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虽然不是在华堂文厦,没有披红挂彩,更没有如云宾客。可偏偏,在她心底里,却似终于完成了项重要的仪式。甚至,禅堂昏光中,那份恬静淡然,让她恍忽觉得是在那一拜之后,才真正成了林华清的妻子。那是种很微妙的感觉。她说不清楚,可是她知道自己很欢喜、很快活…
趁夜而回,不知真是林华清武艺超群还是的,竟然没有惊动相国寺众僧。纵马缓行,漫游夜中京华,不什么时候时候,就下起雨来。明明已是夏初,却居然夜雨绵绵,一如初春时一般缠绵多情。虽然回到府中时,满襟微雨,可兴致却格外的好…
“太太若一会还没有醒,也不要去叫她…嗯,就去宣华院中回话,说昨夜我回来得晚了,累得太太疲累,染了风寒,我逼着她躺在床上捂汗就是…”
听到外头林华清一本正经地叮嘱雪儿,于清瑶躺在床上,忍不住脸上发烧。在乡下呆久了,人总是发懒,礼数上的确是有些疏忽了。若是从前,她哪儿会睡到这个时候?可是,林华清为她找的这个借口也实在是…
若是旁人想歪了,只当她…
摸了摸滚烫的脸,于清瑶急着叫道:“雪儿,进来服侍我起身。”
雪儿在外应了一声,可撩帘进来的却是锦屏。于清瑶目光微闪,却没有多说什么。锦屏往常侍候着老太太侍候惯了,比起雪儿她们更细心十分,动作又轻又柔,再加上这会似乎是刻意打起十二分精神,服侍周到之处,让于清瑶不得不叹息。
“我看,该叫雪儿好好向你学学才是,若是她有你一半细心,我可就放心了。”笑着赞了一句,于清瑶看着锦屏脸上有些发涩的笑容。便笑道:“我昨日说的话或许严厉了些。可你也不用那么怕,我是怎样的人,你也是清楚的。只要你好好做事,就安心在我身边做下去吧!就是日后,你要出嫁,我也会照着府里从前的规矩,由你自行择,断不会强迫你半分。”
锦屏抬起头,瞥了眼于清瑶,眼底闪过不安之色,似乎是想说什么,可是沉默片刻后却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
看着锦屏退下,于清瑶便笑起来。也算是锦屏知机,没有对她说什么“母女情深,养恩大如天”之类的话,若她真想借机劝她去看田氏,那就不能再留着她在身边了。
洗漱完毕,未尽早餐,就和林华清一起赶着往宣华院去。昨夜睡得太晚,在路上忍不住掩面打哈欠。被林华清笑眼睨着,她不免尴尬…林华清却只笑:“我家娘子这般慵懒之态,却是少见。这般诱人暇思,让为夫好生想把你藏起来呢!”
知道林华清不过是说笑,可是饶是知道,仍觉心中甜蜜。于清瑶睨着他,也想似那些娇媚女子一般娇嗔浅笑,可是眼波转去,对上林华清略带戏谑的目光,她先笑起来。
初夏光景,园中百花盛放,于清瑶立在花丛前,璨然大笑,让林华清看得呆住。虽然没有说话,可眼神却越来越温柔。
“娘子笑起来是最美的…”他低声说着,居然是用一本正经的神情说赞美之言。看惯了他带笑的表情,他突然这样说话,于清瑶不免怔住。只是想想,笑容却越发灿烂。
略显张扬的笑声,惹得正往这边来的何氏隔得老远就笑问:“四弟妹有什么高兴事了?竟笑成这样,可要说给嫂子我听听…”
目光微闪,于清瑶睨着林华清,在走过他身边时,忽然大胆地轻轻捏了下他的指尖,只是轻轻一捏,便立刻松了手,迎上何氏。口中只道:“我就是远远瞧见二嫂,太高兴了,才笑的…”
听着于清瑶和何氏的低语,林华清蜷起手指,轻轻摩挲着被于清瑶捏过的指尖,淡淡勾起嘴角。
那样大胆,于清瑶自己都觉惊讶。可是,心底里却是窃喜的。因着早上那一触即分的触碰,她一天的心情都很好。
从宣华院中回到兰院,用了早餐,林华清就出了门。虽然未曾和旁人说,却是悄悄和于清瑶说了要去趟恭成王府的。男人有男人要做的事,于清瑶却是不问。送走了林华清,就唤过雪儿,商量着要去梁坊上转转。
嫁了人,虽仍是豪门侯府,却比做姑娘时自由许多。尤其是她这个夫君又是出了名的荒唐。所以,赵氏连带着对她这个媳妇的管束也并不算严格。之前在宣华院中,不过是用往相国寺进香做借口,就被允许出府了。
商量好了,还未出得兰院,却突有二门上的婆子来报。只说“有客来访”。
回京之事,算是低调,可没多少人知道。这样突听有人来访,于清瑶不免惊讶。虽然锦屏在一旁难掩惊喜,提醒着她:“快至端午,许是老太太…太夫人那边来给太太送节礼来了吧!”
