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杨骁忍不住翘起嘴角,点头说:“好啊。”
嘴唇贴着嘴唇,舌尖勾着舌尖,带着温热湿润的气息,两个人闭上眼睛,沉溺在这个温柔的吻中。耳边是树叶随风摇动发出的簌簌声响,月光被繁密的叶子筛成了斑驳细碎的光点,摇摇晃晃地洒到他们的头发上和肩膀上。
他们靠着那棵树坐下来,十指相扣,十米之外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头顶是渺远神秘的星空。
“如果真的有时光穿梭机就好了,”李杨骁笑了一下说,“就能穿越回10年前看看那时候的你了。”
“以后给你找照片看,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就是一个天天闹事不服管教的熊孩子而已。”
李杨骁被“熊孩子”三个字逗得笑出声,迟明尧看着他,不解地问:“笑什么,不是很正常?你那会儿很听话?”
李杨骁摇摇头,止住笑,回忆了一下说:“16岁的时候……也还好吧,就是不太喜欢理人。”
“为什么?”
“那会儿刚知道自己的性取向跟别人的不太一样,就很害怕有人发现。小城市嘛,没怎么见过世面,觉得那就是很了不得的大事了。”尤其是,那会儿已经很惹眼的李杨骁,无论走到学校哪个角落,都会招致很多好奇的目光,这就让他更怕被人发现自己的秘密。
“那应该是我坐时光穿梭机去见你才对,”迟明尧笑着说,“跟你说,骁骁别害怕,你以后会遇到一个特别好的男朋友,你就耐心等着就好了,不要去搭理那个宋昶。”
李杨骁也笑起来:“你还介意啊,早知道不跟你说了。”
“不跟我说我就不会知道了?”
“那,你介意宋昶,”李杨骁顿了顿,鼓足了好大的勇气才说出口,“应该也会介意陈瑞吧。”
空气一下子变得很安静,李杨骁忐忑得想逃跑,他不知道迟明尧会说什么。或许在这么浪漫的夜色与氛围之下,他根本就不该提起这样煞风景的事情。
——是啊,明明以后有的是时间,等他们相处得更久、感情更深、更离不开彼此的时候,再提起这件事,岂不是更有把握一些?他何必这样急于解开这道心结,逼自己也逼迟明尧呢?
可他偏偏控制不住自己,仿佛解不开这道心结,就无法跟自己、也无法跟迟明尧坦然相处似的。
迟明尧似乎在思考措辞,过了一会儿才说:“有什么要介意的,环境所迫,动机不是出自本心,结果你不是没同意么。更何况,没有那件事,或许我们还遇不到呢。”
他的语气淡淡的,漫不经心中透着一丝真诚,让李杨骁有些意外,又有些触动。他以为迟明尧会很在意的,相处的时间已经很长了,足以了解他性格中的独占欲。可现在迟明尧给出了充分的理由说他不在意——并非是因为不关心,而是因为他肯理解那时落魄的自己。
这道心坎凭李杨骁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过不去的,但如今迟明尧肯牵着他的手,不仅自己大步迈了过去,还站在那道坎的那边对他说,不要怕,其实什么都没有,你看我都过来了,你也要勇敢一些。于是就只剩他自己看着那道坎迟疑不前。
李杨骁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会遇到的。”
“嗯?”迟明尧看着他。
“就算没经历那些事情,我也一样会遇到你的,而且……那会是一个更好的我吧。”李杨骁看着落在不远处的树影说,“没有那么狼狈,也不会那么不堪,过往清清白白,前途一片大好,以一个平等的姿态站到你面前,你应该会更喜欢这样的我吧。”这番梗在喉咙里的话说出来,李杨骁顿时觉得畅快了不少。
迟明尧把手放到李杨骁的头顶,揉了揉他的头发说:“不可能更喜欢了。”
李杨骁转过头,他看到迟明尧的眼睛在昏黑的夜色里灼灼发亮。
“现在已经最喜欢了。”
有那么一瞬间,李杨骁觉得自己何德何能,能遇到如此的温柔与包容。他觉得先前所有的不幸和坏运气,好像都是为了等待这一刻天大的幸运降临到自己身上。
别扭的、矫情的、坏运气的李杨骁,在26岁这一年流了这辈子最多的眼泪,还险些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原本以为是踏入了一条死胡同,却没想到那正是峰回路转的开始。
迟明尧对他太温柔了,温柔到让他有些受宠若惊,他甚至在一瞬间陷入了对自己的不自信之中,不合时宜地说起自己的种种缺点:“我,我其实没那么好……有时候特别自卑,有时候又特别自负。喜欢演戏,但又常常没那么坚定,后悔了大概有一百次吧,不知道自己怎么坚持走下来的,有时候想想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迟明尧揽过他的肩膀,吻了吻他的头发说:“那你觉得我很好吗?”
