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钩曲陌箫音瑟(二)
曲陌飞身下马,又伸手将猫儿抱了下来,转身拾起一些干木,动作干净利索地搭建起简单篝火。
猫儿看着曲陌那纯熟的动作,不由得有些惊讶,猫样地靠近,抱着腿蹲在曲陌身旁,看着那淡雅若画的人,恬静而优美地点起篝火,咂舌道:“你……你会升火?”
曲陌眼含了一丝轻柔,又将火挑得旺些::“怎么?你觉得我不应该会?”
猫儿忙摇头,又快速点头,曲陌好笑地将猫儿乱转动的脑袋固定住,用两只细滑温热的手捧住猫儿的腰,启唇道:“仔细了,别把脑袋晃晕。”
曲陌第一次主动亲近猫儿,猫儿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竟呆若木鸡,直到曲陌站起,猫儿才反应过味儿来,一把抓住曲陌的素手,仰起头,傻愣愣的问:“你……你……你摸我脸?”
曲陌淡淡一笑,就仿佛一滴墨落在宣纸上,渐渐晕开一片睡莲初开,惊艳了所有看客的眼。直接曲陌转身走开,猫儿仍旧仰着头,伸着手,如同被点穴般雕塑在当场,只剩下小心脏砰砰有力跳动。
当猫儿从曲陌的笑颜里恢复出来,这才忙起身去找人,却不想小腿跨出的大步有些急躁,而裙子宽度却是有限的,就这么一挣一绷间,猫儿以破釜沉舟之挣开了裙子的束缚,在那层叠的裙摆间摆出一条白皙柔嫩的小腿,将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撑住。
猫儿呼了一口气,摸了摸头上的隐约汗水,冲提着兔子回来的曲陌嘿嘿一笑,说:“幸好没有趴到地上,不然衣服都脏了。”
曲陌的视线落在了猫儿那条小玉腿上,不由得呼吸一紧,忙转开头,却又听猫儿如此一说,只觉得心情豁然开朗,竟轻颤着肩膀笑出声来。
猫儿一个高蹿到曲陌面前,便看见那淡薄书生气在瞬间染上欢快的色泽,犹如雨洒河畔的彩虹七色图,将世间万物皆缀上不真实的悸动,怕是穷此一生,亦是不出这片碧波荡漾的潋滟情湖。
曲陌见猫儿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还犹如饥饿小兽般咽了咽口水,纵合身为男儿身,也有些经不住这种极其热络的目光。微微低垂下眼睑,避开猫儿那流口水的眸子,将手中那已经拾掇干净的兔子穿在剥皮树杈上,蹲坐下身子,烘烤着手中野味儿。
猫儿见曲陌蹲下,自己也忙跟着蹲下。又见曲陌动作纯熟地翻烤着野味儿。却将脸低垂,不由得将自己的小脑袋探出,往前送送,想更多地贪恋那份淡墨渲染出的人间绝色。
曲陌仿佛专注地烘烤着兔子,却在猫儿将自己头发点燃的一刹那伸手拍掉刚燃起的火苗,接着又开始烘烤兔子,那样子,不像是在烤子,到像是欣赏一幅风景画。
猫儿拿起自己那缕被火点烧到尾巴的头发,赞道:“曲陌,你动作真快,不然我就为成光头猫了。”又凑近鼻子闻闻:“你说,这头发烧着的味儿怎么跟烤小鸟毛一样呢?”
曲陌拿着木叉的手颤了颤,抬起眼含笑地望着猫儿:“头发又称为毛发。”
猫儿似懂非懂道:“哦,那还是鸟类的毛好,可以用来保暖。人类这头发不怎么保暖不说,我见那些女子们还成天变着花样地扭着它,一忙活起来,就得两盏茶的功夫,可费劲了。”
曲陌轻声道:“太多得花样,却是累赘。”
猫儿伸手摸了摸曲陌那绸缎般的飘逸发丝,呵呵一笑:“你有长头发,好看着呢。”
曲陌不置可否,似乎随口道:“这三天,你没有来曲府,都做了些什么?”
猫儿抬起木叉捅了捅火堆,口中答道:“忙着嫁人呗。”
曲陌虽然知道此中缘由,但此刻听猫儿如此轻易讲出,只觉得胸口气流翻滚,一个用力,竟将手中树权攥裂,出口的声音若一阵寒冷刺骨的风,在细不可察中渗透入骨:“银钩公子待你可好?”
