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泾修饱含深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肖燃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平时在群里开车习惯了，没忍住，别介意啊，别介意。”
她低头喝水，白子陆指着她的头顶，半天没憋出一个字。
被一个小姑娘在这种事上噎得说不出话其实挺丢人的。白子陆没过一会就重整旗鼓，接着挑衅，“男人软不软硬不硬的你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从杨宁身上学到的？”
肖燃立刻回击：“难道你是从你的右手知道的？”
“卧槽我…”白子陆脸都涨红了，向宋泾修求助，“你看看她啊，这像一个小姑娘说的话吗？”
宋泾修搁下筷子道，“肖燃说得不对。”
白子陆顿时找到盟友似的感激地看过来，就听到宋泾修接着道，“右手要想知道，首先你得有。”
有什么？白子陆一下就听懂了，于是…卒。
肖燃：“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们…哼！”白子陆放弃了，好汉也不能以寡敌众，输了不丢人。
白子陆一直到结账之前都没说几句话，显然内伤太重、还没恢复过来。
下楼结账，肖燃走在最前面，抬头的时候竟然看到了正进门的杨宁，她两步并作一步地跳下楼，瞬间站在了杨宁面前，“好巧啊，你也过来吃饭吗？”
杨宁说：“我来找你的。”
“哎呀，”白子陆看到眼前景象，原先气不顺的状态瞬间消失了，他回头对宋泾修幸灾乐祸道，“刚刚还说不想喝酒，怎么样，现在有点想喝酒没有？”
宋泾修笑了笑，“行，去哪喝？”
肖燃看了杨宁一会，回头对两个人道，“我跟杨宁出去一下，不用等我了，一会我自己回家。”
杨宁见到楼梯上走下来的两个人原本眼睛一下子黯淡不少，这会听到肖燃的话，目光重新亮起来。可转眼又想到他来找肖燃的原因，心情就又变得复杂。
杨宁牵着肖燃去了附近的一家咖啡厅。
咖啡厅这个时间客人不多，很安静，是个适合谈话的好地方。
杨宁从包里拿出一个纸袋，推到肖燃面前。
肖燃几天没见到他，也没有他的消息，这会见到了他人，一直到现在笑容都没散去，“这什么呀？”
杨宁看到她的笑容，心底有些不忍心，还是慢慢道，“就像我上回说的，你们家打到我爸卡上的钱，他已经赌光了。这里是三万块，是我跟杨巧这几天去亲戚家先借来的，里面也包括我妈妈偷偷攒下来的本来要给我们念书的钱。欠你们家钱，我心里过不去。”杨胜广有天偷听到女儿打电话，杨巧正说道肖劲带肖燃出国旅游，未来生日礼物很有可能会是一辆车，他便动了歪心思。想方设法从杨巧那里窥探到肖燃的联系方式跟地址，寄了信过去。
肖燃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将钱推了回去，“杨宁，那天我跟杨巧说的很清楚，这钱真的不着急还。我不是随口客气说着玩的，我知道你们家的情况，你跟杨巧还要上大学，学费生活费都是钱啊，你还了我，上大学怎么办呢？”
“我打算直接工作了，”杨宁说：“我赚钱了，杨巧就能接着念书。”
肖燃鼻子一酸，“不行，以你的成绩能在很好的大学念书，你做这个决定以后绝对要后悔的，杨巧也不会同意你这么做。”
“我跟杨巧沟通过了，她也同意我这么做，”杨宁的声音轻轻地飘进肖燃耳朵里，“我妈妈这些年来供我们兄妹俩念书，身体已经累坏了。作为儿子，我一直对这个家无能为力，现在正好借这个机会把后路断了吧。这世界上像我们的家庭很多，我能念书到现在已经没什么遗憾。我唯一遗憾的就是…”
他看着面前的女孩，目光柔和而深邃，他没再说下去，忍住抱一抱她的冲动，咬牙道，“我过来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肖燃的直觉告诉她杨宁要说的不是什么好事，她摇摇头，第一次对他耍小孩脾气，“我现在不想听，我要回家了。”
她起身就要走，杨宁紧紧地扣住她的手臂。
“肖燃，我们在一起多久了？”
肖燃固执地不看他，也不说话。
“从今年元旦到现在，差不多七个月的时间，”杨宁自顾自地说着，手却没松开，“虽然有争吵，但我一直很快乐，其他人追不到的女生却是我的女朋友，我怎么能不开心呢？可正因为如此我也会自卑，觉得自己根本配不上你，不管是样貌还是家世，我都远远不及你。所以现在回想起来，我们大部分的冷战都是由我而起，我忽然哪天发神经，觉得我们两个实在不合适，就会不太想理你。”