李杨骁有些被问住了,他抱怨过迟明尧的很多缺点,自大、专制、幼稚……可是现在想起来,每一个缺点竟然都很可爱。
“你当然很好啊。”李杨骁轻声说。
“那你也一样好,不然我怎么会喜欢你?”
李杨骁笑了笑,说:“嗯。”
他们在静谧的夜色中头抵着头相互依偎,像两只争先恐后露出柔软肚皮的小动物一样,恨不能掏出心里所有的喜欢捧到彼此眼底,生怕对方看不到自己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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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新年快乐啊~这是新年的第一颗糖,啊 张嘴 2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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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章 释放
两个人就这样相顾无言地安静了片刻,李杨骁想起之前也是在这座山上,他的那个音乐系的同学杜阐曾劝他不要陷得太深,可自己终究是没有那么强大的自控力,现在已然是义无反顾地一头栽了进去。
想到这里,他对迟明尧翻了一笔陈年旧帐:“对了,我之前听人说,你在饭桌上,还特意为了叶添把烟掐了。”说完这句话,他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希望表现得没那么在意。
“有吗?”迟明尧说,“我怎么不记得了。”
李杨骁捏了一下他的手:“要诚实一点。”
迟明尧巴不得李杨骁吃他的醋,笑了笑说:“我真的不记得了,这又不算什么事,就跟你在粉丝面前不抽烟一样,举手之劳而已。怎么,吃醋了?”
李杨骁嘴上不肯承认,再接再励地又翻了一笔旧帐:“那我之前还听人说,《水边高地》杀青的时候,叶添还拉着你的胳膊哭得很伤心,刚刚你也没说。”
“这个倒是确实发生过,”迟明尧说,“不过那是几个月以后的事情了,他喝醉了,打电话跟我说他又被下了药,我正好在附近,就去看了一眼,结果他什么事情都没有,拉着我哭了一通,大意就是后悔什么的吧……陈瑞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不会把叶添当人看的。”
李杨骁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果杀青那晚的事情跟他没关系的话,我其实也没有多讨厌他。”
“他是没怎么上过学,知道的东西太少,后来又跟着陈瑞,一直没接触到什么积极的东西,就彻底被带歪了。他找我的那晚上,我说让他先不要急着演戏了,帮他联系个学校,他一听这个,又吓得缩回去了。”
李杨骁叹了口气说:“这样想,我还是很幸运的。”
“不提他了,”迟明尧把手伸到李杨骁的T恤里面,抚摸他滑腻的脊背,凑过脸去吻他,“还是做点开心的事吧,嗯?”
他手指抚过的地方带起无数细小的电流,李杨骁一阵情动,面上却勉强压抑着欲`望说:“你骨折还没好,别折腾了,再等等吧。”
“都好了,过两天就该拆绷带了,”迟明尧为了自证,还晃了两下右臂。
“压到了怎么办?”李杨骁装作不为所动,“医生说了要好好养以后才能正常画画。”
“可是憋坏了对身体也不好,”迟明尧冷不防把手伸到他身下,意味深长地揉`捏两下,“而且憋坏的还是两个人。”
李杨骁像个管教熊孩子的铁面家长,不解风情道:“瞎说……哪儿那么容易憋坏。”
“我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当然容易憋坏,”迟明尧不怀好意地凑到他耳边说,“而且,你可以坐上去自己动啊,这样就不会压到我了。”
“……”
眼见着迟明尧的手探到了他的裤子里,李杨骁拗不过他,终于松了口:“那……去车里吧。”
迟明尧闻言像得到了特赦似的,立刻乐颠颠地拉着李杨骁起身,还殷勤地给他开车门,让他先坐进去。
李杨骁还没坐好,迟明尧就俯身进来了。他用左臂揽着李杨骁的腰,把他翻过来背对着自己,然后反手关上了门。
“哎你慢点!”李杨骁屈膝跪在车座上,用手撑着座椅靠背稍稍抬高了身体,被他有些猴急的动作逗笑了,“急什么。”
迟明尧把手伸到他的小腹处,摸索着解开他的皮带,然后用力把整条抽了出来,扔到一边,偏过头舔吮他脖颈处的皮肤:“憋了一个月,你说急不急?”