猫儿继续探头探脑,却中身一冷,忙抱住胳膊,使劲摩擦了两下,回道:“银钩对我极好的,还给我缝补了衣衫。你看,这脸上的蝴蝶就是他给我画的,头发和衣服也是他选的,好看吗?”
曲陌看着猫儿站起身,在篝火旁若跳跃的精灵般欢笑快语,那点墨的眸子又沉了几分,手中已经碎裂的树杈顷刻间化为木屑,沿着手指缝掉落到地上,风一卷,就这么吹走了。
猫儿见曲陌异样,蹲下身子,贴在曲陌身边蹲下,抱着双腿,扫视着曲陌的侧脸,脑袋转了好几个圈后,张了张小嘴儿,却没发出一点声音。有很多时候,猫儿笨得有些无可救药。
曲陌放下手中野兔,转过清冽的眸子望向猫儿,轻声而淡然道:“你,你有没有什么想和我说?”
猫儿的唇动了动,却转眼盯向火堆,半晌,启声道:“我……我本来有很多话要跟你说,可一靠近你,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曲陌缓缓闭上眼睛,身子倚靠在树干旁边坐下,似自言自语道:“你可知,世界上林林种种的路,总是有得走的,却唯有一条路,此生只能两个人携手同过?”
猫儿坐到地上,仰头望着树木缝隙中悄然爬出的星子,问:“轻功好的也飞不过?”
曲陌豁然睁开眼睛,修长的手指牵扯着猫儿的下巴转向自己,让她看见自己眼中的认真,声音若悠远的弦般响起:“若坠,必毁。”
猫儿一骇,竟忘了呼吸。
曲陌凝望着猫儿那屏住呼吸的小脸,在篝火的跳跃下越发显得酣然可爱,不由得轻摩着拇指,用指端感受那份猫儿特有的温顺,那淡淡的乳香萦绕在鼻息,承载着青涩的诱惑,引得人想栖身靠近,一尝芳泽。
曲陌的头缓缓低下,那张如同水墨画般的绝色容颜若碧溪中的倒影,轻轻柔柔地泛开醉人的涟漪,在猫儿惊大的猫眼中点点靠近……
猫儿的心中犹如大鼓在敲,震得异常猛烈,仿佛要生生撞出单薄的胸膛,证明自己如此的激动。
猫儿的脸越来越红,就在曲陌的唇下来的那一刻,猫儿一直严重缺氧的脑袋终于罢工,就这么两眼一黑,彻底昏过去了。
曲陌望着因为紧张而一直忘记呼吸,脸部激动充血,脑袋却严重缺氧导致昏厥的猫儿,眼中泛起星星点点的温柔,手指爱忪地抚摸过瘫软在自己怀里的猫脸,唇边勾起一抹翩若惊鸿的笑颜,一手轻揽住猫儿的小腰,将那小巧的人儿紧紧靠进自己的怀里,闭上眼,幽幽道:“三日之差,红线之隔,与你与我,又是怎样一番得失计较?若将一切世俗看淡,随你去了,可是最好?”
唯有那跳跃着的篝火映衬着曲陌那淡淡叹息,怀中猫儿却是在昏厥中酣然睡去……
月钩曲陌箫音瑟(三)
萦绕着温情的相依相偎间,两个人似乎就这么围着篝火睡了过去,只是,当一片叶子旋转着落下时,曲陌豁然睁开眼睛,在万物俱籁中将深若潭水的眸子望向前方。
此时,在篝火的跳跃中,十二个黑衣人相继出现,以扇形的方式站立,形成了非常有力的攻击方式。扇形中间的头目一指猫儿,刚要开口要人,曲陌手中的圆润珍珠瞬间射出,直打在那人哑穴上!
那黑衣人身子一震,没想到富甲天下的曲陌竟有如此高深武功,心中不由一惊,怕此次若仍旧完不成任务,宫主定然不会容自己继续存活下去。“无行宫”里,素来不养无用之人。
曲陌仍旧坐在地上,低头扫眼怀中睡得香甜的猫儿,对暗卫随从轻声吩咐道:“小些声,别扰了清梦。”
藏匿在周围的暗卫瞬间发起攻击,在刀光剑影中企图一招将敌人毙命,不留任何撕裂吼叫的机会,坚决将主子命令贯彻实行,不扰猫儿好梦。毕竟,主人这么多年第一次想着要护一个人,他们这些做手下的,拼命也要完成任务才是。
然而,兵器与人类的哀嚎声终是惊动了猫儿,猫儿长长的睫毛微颤,缓缓张开清透圆眼,便看见曲陌那若银河般浩渺的眸子里缀着点点星辰,是如此沁着醉心温柔地看着自己,那种淡然的温柔萦绕在呼吸间,让猫儿整个人都幸福得溶化掉。
曲陌唇染笑意,启声道:“醒了?”
