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强看了眼手表,向夏明点头示意开始,两人精确地按着路线图上的标记,模拟嫌犯当时的速度向前走,经过转弯口时,两人步调一致地钻进了绿化带,从树后走出,来到北面的马路上,行了一段,横穿马路,来到对面,又向前经过红绿灯,一直走到歹徒打车离开的位置,接着又原路返回起点。

“你觉得怎么样?”张强停下脚步,盯着夏明的眼睛。

夏明挠挠头,模棱两可地回答:“如果是运气的话,好像……好像他们运气有点儿太好了。”

张强哼一声,似是很不满意他的回答,正色道:“犯罪嫌疑人就在我们信息中心!”

夏明愣了一下,虽然他早知张强也是如此怀疑,可这话从信息中心主管技术的处长口中直接说出来,还是有些意外。不过张强是信息中心领导,他可以说自己单位有犯罪嫌疑人,夏明是厂商的人,直接说这话就唐突了,只好道:“有这个可能性,但是也不排除确实是他们运气好,就像林队说的幸存者偏差……”

“林奇,”张强不屑地冷笑,“他就是个白痴。”

夏明听得呆了,不敢发表意见,只是心想,两人一个骂对方是没摸过枪的文职警察,一个骂对方是白痴,平日他们见面却其乐融融,也真是难为彼此了。

张强伸出三根手指立到面前,道:“三个疑点。一是他们钻进绿化带绕出路口,这里恰是监控盲区。二是他们中间横穿马路,到了对面,刚好避开下个路口的第二个监控点。三是他们来去的行走路线完全一致,连横穿马路的位置也一致。第一点可能是运气,第二点可能是运气,第三点也可能是运气,可三点都是运气,我不相信!”

他看了夏明一会儿,对方还是一副踟蹰的样子,他哼了一声,又说:“为什么前三次案子里,监控也没拍到嫌犯?因为他们用同样的方法,从盲区里走。当然了,前几次周围没有全景监控,真实情况如何,我也只能猜测,但这是最靠谱的猜测。”

夏明依然没法确定张强今天专门约自己来此,是不是挖坑,故意引诱他说一些厂商不该说的结论,毕竟信息中心暗地里渗透了各大厂商的力量,商业竞争的有些手段脏得很,要不然,他为何单独找自己,何不跟应文博商量?夏明是聪明人,很懂得保护自己,便继续佯装谨慎的态度:“也许他们前期踩点工作做得好,所以避开探头了,你知道,如果对方踩点时谨慎一些,我们反向调查中,也很难发现可疑人员。”

张强反问他一句:“他是有透视眼,靠踩点能看出探头的拍摄盲区?”

“嗯……”夏明迟疑着,“你刚才的结论,你的态度……是认真的?”

张强瞪他一眼:“你觉得呢!我这么有空专程来给你讲个笑话?”

“呃……不不,”夏明连忙说,“我是感觉,如果犯罪嫌疑人就在信息中心,这两个歹徒身手都这么好,你们信息中心的警察都是……”

“都是文职,当然没这么好的身手。”张强替他说了出来,文职警察常被刑警瞧不起,他自然知道,对此不屑一顾,“你不是跟林奇他们说过,这两人背后还有人全程指挥整场犯罪,幕后主谋就在我们信息中心?”

“对,没错,可这里还有点疑问。四次犯罪合起来,歹徒抢了几百万财物,几百万说起来也不少,可得三个人分,你们中心的警察都是技术岗,收入不低,为了这点钱策划连续犯罪,挑战整个杭州公安局,犯罪动机不充分啊?”

张强直接道:“我又不是刑警,你也不是警察,你管他什么犯罪动机!”他的话和林奇如出一辙。

夏明只好放弃刑警的角色扮演,说:“话说回来,若主谋真的就在信息中心,好像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也不多。”

张强点点头,又摇摇头:“如果这些案子发生在过去,能办到的确实不多。首先要有设计犯罪路线的能力,能力是内在的,外表看不出,我不能看着某个中心里年轻的技术员,就说他经验浅,没有犯罪能力。谁有设计路线的能力,这点抛去不说,关键得有权限。既然主谋能知道案发地周边探头的拍摄范围和盲区,那他肯定要先在电脑上看过这些探头的画面,再去实地验证。你很清楚中心的规定,警察只能调看自己辖区的监控,遇到跨区,要申请账号开通相应权限,即便是这次市级的专案组,也是我给临时开通了案发区域的调看权限。四起案子都在不同区,令人意外的是此人的账号拥有全部的权限,这样的账号也没几个。”