抬眼瞥了锦屏一眼,于清瑶虽不说话,可心里却一早否定了锦屏的说法。现在这个时候,沈盈盈忙着收权,于重山忙着拉拢关系想另起炉灶,而原本管着这些事务的孟慧娘又忙着过些日子离去的事情,又有谁会起这个心呢?就是锦屏一心惦记着的老太太,这会大概仍忙着感伤、叹息,更是想不起送什么节礼了。
不过,不管是谁,既是上了门,总是客。打定主意,便叫雪儿去迎客。雪儿最爱跑腿这些事情,做这类的事情总是爽利得很。她这头刚刚在正厅里坐下了,雪儿就大步走了进来。随在她身后的客人才进了院,她已跑进厅来。直接就低叫:“太太,你猜是谁来了?”
也不用于清瑶猜,雪儿的话音未落,她已经看到走进院里的究竟是什么人。
隔着门,目光遥遥相对,来客立刻双目泛泪,几乎是一溜小跑,就奔进门来,一矮身,就先跪在地上,口中只叫:“好姐姐,你救我一救…”
看着就那样直直地跪倒在地的叶吟霜,于清瑶一时之间,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是叶吟霜前世欠了她,所以这世总在她面前做这般凄凉之态?还是她真的跪了太多次,连膝盖都软了?
默默看着叶吟霜,想起前世记忆里那个总是掩着嘴,眼中尽是娇媚笑意的女人,于清瑶忽然间就笑了起来。
“你是做什么?好好的,一进门就跪下,成何体统?!知道的,是你要有求于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母夜叉,吓得你狠了呢!”于清瑶开着玩笑,又笑道:“吟霜,你还是起来说话吧!就算你这样跪下,我也不一定就真能答应你什么…”
话虽是这样说,于清瑶却没有叫两边的丫头过去相扶,而她自己,仍是稳稳坐着。
叶吟霜静默片刻,想是也觉无趣,自己就爬了起来。拍拍裙上的灰,她怯生生地往前凑了几步,站在于清瑶面前。未语泪先流:“我知道,之前得罪过姐姐,姐姐就是恼了我,也是应当的。可是,这次的事真是关乎生死。要是姐姐你不帮我,我真的要一头撞死在这儿了…”
冷眼睨她,于清瑶冷笑道:“你这是在威胁我?叶吟霜,你若是真有那样的傲骨,只管去外头撞死在侯府外头那对石狮子上!我不拦你…”
吃她一喝,叶吟霜的脸色一白,忙改口道:“姐姐误会了,我只是——无路可走,才说出那样的话来。又敢威胁姐姐呢?”
于清瑶冷笑,耳尖地听到五儿低声嘀咕:“这位什么小姐,和香坠似的…”
嘴角微牵,于清瑶敛去笑,只是冷冷地看着叶吟霜。平声道:“你也不必叫得这么亲,虽然咱们算是亲戚,可若说姐姐,你那姐姐可不是我…”
叶吟霜眼中闪过一丝怨意,却仍是凄声道:“清瑶姐姐,你就瞧在我二姐、不,瞧在我大姐的情面上,帮我一帮吧!”
于清瑶目光微滞,想起叶白霜,心底就有些不自在起来。顿了顿,她才问:“说吧!到底是什么事?我可是先说好,我人微力薄,恐怕是帮不上你的忙的…”
“帮得的帮得的…”叶吟霜忙往前凑了一步,低声道:“姐姐,只要你点点头,和林说一声,就能救我的命了…”
扬起眉,于清瑶似笑非笑地睨着叶吟霜,声音仍是平淡:“我不知道自己居然一句话就能救人…只是不知道,你想要我为什么而点头,又要说什么话呢?”
叶吟霜瞄着于清瑶,眼珠不自然地转开:“姐姐,你是知道我母亲是什么样的人的。在她眼里,除了钱就再没有别的…一个贱人生的儿子看成宝似的,却把我们这些女儿当成草。不管是哪个,为了钱都可以卖掉。之前是大姐、二姐,现在,就轮了我…”
说着话,她捂住脸,失声痛哭:“我叶吟霜再怎样,也是个官宦人家的女儿,又能被卖给一个商人做妾呢?更何况,那人、那人…根本是个不中用的…”
这话说得虽然含糊,可于清瑶却立刻就明白过来。不过略想了下,她就别过头去。几个丫头,雪儿歪着脑袋,全不明白。而坠儿和五儿似懂非懂,隐隐有些羞意,锦屏别过头去,只是低头,偏是香坠却是一脸古怪,直盯着叶吟霜看,显然是明白叶吟霜到底是说什么的。
睨着香坠,于清瑶突然心头闪过一个念头:叶吟霜今天,叫她姐姐的次数可是够多的啊!
第六十二章 是缘是孽今生不想再有瓜葛
目光微闪,于清瑶默默看着叶吟霜,虽然没说话,可是冷沉的目光,让原本还带着笑意的叶吟霜却渐渐不自在起来。
“姐姐…”低声唤着,她扭捏地抽了帕子掩了嘴含羞带怯地笑着,“又不是第一次见,您这样看,我…”
“觉得不好意思了?”于清瑶低声笑问,却在叶吟霜羞笑时,突然冷笑出声:“原来你还知道不好意思?!我只当你既然蛮蛮撞撞地闯上门来,早就已经不知羞臊了呢!”