猫儿眩晕状地轻点着头,还有些身在梦中的错觉,唯恐动作大了,让这好梦破灭。
曲陌拉起猫儿的手,站起:“去他处走走吧,这里的味道有些腥臭刺鼻。”
猫儿乖巧地点点头,跟在曲陌身侧,小手被曲陌温热的手心包裹着,只觉得暖乎乎的。
在一片嗜血搏杀中,曲陌与猫儿一同漫步在山间,呼吸着最原始的清新气息,如同情人间饭后散步般惬意。
没有人开口说话,心理却被这种淡淡的幸福所萦绕着,唇边皆隐了一抹笑意,眸中仅映彼此身影。
风也静,夜也柔,猫儿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棉花,软软的。
半晌,好动的猫儿开口道:“曲陌,你今天好生奇怪呢。”
曲陌轻挑眉峰:“哦?”
猫儿解释道:“今天,我在马车上看见你时,你的眼神……好痛苦。”用手比划着心的位置:“我这里都痛了。”
曲陌凝视向猫儿:“若有一天,你得知我忽然娶妻,会有何感受?”
猫儿一愣,忙用小手捂住胸口:“好痛!”
曲陌生笑了,眼波若三月溪流般潺潺悸动,望着猫儿轻声笑道:“这就是我当时的感受。”
其实,这句话是曲陌万分难得的表白,但听在猫儿大而化之的耳朵里,就成为一种论述,于是猫儿解释道:“可是,我并非真嫁给银钩的啊。”
曲陌攥着猫儿的小手继续走着,抬眼望向天边的水洗皓月,幽幽道:“真亦好,假亦罢,你只需保证自己的心,即可。至于其他,我来处理吧。”
猫儿疑惑地问:“你要怎么处理?”
曲陌将那黑潭般的眸子转向猫儿,有心试探道:“杀了银钩!”
猫儿身子一颤,忙大声吼出:“不可以!”
曲陌步步逼近,眸子紧紧锁住猫儿的惊恐,继续道:“为什么不可以?你若想与我一起,他,必要铲除!”
猫儿后退一步,却一下子撞到树上,将那惊恐一震,愣是生出豪情万丈的霸气,向前一步,站到曲陌面前,瞪眼道:“我说不许就不许!你不许伤害银钩!”
曲陌隱在身后的手一抖,眸子却愈发犀利,如同黑色刺般直直扎入猫儿心上,寒声道:“你,喜欢银钩,不是我。”
猫儿忙摇头:“不是,不是,我喜欢你。”
曲陌微微一愣,却仍旧不放松这次的围捕,继续逼问道:“若喜欢的是我,你怎会不舍银钩?”
猫儿一时间有些懵懂,脑袋里乱成一团浆糊,她是喜欢白衣美人的,也许从曲陌在“花蒲村”山下救了村里的老老小小开始,她就喜欢他了。可,她见不得银钩受伤,一点也见不得。猫儿痛苦地想理清楚头绪,但那情感的乱麻却在她无序的抽扯间包裹在身上,越是挣扎,越是勒紧得令人窒息,只能呓语般喃喃道:“我本欲杀了新郎官的,但那新郎是银钩啊,他说,只要他找到了肯喜欢他的娘子,我就可以走了。”
曲陌望着猫儿惨白的小脸,终是不忍继续逼猫儿认清自己的心,心中却是凄凉一笑,感触颇深。
猫儿若真喜欢自己这副皮相,那与随性的银钩相比,自己输得何止是一点?猫儿口口声声的喜欢,可她这样简单的孩子心性,却是真晓得什么叫做生死相许?虽然代嫁是个虚念,只是……那新郎却是……银钩,与自己有着相辅相成,相抵相触的不解渊源。
曲陌抬眼望向林中深处,声音若由很远的地方传来,幽幽道:“这世间斗转星移,若要遇见一个想执手到老的人,谈何容易?人心若是湖泊,投入一粒石子便会起涟漪,又怎会生那么多的悲欢离合?即使你仍旧不懂这人情世故,但我却起了护着你的心思,这以后,你是要回银钩身边陪着他寻所谓的娘子,还是……与我一起,看这时间的风起云涌、朝花夕拾?”