“呃……我就是。”

“没说你,谅你有贼心也没贼胆。”张强轻蔑地瞥他一眼,“这些开通全部权限的账号,只有我们中心的几个领导,还有几家重点厂商,比如你这样经常协助不同专案组查案的,合计不到十个。这是在以前,现在不需要这些账号了,很多人都能查全市的监控。”

夏明不解地问:“为什么?”

“数据泄露。”

“不可能啊,公安网络和外界是物理隔绝,没有黑客能够入侵。”夏明直言。

张强叹息一声:“你们公司的三代系统。”

听到又是三代系统的事,夏明立场所在,不能发表看法,便只笑笑应付着。

张强继续说:“你们这三代系统,不光采集了公安网的数据,还派人把每条街道、每座重点建筑的社会监控数据都采集了,实事求是地讲,功能比现在中心的办案系统强大很多。只不过,为了你们的系统开发,你们公司高层跟省市两级公安达成了协议,信息中心拉了一条专门线路到你们公司的指定服务器上。以前信息中心网络和外面是物理隔绝,外面不可能看到公安的监控。现在,不管在哪儿,只要登录你们公司的那台服务器,就能查到全市所有的监控探头。据我所知,你们公司的开发和测试人员,有几百个账号都有此权限。”

“这个……”夏明替公司辩解,“线路是单向的,我们只能查数据,不能改动。”

张强怒道:“如果中心的数据能让你们公司改动,那还了得!”

“我们能查的只是探头某个时间点的静态画面,看不了录像。”

“废话,我做了限制,你们在外面查监控,只能看到当天零点拍到的那个画面,如果能让你们看完整录像早出事了,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偷偷监视什么人,违法干私人的勾当!”

夏明在想如果张强知道他就在信息中心监视一个女人的生活,不知会有什么表情,想到张强的反应,夏明不禁又笑了起来。

“你又笑什么,你该不会就是其中一个吧!”

“不是不是,我哪能监守自盗啊!”夏明连忙否认。

“没什么好笑的,”张强一本正经地说,“通过三代系统,即便只能看到探头在零点拍到的画面,对犯罪嫌疑人也够了,这样他就能看出该探头的拍摄范围和盲区,再结合你们三代系统里极其详细的城市地图,他完全能设计出不被监控拍到的犯罪路线。”

“我们公司用到这些账号的,都是技术人员,不可能的。”

“从办案的角度来说,每个人都是潜在的怀疑对象,这么多账号有权限,指不定其中有些账号泄露给他人。我并不是针对你们公司,但是,现在这套系统的确存在着很大风险。”

夏明渐渐明白了他的意图,试探地问:“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你要把情况的严重性清楚地告诉你们公司高层,让他们暂时封存数据,切断和中心的线路。我再向上级申请,全市范围内的重点监控重新做一次规划,调整探头的拍摄方向和角度。”

城市道路上的探头,有些是固定死的,有些可以通过中心的电脑,遥控转动方向,但这些在安装时,也已经调试到了一个清晰度和拍摄范围都可接受的合适位置,一般情况下,较少动它。所以张强所说的调整全市的监控,这是一项很大、涉及很多工作的大工程。

夏明为难地表示:“三代系统是公司今年最重点的项目,大老板亲自定的,我一个小小技术员也无能为力。”

“你是协助警方办案的技术主管,你知道严重性,你对这件事最有发言权。”

“可这么一来,三代系统的研发工作就要彻底停下来了。”

张强咬了下牙,忍住脾气:“半年后就是G20,如果到时出问题你负责?”

夏明很清楚,如果G20出问题,当然不用他负责,不过张强的责任是跑不掉的。张强的立场当然是杜绝一切隐患,所以他才如此坚决要关闭系统吧。只是他是大康公司的人,不说立场问题,对于断了三代系统,他确实没有发言权,他想起了李忠厚的话,便表示:“这件事超出我的权力范围了,如果你先向市公安局汇报,公安局同意切断线路,那公司肯定会配合的。”

“你!”张强生气地冷哼一声,狠狠瞪了他几秒,冷声道,“你这番说辞是李忠厚教你的吧?”