这话说得露骨了,全不曾给叶吟霜留半分情面。当着几个丫头的面,叶吟霜的脸色就不大好看。虽说她今日的确是豁出去了,趁着母亲看得松了些才跑出来的。可说到底之前她在叶家也是一身娇纵惯了的。这会儿被于清瑶这样当面喝斥,心里腾地一下就火了起来。可是目光落在于清瑶脸上,不知为什么,她那股火气竟又渐渐压了下去。说起来真是古怪,为什么她总是从心里头对于清瑶有一种说不出的敬畏之感呢?!
抿了抿嘴唇,叶吟霜笑得尴尬,“好姐姐,你就不要笑话我了!你也知道,我一直以来都一向敬服姐姐。若姐姐真的…我日后定会好好回报姐姐的…”
最后一句话,她的声音压得很低,脸上却闪过一抹羞色。
于清瑶定定看着她,心里越发不自在。看着她那笑,活似吃了个苍蝇般恶心。
虽然叶吟霜还没把话说清楚。可是她心里却已先生了疑心。许是疑心生暗鬼,听着叶吟霜的话,她更觉得自己所猜可能是真的了。
到底是缘是孽?前世今生竟是摆脱不掉叶吟霜的纠缠了!前世也就罢了,杜东元本就是那样的花花太岁,荒淫无度。除了叶吟霜外,还有不下五六个小妾,就连青楼妓馆中赎出来的花魁也有。只不过,叶吟霜是其中争风吃醋,对她使脚绊最厉害的一个罢了。如果不是因为她做得太过,她甚至不会恨她…
可是今生,她刚刚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会和林华清一生一世一双人,相守白头之时,这个叶吟霜居然就又冒了出来!
听她那话,什么只要她说句话,点了头就能救她一命,又什么姐姐,好好回报她?!分明就是打着嫁入勇义侯府来做妾的主意…如果她任由叶吟霜说下去,只怕不出一刻钟,什么姐妹同侍一夫也是佳话的蠢话都要说出来了。
胸口闷着一口气,于清瑶冷眼看着叶吟霜,神情间丝毫不掩厌恶之色。“好了,你也不要再说下去了。我竟不知,你能有什么回报我的…”
别过脸去,她看着雪儿,直接道:“打发个人去叶家,告诉白老太太一声,就说她家三小姐现在在咱们侯府,请她派人来接…”不理急着拦阻雪儿的叶吟霜,她只沉声道:“你若是不让我派人去叶家,那现在就趁早出去!白老太太是什么脾气?找不到你,怕是要告到衙门上去的,我可不愿担上拐带宦门千金的罪名。”
叶吟霜无奈,只得放过雪儿,可看看雪儿的背影,却是一跺脚,直接扑倒在于清瑶面前。“好姐姐,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你这样让我娘把我带回去,岂不是在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把你往火坑里推?叶三小姐,你太抬举我了。我区区一个妇道人家,哪儿有那么大能耐呢?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你这样私逃出来,岂非不孝?!就是你有所避忌,也该去和母亲说明白了,现在跑到我这来要死要活的又算是什么事儿呢?”
看叶吟霜不吭声只是哭,于清瑶想了想,又道:“其实,你说的那些话也不过是道听途说,做不得数的话…就因为那些混人说的混话,你就断定眼前的不是一桩好姻缘,岂不是荒唐?!难道说,你还是想嫁给我五哥?”
叶吟霜的哭声一歇,续而又起。抬起头来,她满面泪水却不曾抬手去抹,只是涩声道:“如今你我两家已成世仇,就是我对五哥他…又能再续前缘呢?说来,都是我和五哥命苦,也怨不得他人…”
一番话说得动情,倒好似她和于钰真是被活生生拆散的苦命鸳鸯一般。于清瑶听得皱眉,忽地一声冷笑,毫不掩饰地沉声道:“这里没有旁人,你也不用说得这么可怜!你决意忘了我五哥,难道不是因为我们于家落败,五哥前途未卜,说不定会连累你吃苦受累吗?”
被于清瑶说破,叶吟霜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虽然不承认却也没有立刻反驳。
于清瑶睨着她,平声道:“若我说,你也不要先报怨。还是先好好盘算一下这门亲事到底是好是坏再说吧!那位杜大官人,我倒也曾见过一面,人倒是生得相貌堂堂,虽说年纪大了些,可这也不碍什么事的。再说了,我可听说杜家是江南富商,你若嫁过去,自然是锦衣玉食享之不尽…”看着眨巴眼的叶吟霜,她又笑道:“至于说到妾,那就更无所谓了。那位杜大官人可曾娶妻?”
被于清瑶的话闹得有些发蒙,此刻她一发问,叶吟霜立刻下意识地摇头,“好像说现在仍未娶妻。可,他家里有好几个妾呢!”