猫儿见曲陌表情虽然淡然,但那气质却是不容置疑的绝然,不由得心慌起来,伸手扯住曲陌的袖子,紧紧攥在小手里,就是不肯松开,更不肯开口,固执得象头笨牛。
曲陌被猫儿闹得没有办法,却知道三人同行必不可行,怕是最终没有一个人可以陪着猫儿过那桥梁,都要葬身在滚滚悬崖底下。只因,他与银钩,一直以来,都不会分享同一种快乐。却被捆绑在一起,为了宿命忘记自己是谁。
若,两人一同放手,最后剩下的猫儿,得到的,又是怎样的痛苦不堪?
曲陌只得退一步,让猫儿自己为这段崎岖的感情做最后的定论,无论与否,他能给猫儿的,一定是最好的结局。
思及此,曲陌开口道:“姑且,问你一事。”
猫儿忙睁大眼睛:“你说,你说。”
曲陌启唇道:“你……觉得我与银钩,谁最美。”让一个男子问女人自己与另一个男人谁更美,这样的事情在曲陌认识猫儿以前是决计想不到的,但,猫儿的思维却与常人有些异样,怕是少了些婉转心思。且说,情人眼里出西施,若……猫儿心系自己,姑且就用这个美否来定论吧。
猫儿眼波转了转,有些支支吾吾,她本欲出口的“你最美”变成了浆糊,将那张小嘴堵塞得满满的,含含糊糊就是无法出声。因为,她想起答应过银钩的话,若再有人问起,只能说银钩最美。虽然猫儿对于感情仍旧懵懂,但却已经不是不知,若此番一说,怕是曲陌要像银钩一样生自己的气了,只是……若不说,怕是日后无法跟银钩交待。
猫儿的为难看在曲陌眼中就变了样子,那种无言的触痛若藤蔓般攀爬上曲陌的身体,戴着荆棘慢慢勒紧,伤了,却不见血痕。
所有的痛,皆在猫儿启唇的刹那消失,不是不痛,是痛到不知痛。
因为猫儿说:“银钩最美。”
曲陌缓缓勾起唇角,用嘲弄在顷刻间将自己武装好,任谁也看不出他内心的痛楚与挣扎,任谁也不晓得他此刻努力抑制的情伤。不是不痛,却是要隐忍着不动手掐断猫儿的脖子!
曲陌身体里的暴乱变得狂躁,他缓缓闭上眼睛,努力平复着嗜血叫嚣。
他记得娘说过,一切,要忍得,他终要站在至高点,俯瞰芸芸众生。
他记得爹说过,他云淡风轻的身体里住着一个嗜血猛兽,要学会压制,学会控制,没有人可以牵住他的灵魂,他只能做自己的主人!
只是,没有人对他说过,被一个人毫不干系的人说不爱,会这样的痛!
曲陌那若淡染着墨的身子在夜的吞噬中越发飘渺,那笑颜却是愈发得清晰,若诱惑人堕落的妖孽般勾魂夺魄,又若身陷秘境般飘渺无依,终是在万籁俱寂中纵身上马,将猫儿一手提到马背上,长啸一声,狂奔而去。
马儿在山间呼啸,树叶刮在脸上犹如掴了一巴掌般刺痛。猫儿紧紧抱着曲陌的腰,不知道他要将自己带去哪里,却又觉得去哪里都不重要,只要和美人在一起就好。
只是,若真走了,银钩怎么办?自己答应陪他找娘子的。
猫儿一向无人打理的情感空间出现纷乱的灰尘,猫儿不得不挥舞着打扫把在里面一顿拍打,却是越打越乱,那灰尘四起,简直无法让人呼吸。
马儿在夜色中狂奔,却是在出了山后,曲陌将猫儿提下,扔到地上,冷漠道:“你走。”
猫儿愣了,忙扯住曲陌的衣襟,仰头急切道:“不是我们一起走吗?”
曲陌任猫儿抓着,却如同陌生人般无视道:“感情受不起愚弄……”目光一涩:“你若真看清自己的心,我……带你走。”话锋却是一转,犀利道:“若你此刻想着银钩,便寻着自己心思去做吧。”
猫儿无法否认自己没有想银钩,这是笔糊涂账,却不是任何一个精明的掌柜能算得清楚。
曲陌在等待中攥紧缰绳,好几次想就这么掠了她,不去管她的心中到底装了谁?可……自己已然动情,若非得到感情的唯一,伤害的,何止是心?怕到时,他怨念一起,她的小命就危在旦夕。遇情,则愚。
猫儿仰望着无措的小脸,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她喜欢的曲陌要让她走?为什么她不能陪着银钩直到找到银钩的亲亲娘子?为什么她代嫁后要出这么多的纷乱?为什么她看不得银钩受嘲讽?见不得曲陌受伤?