“呃……没有啊。”

张强咬住牙,算是放弃说服夏明了,只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你不要以为李忠厚是个老实人,他在外面有自己的公司。”

夏明对此也不意外,科技公司的高级技术人员在外入股其他公司,本就常见,何况李忠厚做的是硬件的运维工作,这块产业链很长,随便一个环节都是大量的油水。

见他反应平淡,张强也无可奈何,正准备离去,却接到单位电话,挂毕,他脸色一变:“出事了。”

第十八章

“我对他们印象很深,两个都戴口罩,坐在后排,高个儿一上车就开始闭眼睡觉,矮个儿一直在跟我聊天。”

刑侦支队的一间办公室里,专案组刑警正在给出租车司机做笔录。

“他都跟你聊了什么?”

“什么都聊,那家伙可太能侃了,我都差点儿插不上话。一会儿跟我说股票,我说我不炒股,他又跟我聊房子,说房地产去库存政策不行呀,简直是剥了年轻人的皮,还说大领导们都不食人间烟火,做事也是东一榔头西一锤子。我说这是国家层面的战略布局,领导人高瞻远瞩的决定,肯定正确。为这事,他跟我吵起来,还骂我懂个屁。哼,我天天接触社会各个层面的人物,懂的还能比他少?后来我知道他是干吗的了,也就不跟他一般见识了。”司机不屑地冷哼一声。

刑警马上握紧笔,留心关键信息:“他是做什么的?”

“他说是哲学家,难怪脑子不正常。”

刑警笔尖在本子上停留了片刻,回望陪审领导一眼,很不情愿地写下“自称哲学家”。

“其他还聊到什么?”刑警想要抓住一切细节,来勾勒嫌犯的画像。

司机抬眼思索片刻,又想起了一些事儿:“我问他当哲学家怎么赚钱,他说他不靠哲学赚钱,他收入来源是帮有钱人搬家,这份工作很赚钱。我去,帮人搬家,不就一搬家公司的苦力嘛,说得真是潇洒,还能比我开出租赚钱?我这出租车可是自己买来挂在公司的,我家拆迁拿了五套房,我高兴开就开,不高兴开就不开,谁也不能命令我干什么!”

“我叫你说他就行,不要扯七扯八!”刑警命令道。

“明白,警官!”司机干脆答应。

“他们最后在哪儿下的车?”

“城北老钢铁厂背后的山下。”

“在那儿下车干什么?”

“他说去爬山锻炼,可钢铁厂早就拆掉了,旁边都是荒地,等他们下山,方圆几公里都叫不到车,真不知道他们怎么回去。”

林奇今天很不开心,昨天还以为抓住了出租车这条线索就能很快破案,谁知一晚上过去,希望直接破灭。

歹徒来去搭乘的两趟出租车都已查清,来的时候在城西一偏僻路段打车,去的时候在城北老钢铁厂后山下车,两处地方周围都是大面积空地,没有监控。一西一北,也无法确定他们的真实窝点位置。

至于司机的笔录,也没有太多价值。来的这趟司机对他们印象模糊,只记得两人都戴口罩,这季节戴口罩也稀松平常。回去的那趟,矮个男聊天很积极,司机印象深刻,可谈话内容也找不出有价值的线索。

如此一来,司机的人证和监控的物证,都没用处,线索再次中断。

更要命的是,歹徒就在今早,干了件更大的事。

中午,信息中心召开了一个特别会议。

会议桌主座上,市公安局主管刑侦的赵副局长亲自坐镇,省会城市的第一刑侦副局长主持专案组会议,足见今天事件的严重性。旁边一侧是信息中心的领导,包括一把手刘局长、二把手万峥以及张强等骨干;另一侧是刑侦支队,为首的是支队长,后面是林奇等专案组的主要成员。下方还有一圈安防厂商的人马,主要是大康和海华这两家公司。