“既未娶妻,你又怕什么呢?”前世里,杜东元就是年纪不轻了却仍不曾娶妻。只为着他对官宦之家的女子有不可言的癖好,一心想要娶个名门贵女。今生想来还是那个心思了。
“吟霜妹妹,你这般年纪,这样姿色,又有那般手段,对付几个妾,还不是轻巧得很吗?只要你把那心思用在那位杜大官人身上五分,还怕他不把你捧在掌心上当成宝一样的宠着?!我却不知,你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了?不是我狠心,话说得刻薄。似你这样,抛头露面出入公堂的女子,还能嫁入豪门高户做正头太太吗?说不得,只能嫁个穷儒,苦寒度日…如果真是那样,却又委屈了你这般颜色!可,就算你能嫁入豪门,也多半一样是妾,说不定还是那些年纪大、身体弱,一大把胡子的老男人的妾。上有正妻打压,下有妾婢争斗,你大好的青春年华,就耗尽于斯?你,甘心吗?”
不知是不是被于清瑶的话所打动了,叶吟霜双手交握在一起,脸上也似突然染上了一层胭脂,闪着红光。呼吸有些急促,她的胸口起伏着,好似正在挣扎不已。
于清瑶静静地看着她,也不说话,只是笑着接过锦屏递过来的茶,轻轻啜了一口。
锦屏偷眼看了一眼于清瑶,看着她唇边那抹笑,心中更觉凛然。觉察到于清瑶转过头来,她忙低下头去。
目光在锦屏脸上一扫而过,于清瑶笑了笑,只当没有留意。锦屏记忆中的那个于清瑶,如果遇到这样的事情,只会缩在一头,手足无措呢!现在这个侃侃而谈,以利相诱的她,一定让锦屏觉得有些怕吧?不过也好,她知道锦屏现在心中一定还无法忘记旧主。她也不强求她立刻忘却,那种有了新主就立刻忘掉旧主的人太过无情,也让她心觉不安。可是,不忘旧主,那就让她对自己这个新主心生畏惧吧!这样,她才会不敢多生二心…
于清瑶好整以暇,一派悠闲。而叶吟霜却是站在那里,天人交战,苦恼不堪。
一忽觉得于清瑶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一忽又觉得于清瑶根本就是在诓她,反正要嫁给商人作妾的又不她!可细想想,她想的那如意姻缘,也未必就如意。想当初,如果她不是推三阻四,也轮不到二姐嫁给姐夫了。看看现在,于家败落至此,可姐夫却带着二姐往外头做官,逍遥快活。如果当初她,那现在享福的就是她了…
如果,她这一次也是看错了,那办?!
咽了下口水,她看着于清瑶,心里又慌又乱。她刚才把话说到那样,于清瑶是不是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分明就不愿的吧?!
想起刚才于清瑶“上有正妻打压”的话,她不由得眨巴了下眼睛。看着于清瑶平静的脸,下意识地去捂胸口。为什么,她一看到于清瑶就总觉得心慌呢?难道,她真的怕了于清瑶?
皱起眉,叶吟霜捏紧了掌心,终于似下定了决心一般:“姐姐说的不无道理。这门亲事,我还是再好好想想吧…”
于清瑶闻言,抬眼看她,笑盈盈地道:“是该好好想想!其实,总是亲戚一场,我也希望你过得好的。可,”声音稍顿,于清瑶沉声道:“吟霜,有句话你刚才说得没错!你我两家,已成世仇。纵是从前有所交集,可在这之后,也还是少见的好…是缘是孽,都是过去的事了!从此以后,我不想再同你、同你们叶家再有任何瓜葛。你,也不要再这么冒冒失失地跑上门来了…”
猛地起身,盯着叶吟霜的眼,她寒声问道:“你可记清了?!”
被她这一问,问得怔住,叶吟霜愣了好一会,才脸色发白地施了一礼,转身就走。
看着她的背影,于清瑶没有相送之意,只是慢慢地坐下身去。
不管前世有多少恩怨,这一世,再也不想有任何瓜葛…
第六十三章 总觉艳阳高照
恰好和叶吟霜擦肩而过。雪儿低喟了一声,扭过头看看失魂落魄般头也不回的叶吟霜。“咦”了一声:“我还当得白老太太亲自来抓她,她才肯回呢?怎么这会儿就…太太,还是你有办法!”
“我有什么办法?”瞥了雪儿一眼,于清瑶的笑容里隐约有些感伤。前世里,如果没有叶吟霜,雪儿或许就不会代她而亡。说起来,其实雪儿才是叶吟霜的大仇家才是。这一生,叶吟霜没有机会对她使坏,也没机会害雪儿。可说来奇怪,一向性子很好的雪儿却对这位亲家小姐很是厌恶。倒似冥冥之中,前世怨已渗入今生的厌中。
摇了摇头,于清瑶甩开那抹古怪的心思,笑着起身:“时候不早了,现在就走吧?”
雪儿愣了一下,立刻就喜笑颜开。“我还当刚才被叶三小姐这么一闹,小姐就不出门了呢!”
