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娴对上玉衡双眸,一颗心怦怦跳了两下,转开头去,黯然道:“你看着我做什么?你若是知道我的身份,听说我的经历,就该明白我同他之间……”

玉衡叹了口气,道:“有情皆孽,我也说过,天意难测,只不过……我还是希望姑娘能够顺自己的心意,不必……太过执着,姑娘是外柔内刚的性子,但过刚则易折……既然有赤手空拳也要报仇雪恨的韧性坚决,为何不肯为自己好好谋划着想?过去再怎样都好,阴差阳错造成的误会,非人力能及,姑娘也明白这个道理。所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

两人说到此,外头有人进来,只听得檀九重的声音道:“你们两人倒是说的投契。”声音竭力地冷,却忍不住散发出一股淡淡地醋味。

玉衡一时又是想笑,同檀九重说了几句,便先行离去。

秉娴方才听了玉衡说那些话,心中也知道他是在开解自己,此刻见了檀九重,便有些不知如何面对他,只好缩了缩身子,垂了头不做声。

檀九重坐到床边,轻声问道:“今日好些了么?”见秉娴不答,就笑道:“昨晚上对我还好好地……怎么现在又冷若冰霜?”

秉娴转过头看向他,冷笑道:“说起来我也想问,你昨晚上也好好地,怎么后来就也变了个人?”

檀九重一怔,见她目光望下,在自己颈间逡巡,忍不住喉头发紧,凑上前道:“原来小娴儿是怪我这个……”

秉娴皱眉道:“我才懒得同你说话。”

檀九重在她脸颊边上轻吻:“我不是要故意瞒着你什么……以后有机会,我……”

秉娴躲了开去,他却如影随形,秉娴恼了,伸手抵在他脸上,掌心摊开,遮住他的嘴同半边脸:“那等有机会的时候你再说罢了。”

檀九重也不恼,反而握住她的手,又放在唇边亲吻,秉娴道:“脏呢!做什么……”檀九重道:“想吃掉。”秉娴看他认真之态,忍不住便白了他一眼。

目光转动间,望见他的手指:“你的……”语声一顿。

檀九重见状,便抬起右手来,昨晚上被秉娴咬伤的手指上,牙痕宛然,他竟连包扎一下也未曾,靠近了看,伤口深深,竟已经肿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玉衡是个好东风啊。。。

嗯嗯,于是这是美好地第二更,有点肥肥地,而且很好吃,吃完了记得擦擦嘴边的油。。然后发表一番长长地感慨,不许老霸王啊XD

93、浪淘沙:且共从容

秉娴看着檀九重手指上的伤,皱眉道:“你这是做什么,为何不好好上药、包扎起来?”

檀九重笑道:“为何要那么麻烦,何况我喜欢这样,——还愁留不下呢。”

秉娴道:“留不下什么?伤么?你嫌不够疼?”

檀九重探手抚上她的脸颊:“是啊,若是你给的,我求之不得。”

他靠得如此之近,蓝眸之中波光荡漾地,似能将人吸入其中,长醉不醒。

秉娴心头一慌,便转开头去。檀九重笑了笑,在她脸颊上轻轻亲了口:“我是说真的……”

这数日之间,外头的情势已然起了变化。却未曾有过大的波澜。檀九重仍是不愿继位,只是在此混乱时局出面掌控大局,众臣子松了口气,除了少数观望者,个个唯他马首是瞻。

当初楚帝的遗诏一出,群臣震慑色变,在朝为官,基本上这些臣子都也认得这位桀骜不驯的檀将军,此人是公主同御皇子跟前的红人,且从来杀性重又极为狂傲,虽得皇族青眼,朝中却没什么朋党故交,只因他懒得折腰结拜罢了。

因此众臣对檀九重的印象到底也好不到哪里去,只不过因情形紧急,故而也顾不上挑三拣四,只要有人出来安抚大局便是,若真的闹得不可开交再做打算……事实上,朝中已经有几位重臣开始怀了异心,只等个绝佳时机,最好是这位遗诏上的皇位继承人胡作非为,闹得朝中鸡飞狗跳,到时候便可顺理成章地起事了。

谁知道,这位皇子将军出面,竟把诸事处置的妥妥当当,平日里看他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暗地里竟对时局把握的极为通透,一出手,便命人拿下了两个嚣张跋扈祸心外露的将军,削了两人的兵权,将认罪之人软禁,狡辩之人枭首再诛九族。

两位将军的手底下兵将均不知消息,知道消息后已经是晚了,大内钦差领“皇子将军”的命令,胁从者只要主动出首,便赦免其罪,既往不咎。蛇无头不行,当下兵败如山倒,兵权都归了檀九重手上。

