那么多地,还要开垦成良田,这其中花费的人力物力必定不少,这可都是要银子堆出来的啊!慧儿手里的钱,怕是不够。”

说到这个谢府运也不知对姚存慧是佩服还是无奈,问她打算买多少地的时候,她说父亲的意思先买三万亩,而后又幽幽轻叹:“我倒是想先买上二三十万亩,可惜,手里的银子不够!”

当时他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这么大的风险,她也敢冒!那儿的地再不值钱,四五十万亩买下来所费也不是小数目,她还说是“先买”!可惜她不是个男人,否则,他一定组建一支船队然后撺掇她领着船队出海闯一番事业!

“我手里还有些私房,要不回头给她支点?十一二万两不成问题。”谢府运说道。

“我的嫁妆——”

“打住!”谢府运截断她的话,语气不容商量:“你的嫁妆不能动,谢家的媳妇若是落到需要动用嫁妆筹银子花用的地步,万一被人知晓了,爹娘非骂死人不可!连你夫君我也没脸!”说着又劝:“二妹胆儿也太大了些,我看你该劝劝她悠着来,总得一步一步的,急功近利我担心她会血本无归啊!”

姚存嘉沉默了一阵,点头轻叹道:“你说的也有理,那就先这样吧!”

谢府运轻轻一笑,说道:“书房里还有二万两银票没动,明儿一早给她带去吧,她刚到那边,要花费的肯定少不了。”

姚存嘉心中一暖,轻轻“嗯”了一声,靠在他怀中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姚存慧便来告辞,姚存嘉将银票给她,她本不肯收,无奈姐姐执意,便也不拒,谢着收了。她欠姐姐姐夫的多这一点不多、少这一点不少,将来再还便是。

第109章 南下(十)

主仆五人出了城,不久便和易管事四人会和。

易管事四十来岁年纪,典型的江南形象,不高不矮,身材适中,宽脸方额,略有发福,颔下长着倒三角的黝黑胡子,头戴方巾帽,穿着一袭葛布蓝衫,整齐无一丝褶皱,一看便是个管事。

姚存慧上前拱手施礼叫“易大叔”的时候,易管事温和的眸光闪了闪,笑着拱手答礼,标准的鞠躬客气道:“这是姚二小姐吗?当不起小姐如此称呼!”

“此番多有麻烦,姚存慧感激不尽,这一声叔叔您当得起!”姚存慧笑道。

易管事微微一笑,也不再推辞,便向姚存慧介绍了自己的女儿和两名随从。

两名随从二十七八岁的年纪,面貌普通,行止有度;易凤则小得多,只比姚存慧大两岁,穿一身淡绿色的衣衫,皮肤白皙,眉眼盈盈,笑起来双颊上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令人情不自禁便愿意亲近。

双方见过面之后便即刻上路,两辆马车重新做了调整,姚存慧和易管事父女一辆,范黎赶车;小杏小梨和范双双一辆,小五赶车,小六坐在小五旁边。

一路上紧赶慢赶,半日之后换了船,到达之时,天色早已黑沉,幸而晚上月光明亮,还不算慎人。

姚存慧没有想到的是,林掌柜竟然带着人在那偏僻冷清的码头上等候着,见到他笑着迎上来叫“二小姐”时,姚存慧不由得呆住了,半响方想起来问道:“林掌柜!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是大小姐和大姑爷派人骑了快马赶来禀报,说是小姐今晚会到,小人还在担心着呢,没想到救看到二小姐了!”

“原来如此!姐姐姐夫有心了!”姚存慧心中甚是感激。

姚存慧当下便给林掌柜和易管事双方介绍了,林掌柜因这事对大姑爷也颇有好感,又听说易管事是来帮忙的,心中更是暗暗松了口气——有本地人在,谈起事情来总方便许多,况且这个本地人还是这一行的行家!林掌柜便对易管事亦十分客气热情。

“咱们还是先回住处吧!这里简陋,要委屈二小姐和易老兄了!”林掌柜笑笑。

姚存慧亦笑着向易管事客气了两句,易管事连称不敢。

林掌柜本是生意场上的老手,招呼起人来自有一套本事,一路上很快便和易管事熟稔的说笑起来,手下伙计不等招呼自去寻小五、小六说话,姚存慧等也与易凤小声交谈着,双方气氛很快便融洽轻松了下来。

这儿不愧是“湖乡”,林掌柜来接他们没有马车,而是小船,弯弯绕绕也不知转了多少道,眼前赫然一亮,终于出现了点点灯火。

弃船上岸,林掌柜一边请一边抱歉道:“这儿没有客栈,我们租了当地一位杨姓乡绅一处别院住着,地方有点小,二小姐委屈了!也请易老兄海涵!”