李杨骁被他舔得有点痒,笑着说:“我有点害怕了,你控制一下自己。”
迟明尧没说话,他收紧了手臂让李杨骁的身体和自己贴得更近些,然后含着他的耳垂说:“润滑在你右边的储物箱里,骁骁乖,帮我拿出来。”
李杨骁转过头,手肘撑着座椅,一边探身取润滑剂,一边小声道:“准备得还挺周全。”他拿过那个没有开封的瓶子,把包装拆开后递给迟明尧。
迟明尧把手伸到他面前说:“挤到我手上。”
李杨骁的脸快要烧透了,强作镇定地把透明的胶状液体挤到了那几根即将进入自己身体的手指。迟明尧又说了一声“乖”,然后亲了亲他的脸颊。
温热的手指由于沾满了润滑而变得冰冰凉凉,碰触到穴`口的那一瞬,那里敏感地瑟缩了一下。
“紧张吗?”迟明尧坏心眼地用手指按揉着那里,却偏偏不肯进去。
李杨骁仰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轻笑道:“现在还紧张,只能说明你技术不到家。”
激将法对迟明尧来说当然有用,他闻言笑了笑,然后稍稍加力,将中指挤进了后`穴。那里温热湿润,紧紧地包裹着他的手指,好像在轻轻吸`吮一般。
他一边用手指在穴内搅动扩张,一边跟李杨骁深吻,舌尖舔过口腔里的每一寸,然后逐闹一般勾缠着不肯放开。
李杨骁把手伸到后面,触碰到迟明尧的下`身。藏在西裤下面的性`器已经很硬了,把那里撑得鼓鼓囊囊。
他自己衣衫不整气喘不定,身后的迟明尧却依旧穿着齐整衣冠楚楚,这个对比的联想让他的脸愈发烧得厉害。
身体内的手指专门挑着刁钻的位置揉压,让李杨骁体内的快感沿着脊椎噼里啪啦地绽开,直直冲向大脑。他哆嗦着手指,摸索着解开迟明尧的皮带和纽扣,把手探进内裤里触碰那个硬邦邦的东西,听到迟明尧跟自己一样开始气息不稳,他弯了弯嘴角。
迟明尧哪经得起这样的撩拨,他掏出了那根血脉贲张的性`器,抵住收缩的穴`口,磨蹭了几下,然后凑到李杨骁的耳边说:“进去了?”
“嗯……”李杨骁仰着脖颈,声音打着颤,“进、进来吧。”
迟明尧收紧了胳膊把他往怀里带了带,然后将滚烫的性`器挤入了那个紧窄的穴`口,缓缓地推入,直至抵达体内最深最软的地方。那里正不由自主地仅仅吸附着他,让他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迟明尧从他体内退出一些,又重重地顶入,然后满意地听到李杨骁喉咙间发出一声闷哼。深埋在体内的异物让李杨骁有种被填满的感觉,他侧过脸跟迟明尧接吻,在一波又一波快感的冲击下浑身瘫软,左手无力地握着迟明尧环住自己的那只手臂。
就在迟明尧在他体内碾磨顶弄的时候,扔在一边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铃声在逼仄的车厢里显得无比清晰。
“……嗯?”李杨骁低下头,半眯着眼睛去看那个亮起来的屏幕,来电显示上是他临时经纪人的名字。
迟明尧对他的分神很不满意,咬了一下他脖颈的动脉处,身下重重地撞入,顶到最敏感的那一点。
“啊……”李杨骁无法自控地呻吟出声,“我不……接。”
“嗯,不准接。”迟明尧啃咬着他汗湿的颈侧说,他搂着李杨骁的腰一阵撞击,每一下都顶至要害处。
手机铃声响了好一阵子,陡一停下,把车厢内粘腻的水声和肉`体撞击的声音衬得格外淫糜。
前后只隔了不到一分钟,那铃声又响了起来,不达目的便不肯罢休似的。
“关机。”迟明尧扶着他的胯骨,在他体内顶了一下。
“嗯……”李杨骁在快感的刺激下颤着声音说,“不,不太好吧。”
“那让她别打了。”迟明尧身下强势地在李杨骁身体里开拓入侵,嘴上说,“总是响,你一点都不专心。”
“……好。”李杨骁被干得微微失神,勉强凝了凝神,接起电话,还没来得及出声,那边连珠炮似的声音就灌了进来:“杨骁你在忙吗?”