当下,檀九重又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做了几方安排,一方面在同西罗交界之地加派重兵,另外又派个能言的文臣出使西罗,这一招恩威并用,西罗女皇果真未曾再有动作。

至于朝中,众大臣皆是人精,最能察言观色不过的,第一场的朝中会议,众人双眸同那皇子将军的蓝眸对上,个个战栗,又被他雷霆手段先拿下两个大将,就算有人心中曾暗存异心,此刻也乖乖地熄了那把火。

又有人不服檀九重,朝堂上议事,虽不曾出言顶撞,却偶尔做冷言冷语,有人便抱着手臂袖手旁观,一问策略便三不知,本是想给这位皇子将军的好看,谁知此人根本不讲这些重臣放在眼里,一句“在其位谋其政,既然无任何政略可言,那便恩准告老罢”,顿时又贬了数人。

群臣这才知道此人的厉害,当下个个抿耳垂首,不敢应付而已。

但这还只是初初而已,真正的厉害却更在后头。

檀九重削了十名官员职位,却从昔日少王雅风麾下挑选了十位门客上来,授以“代官”之位,补了那些官员的缺,且言明,若是在位时候做得好,三月后,便可转为正职。

简直是石破天惊,闻所未闻,消息传出,朝野更为哗然。

那些门客都是少王雅风麾下,对雅风忠心不二,本以为这位忽然异军突起的檀将军会极力排斥打压他们,谁想到此人竟不避嫌,反而提拔?

众人感激感叹之余,又有些两难,虽这些人投奔雅风,便是想谋个高位,光宗耀祖,在得知雅风中毒,继位另有其人之后,众人莫不感叹,有几分沮丧,以为前途从此绝了。

但如今檀九重如此,却如柳暗花明,重获新生一般,大好机会就在眼前,正是建功立业时候。

可又有一宗顾忌,若是受了这官职,似有些对不住少王……因此便有一些人犹豫两难,却被檀九重道:“少王是个心怀家国天下之人,他若是会拘泥于私欲,便不是名闻天下仁义为怀的少王了。你们为国效力,难道少王反会恼怒么?——这南楚,便是少王的家,你们替少王当好这个家,少王虽病中若是感知,亦会欣慰。”

众人听了此言,又不是不晓事之人,当下个个涕零,跪拜檀九重,受了官职。

这帮被“皇子将军”破格提拔的新进官员们,宛如一股新血,注入南楚木朽许久的朝堂。

这些人都是少王看重的精锐,若是雅风继位,他们个个也迟早会成国之栋梁,如今却被檀九重接手,又将檀九重那一番话记在心里,于是个个奋勇争先,不敢怠慢,因此非但他们做出了一连串的政绩来,就连那些原本不思进取只求明哲保身的官员,也开始务正事,生怕被这些人给比德不堪。

半月之后,南楚原本初现混乱的朝局已是完全安稳下来,且又隐隐露出一番新气象来。

但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众人经过这番,深知了檀九重的识人之能,也暗自钦佩楚帝的英明,当初只以为是个狂傲不羁的嗜杀将军罢了,面上虽不敢言,暗地里都想此人有些来历不明,但如今看他那一言一行,举手投足间的气质,简直如另一个楚帝重生,……哪里更有半分怀疑?便个个诚心诚意地想让檀九重继位。

此月十五过后,群臣聚集起来,一商议,便齐齐上了奏折,恳请“皇子”继位。

秉娴在这段日子,便只在别院养病,她被檀九重一番旁敲侧击,不敢再自伤,加上玉衡一直在侧,因此她的身子也极快地调养回来。

秉娴得闲,也会出门行走,前几日便撑着回了昔日相府一趟,兰修的衣冠冢已经修好,秉娴带了些纸钱,支护的白马、童女童男之类,一身素衣,跪拜着行了礼。

未免又哭了一场,幸好玉衡从旁劝着。

这几日天气更热,秉娴呆着极闷,便在窗口透风,只听得随风传来隐隐约约的吵嚷声,起初还以为是听错了,后来那本趴着吐舌的小天真也吠了几声,秉娴才起身,出来听了听,听出那声音来自何人。

秉娴便迈步往外,这别院本就不大,几步出了远门,果然见在门口,有人站着道:“我要见她,让她出来……你去同她说,我是她亲生妹妹,为何不能见我?”竟正是兰容嫣。

秉娴静静站了片刻,兰容嫣已经是看到了她,急忙叫道:“兰秉娴……姐姐!”