“我不要紧,有地方住就行了!”姚存慧说着话时连一丝儿犹豫都没有,面上微微带着笑,明亮的月光下,她的眸子熠熠生辉,璀璨如星。

众人皆是一怔,没想到这位二小姐这么好伺候。

易管事笑道:“我们就更不要紧了,有落脚的地方就成!”

“那就好!那就好!”林掌柜纠结不安的心终于落回了胸腔。他想了无数的措辞该如何跟姚存慧提这事,然后觉得自己无论怎样提一顿骂十之八九是免不了的,索性便用了最直接的语言,不想竟然逃过一劫!

院子的确很小,好在仍分内、外两院,借着月光看去倒还整洁,想必林掌柜等已经收拾过了的。

当晚夜色已深,匆匆说了几句话便各自歇下。

次日一早,林掌柜将三四日自己打听到的和看到的情形跟姚存慧和易管事都说了一遍。姚存慧并不是行家,听的时候居多,都是易管事在细细的问。

有的林掌柜答的上来,有的也没答上来。易管事也不在意,笑着道无妨,去看看就知道了。

姚存慧请求易管事带着范黎和范双双兄妹俩多多指点。

这是早些同范黎兄妹说过的,林掌柜是米行的人,断断没有长期留在这儿的理,范黎和范双双家里本来就是种地的,只是后来失了地方不得不另讨生活,如今也算是做回了本行。

范黎的性子,也许留在这儿种地比进入生意场要好得多,再有范双双性子细腻仔细从旁时时提点,留在这儿正合适。到时候这边安定了,将他们的母亲也接过来,便是皆大欢喜了。

易管事慷慨的同意了,来时大爷仔细交代过,到了这儿一切听亲家二小姐的,他是大爷的心腹,岂能不遵主子的话?大爷疼大奶奶,想必这么做也是为了搏大奶奶一笑罢了!

何况,这位亲家二小姐待人极是和气友善,一路上交谈甚欢,情不自禁便拉近了双方的距离,他也乐意帮亲家二小姐这么忙。虽然他心底对她这种做法是很不以为然的。

姚存慧大喜,当即便叫范黎兄妹恭恭敬敬见过易管事,易管事还了半礼。而后,一行人出门去实地勘察。

这儿的确十分荒芜。他们落脚的是湖乡的小镇上,是湖乡的中心地带,人烟照样稀少得叫人看不下去。本地居民全部以打鱼为生,房前屋后栽植一些蔬菜,河湾港道纵横交错,家家临水而居。

乘船穿镇而过,一切幽静冷清得不见生气和烟火,使得姚存慧怎么也没法将之与历史上繁荣富庶的湖州联系起来。

出了镇再行了约大半个时辰,便弃船登岸,放眼一片辽阔荒芜,杂草丛生,脚下是一片汪洋泽国,姚存慧伸手探了探,有的地方水深超过肘弯。

“这个地方都是这样。”林掌柜有些难堪的开口,叹了口气。

易管事瞟了他们一眼,亦说道:“不错,湖乡这儿我以前也来过一趟,的确是水乡泽国啊!”

“有没有地势稍微高一点儿的地方?”姚存慧问道。

林掌柜思索了一会儿,回答道:“有,西北方那边比这儿好些。”不过好也有限,他在心里说。

“咱们去那边看看!”姚存慧当即掉头。

看了两日,一行人将湖乡四周都走了一遍,范黎等是越看越没信心,脚下一步比一步沉重,姚存慧仍是不动声色。

说实在的,看到如此的荒凉,苍寂,那种几乎浸没到骨子里的寂寥和荒凉足以打击任何高涨的热情和强烈的信心,将之直打落到十八层地狱里去!但是姚存慧知道,她没有退路,只能往前走!

这里是湖州不是吗?是苏湖熟天下足的湖州啊!能够成为这片广袤土地上的第一位垦荒者,她何其荣幸!为什么不坚持走下去?