李杨骁咽了咽喉咙说:“嗯……费姐你……”
“嗨,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那边可能也被催得紧,紧跟着又说,“就是咱们有一组海报要发了,宣传方让你帮忙转发一下,文案都给好了,我看了一下觉得可以转,你看是你发还是?”
“你来发吧。”李杨骁竭力稳着声音说。迟明尧催促一般地往他体内挤得更深了一些,太深了,以至于李杨骁的身体微微痉挛,另一只手不受控地抓紧了迟明尧的左臂。
“哦行,那我就登上你微博了啊,密码你上次都给我了。”
李杨骁“嗯”了一声。迟明尧逗弄他上了瘾,恶作剧地在他体内缓缓抽弄,手里还上下撸动着他的性`器。
那边可能听李杨骁声音不对劲,以为他情绪低迷,苦口婆心地劝道:“杨骁啊,微博上的消息你最近就不要看了,等明天云初姐回来我们好好商量一个对策,肯定把那些谣言都澄清干净,不让你受委屈……”
李杨骁在迟明尧的前后夹击下几近失控,已经完全听不进手机里讲了什么,只能竭力稳着声音“嗯嗯啊啊”的应着,这种被人偷窥似的性体验让他有些难堪,同时也加重了体内碾磨的快感。下`身的欲`望涨得难受,李杨骁觉得下一秒自己就要坚持不住露馅了。
那边终于说完了,电话一挂断,李杨骁手上就脱了力,手机都握不住了,跌落到车座地下,打了两个滚,兀自亮着屏幕,然后悄无声息地暗了下去。
“终于打完了?”迟明尧惩罚似的,重重地在他体内贯入,“大明星。”
李杨骁被顶得浑身一颤,难耐地呻吟出声。
迟明尧把他压到真皮座椅上,紧紧地搂着他,丝毫不打算给他喘息的机会,一阵连续的大力撞击,每一下都正中要害。李杨骁彻底失了神志,只顾着急促的喘息,带出勾连的鼻音,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呻吟。
几近没顶的快感让他几乎想要求饶,但迟明尧却丝毫不打算放过他。
迟明尧把李杨骁压在身下狠狠地顶弄抽送,刚刚这通电话让他的占有欲陡然旺盛起来,他愈发意识到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看到李杨骁、喜欢李杨骁,但却无法占有李杨骁。
李杨骁在他怀里轻颤,无意识地痉挛,呻吟里透着粘腻,体内不住收缩紧绞着他。他紧紧地搂着李杨骁,舔咬着他的肩膀,恨不得把他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慢点……啊……”疾风骤雨般的顶弄带来了几近恐怖的强烈快感,让李杨骁有种随时会死掉的感觉,他在失神中恍惚意识到迟明尧的失控,原来他也会失控啊。
“迟明尧……”他闭着眼睛叫他的名字,“迟明尧……”
迟明尧偏过脸胡乱地亲吻李杨骁,额头、眼睫、鼻尖、嘴唇……他感觉到他脸上湿漉漉的,好像是哭了。他一边大力地抽送一边压抑着声音说:“别哭,别哭骁骁,没事了,有我在。”
李杨骁这才意识到自己竟流出眼泪,而他居然毫无知觉。迟明尧偏过脸跟他接吻,那架势已然要把他吞吃入肚,层层的快感连续叠加,在他脑中不断迸裂,上一秒要坠入地狱,下一秒又好像要升入天堂。
深埋在体内的性`器胀大到了极致,迟明尧把李杨骁翻过身来,让他面对着自己,他欺身压上去,就着体内湿滑的体液贯入到底,一阵加速冲撞后,伴随着急促的喘息和闷哼,他尽数射入了李杨骁的体内。与此同时,白灼的液体也从李杨骁的性`器内射了出来,飞溅到他的小腹、手臂和胸口上,体内一阵抽搐痉挛,挤压着迟明尧正在经历高`潮的性`器。
高`潮过后的两人静默了片刻,无声地面对着彼此,呼吸纠缠到一起。
过了一会儿,李杨骁逐渐恢复神志,他挣扎着要起身,语气有些慌张:“刚刚有没有压到你的胳膊?”