杨宁笑了笑，似乎在笑自己曾经的幼稚。
可笑容结束，他眼底一片冷静，“以后，你就不用再忍受这样一个人了。肖燃，我们分开吧，我给你自由。”
肖燃一瞬间甩开了他的手，眼角已经湿润，“为什么？你总要给我个原因吧。因为钱？那我说不用你们还还不行？”
“不是钱的问题，跟你在一起，我其实很辛苦。肖燃，你不能这么自——”
肖燃打断他，“你为什么总要在乎别人怎么想怎么看？我们在一起跟别人有任何关系么？在你心里，别人的看法就那么重要吗？”
杨宁苦笑，“是啊，我就是要面子。人是活在别人嘴里的，我不能不介意。更何况，我心里跟他们的想法一样，肖燃，我们真的不合适。其实一开始，我就不该听杨巧的话追你，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现在及时收尾，不是什么坏事。”
肖燃看着他，无声掉眼泪。
最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看好他们能走多远。可那时两个人都坚定，身边有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有一双可以握的手，她便有了走下去的勇气。可他现在忽然告诉她，他不想走下去了，甚至连一开始在一起的决心都否定，她只能看着手里跟他相连的长线越来越长，他俩越来越远。
等眼泪只剩痕迹，肖燃平静下来对他说：“好，那就分手吧。”
最后肖燃还是没要杨宁要还给她的钱。她打车回了家，一进家门就跑到楼上自己的卧室，将自己锁在里面。
肖劲下班回来去敲她的房门，肖燃躲在被子里装作刚刚睡醒的模样。
“泾修呢？”肖劲站在门外问。
“他跟小白出去了，估计一会就回来了吧。”
肖劲没再多问，回了书房。
半个小时后，门铃响了。
肖劲想到肖燃还在睡，便亲自下楼开门。
门外站着宋泾修，他脸上微红，眼睛里有很亮的水光，风吹过来，肖劲闻到他身上的酒味，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头，“喝酒了？”
宋泾修进门，将外套脱了，“对，跟子陆喝了几杯。”
他步子很稳，但肖劲还是担心，冲楼上喊：“肖燃，你给我下来。”
肖燃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套上外套便跑下了楼。
“爸，怎么了？”
肖劲抬头，这才看出肖燃脸上的异样。她眼睛肿了，脸色苍白，平时去超市都要费心打扮的人竟然这么不修边幅地下了楼。他没开口问，只是看着正缓步上楼的身影对肖燃道，“你泾修哥哥喝酒了，你照顾一下。”
、第12章
第十二章
楼梯上的两个人面面相觑，彼此的气色都很差，又各自别开脸去。
肖燃不自在地往一旁让了让，轻声说，“泾修哥哥，你先躺一下，我去楼下倒点水给你。”
“嗯。”
肖劲看着肖燃下楼，拿了杯子接好水，又慢慢上楼。她虽然心不在焉，但手上没出什么差错。肖劲在楼下坐了会，也上楼了。
肖燃走到客房门口敲了下门，继而推门而入。
宋泾修在床边坐着，头垂低了，他脸色发白，额头上沁出薄汗。肖燃进来，他抬头对她笑了一下，然后因为疼痛闭了闭眼。
“你怎么了？”肖燃快步上前，将水杯搁到一边，一手覆上他的额头。
温度正常。肖燃松了口气。
“没事，”宋泾修轻轻拨开她的手，“中午吃得有点辣，又跟子陆喝了点酒，所以胃有些难受。”
“胃又疼了吗？”肖燃忙从书桌抽屉里找出一盒胃药，她看了看包装盒，发现已经过期两个月了。
“我现在去买，附近有药店，很快回来。”
“肖燃…”
肖燃感觉手上忽然一紧，垂眸看过去，就发现宋泾修右手正轻轻扣着她的手腕，宋泾修见她看过来，手松开了。
“躺一会就没事了，胃药不吃也没关系。”他说。
肖燃点头，为他抖开被子，“那你躺一会吧，我先出去。”
结果肖燃要走，又被他喊住，“肖燃。”
“嗯？”
“你怎么了？刚刚哭过？”眼睛都肿了，鼻尖也是红的。
肖燃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低声应了一句，“我跟杨宁分手了。”
宋泾修一怔，动了动身体接着又单手按在胃部，“为什么这么突然？”