“二小姐还打算买地吗?”发问的是易管事。以他的经验来看,要开发这儿,这动静可就大了!

“要。”姚存慧轻轻吐出这个字,没有半丝儿犹豫,说道:“明日咱们就去衙门。”

“……是,二小姐!”林掌柜微微一滞,疑虑劝阻的话终究没有说。望着眼前的二小姐,他忽然有一刹那的恍惚:这还是那个跟在他身边笑吟吟的问着各种问题、虚心求教的二小姐吗?她此时的神情、气势、发号施令时飞扬的眉宇和足足的自信,哪里还有半分当初娇柔温婉的小姑娘模样?而距离之前,不过短短的数月。

“怎么?你们怕了吗?这么没有信心?我敢保证,咱们这一趟一定不会白来的!”姚存慧挑了挑眉,眸光熠熠生辉。阳光下,她的笑容灿烂而肆意。

“我信二小姐!只要二小姐说继续干下去,小人一定坚持到底!”范黎素来不多话,这一回却是第一个响应姚存慧。

坚持,这两个字曾经支撑他走了许久许久的路,虽然最后他没有走到预期的路、没有得到预期的结果,可是峰回路转,如今不正是一个新的开始?他可以坚持一次,为什么不可以再坚持一次?

姚存慧这种心情,他懂,因为曾经他也有过。

“我也是,二小姐!只要二小姐用得上奴婢,二小姐说怎样做奴婢便怎样做!”范双双亦表态。

林掌柜等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林掌柜笑道:“二小姐,既然您决定了,属下们无不遵从。”

“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姚存慧嫣然一笑。

原本,湖乡这儿是不够格设置衙门的,可是这儿的地方实在太大了,没有个衙门管管总归不太像样,所以朝廷便在镇子上设了一个小小的简单衙门。说是县衙呢,又是不在编的,说不是县衙呢,行使的却是县衙的职务。

这是一个奇葩的存在。

姚存慧等上门时,那位不入品的“大人”才刚刚起床,甩了甩头,眨了眨有点迷糊的眼睛瞪了半响,还以为唯一的这个仆人传错话了。

听说来的人穿着光鲜,气质不俗,一看就像有钱人的样,这位赵大人立刻来了精神,用最快的速度梳洗完毕,出来见客。

当他听完姚存慧说要买地时,睁大眼睛,目光呆滞,半响回不过神来。回过神来的第一句话是:“什么?你,你再说一遍?”

第110章 南下(十一)

姚存慧一笑,神色自若的又缓缓说了一遍,口齿清楚,字字不差。

看起来挺正常的,该是没有毛病啊!赵大人瞟了姚存慧一眼百思不得其解,用一种不可思议又同情无语的眼神望了望她,轻轻咳了一声,笑道:“那些地还用买?你尽管圈了去吧!”

“那可不行,万一将来您反悔我找谁去呀?”姚存慧可不想留下什么后患,半真半假的说道,又道:“您开个价吧!最好请了里正、地保前去公证,我可是要官府明发的地契的!”

赵大人目光一扫旁边的林掌柜、易管事、范黎,见他们一副听之任之的神情,不由得也正色了起来:一个人发疯说的过去,总不会一群人全部发疯吧?看来,此事是真的了!苦熬了这么多年,总算碰上了一个发财的机会了!

赵大人目光明显亮了亮,说道:“你们,打算买多少?”

姚存慧略一沉吟,含笑道:“这个,要看价钱如何了!”

赵大人眸光一敛,眉头不觉蹙了蹙,刚刚兴奋起来的精神立刻又沉了大半,他就知道,这个破地方财哪儿是这么好发的?

不过,多年来这可是头一个机会啊!蚊子腿再细也是肉不是?

“咳,”赵大人抬手在唇边挡了挡:“价钱嘛,好商量,嗯,反正这儿荒地多得是,荒着也是荒着,就,一钱银子一亩吧!”

“什么!”姚存慧吃惊的睁大了眼睛,一钱银子一亩,真的便宜到这个地步吗?

“你要是觉得贵,这个价钱,还可以再商量商量。”赵大人笑得有点不好意思,好像自己在抢钱一样。

“我不是这个意思。”姚存慧笑笑,说道:“这么便宜,大人真的能给我地契吗?”

赵大人不以为然,当即点头道:“当然可以!”这种地谁会要啊!