秉娴望着她的脸,只觉得这声姐姐,极为刺心,双眸一闭,正要转身离去,却听得兰容嫣又叫道:“姐姐别走,求你见见我,我有句要紧的话要跟你说。”

秉娴站住脚,道:“你忘了我跟你说什么了么?我同你再无干系了,你可记得?也不必再以姐妹相称。”

兰容嫣向前,却被人拦住,逼于无奈叫道:“你千不念万不念,念在爹爹的面上……我再怎么招你的恨,也是爹爹的女儿!”

秉娴听她提到兰修,便想到兰府里头兰修那个孤零零地衣冠冢,一时眼中又是湿润,缓缓回过身来,望着容嫣道:“你口口声声说爹爹,那我问你,爹爹的衣冠冢,你可去拜过?”

容嫣怔了怔:“衣冠冢?什么衣冠冢,我不知道。”

秉娴一笑,心道自己果然是傻了,莫说容嫣不知道,就算她知道,难道她会去?明知故问。

“你回去罢,”秉娴垂眸,淡淡道,“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了,每一回相见,哪一次不是吵得翻天覆地?上回你还指着我的鼻子大骂,何苦?”

容嫣心头发颤,眼睁睁地望着秉娴,这数日不见,她的样子却更好看了些,依旧是粉黛不施的容嫣,但却更有一种天然风流姿态……

怪道……那人自见了她,便从未正眼再瞧她一次了。

心酸且涩,容嫣咬了咬牙,哀声道:“姐姐,我知道你不是这么狠心的,先前是我错了,如今我知道错了,我来向你认错……爹爹去了,你我都没了娘亲,天底下,数你我最亲了……你竟这么忍心?你不管我,我便要死了!”

秉娴听了这一番话,心中又怒又哀,半晌,终于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来向我道歉的……这些甜言蜜语的,说来有何用?”心如死灰地摇头,转身欲走。

身后兰容嫣忽地大叫一声:“兰秉娴,你竟这么狠心……你不信是么?那我便死在你的面前,地下同爹爹相见,看他会不会说你做的好做得对!”

秉娴皱眉:“死性不改!”只以为她说说罢了,谁知道刚走了两步,只听得身后一声惨叫。

到底是骨血连心,秉娴心头一痛,急忙回头,却见兰容嫣的身影在门边一闪,缓缓地挨着墙倒下,——她竟是撞了墙了!

秉娴大惊,她心里头不认容嫣是一回事,但天生姐妹,又怎可能眼睁睁地望着兰容嫣死在面前而不管?当下急忙奔出去。

此刻玉衡赶到,见状将她拉住,说道:“你不要去,我去看看。”

秉娴焦急站住,玉衡出外,将兰容嫣抱进来,对秉娴道:“放心,还有一口气。”

秉娴见兰容嫣额头上带血,污了半边面孔,一时浑身有些发凉:兰容嫣竟来真的?从小到大,她最知道自己这个妹子,天生地凉薄,事关别人,便如浮草般轻贱,但关乎自己,就算是一根头发丝,也值千金。

因此秉娴赌她绝对不会自伤。

谁知事情竟是如此,秉娴是万想不到她竟有如此血性的。

玉衡见她急得变了面色,便笑着安抚道:“放心罢,绝计是死不了的。”秉娴深知他能耐,才安了心。

玉衡将容嫣抱入屋内,几番忙碌下来,容嫣面色渐渐缓和,人也清醒过来。

玉衡在旁看着,面上有些疑虑重重,看看容嫣,又看看秉娴,欲言又止。

秉娴亦同站着,望着兰容嫣发白的脸色,不知说什么好。容嫣眨了眨眼,望见玉衡同秉娴,便想起身,秉娴不愿靠前,便叫个丫鬟过去扶着。

丫鬟将容嫣扶起来,容嫣滴落两滴泪,道:“姐姐,你终究肯见我了么?”

秉娴沉默了会儿,道:“究竟是出了何事,你要如此?”

容嫣抬手擦泪,闻言看看秉娴,又看玉衡同那丫鬟,秉娴见她如此,就知道是不便启齿的,心里有几分烦恼,望着她额头上的伤,到底道:“玉先生,烦劳你……”

玉衡也是个聪明不过的人,点点头道:“那我在门口等姑娘。”同丫鬟一并出外。

两人离开,秉娴才淡淡想:“究竟何事,可以说了么?”