“你别动了啊，”肖燃按住他，在他面前的方椅上坐下来，“他说他累了，不想跟我继续。”杨宁那一番话，总结起来就是这番意思吧。
“累？他累什么？”
“很多事啊，他觉得跟我在一起不合适，他忍受不了别人对我们说三道四，他说人是活在别人嘴里的，其他人的看法他没办法忽视不管，”肖燃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我刚刚哭完就想通了，如果分手能让他心里好过一点，不必忍受别人的恶意言语，也是好事，毕竟他已经过得很辛苦了。”
宋泾修喝了点水，道，“你能想通自然很好，可是肖燃你有没有想过，倘若真的爱一个人，分开的时候再豁达，也是不能轻易放开的。爱情是自私的，它无关体谅，只为占有。你真的爱杨宁吗？”
肖燃抬眸，对上宋泾修的视线，那双眼此时似一个深潭，她一望进去就像被它四周的藤蔓紧紧缠住了灵魂，逼迫她思索、认清对杨宁一直以来的感情。
她会答应跟杨宁在一起是因为杨巧说：“肖燃，我哥哥人不错的，你不跟他在一起试试吗？”
后来她发现跟杨宁相处起来很自在，可以同他分享苦乐跟秘密。
杨宁无疑是害羞的，但还是主动牵手、抱她，她能感觉到杨宁想有进一步的亲密，可每回气氛刚刚好，杨宁低头想吻下来的时候，她便觉得抗拒，似乎处于身体的本能。于是每一次她都会笑场，几次之后杨宁也不再有这样的企图。
仔细想想，如果不是杨宁的性别摆在那里，那么在她眼中，他跟杨巧其实没什么分别。她跟杨巧也会闹矛盾然后和好，吵架时从未过分担心两人的关系会回不到从前。
这一切都在证明，她对杨宁更多的是友情，而非爱。
宋泾修看着她的眼睛从迷茫到清明，知道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也不说话，只等着肖燃自己承认。
结果肖燃局促不安地站起身，什么都没说便跑了出去。
他一口气松懈下来，有些疲惫地倒在床上，脸遮住眼睛，不知道此时该不该开心。
肖燃晚饭时提前下了楼，跟已经在楼下坐着的宋泾修对视一眼，谁都没提谈过的事，毕竟肖劲就在旁边。
而在肖燃心里，肖劲是“应该”不了解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的。
平静的吃完晚饭，肖劲上楼以后，肖燃紧跟其后去了他的书房。
“怎么了？”肖劲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想知道她会对自己交代什么。
“爸，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帮忙？帮什么忙？”
肖燃上前一步，道，“我有一个同学，家庭条件不好，最近家里面有长辈生病，还有其他一些事情发生，所以生活拮据。但是高考成绩要出了，他成绩很优秀，却因为家里没钱供他念书想选择放弃上大学的机会，我替他觉得惋惜，所以想爸爸能不能资助他念大学？他比较要强，不肯接受同学朋友的帮忙，我想不到其他办法了。”
肖劲猜到她在讲谁，不动声色地问道，“你跟他关系很好？”
“…还可以吧，他人很好的，学习也很用功。”
肖劲皱起眉头，“但照你的话说，他不接受别人的帮忙，我怎么帮他？”
“不是有那种匿名资助吗？”肖燃组织着词句，“他不知道资助者是谁，这样的话也就不用担心会被拒绝啊。”
肖劲眯起眼睛，一副商人作派，“这样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肖燃语塞，她一时也想不到究竟用什么理由能够说服他。最后她只能暂时放弃，有些无精打采地走了出去。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宋泾修帮她查了成绩。
“文综没发挥好，不过考上c大没问题。”他说。
“嗯，我好厉害。”肖燃看着自己数学的分数，146分，心里乐开花。
她打电话问杨巧成绩如何，那边杨巧显然处在兴奋之中，半天都讲不到重点，最后肖燃只听明白了几点：杨巧高考成绩比三模高了20分；杨宁考了690；有好心人往她妈妈的卡上打了钱，并写信说资助他们兄妹俩念大学，希望他们继续努力、出人头地。
肖燃偷偷往肖劲那边看去，发现他脸上没什么异样。不过，这个杨巧嘴里的“好心人”应该就是他吧？
肖燃挂掉电话，走到坐在沙发上处理邮件的肖劲身后，像小时候一样双手环着他脖子，脸在他脸颊上贴了贴，轻声说：“谢谢爸爸。”
肖劲脸色不变，“谢什么？我要再不帮忙，某个人就会一直给我脸色看。”