“好,那就按大人说的价钱,”姚存慧眸中闪烁,一语惊人:“我要三十万亩。”

赵大人左手用力的撑在椅子边上,身子差点儿倒软下去。三十万亩,那是多少,白花花的三万两雪花银啊!

“当、当真?”赵大人不敢置信,心剧烈的狂跳起来。

“当真。”

“好,明日咱们就去圈地,叫上里正、地保,五十万亩随便您爱圈哪儿!不,若是您方便,呵呵,咱们下午就去!早办完早方便。”赵大人生怕姚存慧反悔。

姚存慧笑道:“一切听大人的。实不相瞒,在下买这些地是打算开垦了种植水稻的,到时候恐怕还有许多事情要请大人行方便呢!今后还请大人照顾一二!”

“好说好说!只要用得上的,本官随时恭候!”赵大人哪儿管她买了地来做什么?他只知道她的意思是今后还要找他行方便,也就是说,他的财路打通了,后继绵绵不绝!

双赢的事,他何乐而不为?

“那就先谢过大人了!”姚存慧带着范黎施礼。

“不敢不敢!”赵大人起身笑着还礼,而后双方说定了时间,一件大事就此定下。

走出那简陋衙门的时候,望着外头灿烂的阳光,姚存慧有一刹那的恍惚,犹在梦中般的不真实。

这就完了?这么顺利?是真的?她这算是捡漏了吗?

“二小姐,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咱们先回去计较计较吧!”易管事笑道。

三十万亩,亲家小姐好大的口气,不过,所花费仅三万两而已,不算多。易管事心情也好了些,心想即便血本无归所亏也有限。

“您说的是,是要好好筹谋筹谋。”姚存慧一笑。

花了一日时间,将地契拿到手,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时候,双方拿到各自需要的东西时,都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姚存慧计划先开发十万亩,第一件要做的开水渠排水,同时招募工人,购置农具,购买耕牛,搭建工人们临时住宿地方等,这些早已详详细细事先写在了纸上,此事拿出来同易管事、范黎交代商量着。易管事没想到她非是头脑发热,而是一切先发而动,居然早就有备而来不禁大为惊讶,同时也大大松了口气。

这样,他的差事也好办的多。

姚存慧到底是经过现代思想洗礼的,长远的眼光、整体的规划、全局的思想还是有的,一项项明列细致,有条不紊,颇有许多独到之处令易管事大为赞赏。

姚存慧将事情交代清楚,留了三万两银票给易管事,交代另有三万两存放在南京钱庄中,凭印章兑取,将这儿的一切托付给易管事。

私下里又嘱咐了范黎兄妹俩,务必要敬重易管事,让范双双好好招呼易凤,不可怠慢。范黎兄妹答应了,主仆告别。

易管事有了银票在手心里也有了底,便放心大胆的安排办事。借用谢家在江南的声望,且如今还不到农忙时节,雇佣工人还是较为容易的,很快人手到齐便开起了工。挖渠排水,购沙石铺路垒沟,选定建农庄的地址做最初的建设准备,购买耕牛,定制农具,沉寂了许多年的湖乡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当地居民早已习惯以鱼为生,看他们如此岂能不好奇?可是,绝大多数人都是带着看笑话的心思看这一场热闹。

姚存慧带着小杏、小桃回到金陵,林掌柜等几人则先行去了上海浦。种地林掌柜不在行,要购粮,姚存慧是非带上他不可的。

“慧儿一切可还顺利?”姚存嘉见妹妹归来,心中甚喜。细细打量她眉宇之间神采依旧飞扬,心中一松。

“幸好有易管事帮忙,一切还好!姐姐,回头你替我谢谢姐夫啊!”姚存慧笑着说道。

姚存嘉一笑:“什么谢不谢的,大可不必!港口那边倒是还没有消息传来,这几日你好好的歇一歇啊!”

姚存慧笑着答应,姐妹俩说着闲话。

谢府运回来,三人一处,姚存慧将湖乡那边的情形详细说了一遍,说那儿的土地开垦了出来定是上等极好的,又好奇说那儿与金陵相去也不算远,何以这么多年尚未开发?

谢府运一笑,说道:“金陵又不是没地,没有那个必要,谁有这心情跑那儿开地去?那边靠打鱼为生,那长满荒草的水乡泽国,千百年来皆是如此,谁又会想到去改变它呢?也就是你,不知道脑子里怎么想的!”