“没事,”迟明尧哑着声音说,“没压到。”
“明天叫医生来看看。”
“嗯,”迟明尧伸出舌尖,吻了吻他眼睫上的泪珠,然后专注地看着他说,“又哭鼻子了。”
李杨骁有些不好意思地偏过脸:“没有哭鼻子。”
迟明尧笑了笑,伸手揉李杨骁的头发,舔吮他脸上的泪痕。
“当时为什么帮我?”李杨骁眼神闪烁地说,“我是说那次……”
他还没说完,迟明尧就懂他要说什么:“你要是看到那时你哭的样子,就不会这么问我了。”
“可你刚刚说最讨厌别人哭。”
“嗯,”迟明尧亲了一下李杨骁的眼睛说,“但你不是别人。”
他看着李杨骁——他的眼睛还泛着水光,好像有无数的星光都落在里面。他想起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李杨骁半蹲在路边盯着他看,那时他转头第一眼注意到的便是他的眼睛,很漂亮,也很专注。
他还想起也是在这辆车里,李杨骁坐在副驾驶座位上,无声地流泪,眼泪一滴一滴不间断地从下巴上滑落。
李杨骁似乎从未说过演戏是他的梦想,他总是很简单地说那是他喜欢的事情。可是,要有多喜欢才能让他哭成那时那般绝望的模样?
迟明尧以前以为,李杨骁跟大多数活在这世上的成年人一样,经受过生活的磨砺后,逐渐羞于谈及梦想。而时至今日他才明白,李杨骁不提,不是因为羞于谈及,只是因为太过珍视,以至于不舍得将它暴露在别人轻视的眼神和言语之中。
“骁骁。”他直直地看着李杨骁。
“嗯?”李杨骁眼里还泛着水光,嘴角却噙着笑,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
“其实一开始,我只是想帮你而已,20万是后来临时起意才说的,”李杨骁的眼神纯粹而炽烈,以至于迟明尧不得不垂眼避开,“如果因此让你觉得你的梦想是廉价的,那我真的是……”他把头埋在李杨骁的颈窝,像个孩子似的闷声说,“罪该万死。”
“哪有这么严重啊……”李杨骁被他一句话惹得想笑又想哭,想了想,举重若轻地说,“都过去了,而且,除了第一次,后面我也爽到了啊……20万,想想我也不亏。”
迟明尧抬头看着他:“那第一次,是不是很疼?”
“还……挺疼的。”李杨骁说完,又忍不住笑了笑。
“以后都不会疼了,”迟明尧俯身在他脸上亲了又亲,又叫他,“骁骁。”
李杨骁被他亲得睫毛上下扑棱,笑着应:“嗯?”
“以前你把自己圈住了,”迟明尧认真地看着李杨骁说,“以后可以活得任性一点了。”
六十三章 澄清
夜晚开车下山路太过危险,两人便在车里相互倚靠着睡了一晚。
第二天早上李杨骁是被日光晃醒的。蓄力一晚的太阳精力充沛,刚一露头就耀眼刺目。饶是车窗上贴了高强度反眩光车膜,也挡不住这杀气腾腾的架势。
李杨骁揉了揉眼睛,放下车窗朝外探出了头。
郊区的早晨空气带着湿润的露水气息,间或还有一两声婉转啁啾的鸟鸣,更衬得这片环境空谷幽静。
想到新的一天重新开始,马上又要出去面对潮水一般的赞美、黑水与质问,李杨骁就觉得有些头大。
这些天在他身上发生的变化,说翻天覆地也不为过。前几天他没事的时候还喜欢刷刷微博看看粉丝评论,这几天已然不敢点开微博了。
李杨骁摸索着找手机,左右寻了半天,才想起来昨晚被扔到了车座底下。他刚蹲下想去捞手机,迟明尧也半睁开了眼,带着浓重的睡意,嗓音微哑地问:“几点了?”