她哪有？肖燃给肖劲捏了捏肩，心中不禁感叹，生活真美好，毕业旅行可以走起了。
填完志愿，肖燃约上杨巧跟另外三四个女生，一起从大漠黄沙走到小桥流水。杨巧报了c大的会计学，被录取了，跟被新闻学录取的肖燃恰好在同一个校区，杨宁则去了b大。
开学那天，肖燃跟杨巧一起踏入c大的校门，又各自跑到自己的学院报到处办入学手续。宋泾修说要过来帮忙，肖燃拦着没让，说他工作太忙了，以后见面的机会只多不少。
傍晚的时候，宋泾修还是赶了过来。
“要军训了吧？”宋泾修请她吃晚饭的时候问了一句。
“是哎，”肖燃瞅了瞅自己细皮嫩肉的胳膊，感叹道，“等军训过去，我将不再是我，而是另一个宋小宝。”
宋泾修被逗笑，顺势劝她，“不然开个证明，不参加军训？”
军训是滋生恋情最好的温床，学生跟学生，学生跟教官，教官跟教官（？），都有可能产生感情。宋泾修看着面前的姑娘，她可是有“前科”的人，随便什么人都能把她拐走，他一点都不想她再被其他人盯上。
“那不好吧，辅导员会怎么看我啊？而且借军训这个机会跟同学相处亲近一下也不错啊，尤其是跟室友，革命友谊会格外深厚的。”肖燃握拳，眼睛发亮。想起今天见到的三个室友，似乎都不是那种很容易就交心的人，不过不管是什么冰山，她都能暖化的！
然而军训第一天，被太阳晒成傻x的人就在朋友圈发了一条状态——
“太阳当空照，我想炸学校，手动再见。”
配图是她的自拍照。
照片上肖燃穿着迷彩服，军帽斜戴着，脸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她左手将右边柚子抹上去，一道线清晰可见，那道线上下，黑白分明。
宋泾修点了个赞，顺手将这张照片存到手机里。
他的小姑娘，真的是不管怎样都好看啊。
肖燃看到他的点赞，立马发了一个哭泣的表情给他。
宋泾修问：怎么了？
手机显示对方正在输入，过了会，宋泾修看到她的回复：泾修哥哥，我能去你家洗个澡么？学校澡堂人太多了啊。
宋泾修定了定心神，正要回答可以，她的下一条消息又过来了：还是算了，等我过去你家我都臭掉了。我去洗澡啦，挥挥。
、第13章
第十三章
宋泾修坐在车里等肖燃的时候心里直叹气。明明她已经考到了他的城市，比起之前不知近了多少，他想过了，既然她过来了，就一步步将她带到自己身边，再也不放她走。
可昨天她消息过来，他便坐不住了。军训本来就辛苦，天气也热，她却不能好好洗个澡。其实他完全可以怂恿她每天到校外开个钟点房好好洗澡，但他还是第二天一下班就忍不住过来了。
一直劝说自己来日方长，但他却实在沉不住气。
胡思乱想之际，他慢慢抬头，从校门口走出来一个个子高挑，穿长裙，正东张西望的姑娘。宋泾修笑了笑，按了下喇叭。
肖燃循声望过来，对上车里他的视线，远远地冲他挥了挥手。
肖燃坐进车里，宋泾修递过去一杯刚刚买的冷饮。
“谢谢泾修哥哥。”肖燃接过来插上吸管吸了一口，身体里的热一下散去不少。
宋泾修发动车子，问她在学校适应得怎么样。
“挺好的，学校食堂伙食不错的，室友也不错，”肖燃想到一件有趣的事，对他说：“刚刚见到三个室友，我还以为她们都很正经、不好接近呢，接触了才知道不是的。我昨天军训结束，分享给她们一个好东西，我们很快就成好朋友了。”
宋泾修笑道，“是么？是什么好东西？”
肖燃故作神秘地笑了笑，说：“表情包。发了好多给她们，都是我的私藏。你要不要？”
宋泾修笑着摇头，“我就算了吧，我聊天也用不到。”
肖燃一脸不赞同地歪头看着他，“你才二十三岁，为什么要装作这么老成？这样不好。没有表情包聊天还有什么意思呢，我们班级群里啊，斗图都能斗一下午的，可有意思了。”
毕竟不想扫她的兴，宋泾修最常聊天的人就是她了，其余的人有事情一般都是一个电话解决，哪像他们这么闲，有事没事先来一波斗图。
“行，你也发我吧。”
在餐馆等上菜的时候，两个人连上店里wifi，一个发，一个存，气氛安静但一点都不尴尬。
存到半路，宋泾修停下来喝茶，看到她还在低头认真发图，心里不由好笑。
“现在不是考试，不着急。”他温声提醒她。
肖燃头抬起来，脸有点红。
宋泾修低下头，发现她撤回了好几条消息，他抬眸询问，“撤回什么了？”
肖燃立刻摇头、撇清一切，“没什么，手滑发错了。”
宋泾修往前翻了翻，发现一张表情图，太阳穴跳了一下。
他将手机推到肖燃面前，“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