于清瑶笑笑,也不答她,只回过头去叫锦屏:“你同柳絮也是相熟的,这回正好也见见她。”
锦屏吃了一惊,有心问却到底又把话咽了回去。昨个儿她初来时,就发觉原本陪嫁到勇义侯府的柳絮不见了人影。她原本想要问雪儿的,可偏偏她初来乍道,却被分了和那两个小丫头住一个屋里,夜里根本没有机会和雪儿说话。那个妞儿又是个一问三不知的,而香坠只说太太不要柳絮姐姐侍候了,就打发了出去。听得也越发觉得惶恐。这会儿听到去见柳絮,她还真有些不知所措了…
看锦屏的面色,于清瑶挑起眉来,却没有说话。让锦屏去见见柳絮,她也不过是想让锦屏安下心,好好做事。说到底,柳絮也曾在老太太院里做事,虽和锦屏没有和锦绣一样交好,可也是能说得上话的。可如果锦屏不明白她的用意,她倒也没有那份闲情致意去理会锦屏的心思了。到底,她也不过是一念之仁,才买了锦屏入府。未曾相处日久,她本就不曾要为这个丫头思量更多。
照旧是叫了陆富贵赶车,一行人出了府,直奔繁华街市。上了大道,就瞥见前面熟悉的身影。却是叶吟霜低着头,一路蹒跚而行,也不知是在想着什么,一脸踌躇。
马车擦身而过,于清瑶搭在窗边上的手指连动都未动半分,浑似根本就没有看到叶吟霜一样。就像之前说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叶吟霜不再闯入她的生活。那前世种种她只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与其烦恼,不如见若不见。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总是过好了自己的日子更紧要。
“快点、快点…”尖利的女声在街上爆出。于清瑶讶然看去,只见前面街口,一辆旧车飞驶而来。看那老马跑得忽哧带喘,分明已是极限,可偏偏那从车里探出头来的老妇却仍是大声嚷嚷着,叫把车赶快点儿。全不顾她那胖乎乎的身子几乎就要栽出车外来。
看得目瞪口呆,于清瑶还没反应过来。雪儿已经“哈”的一声笑出来:“是白老太太呢!太太、太太…”虽然说得含含糊糊,可那兴奋的神情分明就是有意回头去看热闹。
想来,叶家母女当街大战,着实有趣。
于清瑶却只是瞥了雪儿一眼,淡淡道:“他人闲事莫要理会。”甚至连趴在窗上往外看的意思都没有。
雪儿大感失望,看看于清瑶那平静无波的面容,有心撩帘往外看,却又讪讪地收回手。自嘲道:“也没什么好看的,白老太太打人,我也不是没见我…”
于清瑶垂下眼帘,好不容易收起嘴角的笑,却不应声。直到马车停下,外头传来陆富贵与人说话的声音,她才抬起眼望出去。
隔着纱窗,隐约可见正有人自街边的店铺里快步赶出。而外头,陆富贵正和人笑着嚷嚷:“初五,你个小子,别以为当了掌柜就真是了不得了,还不快来迎太太…”
“富贵叔,你这是在说什么呢?大街上,你还是不要这么大呼小叫的好。”陆初五的声音里隐约带着不悦之意。
于清瑶听得清楚,目光不由微闪,心里已有了盘算。
车门一开,一打眼看去,却是柳絮灿烂的笑脸。想是刚从店里跑出来,脸上一片绯红。门一开,先脆生生地唤了声“太太”。
于清瑶冲她一笑,在雪儿和锦屏先后跳下车,摆了马凳后,才踩着马凳缓缓下了车。她刚一下车,陆初五就迎了过来。笑着施礼道:“太太来了…”
陆初五的礼还未全尽,于清瑶已先笑了起来。虚扶了下,她温言道:“陆掌柜无需客气。又不是府里的人,如今你添为掌柜,又是一大股东,早就不该再行这么大的礼了。”
之前这样的话,她不是没有对陆初五说过。可是却还是第一次当着这么多的人面说。她这话一说出口,原来对陆初五大呼小叫过的陆富贵脸上就白了。看着陆初五,眼神很是复杂,说不出是羡慕嫉妒还是有点畏惧。
陆初五眉毛动了下,可表情却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倒有那么点宠辱不惊的意思。只是笑着弯了弯腰,道:“太太里面请吧!”
和他一起迎出来的伙计们分列两边,看着陆初五的眼神里尽是恭敬。于清瑶看在眼里,更觉得自己刚才给陆初五这个面子没有给错。去岁她还未嫁时,也曾来过几次这间最后命名为“昌隆”的布行。那时候,铺子才开,伙计们对陆初五这个掌柜也不过尔尔,可现在才过了不到一年,这些伙计都已成了陆初五的得力助手。就是染坊那边,何尝不是如此?