猫儿乱了,慌了……
曲陌见猫儿那一向清澈无忧的眸子染上痛苦的痕迹,就仿佛是一把烙铁般烫在自己心上,这种痛楚,他不曾尝试过,有些慌乱,有些无措,下意识地大喝一声,策马狂奔而去,没有看见猫儿咬牙踮起的小脚,正要飞身上他雪白的马背。
这是人生中的一次错过,可否还会有错过的资本?那便是……恩赐的交集。()
月钩曲陌箫音瑟(四)
曲陌策马离开,绝然得不再回头。
猫儿踮起的小脚直到抽搐了才放下,手中仍旧攥紧曲陌的衣衫一角,没有温度,冷得冰人。猫儿一直望着曲陌消失的方向,直到那由白渐灰,由灰消失的身影完全融入黑暗中,才想起拔腿去追!
然而,猫儿没有内力,没有轻功,单凭着双腿奔跑,即使再快,也不可能追赶上策马狂奔离去的曲陌。
在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后,猫儿汗如雨下地躺在了身后的土地上,被那扑起的灰尘掩盖成蓬头垢面,似乎一如昨日的贪玩,只是今时,劳累得不只是身,更是心。
不知道休息了多久,直到恢复了一些力气,猫儿噌地站起,使劲跺了一下小脚,犹如固执的小笨牛般又开始向前追去!有时候,明知道不可能,但猫儿却傻傻的不愿放弃。
跑着,跑着,原本黑漆漆的荒地变成了一片旖旎春色,一盏盏暧昧的小灯燃起,轻盈的红纱缥缈,精雕的船儿摇曳,歌舞湖畔犹如女子多情的眼眸般荡漾在夜色间。
河畔一边是杨柳依依,一边是灯火阑珊,一家家张灯结彩的花船在波光粼粼的河畔舞动着年轻的腰肢,歌姬舞姬争相斗艳,粉黛红颜中,肌肤相贴间,用声色犬马吸引着夜色的眼睛,用一颦一笑卖弄着曲曲欢歌,为醉生梦死的人盖上红艳罗帐,暖这乱世的体寒。()
那缠缠绵绵的腔调唱得好:盼君颜,思君顾,唯恐妾身不能待,仅以此酒醉尘间,只愿君心怜妾意,莫相弃……
那些歌舞升平的妖娆如同走马灯般在猫儿眼前划过,只剩下一尾歌音以及数不清的缭乱,晃得人有些迷离,分不清此身何在。
乱花渐欲迷人眼的夜晚,靡丽而多情的河畔,一抹宝石蓝色的身影在这片华宏粉颜中煞是醒目,犹如一株奇葩般绽放,不是遍地,却是极致。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令猫儿无法出声去唤的银钩。
银钩斜躺在众美环绕中,头枕着一粉衣美人酥胸,接过绿衣美人递来的琼浆玉液,将那白玉般的杯子举起,仰头倒出清冽酒香,在夜色中划出晶莹剔透的溪流,若不知愁滋味的泉水,醉的不是身,而是魂。
银钩张口接下这世间佳酿,动作放荡不羁中却又混合了轻浮醉态,端得是风流倜傥任性而为。饮下清冽佳酿后,随手将那价值不菲的白玉酒杯一扔,噗通一声抛入湖中,打了个转儿,便沉了下去。
银钩半眯起风情万种的桃花眼,用食指挑逗着身旁唱歌女子高耸的胸脯,醉态道:“陈词滥调,陈词滥调啊。美人们,你们不知道,现下最多的就是这种动了真情的傻子,听着腻歪,活该被践踏,换一个,换一个,换一个开心的来。”
那被挑逗的女子身子一软,就这么依偎进银钩的怀里,用那硕大的胸脯蹭着桃花眼的手臂,撒娇道:“好哥哥,奴家唱得嗓子干得慌,您就喂口酒水吧。”说罢,身子妖娆地低下,将那鲜红的唇畔嘟起,凑到桃花唇畔,以仰望的姿势博得男子的爱怜。
银钩却是嬉闹道:“好哥哥我口中无佳酿,怕是喂不饱你个馋狗儿。”
那女子不依地蹭着胸脯,娇嗔道:“好人儿,奴家是馋猫,可不是馋狗。”
银钩却是目光一凛,吓得那女子一瑟,再细看银钩,又如妖孽般睨着自己笑着,笑得那小心肝扑通通地乱跳,哪里还有刚才的狠相?就瞧着银钩面相,即使不得这银子,那女子也是甘愿伺候的。
银钩唇勾懒散笑颜,状似漫不经心道:“还是做狗吧,够忠诚。猫啊,是个喂不熟的东西,得了好处就要走了,哪里记得我曾经喂食的辛苦?”转而把玩着女子的脸颊,眯眼道:“你说呢,狗儿?”