万峥一脸严肃地向大家讲述了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

今天早上,杭州会展中心有一个大型的安防技术展览,全市大大小小安防企业都设了展台,展示最新产品。全国很多城市的政府部门都派人过来参观,作为东道主,市公安局和信息中心的领导集体出席站台。在他们出来时,中心一把手刘局长的座驾挡风玻璃上,塞了一张纸片,刘局正纳闷车子什么时候违章贴了罚单,定睛一看,不是罚单,而是歹徒每次使用的纸条,上面写着:“NO.5,滨江区即将发生入室抢劫。”

这起连环入室抢劫案,尽管市局很重视,但媒体从未报道内情,警方非刑侦系统的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结果这一次,在场所有人包括很多其他城市的公安同行都知道了。

歹徒竟然把纸条贴到了刘局的座驾上,这简直是对领导人身安全的威胁,而且是针对此次案件最重要的办案力量——信息中心的一把手,这张纸条的性质远比之前通知警方救人更恶劣,这是赤裸裸的一脚踢在了杭州公安局的大门上。

此后几个小时里,大量刑侦人员介入调查,纸条物质鉴定,周边监控调取,现场走访,可疑人员排查等,但几无所获。停车位置没有监控,今早会展中心人流庞大,纸条和过去一样,上面找不到指纹。

待万峥把经过讲完,下面的刑警们纷纷破口大骂。

之前的案子看起来,只当是两个自以为是的歹徒屡屡入室抢劫,留下纸条似乎是傲慢地挑衅警方。如今把纸条贴到中心一把手座驾上,针对性太强了,这是挑战国家机器!这俩王八蛋,不要命了吗?

待骂上一阵,赵局问在座警察对如何破案有什么想法,大家都变得沉默了。

该案一无明确动机,抢钱无须闹这么大动静,也不像报复社会,因为没有伤人,若说歹徒只想表现存在感,这种犯罪心理罕见得很;二是没有明确怀疑对象,这不像谋杀命案,可以从人际关系中突破,四起案件业主素不相识,唯一的关联是都曾做过安防代理商,可这实在说明不了什么;三是没有明确线索,歹徒DNA、指纹都没有,查监控也断了,人证口供也无用处。

这种三无案件在历史上大部分都成了尘封的卷宗,除非运气好,歹徒后来因其他事被抓,才会供出来陈年旧事。

万峥看了一圈,把目光投向夏明:“你怎么看?”

“呃……”夏明只擅长电子刑侦,目前这块还几无进展,他也没办法,只好说了句废话,“必须尽快查清嫌犯身份,把人抓到。”

“你打算怎么做?”所有人都充满期待地看着他。

他当然不知道怎么做,只能把皮球踢给林奇:“我不是警察,不懂案件分析,我这边会全力配合林队指挥。”

应文博脸上闪过一丝冷笑,若在以往,他自然会借此嘲讽一番,此刻在座领导级别颇高,他不敢造次,转过头去,却发现李忠厚正看着他,目光一接触,李忠厚就把头转开了。

林奇心中在骂娘,不情愿地接过皮球,态度倒很积极:“我们马上去查!”

赵副局长关切地问:“打算怎么查?现在有什么进展吗?你估计还要多久破案?”

三个问题都颇为棘手,林奇一个都没法回答,他火速思考几秒,想到出租车这条线断了的事领导还不知道,先应付过今天再说:“我们已经查到了嫌犯搭乘的车辆,准备继续沿这条线索找下去。”

“查到车了,那破案就快了,”赵副局长欣喜地道,他刑侦出身,虽然当上市局大领导,对破案常识性的东西仍旧了如指掌,准备再给林奇加把劲,“我限你三天破案怎么样?到时市里给你们办庆功宴。”

此话一出,林奇差点儿跳到会议桌上,他压根儿没想庆功宴,此刻只想压压领导的欲火,这三天破案的军令状一立下,他短暂的刑侦生涯怕要宣告终结了,急忙冷静地道:“呃……现在虽然查到了车,但歹徒非常狡猾,还做了不少反侦查措施,目前我们要摸清对方真正的身份,难度还是有一点儿。”

赵副局长见他这副没底气的回答,便知查车定是出了问题,不过他也理解专案组接手没几天,今早贴纸条的事也怪不到林奇头上,便不再提限期破案,只是有一个要求:“不管你们需要哪些资源、哪些部门配合,尽管提,但绝不能应了纸条上的话,闹出第五起案件!”