不过,虽然陆初五得了伙计们的忠心,她却并不惊惧。人心齐家业昌,她既然把生意交给陆初五打理了,就不能总是胡思乱想,疑神疑鬼的。如果那样,陆初五施不开手脚,这份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家当怕是就要散了…
而且,虽然大周朝对女子管束并不比前唐更严。可是到底一个女子出面做生意诸多不便。她之后还有许多要仰仗这些在外的管事,若才一个陆初五她已容不下了。日后还怎么赚大钱呢?
于清瑶心中正想着,冷不防柳絮上前抢在陆初五身前。笑着挽住了她的手臂。“太太,难得您来,之前‘昌隆’您早巡视过多次,可却还没有一次来过我的铺子。您还是先去我店里吧?”说着话,竟是抬眼横了一眼陆初五,颇有些挑衅之意。
冷眼旁观,于清瑶暗笑在心。柳絮是个一向稳重的人,哪怕是不喜欢哪个也少有这样表情外露的。可看她对陆初五这个样子,分明就是格外不同…
这样的话,自然不会说破。她看着吃了鳖却只是摸着鼻子苦笑的陆初五,果真顺着柳絮的意思转身往“昌隆”的隔壁走去。
其实,原本两家铺子是一家的。只不过之前柳絮接管瓷珠生意后,就在旁边另租了一间小铺子,而且独立打出了招牌。虽然柳絮也曾写过信说过这些,可于清瑶却还是第一次到这间“珠圆玉润”来。
门上招牌并不大,可和旁边特意漆了金漆的昌隆不同,这间珠圆玉润的招牌却很是别致。大概走遍整条街,也再看不到这样出心思的招牌。竟是把那瓷珠镶在招牌上,生生镶出了珠圆玉润四个字。迎着阳光,色彩斑驳的瓷珠闪烁着别样的光彩,看起来竟似彩虹一样悬在门上,煞是惹人眼目。
看于清瑶满脸赞赏之色,柳絮就笑起来:“太太从前就说过,咱们做的这门生意,比的就是个心思。所以奴婢就在这些上头多花了些心思。”目光转开,看到锦屏,她便笑道:“从前锦屏姐姐帮着做的那些款式,现在店里也还一直卖得很好呢!”
锦屏牵起嘴角,笑得勉强,眼中更是掩不住惊讶。她还记得柳絮那时候的确是拿了好些瓷珠过来让她帮忙串手链、珠花什么的。她只当是作耍,却从不知原来那时候二小姐、不,是太太,竟已在外开了铺子。而且,据说被打发出府的柳絮,居然做了女掌柜!这样的事,她委实从来都没有想过。
眼角瞥过锦屏的面色,于清瑶也不说话。慢慢地走进铺子,人还未站稳,已有一个长相甚甜的少女迎上前来。先是施了一礼,才道:“如茵见过太太。掌柜的,里头已经准备好了。”
于清瑶看看那自称如茵的,再转目看了看这铺子。倒更觉有趣起来。这铺子,可是小。小得竟不像是个做生意的地方。除了四面墙上的架子上用盘子装了些瓷珠、玉珠、珍珠等珠子,又挂了些做好的样品外,竟再无其他。
看她的表情,柳絮嘴角便翘了起来,似乎自离了府后,这丫头便更多了几分自信和活力。
“太太,请随我这边来。”众人随在她身后,穿过那道垂下的珠帘,竟是来到了一座小院。虽然院子仍是不大,可才过那间小室,便立刻觉得眼前豁然开朗…
虽无太美的风景,可这间小院,却也遍植香花。正中,却是一株老桂花树。虽然不是开花的季节,可那片片油绿的叶子却也着实喜人。墙角的大缸里,几杆莲叶探出,招摇着身姿。莲叶间,又有几条锦鲤静静游浮,更让这座小院平添几分宁静之意。
于清瑶转目四看,忽然间就明白过来柳絮这番安排的用意了。转过身,她还未夸柳絮,柳絮已笑问:“太太,是里面雅室奉茶,还是桂花树下品茗呢?”
第六十四章 心有所惧是为何
坐在老桂树下的石桌旁,轻啜香茗。仰起头来,阳光自树梢枝叶间洒落一片温柔。让这座小院,更显恬静。
转目看向柳絮,于清瑶真心地赞道:“柳絮,你果然是用了心思的。这次做得极好。”
柳絮并不掩饰心中欢喜,“是太太教得我!我只不过是想,像太太这样的大家小姐、太太们,纵是觉得咱们的瓷珠新奇,可也不屑在前面铺子里挑选的。所以,我才好好布置了这座子与那间雅室,只望能好好招待上门的贵人…”
她何曾教过她什么呢?说到做生意这样的事,她这个旧主其实还不如柳絮呢!