那女子虽极其不愿被别人唤这低下的名儿,但此声呢语却是从银钩这样的极品男人口中唤出,那犹如情人般的暧昧呢喃令女子身体酥麻,怕是此刻唤她屁儿,也是愿意应的。
虽说风尘女子不应动心,但是人便是有心的,那女子,痴了,缓缓提高身体,将那红艳艳的诱人唇畔向银钩凑去。这个男人,她,好想要。
猫儿不知道是怎么看见的银钩,只知道当她看见银钩时就没了思想,只能站在河岸上,眼巴巴地望着那灯火阑珊处,听着银钩大肆的感言,看着银钩不羁的放荡,在一片妖娆声乐中,隔着滔滔寒江水,随着那船只微微荡漾起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茫然,只能,紧紧盯着唯一熟悉的银钩,却越发觉得如此陌生,陌生得连她的心都有些凉了。
风儿一吹,猫儿那破碎的裙子被刮起,犹如开落一地的橘色残败,不是无法拼凑,而是拼凑不起。
船只一荡,银钩一手拦住艺妓的腰肢,低头吻住那红润的唇畔,眼睛,却是偷偷瞟向岸上那抹即将凋零的橘色,心中的苦味翻滚,只得狠狠压制身下的娇躯,宣泄这一刻难言的狂乱!
银钩的心里极具挣扎,他甚至希望此刻猫儿能痛吼杀来,哪怕泄恨般将他胸口砸穿,亦能让他在这种无法言语的痛楚纠结中感受快乐。
只是,猫儿没有动,单单看着自己,那便看吧,看吧,看看他如何不在乎,看看他是否可以忘记猫儿,忘记自己。
猫儿看着,看着,不由伸手抚摸上自己的唇,有些凉,有些瑟,有些刺痛,还是有感觉的,却是如此苦涩抽痛。
曲陌策马站在隐匿的黑暗中,只余被猫儿抓坏的残衣一角被风吹起在琉璃灯盏下,偶尔翩然,忽明忽暗,窥视不得白色下掩盖的表情。
猫儿没有出声唤银钩,怕出口的声音变成没有意义的嚎叫。
猫儿觉得这个地方让她觉得陌生,明明一心待人,却换不得温暖;明明说要与自己相伴,却转身抛开。猫儿不怪银钩,不怪曲陌,却是越来越不懂他们,更是看不清自己。()
胸口一些痛,却可以承受,没有摆手,不再流连,没有流泪,不曾笑颜,猫儿静静的转身,悄然无声的走开。
夜色和沉寂,却承载了迷茫,猫儿认得家的方向,却找不到回家的路。不过没有关系,她终有一天会回到“花圃村”,去祭拜爹娘,告诉他们,她很好,很好,只是在长大后,知道有种难为的感情会让人胸口痛。
猫儿的残破衣裙游荡在夜的孤寂里,风起,被吹得东倒西歪,看似幻三不支,却是刮不倒的硬气!那些根深蒂固在骨子里的尊严让猫儿不愿尝试眼泪的咸,只能坚强向前!
猫儿狠狠攥紧拳头,没有什么大不了,明天,还是要吃饭,还是要起早。
猫儿寂静无声的走着,没有目的,没有方向,却在绕了无数个圈子后,飘零到了“揽月楼”,站在门口,低低而沙哑地唤了声:子悠……
离离合合悲喜集(一)
猫儿游荡在夜色里,有些忘记了身在何处,在冷风瑟缩中,不知道应该出现在哪里。望眼皇城,举目无亲,竟觉得自己犹如一叶扁舟,仿佛随波逐流,却永远没有可以靠岸的港口。
无可依偎中,猫儿最终还是去了楚府,悄然无声地攀爬进去,就这么溜进了三娘房里。
三娘一转身看见猫儿,吓得一捂心脏,猛得倒吸一口气,差点就昏死过去。