姚存慧顿时语塞,便试探着笑道:“可是,那儿开发出来了可是个大粮仓啊,姐夫,那的地一亩才一钱银子呢,便宜的离谱!不如,您也去哪儿买上一片?”

谢府运听毕似笑非笑道:“我家里也不缺地,买那儿做什么?你说实话,我倒是愿意听听!”

姚存嘉不知她二人打的什么哑谜,听得倒是一愣,莫名其妙的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

姚存慧面上有些讪讪,说道:“诚如姐夫所言,那儿的人安于现状,不思进取,光我们一家在那儿买地是不够的,要有更多的人到那儿投资,才能更快的发展起来!姐夫的朋友必定不少,我还想请姐夫帮忙说说呢,让更多的人到那儿买地开荒,将那里发展起来!姐夫,这不光是为我自己,那儿的土地真的非常好,水路交通也方便,而且,靠近运河也不远,先下手为强,将来肯定不会吃亏的!”

“鬼丫头,你倒是打的好算盘!”谢府运不由大笑起来,说着揽着爱妻的肩头,俯身含笑道:“夫人以为如何?二妹让咱们也在哪儿买地呢!”

“既然是二妹的主意,必定不会错的!”姚存嘉想了想,笑道:“这样吧,我出两千两,先买上二万亩好了!也不必算公中的,算是我自己的。”

姚存慧眉开眼笑:“那就这么说定了!让易管事顺便在那边办了吧!”

无论如何姚存嘉总是谢家的大奶奶,相信她的进入会让更多的人将目光投向那边。

“至于我那些朋友嘛,我可不方便亲自跟他们说,不过,倒是可以设法引起他们注意此事。至于他们有没有兴趣,我可不敢保证了!”谢府运笑道。

与他交往的那都是何等身份之人,他岂能让人去做如此没底之事?人家不把他谢大公子笑掉牙齿就怪了!

姚存慧心下虽然小有失望,不过转念一想,他能够帮自己到这一步已经很难得了,于是仍旧大方的谢过。

在誉华堂又住了两日,姚存慧便启程往上海浦去,谢府运的人送回了消息,说是七天之后有一支船队刚好要下南洋。姚存慧过去恰好能赶得上。

姚存嘉对于海洋知晓的不多,并不知道航行海上可能会遭遇多大的危险,她问起时谢府运只说水路漫漫,就像她出嫁时乘船从京城南下一样,路上可能会寂寞。于是她便为姚存慧准备了好些笔墨书籍和各种零食,以慰藉旅途寂寞。

她不知晓姚存慧亦正中下怀,收下她准备的东西,带着随从依依惜别。临走的那一瞬,她忍不住又回头深深的望了她一眼,眸底隐藏着深深的眷恋和不舍。

这一趟,也许会很快平安回来,也许再也回不来!一切,都是未知。

第111章 表妹来了(一)

巨大的远洋海船航行在水天一色的苍茫大海上,人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海水呈现各种深深浅浅的蓝色,幽幽沉沉,望不见底,彰显着巨大的神秘和力量。

船只巨大,航行很稳,姚存慧一行人并无晕船。一路上众人的话都不多,行动中颇带着点小心翼翼和谨慎,仿佛害怕一不留神就会被海洋中突然伸出的手拉下去似的。

久居大陆的人们,脚底下是厚实的土地,一步一个脚印,踩在上边,脚下实实在在,心里踏踏实实。可是如今,脚下是船,是航行在大海中无依无靠的船,情不自禁的,大家心里都觉得不踏实,觉得恐慌。望着那大海,越发觉得是个会随时吞没人口的无底洞。

这是一种全新的、令人不安的感受,先前的刺激和兴奋过去之后,随着一天天的航行,这种不安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

这样下去,到了南洋诸国怕是也办不了事了,一个个都要废了!姚存慧便将众人召集起来,给他们讲解自己所知其实也不多的关于海洋的种种现象和趣事,在心理上不断的进行引导和加强,一天天下来,众人这才渐渐缓解了过来,眼睛里也多了几许神采,不像先前那般如临深渊了。