第十九章

这场临时案情通报会结束,送几位领导下楼后,张强来到脑袋巨大的林奇身边,耳语几句,伸手向夏明招招,三人来到一间独立的小办公室,张强关上门,郑重地说:“我也没想到事情会突然闹这么大,有个猜测,我想应该让林队知道。”

林奇惊疑地望着他俩:“什么猜测?”

“我和夏明都怀疑,两名歹徒背后,那个全程指挥的人才是主谋,而且此人很可能就躲在这里。”

“躲在这里?你是说我啊!”林奇环顾四周,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三人。

“呃……我是说躲在信息中心。”

“信息中心?”林奇吃惊地先看看张强,又望着夏明,夏明犹豫片刻,也点点头。

张强继续说:“准确地说,有可能是信息中心的人,也有可能是大康公司的人。”

他将两人根据全景监控看出的疑点,实地循着歹徒路线的测试以及推断的理由讲述了一遍。

林奇不久就陷入沉思,他虽然不懂电子刑侦,但听了他们两个专业人士的介绍,从概率上讲,这样的怀疑是成立的,他看着夏明,过了片刻,顿时大怒:“你昨天就这么想了?”

“是的。”

“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夏明心里大叫冤枉,昨天他明明暗示了这种可能,林奇自己说什么幸存者偏差把他打发了,如今又怪他头上,但想来跟他没什么好争辩的,只好说:“我觉得这个怀疑太耸人听闻,我是安防公司的,又没有证据,这些话不能讲。”

“算你还有点儿常识,若果真如此,你这大嘴巴乱讲一通,打草惊蛇,主谋把一切证据直接销毁干净,这案子就没法破了。”

夏明心道我什么时候又成大嘴巴啦,还不是你查出一点儿小进展,就当破了案一样。

林奇回味着刚才张强的一番解释,慢慢点头:“你们刚才的话倒是启发了我,我认为,凶手要么是信息中心的人,要么就是你们大康用三代系统的员工!”

两人顿时惊愕,这不是他们的结论嘛,怎么瞬间变成他们俩给的启发,他下的结论了?

只听林奇继续道:“把所有已知线索都串联起来,案子就清晰了。歹徒四次的下手目标,都是安防公司的代理商。他们几次三番躲避监控,知道盲区,不是运气。从出租车的调查看,他们的起点和终点都是成片没有监控的区域,他们对我市的电子安防布局十分了解。第五点……”

夏明纠正道:“好像还是第四点。”

林奇暗数一下,还真只说了三条,他厌恶地瞪了眼夏明,谁在乎这种细节,倔强地继续说:“第五点,早上对方把纸条放在刘局的车上,刘局是中心一把手,谁认识他?要么信息中心的人,要么安防厂商的人。总而言之,这次对方的针对性太强了。”

两人都点头认同,心里都在说,林奇好像也不是白痴。

林奇见他们欣然点头,也很高兴,继续给他们科普:“我们刑侦队办的这许多案子中,反侦查能力强的,遇到过不少,但过去的反侦查能力,主要是一些破坏现场痕迹等手段。电子刑侦是新兴产物,这是第一次遇到专业反电子刑侦的对手。”他话锋一转,“夏明,遇到这种专业对手,正是体现你水平的时候,我给你三天时间,你能不能把人找出来?”

夏明尴尬地说:“目前监控这部分工作,我觉得很难有新的进展。”

“怎么?”林奇不高兴了。

“我这边主要是从监控里找人,歹徒既然知道盲区,没被拍进去,似乎也束手无策。”

林奇烦闷地吐口气。

张强也说:“电子刑侦跟其他刑侦技术本质的道理一样,首先要找出电子痕迹,现在歹徒没留下电子痕迹,这方面的调查很难进行下去了。当然,查自然要接着查,但我同夏明看法一样,预期结果不乐观。我倒是觉得,案子固然是要破,当务之急,还是同赵局说的那样,不能出现第五起案件。”