于清瑶看着柳絮,暗自感叹。她从前倒没有想到柳絮接过这担生意,竟能这般做得花样百出。虽然现在还未能看出成绩,可是照她看来,日后这间“珠圆玉润”的生意一定会很好。且不说那些珠链如何,单只这座雅静的小院,已足以吸引那些千金小姐来一探幽秘了。
柳絮的心思,妙就妙在这座小院布置得是一个静、雅,而不是那种富丽堂皇的富贵之貌。若是富贵,那些大户家的千金小姐们,谁个没见过?怎么会以为奇呢?反倒是这样的雅致静谧,反倒让她们觉得能布置出这样环境的掌柜定然也是个雅人,心中先高看了三分。有了这般认识,那再卖起东西来就方便许多。
“柳絮,果然,像这样首饰的生意还是要你这样的女子来打理才好。从前初五打理的时候,这瓷珠的生意浑如鸡肋。可这之后,京中名门闺阁之中,大概都会知道‘珠圆玉润’和你柳絮的名字了。”
柳絮面上微红,可眼睛却越发亮了起来。“太太不怪我擅自做主,我已经很开心了。其实,我之前不过是想,与其什么人的生意都做,倒不如单只做那些贵人的生意。那样,不管是什么东西,价格上也…就像从前,单只每年银楼送到府上任太太们挑的首饰,就已经不是一笔小数目了。咱们‘珠圆玉润’虽然比不起那些银楼所出的首饰贵气,可胜在一个新奇。像从前,那些银楼,只会把玉雕成镯子,何曾有人打磨成珠串起链子呢?所以我想,以后不只是瓷珠、玉珠、珍珠,还可以打磨琉璃珠、玛瑙珠子一起卖…”
说到这里,柳絮的声音不由得一顿,看着一直笑盈盈睨着她的于清瑶,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道:“太太若是觉得我说得不对,还要指出来才是。”
“不,你说得很好。”笑盈盈地看着柳絮,于清瑶突然掩面低笑:“突然间有了像你这样的竞争对手,看来陆掌柜真的要再加一把力了,要不然,说不定以后连他‘昌隆’布行的掌柜之位,都要让咱们柳掌柜的抢了过来呢!”
虽然明知道于清瑶是在说笑,可是柳絮却不免脸上一热。竟是下意识地别过脸去。瞧她那模样,雪儿却是眼睛放光。也顾不得是在人前,竟是跳过去扯住柳絮。直接就问道:“好姐姐,你可是看过了了太太写给你的信?”
柳絮的脸色更是一片绯红。甩开雪儿,低声吱唔:“什么信,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信呢?”
“还说不知道?看你这脸色,分明就是知道的!”雪儿窃笑,急不可耐地抓住柳絮。“你到底是怎么答我哥的?可是愿意?!好姐姐,这里又没别人,你有什么不好说的呢?”
被雪儿拉得急了,柳絮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到最后干脆甩开雪儿的手。怨道:“雪儿,你莫要胡说八道!真当我是那般轻浮的人吗?当着我的面混说些有的没的?”
被突然冷下来的柳絮吓了一跳,雪儿迟疑了下,才犹豫着问道:“柳絮姐姐,我哥有什么不好?你我姐妹一场,你是最知道我的,我可是真心实意想你做的嫂子,没有半分坏心。你、你…我哥是真的喜欢你!”
雪儿没遮没拦地把话喊出来,柳絮又羞又气,脸色更显苍白。“雪儿,既然是姐妹,你就更不该说这样的话!你要是再这样,我们可就连姐妹也不能做了…”
“你、我…”为之气结,雪儿愣愣地看着柳絮,突然一跺脚,就往铺子前面跑去。
“雪儿,”低唤唤了一声,见雪儿并不回头,于清瑶只得无奈摇头:“这个丫头,是被宠坏了。”
看着柳絮发白的脸色,于清瑶垂下眼帘。心中暗自想着柳絮到底是怎样的意思。看刚才的表现,她觉得柳絮未必是对陆初五无情。所以她才随口调笑了那一句,可现在看起来,柳絮却又似乎是有所避讳。到底…
抬起头,于清瑶看着锦屏,笑着吩咐道:“锦屏,你去看看雪儿。那丫头是个急性子,莫要她乱跑又惹出是非来。”
锦屏一听,就知道于清瑶是要和柳絮单独谈话。自然立刻应声,快步追了出去。
小院里静下来。于清瑶笑着唤了柳絮一声:“过来坐下!虽然你现在仍是我请的掌柜,算是佣工。可是却和从前不同,你也不必再守着过去的规矩。”
“太太,”柳絮摇头道:“虽然我不再是奴婢,可是在我心里,太太是我的恩人。我就是日后再如何,也断不敢和太太平起平坐的。”
“这算什么话?好了好了,别再说那些。既然真那么尊重我,那我让你坐你难道不坐吗?”笑睨着柳絮,看她虽是应声坐了,却只是欠身坐了半边。于清瑶不由摇头苦笑。
“现在真的是没有旁人,所以有些话我也就直接问了。若是你不愿答,就不答我。可若是你真愿意同我说说心理话,我却是极愿意听的。”
柳絮抬起头来,看着于清瑶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虽然她一直是感激太太的,也深知太太对她已是恩情深重。可是在心底里,她总觉得太太和雪儿,比和她更亲近十分。所以,突然听到于清瑶这样同她说话,甚至还说愿意听听她的心理话,她心中有说不出的感觉。
迎着柳絮的目光,于清瑶只是微笑。“之前我写的那封信,你是看过的是吧?其实,写那封信,是因为初五到了农庄,想求我把你许配给他。”
柳絮一惊,茫然抬头,眼中尽是震惊。分明就是没有想到陆初五居然是去——求亲!