李杨骁伸长胳膊够到手机,蹲着点开屏幕看了看说:“六点多。”
迟明尧把手放到李杨骁的头顶,随手揉了两下,含混地嘟哝道:“这么早……”
李杨骁屈起一只腿半跪在地上,伸手打开储物箱,随手扒拉出一瓶尚未开封的漱口水,坐回座位说:“那你再睡会儿。”
迟明尧伸手把他捞在怀里,脸蹭了蹭他的头发,俨然一个多动症患者,小动作一刻不停,一会儿伸手摸他的头发,一会儿又去捏他的下巴。李杨骁乖乖地由他怎么动,脑子里忍不住冒出了一个念头:亏得自己没动过脸,不然现在得给揉变形了。
两人磨蹭腻歪了得有半个小时,才拿着两瓶矿泉水下车,一个人倒水另一个人捧着水洗脸,然后湿漉漉地回到了车里,打算开车下山了。
已入初秋,日光看上期灿烂明艳,温度却比不上盛夏时炙烈了。
一坐到驾驶座上,李杨骁就被阳光晃得眯了下眼睛,他伸手放下头顶的遮光板,忽然想起上次来这里时的场景。那时正逢黄昏,橘红色的火烧云染遍了大半天空,和眼前的景致全然不同。
“我记得,”李杨骁打着方向盘把车掉了个头,说,“你上次说你画过这里吧?”
迟明尧点头道:“是画过,不过都是很早以前了,种那棵树的时候画的。”
“还在吗?那幅画,突然很想看。”
“卖了,”迟明尧说,“你要想看的画,以后再给你画一张。”
“……卖了?”李杨骁有些错愕,明泰家大业大,迟明尧难道以前还需要靠卖画赚零花钱不成?他接着问了一句,“卖了多少钱?”
“记不太清了,”迟明尧把车窗开到最大,说,“一百多万吧。”
李杨骁倒吸一口气:“……”自己起早摸黑拍了三个多月的《如果云知道》,也不过赚了100多万,还是税前!
迟明尧见他没反应,似笑非笑地转头看他一眼:“多么?”
李杨骁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迟总,你知道有一句话特别适合形容现在的你么?”
“嗯?什么?”迟明尧不耻下问地请教。
李杨骁一本正经道:“无形装逼最致命。”
迟明尧被逗得笑起来说:“其实当时我也挺震惊能卖这么多钱的。”
李杨骁说:“你说这句话就更适合了。”
迟明尧又笑了一会儿,才说:“真的,不过应该是我爸在商界的朋友拍走的,跟商业利益挂钩,否则怎么可能值这么多钱,没有这层关系,一千块估计也没人要吧。”
“那也不会,我要。不过,好像卖了这么多钱,你也没有很高兴。”
“有什么好高兴的。当时要拍卖的时候没人告诉我,等我回国之后才发现画没了,还生气了好一阵子。本来想买回来,后来又嫌麻烦,就不了了之了。现在回头想想,还挺后悔当时没买回来的,现在已经不知道那画在哪了。”
李杨骁见他脸上罕见地显出些遗憾的情绪,便安慰道:“以后如果找不回来,我就陪你回这里,再画一幅一模一样的。”
相比来时的夜路,白天视野一片敞亮,车要好开得多。但在最危险的路段,迟明尧仍是把手放到方向盘上,帮李杨骁掌控着方向。
许云初的电话打来时,车已经完全开下了山,疾驰在宽阔的公路上。迟明尧对着电话那边说:“许总终于肯回来了?……嗯,我男朋友……艺人不准谈恋爱?谁说的,那梁思喆是怎么回事?……”
男朋友。李杨骁扶着方向盘想,以后自己也是有男朋友的人了。
他突然有些理解迟明尧为什么总喜欢带他去公司了,这种满溢出来的强烈喜欢似乎只有通过昭告天下才能得到纾解。
——原来那些秀恩爱的人都是怀着这般心情。李杨骁恍然大悟,感觉自己又解锁了人生一大奥秘。
迟明尧挂了电话,对李杨骁说:“下午带你去见许云初。”
李杨骁开着车,飞快地扭头看了他一眼,语气里带了些惊讶:“梁思喆前辈的经纪人?”