这话一下子惊醒了林奇,他和张强都是系统里的人,深知轻重缓急。这案子单纯性质上不算严重,没有死人,只是财产损失,歹徒嚣张了点儿,也不至于惊动省厅。

正因为之前省市两级担心安防体系有问题,半年后的G20迫在眉睫,这可是不能出半分差错的大事。如今全景监控拍到了歹徒是从盲区绕过去的,他们是怎么知道盲区位置的,虽然还只是猜测,但好歹是一个解释。

如果最终抓不到人,林奇相信自己吃个处分,在支队里很没面子,也就罢了。可赵局今天已经开口,要什么资源都给你们,但绝不能如歹徒所言,滨江区出现第五起,这要是破了戒,林奇真当难以立足了。

林奇当即焦躁起来:“纸条上说在滨江区动手,不知是真是假,也许是故作疑兵,在其他区下手。”

在这件事上,张强和林奇是站在同个船头的,此案领导们都知,要靠电子刑侦来破,专案组才设在信息中心,张强是中心电子刑侦的负责人,若出了事,责任当然不是几个局长担,林奇好不了,他也跑不了。

他语重心长地说:“不管是真是假,我们都要当真的准备。若在其他区出了第五起案子,那也没什么大不了。如果真在滨江区出事,那问题就严重了。”

林奇点点头:“我觉得我们要安排大量警力和便衣,二十四小时巡逻,但是滨江区这么大,该如何划分重点片区,如何布防,需要你们这边研究。”

对于这件事,林奇并无经验,也没有刑警有经验,刑警只干过围捕歹徒的计划,可从没接触过这种整个区的布防,这都相当于防止恐怖分子袭击的行动了。

“那当然,”张强爽快答应,说,“我跟夏明划出重点区域,你们刑警给出通常抓捕的周围警力配备、调度时间等数据,我们再按照安防地图,整体计划。”

商量已定,三人均觉案情重大,都不敢怠慢。

第二十章

夏明刚回岗位不久,又接到了李忠厚的电话,对方还是把他约到一楼大厅外的角落,一见面,就一脸严肃地告诉他:“我觉得这几次案子,是有人专门针对我们大康公司。”

夏明皱了皱眉,奇怪地看他一眼,没有表态。

“你看,四起案子的受害人,我核实过名字,都在我们大康公司的客户名单里。歹徒只绑架抢劫,没有伤害人质,事后刻意留下纸条,显然是为了扩大案件影响力。四次案子歹徒都躲过了监控,他们很有可能知道监控的拍摄盲区。再加上今天的事……”

夏明直接打断了他,怀疑地看着对方:“等等,这些事你怎么知道的?”

照理说,李忠厚虽然大部分时候也在信息中心,但他毕竟不是专案组的人,这些犯罪细节是不应该知道的。刚刚开会之所以他也在,因为他也是大康公司的领导,只是会上没有提到案子的这些细节。

李忠厚理所当然地说:“张强告诉我的,他让我关掉三代系统,自然把这些都跟我说了。”

夏明不动声色地思考他这话的可信度,因为主谋很可能就在信息中心,每个人都有嫌疑,只是李忠厚嘛,他做了这么多年高级工程师,肯定很有钱,夏明也想不出他能有什么犯罪动机,暗笑一声自己太过敏感了。

李忠厚见他的表情,愣了一下,随即笑笑:“还有些情况是早上看到纸条后听万局说的。”

“早上你在会展中心?”

“是啊,我们是最大厂商,我的工作肯定得陪着中心的领导。正是早上的纸条,让我产生怀疑,歹徒为什么要把纸条贴到刘局的车上,难道他们知道信息中心在查案,刻意挑衅?还有,歹徒怎么知道刘局是信息中心的一把手?”

夏明相信这个问题很多人都会起疑,但今天会上没人说主谋或在信息中心,诸如此类的推测,毕竟这话可不能乱说。夏明故作不知:“那你觉得呢?”

李忠厚斩钉截铁道:“我认为这些案子是其他厂商找人干的!”

“为什么这么做?”

“针对我们的三代系统啊,你瞧,所有案发地区都是我们三代系统的布控区,附近大多数设备也是我们家的。到时破不了案,别人就有借口说三代系统没用,还会说安防数据掌握在民营公司手里,很不安全。张强就是以这些理由要我们停止研发的。三代系统一旦借着G20东风,全面推广开,安防市场的份额就要被我们一家通吃了,其他厂商有足够的理由为此铤而走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