“你放心,我没有答应。”于清瑶微微一笑,柔声道:“我同初五说,你已经不是我的丫头了。你的亲事,我不能做主。可是,初五他同我说了很多…柳絮,我感动于初五的一片心意,才写了那封信给你。若你觉得信中所说太过唐突,便直接同我讲。可是,却不要当作没有看懂我信中的意思…”
“太太,”柳絮低唤了一声,就沉默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涩声道:“我知道太太都是为了我好,才会写那封信。可是刚才被雪儿那样一问,我、我真的不知要如何回答…”
“柳絮,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原是天经地义的事。现在这里没有别人,你也不要那样羞怯。不管你说什么,我可以同你保证,绝不会告诉第三个人知道。”
看到柳絮咬着唇,似乎心有所动,于清瑶就又笑了起来:“这世上,凡是女人哪有不嫁人的呢?便是你能养活自己,可是,也总还是要有个人陪着你一起终老,给你做个依靠吧?而且,总还是要有自己的家,自己的孩子…”
听到于清瑶低声叹息,柳絮也不由得苦笑。“是啊,怎么可能不嫁人呢?太太,你说,这世上就没有女人不嫁人的吗?”
“想来,也是有的…至少庵里的师傅…”猛地收声,于清瑶低念了一声佛号,暗自告罪一声。才道:“柳絮,从古至今,女人都是要嫁人的。就算是你另有别的想法,可这世道,不就是如此吗?我们这些女子,还能有什么别的出路呢?”
眨巴着眼,柳絮苦笑:“我也是知道的,总是要嫁人。可是,太太,我就是嫁人,也想嫁个老实的男人…我从没和您讲过我小时候的事…虽然其实记得不是太清楚了。可我记得,那时候家里很穷。爹总是打娘…太太,我现在活得很好。不想再像我娘一样,整日里做活养家,还要被丈夫打…”
“你是怕初五打你?”于清瑶掀起眉,看着柳絮,有些明白过来她的想法。“初五他从前在街上的确是个闲汉,也不是没有做错过事。可若说打女人,我想…”
“太太觉得他对妹子好,就不会打女人?这世上,别说是那些乡野粗汉,就是斯文书生,打老婆的也多得是了!更何况陆初五那人可从来都不是个好脾气的。”
于清瑶迟疑,却也不敢打保票,沉默半晌,只能道:“你也说这样的人多,便不是初五,你又怎能说下一个求亲的人,不是这样的呢?柳絮,你我主仆一场,如今又是宾主关系,我便说句公道话!是,初五会不会是个打老婆的粗人,我不敢说。可是至少,他现在心里有你,会对你好不是吗?”
“他心里有我…可是,以后,他还会…”柳絮迟疑着,还未说完话,却突听一个男音突兀地叫道:“会的会的,我会一辈子都对你好…”
第六十五章 事有巧合难述往事
突然响起的男声,让于清瑶和柳絮都吓了一跳。于清瑶反应得快,略一想,已经知道说话的是哪个,眼看柳絮羞得跳起身来,满脸通红,抹身就要往雅室里躲。她忙一把拉住柳絮,笑着说道:“他人都来了,不管事情如何,你听听他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小姐…”也是急了,柳絮连称呼都叫错了。眼见陆初五闯进院来,她要躲却已经来不及,不由跺脚恼道:“谁叫你进来的?这里是你一个男人能来的地方吗?”
被她一叫,陆初五的脚步一顿,似乎有几分迟疑。
看着柳絮的样子,于清瑶站起身来,淡淡地道:“你对别的人,也是这般大呼小叫不成?柳絮,你可好好想想,为什么偏偏对陆初五一个人这么凶呢?”
她的声音并不高,可柳絮听到这话,却似被闪电劈中一般,立时怔住。
有些时候,自己尚未意识到的事情,突然被人点破,倒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抬头看着于清瑶,柳絮张开嘴,颤抖着嘴唇,却半天都说不话来。
因两人这样低语,那头的陆初五却是急了。顾不得别的,大步奔来,陆初五急着叫道:“柳絮,我不是个会说话的人。有许多事,我也说不清楚,可刚才我说的那一句话却是真心的。我既然中意了你,那就一定会一辈子对你好!如果我违背了自己的誓言,那就叫我遭天罚——天打雷劈!”
柳絮怔怔地看着他,面上红晕却渐渐退去。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何苦发誓呢!这世上最不能信的,原本就是男人的誓言…我爹当年何尝不也是发过誓?可是还不是照样…”
“太太…”陆初五急得没法,求助般地望着于清瑶,直拱手相求。
于清瑶瞥他一眼,笑着摆了摆手,转过头去,却根本没有去开口劝柳絮。只是轻轻地捏了下柳絮的手,笑道:“柳絮,你是个聪明人。什么是真话,什么是假话,你自然是分得清的。不管初五同你说什么,你且听听,再自己去判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