“前辈……”迟明尧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笑着说,“你这样一说,好像梁思喆是个德艺双馨的老艺术家。”
李杨骁视梁思喆为偶像,不知把他的作品反复掰开揉碎看了多少遍,当然不敢在称呼上怠慢,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三栖影帝,自然是前辈。”
迟明尧不动声色地抛出一枚重磅炸弹:“那如果让你跟前辈的工作室签约,你愿意么?”
李杨骁的语气由惊讶变惊愕:“……认真的吗?”
迟明尧被他的语气又逗笑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李杨骁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炸到险些握不住方向盘,只能踩了刹车降下速来,有些结巴地问:“所以,我、我以后有可能跟梁思喆前辈合作?”
“……这很难吗?”
“我觉得我现在的心情开车有点危险,”李杨骁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呼出来,自言自语道,“稳住稳住。”
“那我如果说,梁思喆看过你的作品,而且觉得你演得不错,你会怎么样?”
“……!!!”李杨骁只觉得迟明尧在玩火,这接二连三的爆炸好消息怎么能在大马路上说,真的想殉情吗!
迟明尧偏过脸看着他说:“你再这么不收敛自己的表情,你男朋友马上要吃你偶像的醋了。”
李杨骁立刻抬起一只手揉了揉脸,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说:“这不一样啊……当年我想考表演系,但我父母不同意,所以只能偷偷地看书准备,也没钱报什么特训班之类的,只能把思喆前辈的《红男红女》看了好多遍,说起来,他也算我的启蒙之师了,你说我能不高兴吗?”
迟明尧不解道:“为什么不同意你考表演系?”
“就……觉得不太实际呗,我那时的生活环境和你的肯定不一样,”李杨骁笑了笑说,“在我们那里有一种偏见,考不上好大学的人才会选择参加艺考。我当时成绩还算不错,如果参加艺考会浪费掉很多时间,不仅艺考可能考不上,还会耽误掉高考科目的复习时间。而且吧,很多人一听我要考表演系,就觉得我是想去做明星,明星离我们那个小城市毕竟太远了,很多人一生都没有亲眼见过哪个明星,所以大家都觉得我是在做梦,而且是在做一个很不切实际的梦。但我也没觉得我想做明星,我就是想做演员啊,只是个职业而已。”
“那你当年是来北京参加艺考的?”
“是啊,当时傻死了,哪儿都不认识,就拿着一张火车站发的地图,居然没走丢。”
“那,”迟明尧接着问,“你爸妈现在也不同意?”
李杨骁叹了口气说:“本来考上大学之后,我爸妈态度都放软了,觉得就随我吧。后来不是毕业又遇到好多事情么……他们又开始觉得我当年的想法不切实际,新旧怨念一碰撞,说什么也要我放弃这条路,安分守己地找个别的工作。”
“他们想让你做什么?”
“没说……不过最想让我回家吧。有一段时间我都要收拾家当回去了,临到火车站检票的时候,突然来了个电话,说让我去试镜,我当时不知道被封杀的事情么……明明已经试镜失败有一百次了,还是没忍住回去了。坐在出租车上的时候我就在想,算了,暂时不回了,既然还养得起自己,那就待到30岁吧,那时候如果我还一事无成,就说明这条路真的不适合我,那我也能死心得更彻底一点。”
“那你自己有想过吗,”迟明尧问,“如果不演戏了会过什么样的生活。”
“想过,但想不出来,就像你说的,我好像把自己给圈住了。”李杨骁说到这里又叹了一口气,“我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关于未来所有的想法都是跟演戏有关的,好像把其他的路都堵死了一样,还是我自己亲手堵的。”
说起这段陈年旧事,他还是有些心生感慨。
没想到上午才说到他父母的事情,中午他就接到了他母亲的电话。
当时家庭医生来给迟明尧检查手臂情况,李杨骁正坐在一旁看着,手机突然响起来,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屏幕上居然显示了一个许久没见到的来电显示——“母上”。
李杨骁很久没跟他妈通过电话了,上一次打电话还是在《水边高地》被替换下来之后,那时候他爸妈在电话里你一言我一语地劝他踏实找个靠谱工作,但彼时他心情烦躁,油盐不进,更别提叫他灌下这碗毒鸡汤了。
他妈讲到最后还举起了例子,说什么“你这孩子怎么从小就不听话,你看你高中的同桌宋昶,安安分分地参加高考找工作有什么不好”。
她不提宋昶还好,一提起来,李杨骁再也忍不住了,当下顶了嘴,破罐子破摔地说:“妈,这世上的事儿多着呢,怎么可能都围着你的意愿转,实话跟您说了吧,我不但找工作没按您的心情来,性取向也不会按您的心情来。”
他妈是个中学老师,性取向三个字虽然在现实生活中有点陌生,但好歹通过电视报纸上接触过,一时不敢置信地问:“你胡说什么呢又!”