大约半月之后,在摩加岛入港靠岸,据领队的船长说,摩加是南洋诸国最大的五大岛国之一,占地广阔,物产丰富,盛产各种香料、名贵木材和水稻、香蕉椰子等水果。

而且,该岛地理位置重要,与南洋其余各国交往十分密切频繁,来去也十分方便。姚存慧在谢府运特意派遣的向导带领下走了一圈当地的市场,瞧了瞧当地的风物,决定自己带着小杏、小梨和两名男仆继续跟着船队前进,让林掌柜带着其余人等留在此地展开工作。

经过这一路上,林掌柜一行人不知不觉早已在心理上将姚存慧奉为了主心骨,对她的安排并无异议。而且,不必再上船担惊受怕,亦正中下怀。

姚存慧在挑人留下时,还细心的将胆子较小的留下,胆大的跟着她继续走,结果是皆大欢喜。

姚存慧随着船队继续前进,两天之后在此次航行的终点吕新答下船。此地乃南洋诸岛的中心大岛,以此为中心,诸岛呈放射状向四周辽阔的海洋散落出去,港口繁荣,人群喧嚣,川流不息,各种各样的货物进进出出络绎不绝,各国各地的商人都能够在这儿买得到自己需要的商品。

不光小杏、小梨等惊奇不已,姚存慧亦叹为观止。

这一趟很顺利,刚好今年是个大丰收年,下个月新粮就要上市,算起来比大夏新粮早了一个多月。而有了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差,粮食运到大夏,与大夏新粮上市时间相比还要略早些!

姚存慧心中十分欢喜,如此,只要顺利购买到粮食,她的任务就圆满完成了!而姚家也能够逃过这一劫!

手中握有真金白银,又有与南洋诸岛各行商人们十分熟悉的船长做中间人介绍,姚存慧的生意谈得十分顺利。她一介年轻女子南下独立办此大事,更令与之交易的商人十分佩服,一番交谈下来,合同很顺利的便达成了,只等着第一批新粮下来,即刻启运往上海浦港口。

姚存慧大喜,因此次行踪目的皆要保密,她禁止所有人购买当地的特产土仪带回去,且严格吩咐,回去之后不能露出半点儿下了南洋的口风。众人虽然觉得有些遗憾,不过有高额的银子补助,也就不多想了。

一切准备妥当,姚存慧一行等不及,便与船长等人分别,搭乘别的返回船只回大夏。

回到金陵之后,林掌柜领着手下几个伙计与姚存慧分别,带着姚存慧的亲笔书信先行回京向姚老爷禀报,提前商定好各项应对事项;姚存慧多留几日,一来陪陪姚存嘉,二来,总得等湖乡那边有了些眉目定下轮廓大局才好启程,这关系到姚家的未来,她不能掉以轻心。

这样算下来,她得中秋之后方回京了。

姚存慧还没到谢家,谢家却又迎来了另一房亲戚:谢夫人娘家的嫂子江氏和侄女儿许婉竹。

这许婉竹便是极得谢夫人青睐、本想娶做自己的儿媳妇的。

许婉竹从小便经常跟着爹娘与谢家走动,跟谢府运也是极相熟的,从小到大,身边所见过听过的男子没有一个能够胜得过谢府运,她一颗芳心也早系在了谢府运身上,加上自己的爹娘和谢夫人都有意,许婉竹暗喜之下更是认定了谢府运。

不想,后来凭空杀出了个姚家的嫡长女,这是长辈做主定下的,谢夫人当然不能跟婆婆理论,也只得答应了下来。许婉竹那时候虽然还小,也是哭得泪人一样,赌气不肯吃饭,哭嚷着一定要做运表哥的新娘。

谢夫人也舍不得她,隐隐约约透露出平妻的意思,许家夫妇和许婉竹一听都很不由大喜。平妻不分大小,可一个是千里迢迢之外的陌生女子,一个是自小熟悉的侄女儿,孰亲熟远不言而喻。

换句话说,将来吃亏的绝对不会是许婉竹!

许婉竹长大了些,江氏甚至暗地里跟许婉竹说:“你就当她是个妾室就行!大度点,不必同她计较!”

许婉竹一想可不是,都是平妻,自己得宠,管家的肯定是自己,那姚氏可不就是相当于一个妾室?于是心里更加畅快了几分,甚至有点巴不得姚氏快点进门,然后自己也才好进门。

姚存嘉是谢家长辈定下的,进门必定要比她早,这一点谁也无法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