容嫣抬手,一把攥住秉娴的衣袖:“姐姐,我求你了……求你救救我……”秉娴道:“你语焉不详地,我怎知道发生何事?”容嫣看看左右,忽然小声道:“姐姐,我求你不要将此事说给别人,我才能说。”

秉娴皱眉看她,见容嫣握着自己衣袖,眼中带泪眼巴巴看着自己之态,忽地想到小时候之事,当时她亦是如此无赖,想求什么了,夺不过去,便会如此,兰修总说让秉娴让着她,秉娴便听话乖乖让着她,一路至此。

沉默之后,秉娴冷然道:“你能说就说,鬼鬼祟祟的做什么?以你曾经所作所为,还想我同你一路?”

容嫣见秉娴竟拒绝,眼泪又冒出来:“我现在谁也不能靠了,只有姐姐……就算我再有不是,也是你亲妹子,我不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我只是……”她的手在腹部摸了摸,低低说道,“我有身孕了。”

秉娴脸色陡然而变,双眸如寒星看向兰容嫣。

容嫣哭道:“我有身孕了,可是檀郎不要,他还不许我告诉任何人,是以我才求姐姐你替我保密,若是给檀郎知道我同你说,他饶不了我……姐姐,你是最好心的,从小儿时候,什么猫儿狗儿也都往家里捡,我不喜欢,说你很是古怪,你反倒说我无怜惜之心,说他们好歹都是一条性命……我知道,我先前做了许多错事,说了许多伤你的话,但是如今……我跟我腹中的孩儿,都危在旦夕,姐姐,如今全指望你了。”

七八月,炎热天,秉娴却似身披冰雪,半晌才反应过来:“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容嫣说道:“檀郎他如今喜欢的是姐姐,他怕姐姐你不高兴,故而想打发了我……且他也知道姐姐心善,姐姐若是知道我有了孩儿,必定会护着我的……故而他越发容不得我……姐姐,我求你……我不跟你争了,也不敢怪你,一切都是我错,只盼你念在我跟腹中孩儿的份儿上,求求檀郎,让他……让他许我跟着他……自古以来,亦有娥皇女英,两姐妹共事一夫,姐姐,我求你,容我、容我跟孩儿一线生机……”

秉娴听到这里,只觉得胸口一阵翻涌,似有什么要吐了出来,眼前也是阵阵发晕,急忙忍住,伸手撑着床柱站稳。

容嫣泪涟涟地,道:“姐姐,你可别跟檀郎说我求你了,更别提孩儿,我怕,我真的很怕……我从未有这么怕过……”伸手竟将秉娴牢牢抱住。

秉娴费尽力气才将容嫣推开,后退两步,无法言语。容嫣还要再求,秉娴道:“行了,我知道了。”伸手将她制止,又看她一眼,转身往外。

门口玉衡见秉娴出来,道:“姑娘?”秉娴摇头:“我无事。”径直去了。

玉衡目送秉娴离开,沉吟片刻,反而迈步往内,进了里屋,见容嫣靠在床边,嘴角微微挑着。

作者有话要说:嗯嗯,没想到吧。。

我看到有人很是想念二姑娘,哈,二姑娘岂是等闲之辈……每次出场,都会掀起腥风血雨有木有……

对了,油菜花地db同学又写了新评了,“爱情买卖之⑨⑨归一”,速度围观。。我已循环了数遍……捂胸……

94、浪淘沙:垂杨紫陌洛城东

容嫣见玉衡进内,皱眉道:“你是何人,无故进来作甚?”

玉衡注视着容嫣,略拱手见礼:“在下玉衡,乃是一名大夫。”

容嫣听得“大夫”两字,心头一跳,却又微笑道:“原来是大夫,檀郎对姐姐真是好的没有话说,我却也跟着沾了光了。”

玉衡道:“姑娘当真这么想的?”容嫣皱眉看他:“你这话是何意思?”玉衡道:“在下虽只是名大夫,却有一句话,想送给二小姐。”

容嫣道:“你说。”

玉衡道:“我对两位小姐之事皆有所耳闻,但却同两位小姐都无深交,对在下来说,整个玉都甚至南楚,能称得上是故交最懂之人,便是檀将军。”

容嫣双眸之中透出狐疑同警觉神色。

玉衡却仍旧面色如常,道:“檀将军……也就是我们所称的九哥,是在下除了我们王爷之外所最佩服之人,九哥绝非等闲之辈,是个最通透不过的精明之人。——二小姐好像也跟了九哥不短的时间,应该会懂得这个道理罢?”

容嫣嘴角微微牵动,片刻沉声道:“你莫非……是在警告我么?”

