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墨深不说话,她倒是说的更起劲了起来,“做长辈的愿望,只是想看见子女都幸福,儿孙绕膝罢了。如果你真想找个女朋友,我可以帮你介绍。人家可是局长的女儿,长的标志不说,还是名牌大学的,这才能配上你的身份…”

“你要的话自己去娶,我的事你不用管。”墨深冷冷的打断。

“你以为我愿意管你的事么?”女人脾气本就不好,这样一说更是一股子火气冒了出来,“我就说是苏微恙那个小贱胚把你给带坏了,以前你哪里敢跟我这样顶嘴?这个女人跟她的母亲一样,走到哪里都给别人带来灾难!真是个祸水!”

“闭嘴!”墨深的声音冷的仿佛冰窖里的冰凌,“从今天开始,我不想听到这个名字,更不想听到有任何从你嘴里骂她的话。”

“不说就不说!”女人仿若小孩子般任性道:“但是你以后要是娶老婆,一定要找个门当户对的,不然我是一定不会同意。”

“我需要你同意么?” 墨深淡淡的反问。

“你…”女人颤抖的伸手指着他,刚想大骂就听见一阵悦耳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墨深看了她一眼拿起,走到窗口接了起来。

对方的声音是他意想不到的人:“大哥,我是墨昭。”

墨深不是不奇怪的,只是已经习惯了面无表情的他遮掩了他眼中的惊奇。

他波澜不惊的开口:“有事?”

那边静默了一会儿才道:“你现在能不能过来?姐姐马上就要走了。”

本能的一僵,墨深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她走不走,与我何干?”

“如果她一走,你再也见不到她了呢?你不后悔吗?”

“什么意思?”

“总之,姐姐晚上十点的火车,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那边便挂了电话。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心,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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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深寒着脸站在窗前,手紧紧的握住手机,从窗前泄露的月光照应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显得越加的冷漠。

他仿若再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那紧绷的情绪被他牢牢的握在拳间,隐忍不发。

“墨深?”女人疑惑的叫他,因为屋子太过于安静,电话里的声音,她仰起脖子听的一清二楚。

苏微恙要离开对她来讲简直是一大喜事,她走上前拉扯墨深的衣服想要继续自己刚才那番说辞,却不料墨深好像才她被从迷茫中拉回了现实一般,他猛的转身就要往外面走去。

喀“你要去哪里!”女人拉住他,脸上洋溢着不满:“要去找那个女人吗?我不同意!”

墨深根本就不在乎她同不同意,重重的甩开她,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女人疯了似的跟了他出去,电梯门已然关上,她扭头冲向楼梯,那疯狂的样子就像是抓到了丈夫去会情人的妻子。

踊到了楼下的墨深直接往停车场走去,在这一刻,他突然明白自己爱的有多深刻,纵然是恨她怪她,也能找到原谅的理由。

但如果她从此远离他而去,他一定会后悔。这辈子,他从不让自己做后悔的事。

他开着车子从停车场出来的时候,只见一抹影子从拐角处冲出来,正好挡在他眼前,他急忙刹车,却不料对面迎上来了一辆车,狠狠的撞了上去。

不过就是几秒钟的功夫,一切就这样发生了。

那一刻,坐在车子里的墨深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有怎样的反映,他的人生好像在这一刻才尝到了什么叫做不知所措。小时候多少个不知名的夜晚里,他站在母亲的房门前,用淡漠的眼神看着睡梦中的她,一遍遍的催眠自己,这个已经不是他的亲身母亲。多少次在她疯狂的虐打中,他想冲上去一刀杀了她。但是他始终没有勇气,人总是害怕孤单的,在他那时候认为,如果没了她,他就真的成了孤身一人了。

可是现在她就那样倒在了自己的面前,长久以来在脑海里上演了无数次的情景就在眼前,为什么他却怯步了?

他僵硬的走下车,看着撞车的司机惨白的脸,看着躺在血泊里的母亲睁着看着他的眼。

她在笑,不是在痛苦,而是在微笑。

那一刻,仿佛他也明白了什么。

原来在这一场已经剩不到半点的亲情中,备受煎熬的不止是他一个人。

也许她早就想解脱,只是一直找不到一种方式而已。

漆黑的夜,明亮到苍白的医院,手术室里一阵忙忙碌碌的白衣走来走去,接着,一切止于静止。

几个小时里,墨深的手机响过很多次。

几个小时后,医生很沉重的摇头说抱歉。

几欲崩溃的声音在走廊里回响,肇事司机看起来比他还伤心绝望,仿佛角色调换,躺在里面的是他的母亲。

开车的司机是个送货员,家里就靠他和捡破烂的老婆为生,他们有一个年近八十的老人和三个年龄不超过六岁的孩子,他们住的是一间年老失修的旧矮房,潮湿、拥挤、肮脏。

这样的情况,难免那司机会哭的惊天动地。

别说赔偿费,就算是家里的人他都养不起,如何去赔偿。

墨深始终沉默着,医生说:“你可以进去看看你母亲最后一面。”

他轻点头,待到医生走远,才走了进去。

手术室里满是药水的味道,她安静的躺在那里,就像小时候他每次站在房门外看她那般的安静。

只不过这一次,她没有睡的那么沉,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到来,她缓缓的睁开眼睛。

不可否认的是,这些年她真的老了,比一般这个年龄的妇女苍老了好几倍。

她有些艰难的举起手对着他的方向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墨深走到手术台前,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她对着他微笑,毫无纯色的唇瓣缓缓开启:“我知道…这些年我对不起你…我没尽到一个做母亲的义务…但是,墨深… 是你父亲先对不起我的…我没有办法…你、你知道女人都是很小心眼的…所以、所以我只能对不起你了。”

她的手想抚摸他的脸,可是毫无力气的她根本就够不着,她颓然失笑,有些气喘的说:“孩、孩子…别怪我…如果、如果下一辈子我们还有母子缘…我、我一定会、会善待你…”

这是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一个新年即将开始,也预示着去年的离去。

她走的应该很欣慰,总算是没有再留在这世上靠着无理取闹来引起别人的注意了。

说真的,墨深真的没有想到这一天会这么快的到来。

他知道人有生老病死,但就算最困难的时候,他都记得自己曾以为只要自己忍着,就能和她像大部分的母子一样相互的依靠下去,以为…从没想到那也许是他们人生相处的最后几段日子。

窗外不知是哪家的孩子放着焰火,快乐欢笑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他没有看过去,却能够感觉到那焰火的灿烂,灿烂的几乎要照亮了整个夜晚。

他站在手术台边,用尽全力去凝视床上的那个人,只想将她的样子牢牢的印在眼底,生怕有天怀念时记忆模糊了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