李杨骁一句“我喜欢男的”甩出来,算是一下子把母子关系推向了摇摇欲坠的悬崖边上。
自此,李杨骁再也没接到过他爸妈的电话,逢年过节他打回去,他爸妈也是一副冷淡口气,话里话外都是等着他回心转意。
只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李杨骁纵使心怀愧疚,也没办法把自己的性取向硬掰回来。有时候他也会想自己这么做是否太自私了一点,但有时候他又觉得他爸妈对他的期许和亲情绑架也未尝不自私。两方都太自私太固执,才导致了如今这个僵持的对峙局面。
李杨骁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自己低头妥协,只能通过给家里打钱缓解自己的愧疚。但这两年他无戏可拍,打回去的钱自然也寥寥无几。所幸上次拍完《如果云知道》拿到了一些钱,本来想等尾款结清再打回家的,没想到一直没腾出时间。
“谁的电话?”迟明尧也扫了一眼他的屏幕,“你妈打来的?”
李杨骁回了神,“嗯”了一声,然后接起电话说:“妈?”
那边沉默了几秒,叹了口气说:“拍了电视剧也不跟家里说,还是我翻报纸看到你的名字,晚上到电视上核对了脸,才敢确认是我儿子。”
李杨骁想起那晚宋昶跟他说的那句,他妈每天都在报纸上找他的名字,当下眼泪就要涌出来。他竭力往下压了压情绪,装作波澜不惊地说:“您不是不想让我演戏来着,我怕我一说,您又要劝我找个好工作。”
“你妈那是不想你演戏吗?”他妈听他这样说,语气立即提高了一些,“那不是怕你过得不好吗!你这孩子脾气什么时候能不这么倔,从小就经不得别人说,非得什么都顺着你来才行!”
“那您也不看看我随谁的性子。”李杨骁这话说出口,又觉得在这当口上顶嘴不太明智,便放软了语气贫了一嘴,“我这不是打算让您自己发现,获得双倍惊喜吗。”
“你就是没打算跟家里说,还生你妈的气。”
母子之间哪有什么深仇大怨,既然一方肯低头打来电话,另一方又放软语气耍贫,持续一年多的冷战僵局瞬间达成了握手言和,土崩瓦解一般地消失不见了。
像是要把错过一年的嘘寒问暖都补回来,李母事无巨细地问了李杨骁的近况,什么导演对他的印象好不好,剧组演员有没有欺负新人,拍戏时强度大不大……李杨骁也颇有耐心地一一回答。只用了不过十多分钟,时隔两年的隔阂就消弭得无影无踪,两人又恢复了以往你来我怼的母子关系。
都过问完了,李母才拐弯抹角地点到了正题上:“我这几天才跟年轻同事刚学会刷微博,昨天还看到热搜上挂了什么吸毒的,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现在这些人怎么这么恶毒,我儿子从小听话,怎么可能吸毒。”
李杨骁一听,就知道他妈这是拐着弯打探警告他呢,便笑着说:“对啊,我也这么想,除了在职业选择这方面不听话之外,都可以入选感动中国十大孝子了,哪有这么造谣的。”
李母像是放了心,又劝李杨骁说:“烟也得少抽,对身体不好。别以为你高三抽烟你妈不知道,我那是没稀罕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