玉衡说道:“我只是奉九哥之意过来医治秉娴小姐,原本不该多话,早先得知消息,听闻九哥对个女子上心,我们诸兄弟都是不信,只因九哥是个最薄情不过之人,但当我见了秉娴小姐之后,才懂九哥为何会为她倾心,恐怕这天底下,也仅秉娴小姐一人能令九哥如此。”

容嫣隐忍着,齿间却传来轻微地格格咬牙之声,手握成拳:“是啊,南楚的天下无双,又岂是等闲。”

玉衡面不改色,道:“九哥让我照料好秉娴小姐,我自当遵从,以九哥之能,既然对秉娴小姐倾心,就绝不会让她有丝毫伤心。因此二小姐若无他意,也就罢了,但若是别有用心的话……在下想送给二小姐的一句话是:玩火者,终将自焚。”这一番话,说得直白了。

容嫣隐忍不得,厉声喝道:“你这是何意!你是觉得我会害我姐姐么!”

玉衡道:“二小姐当然不会,秉娴小姐恐怕也不会放在心上。但一切对九哥来说,怕会不一样,二小姐应该也懂。好了,在下言尽于此,请二小姐好生歇息罢。”

玉衡说罢之后,略低头,便转身出外,留容嫣在内,半晌抬手,用力捶在旁边被褥上,眼中透着滚滚恼意,却不做声。

秉娴趴在窗边,正在出神,身旁人影一动,抬头却见是檀九重,一身玄色朝服,还未曾换,望着她便笑。

秉娴道:“笑什么?”檀九重道:“困了的话便去床上睡,在这里留神着凉。”秉娴道:“我不困。”檀九重进门,丫鬟们素知道他的习惯,早急急打了水送上。

檀九重背对着秉娴清理了一番,本还要换下朝服的,望着秉娴静寂身影,却一摆手,命丫鬟退下了。

檀九重慢慢走到秉娴身后:“有心事么?”缓缓地将她抱起来,搂在怀里。

秉娴望着他环抱住自己的手,道:“我有件事,想同你说。”

檀九重道:“你说。我听着。”

秉娴一笑道:“想必你也知道了,容嫣来了。”

檀九重不置可否:“你的意思是?”

秉娴道:“她想留下,那便让她留下罢。”

檀九重默不作声。秉娴道:“你不做声,便是答应了?”

檀九重道:“为何……你忽然想她留下?”

秉娴道:“开始是你留她在身边的,总不能始乱终弃?她若不来求我,便跟我没有干系,如今她来求我……”

檀九重道:“又心软了?”

秉娴也不否认:“有些。”

自此檀九重便未开口。一直到秉娴又问道:“我还有件事,想问问你,你能如实回答我么?”

檀九重道:“是何事?”

秉娴道:“我听说,你身边儿的女人,多是呆不了几个月的,容嫣却不同,你留了她两年。”

檀九重道:“嗯……她是有些不同的。”

秉娴道:“为何不同?”

檀九重迟疑片刻,才道:“是因为小天真。”

秉娴望他:“我不明白。”

檀九重垂眸道:“当初她跟小天真见了……小天真素来是不喜亲近别人的,却不知为何,跑到她身边儿去了。”

秉娴心中一动,却不动声色道:“当真么?真是匪夷所思。”

“我便知道你是这个反应,只是,这是真的。”檀九重道,“我并未骗你。还有,我……之所以疼小天真,是有个缘由的。”说到这里,便定定地看着秉娴。

秉娴微微一笑:“什么缘由?”

檀九重此刻才显出几分迟疑,同秉娴目光相对,望着她盈盈地眼神,涩声道:“同我一件往事相关。”

秉娴只是看着檀九重,心中却又出现那一场雪后初晴的场景,无边无际的白色大地,跟头顶碧蓝如海的晴空,那小小的身影蹒跚雪中,忽地站住脚,仰头看天:“真美啊……”

那样洁白的山川,无瑕的天色,还有……

耳畔却传来一个声音:“你想知道,我便跟你说……”

雪原同晴空顷刻间退得干干净净,秉娴回神,生生将檀九重的话语打断,道:“罢了,有关你的往事……我却没什么兴趣。”

檀九重有些意外,呆呆地看她。

秉娴却又笑道:“据我所知,你的往事,多半会跟女人有关。我不爱听。”缓缓地转开头去,掩了面上那一丝不自在神色。

檀九重这才苦苦一笑:“虽然……不是你想得那般,但……的确是涉及一个女子。”

秉娴莞尔:“总之是被我猜中了。但……”她抬手,抚上他的胸前,“有件事,你得老老实实跟我说。”

檀九重见她如斯,温声道:“何事?我无有不从。”

秉娴瞟着他,轻声问道:“你实话跟我说,上回你同容嫣……是在什么时候?”

“你的意思……”他有些明白,又有些迟疑。

秉娴道:“你知道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